第11章 趕集
剛吃完早飯春二妮就找上門來,楊嬸便将想幫忙收拾的兩人攆出廚房,讓他們別誤了牛車。
春二妮一見寧雪勤就親熱地挽上她的胳膊,兩個小姐妹說說笑笑朝村口走去了。
駱珩默戴着帷帽跟在後頭,不一會兒就見春小虎趕上來,兩人開始商讨起下次進山打獵的事。
春二妮扭頭見兩個男人說着說着停下來,又有幾名獵戶圍上去,大家似乎在談論着上次沒打到的熊瞎子的事,她不由得搖搖頭,老氣橫秋道:“男人就是這樣,說起打獵就沒個頭。雪勤姐,我們先走吧,別等他們了!”
寧雪勤點點頭,扭身看了眼駱珩默,只見他被好幾個獵戶圍着,充滿磁性的聲音遠遠傳來,帶着某種令人信服的沉穩。
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他的帷帽動了一下,雖然看不清面容,她卻直覺他在看她,于是露出個大大的笑容揚了揚手。
他随即擡手朝她揮了揮。
果然是在看她!寧雪勤回過身來,只覺得心裏甜絲絲的,臉上的笑容就沒下去過。
兀自笑了會,忽見春二妮正一臉促狹地看着她,不由得有些害羞,收起笑容咳嗽一聲:“快走快走,一會趕不上牛車了。”
春二妮“噗哧”笑了,眼見寧雪勤就要惱羞成怒,趕緊拖着她的胳膊向前跑去。
來到村口,這裏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幾輛載人的牛車正在一旁等着,五文錢便能坐到鎮上,還是很實惠的,此時每輛牛車上都已經坐了不少人。
寧雪勤正要拉着春二妮坐上其中一輛,旁邊突然沖過來一個姑娘将她們擠開,朝後頭叫道:“娘,快點呀!”
春二妮惱道:“哎,你這人……”寧雪勤拉了她一把道:“算了吧,讓她們先上。”空位多着呢,犯不着争這一時半會的。
那姑娘聽了寧雪勤的話回過頭來,寧雪勤這才看清她是村長家的二姑娘楊秀花,她一見着寧雪勤,臉上便立刻露出一抹即氣恨又鄙夷的神色來,雙眼一翻道:“哪個叫你們讓了?是我先到的!”
話剛說完,後面她娘楊王氏也到了,見着寧雪勤,翻了個與女兒幾乎一模一樣的白眼,拉着楊秀花的手陰陽怪氣道:“我們坐另外的車去,別沾了他家的東西,誰知會發生什麽倒黴事兒?”也算她還稍微愛惜臉面,這話不敢說得太大聲叫別人聽去,當前的寧雪勤春二妮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Advertisement
要說這楊王氏之所以處處針對駱珩默,似乎對駱家心存怨恨,原因倒也簡單。
當年楊王氏在村裏也算得上是一枝花,年芳少艾的她看中了駱珩默的父親駱岩,然而她父母覺得駱岩家只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戶,無甚權勢,連錢財也沒有多少,便不同意。
這楊王氏自負美貌,從小又是被疼寵大的,竟是私下自己跑去找了駱岩說明心意,然而駱岩竟是個不解風月的粗人,并且早已認定了大自己三歲的童養媳,也就是駱珩默他娘。
楊王氏只以為駱岩只是嘴上說說,哪有男人不愛俏倒愛個比自己大樣貌還普通的老女人的?
誰料駱岩平時悶不吭聲,心中卻是個有主意的,見楊王氏一副要癡纏的模樣,便火速的與駱珩默的娘親辦了婚禮,成親後不過幾日便直接帶着妻子一起到鎮上謀生去了。
楊王氏聽到這消息直接傻眼了,在家裏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她爹娘雖生氣卻也無可奈何,難不成要去找駱岩打一頓?不說這事自家占不占理,這駱岩搬到了什麽地方他們也不知道哇!
就這樣過了幾年,大山村村長的妻子去世一年,正張羅着續娶,經媒人撮合後楊王氏便嫁與了大山村村長做續弦,只是這一村之長雖有些許權勢錢財,但年齡比楊王氏大了十一歲不說,人品相貌在楊王氏看來更是半點也比不過駱岩的。
兩廂對比之下,楊王氏心中的不滿情緒又漸漸滋生起來,尤其過了中年以後,更是時常暗自傷懷當年自己一腔情愫竟被人狠心糟蹋,若不是駱岩負了自己,自己又怎麽會在家裏白白蹉跎了這許多的歲月,最後不得不嫁給年紀比自己大這麽多的村長?
是以楊王氏心中不獨恨上了駱岩,更恨駱珩默的娘搶了自己的如意郎君,等兩人死後,又将這恨意盡數轉到了駱珩默的身上。
但這等心思其他人哪裏會知道,寧雪勤和春二妮兩個小輩就更是不知情了。聽楊王氏說出的話不像樣,春二妮立刻就怒了,村裏哪個不知道楊王氏不喜歡大寶哥,但雪勤姐才剛嫁過來不久,就是再有什麽脾氣也不該對着雪勤姐發呀!
寧雪勤見春二妮立時就要回罵過去,連忙用力拉了下她的袖子,剛才楊王氏說的話旁人不一定聽見,若是春二妮先罵了起來,在別人眼裏落了下風的可就是她們了。
春二妮被這麽一拉,本來怒氣沖沖就要出口的話只得咽了回去,她急得回頭看了寧雪勤一眼,覺得雪勤姐姐脾氣也太軟了,這以後要再遇到楊王氏她們,還不給欺負得頭都擡不起來?
正暗自氣悶間,卻聽寧雪勤用上只有她們四人能聽清的音量說道:“造口業者,死後可是要下阿鼻地獄給小鬼一截一截剪了舌頭的,你當心點,小鬼也許就在一旁盯着呢!”
她面無表情,語氣森然,配上還有些昏暗的天色,将楊王氏吓得臉色一白,楊秀花更是不由自主躲到了母親身後。
楊王氏還想說些什麽,卻見駱珩默過來了,可以看得出來她似乎有些憷駱珩默,加上楊秀花在一旁不停拉扯她,只能狠狠剜了寧雪勤一眼,氣呼呼的走了。
春二妮捂着嘴偷笑,伏在寧雪勤耳旁悄聲道:“林兒姐姐,你剛才那話說得可太厲害啦!我看那楊秀花和她娘吓得臉都白了!”
寧雪勤笑了笑,知道這楊王氏也是個欺軟怕硬并且沒有太大手段的,否則也不會曾經被楊嬸沖到家門去罵了個狗血淋頭,又任由駱珩默由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成長到如今在村中奠定了“獵頭”的地位。
要知道獵頭在村裏的威信比村長小不了多少,有時說話甚至比村長還管用。
況且楊王氏身為村長夫人,該有的臉面還是要的,不然就憑自己剛才那番死後地獄的言論,若是潑辣一些的婦人直接倒在地上哭嚎自己出言詛咒她也是有的。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過了也就算了,總之以後若這兩母女再故意找麻煩,她也不是個白受委屈的人。
衆人開始上路,牛車搖搖晃晃的,寧雪勤在朦胧的天色中朝坐在對面的駱珩默看去,說是對面,但實際上離得很近,膝蓋幾乎要碰在一起,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卻知道他也在看着自己。
寧雪勤莫名的就覺得臉上一熱,她咬了下唇,趁着沒人注意用腳尖輕輕踩了下他的腳面,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聽他似乎發出了一聲悶笑。
牛車搖啊搖,搖了近一個半時辰才到了青水鎮,寧雪勤下車後只覺得渾身骨頭都快散架了,緩了好一陣才感覺好些。
春二妮很有眼色,見人新婚夫婦一同逛集市,也不纏着寧雪勤,打了聲招呼後便尋了另幾個交好的姑娘一起離開了。
寧雪勤站在原地,見周圍人聲鼎沸,來往人車絡繹不絕,眼前是一副鮮活而生動的真實古代集市寫照,心中不由得升起幾分新鮮好奇,更多的是一種陌生的感覺,她不自覺的就往駱珩默身邊靠去。
駱珩默見寧雪勤東瞧西看,一雙眼睛在初升的陽光照射下亮晶晶的,就像是第一次逛集市的孩童般,即好奇歡喜又有對陌生環境的緊張,心下好笑,便拉了她的手直接朝集市的方向走去。
實際上古代的集市,又是一個小鎮上的集市,要說豐富性,好玩性,自是比不過現代城市中的□□、步行街等地的,但寧雪勤第一次身處異時空的古代,自是每一樣東西在她眼中都成了新鮮的,于是一路看直來雖說只是一些簡單的小攤小販,也叫她瞧得津津有味,駱珩默還給她買了不少的新鮮吃食,大部分都是她聞所未聞的,當地人自個發明的一些手工食品。
于是不過一會,寧雪勤已經吃了個肚飽溜圓,剩下便用油紙打包好裝在袋中。吃飽喝足,眼前景色的新鮮感也消了不少,寧雪勤将手放在駱珩默的大掌中,乖乖被他拉着走。
這個時代的男女大防沒這麽嚴格,路上能看到不少大媳婦小姑娘随意游玩,偶爾也有梳着婦人頭的女子被丈夫牽着一同逛街的,只不過街上戴帷帽的多是女子,如他們這樣是丈夫戴帷帽的倒是獨一份。
駱珩默對青水鎮十分熟悉,先是帶着寧雪勤到常年合作的店裏将獸皮賣了,也不知多少張獸皮,用一個大包包着,因成色和完整度都比較好,一共賣了六兩七百文錢的價格。
寧雪勤在這個世界住了這些日子,大概也知道這時代一些物資的價格,相較于後世來說,這時的物價應該是比較便宜的了。她去河邊洗衣服時就不止一次聽過那些婦人婆子感嘆她家大寶會掙錢,比如他們十三鄉的“鄉尹”,一個月的月俸3石糧(大米),駱珩默光是進一趟山裏,打來的獵物就掙得比鄉尹多多啦!
一開始寧雪勤不了解一石糧有多少,對她們羨慕忌妒的話語也渾不在意,只有一次閑得無聊問了下楊嬸如今的物價,這才知道這時候一石糧(59.2公斤)的價格大約是在500-600文的樣子,一千文便是一兩,也就是說,那個聽起來官職很厲害,很有權的鄉尹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到四兩,當然了,像他們這些人家自是不可能單靠月俸生活,但由此也看得出此時的物價是有多低了。
而駱珩默出售一次皮貨的價格竟就能抵得上鄉尹近兩倍的工資!
這還是他沒有将半個月的收獲完全出售,還留了一部分成色不錯的在家中,說是攢到冬天時拿去專門的裁衣店給楊嬸和寧雪勤都做上幾套齊全的皮衣。
也難怪在這年代,人們十分相信鬼神之說,卻在駱珩默專出了天煞孤星的名頭後那些村人還這樣崇敬他;難怪楊王氏除了背後嚼舌根卻半點也奈何不得大寶;難道他們成親之時楊嬸能這樣豪氣的擺上三天不收禮錢的流水宴;難道楊駱家的房子是全村蓋得最大最漂亮的。
寧雪勤覺得如駱珩默這樣的人品本事,即使有了那樣的煞名,對他心生愛慕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恐怕也不曾減少多少,這在寧雪勤有時跟着楊嬸出門便能感覺出來。
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對着楊嬸笑得那叫一個熱情,喊得那叫一個親熱,卻在楊嬸看不到的地方對寧雪勤沒個好臉,瞪眼或無視的也就算了,甚至還有那膽大的直接就悄聲對寧雪勤說像大寶哥這樣的男人沒有女人配得上他!邊說還邊用鄙夷的眼光瞅着寧雪勤,那話外的意思十分明顯:如寧雪勤這樣的孤女連給駱珩默提鞋都不配!
駱珩默見寧雪勤捧着自己給她的銀子,竟是發起怔來,還以為她是一下見了這麽多銀子,高興得狠了,心中就升起了一股子自豪來,做為男人和丈夫,還有什麽比掙錢讓家人過上好日子更有成就感的?
他笑着将寧雪勤的手捏了捏,低聲道:“這不算什麽,等我下回将家中那虎骨虎鞭全都賣了,銀子還會更多的,現在這些,你先拿着一會去多添置些新衣裳。”
寧雪勤回過神來,即是知道了這時代的物價,當然知道手裏這筆錢的數額多麽巨大,她連忙往駱珩默身上一推,說道:“還是你兜着吧,這……我手裏這麽多東西,我怕掉了!”見大寶不接,她用上略帶撒嬌的語氣道:“你就拿着吧,這麽多銀子銅錢可沉呢!一會我要買什麽,你跟着付錢不就行了。”
寧雪勤的樣貌只得算清秀,但這一撒嬌,眼神便帶出了幾分媚态來,駱珩默雖然早就見過她更為動人的模樣,但心中還是立刻軟了下來,不單将銀錢接過來,還将她手上拿着的少許吃食全接了過來,通通裝到賣了獸皮後空出的包袱中,又牽了她的手繼續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