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峽谷裏的霧氣越來越濃,就連夜空都被這迷霧遮掩的朦胧起來,更別說那輪明晃的皓月。柳長歌忽然看不清凜嚴的容顏,包括他眸底一閃而逝的深邃。
幾道光影看似堕入星辰,實則,卻是在剎那間,立在了凜嚴身後。
這些人黑衣蒙面,一雙雙的眼睛,在暗夜裏散發着詭異的光芒。這眼神如此無情,看來他們并非凜嚴的手下。而是這賀蘭峽谷中的護衛。
峽谷中心是絕厲堂,那麽這些人的身份自然不必說。凜嚴的劍忽然消失了,在夜風的驅使下,他的劍,又回歸了手中。只是劍刃上的血,卻是這風,也抹不去的哀傷。
凜嚴執劍閃到柳長歌身邊,死在他劍下的只有兩個人。一箭雙雕,似乎簡單,也似乎沒那麽簡單。
柳長歌鎮定自若地坐在馬上,沒有半點驚慌失措的神态。有凜嚴在,她相信這些人不會對她造成威脅。可是,斜面一股陰風來襲。而正前方的幾名黑衣人也在同一時間出了手。
那道陰風是沖着柳長歌來的,而那些黑衣人,則是為了牽制住凜嚴。還有兩名黑衣人沒有出手,他們在等誰?他們似乎對長歌身邊的護衛底細非常清楚,他們也許在等另一個人,就是青衣。
可惜,青衣不再這裏。青衣是柳長歌的忠實護衛,跟了她十幾年。這一朝一夕的情意,有時會在關鍵時刻壞了大事。
凜嚴怎麽會讓對長歌那麽忠心的青衣留在她身邊呢。而此刻,凜嚴卻有些後悔了。留下青衣,至少能夠幫他對付幾個。
不過,如果從始至終只有這幾個人,倒也不難取勝。可是凜嚴棋差一招,就是那道陰風,出乎了他的意料。
陰風,似陰柔的罡風,壓迫的柳長歌險些瞬間窒息。眼角的淚終于滑落,卻滴在了一個人的袖子上。白袖乘風,修長的五指,瞬間掐住那人的脖子。
此人也是黑衣,也是蒙面。但那雙狠毒的眼,柳長歌卻認得。他就是兩次擅闖風琴樓,且又同時敗在晴遷和凜嚴手上的那個男人。
他名叫飛檐,是絕厲堂的護法。隸屬于副堂主莫靈直接管轄。但他還有另一重身份,就是堕雲谷的屬下。他是田罰一手培養的,只不過,田罰對他有知遇之恩,他對絕厲堂,卻有效忠之責。
雙重身份的他,最後選擇舍棄堕雲谷,一心一意只為莫靈盡忠。他今晚的任務,就是活捉柳長歌。可是,計劃似乎沒有變化快。這個雪淩霄,居然在暗中保護柳長歌!
“雪淩霄,你還是絕厲堂的人嗎?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飛檐眯着陰氣的眼眸盯着雪淩霄,眼中的含義如此□□裸,不屑與嘲諷已經是習慣性的了。
雪淩霄頗不在意,此時兩人還騰在高空。就在柳長歌身邊。飛檐的一舉一動,包括他冷眉陰沉的神态,都盡收長歌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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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她居然半點氣也生不起來,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為何總是三番兩次的針對她。但是有一點她可以肯定,就是這個男人,今晚活不了了。她不生氣,不代表她不心狠。
撲通。絕厲堂最後一個黑衣人被凜嚴一劍鎖喉,鮮血飛濺,染紅了今夜的月亮。柳長歌嘆息一聲,可能此時此刻,沒有她的允許,雪淩霄會一直掐着飛檐吧。直到把他掐死為止。
飛檐用雙手死死扣住雪淩霄的手,雪淩霄單手就可以将他制住,何況讓他死。或許死,只是一念之間。柳長歌的一念之間。
雪淩霄俊美的容顏居然畫上了一抹笑,他将飛檐狠狠地頂在樹上。“公主殿下,你覺得我絕厲堂有這種人存在,是不是太污濁了呢。可惜啊……”
柳長歌忽然說:“可惜啊,你沒有這個權利殺他。因為你只是個護法,與他平起平坐。只有一個人有資格殺他,就是你們的副堂主。”
優柔的旋律忽然響起,頓時彌漫星空。
雪淩霄的手不受控制的松開,而他本人明明絲毫未動,卻仿佛被一股氣力輕推,推至柳長歌的馬前。從始至終,柳長歌都沒有離開她的馬,她一直端坐在馬上,觀看着一切。或許也是一種欣賞吧。
莫靈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煙霧迷繞的動人場景似乎在夢裏才會實現。凜嚴深眸如潭,剛要出手,卻感覺丹田虛空,無法運氣。這首曲子好特別,似乎與往常她彈奏的有些不同。
當然不同,因為這首曲子并非是思念之曲,也不是憂傷之曲。它有可能是死亡之曲,也有可能是重生之曲。
她出現的飄然,出現的詭異。誰都沒有看清她到底是從哪個方向來的,但是,她手中卻沒有琴。沒有琴的她,如何彈奏樂曲。那耳邊的這首旋律,到底是誰演奏出來的呢。
莫靈看了眼臉色青黑的飛檐,輕聲說:“你退下吧。”
飛檐捂着疼的窒息的脖子,惡狠狠地瞪着雪淩霄。雖然他很想把雪淩霄碎屍萬段,但卻不敢違逆莫靈的意思。退後一步,人已消失。
莫靈看着柳長歌,眼神很柔和,她的聲音,也同樣是柔和的。柔和的沒有半點危險。“你想見她嗎?”
柳長歌知道莫靈指的是百裏晴遷,故立刻道:“當然想,但你會讓我進去見她嗎?”
莫靈用纖細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整理着她的袖口,她的衣衫總是這般素雅,她就像一個普通人。可是這天下,這江湖。卻沒有一個人會把她當做普通人來對待。“我可以讓你見她,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否則,你永遠也見不到她。”
柳長歌想也不想地說:“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先別急嘛。萬一我要你去死,你也照做嗎?”莫靈笑的玩味至極。
這種情景,柳長歌根本不是莫靈的對手。索性,她下了馬。瞥了眼兩邊同木樁般挺立的男人。在莫靈面前,他們沒有用武之地。
柳長歌借着月光仔細端詳莫靈,發現她長得确實很好看。柔美之中帶着憂傷,尤其是那雙眼睛,似乎被滄桑與憂愁蒙蔽了清澈。這一刻,她更想晴遷了。不由得嘆息:“什麽條件你說吧。”
她似乎做了一個夢,一個很可怕的夢。夢裏的長歌在黑暗的深淵裏向她招手。可她,卻在醉生夢死的世界裏沉淪!為什麽會這樣?耳邊依舊是那如死亡之音的旋律。她的簫,卻化成一片塵埃。随着那陣哀傷的風,逝去了。
她頭痛欲裂的抱着腦袋,将自己卷縮成一團。月下的朱唇宛如血紅朱砂,痛苦地吞吐着幽怨的氣息,“長歌……”
柳長歌此刻正如身處刀山火海,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幻覺。可為何,為何還會有知覺?為何還會有痛覺?
似乎她搖搖欲墜的身軀将要倒在炙熱的火焰之中,前路明明就在眼前,可她卻抓不住絲毫生機。她光着腳一步一頓走的艱難。忽來一股寒風,将她吹倒。
她的雙手觸碰在地面上,月光隐隐流逝。她看到的,感覺到的,卻是炙熱的烘烤。這是冰與火的考驗,生與死的劫難。
莫靈的條件就是考驗,生死存亡間,但凡她起了猶豫或放棄的念頭,那麽幻境将會消失。而她,永遠不配與晴遷在一起。如果她堅持下去,那麽等待她的,就如同那早已嘗試過的暗夜酷刑。
柳長歌忽然笑了,鮮血順着蒼白的唇角滑落。她不允許自己放棄,永遠都不能放棄!淚水滴落在火焰上,盡管是幻化,可它依然似真的形成一股氣液,在空氣裏氧化。
柳長歌的雙手被燙出了泡,滿手的血,她的笑容,卻如罂粟花般妖嬈。她深吸口氣,忍着疼痛爬了起來。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公主就可以理所應當的享受特殊待遇。
腳下的火焰似乎越來越炙熱,每走一步,她身體就虛弱一分。可是,她不能停,就算再慢,也不能停!凜冽寒風将她的意志浸透,素雪挂上她的睫毛。只有那漆黑眼眸中的堅韌不曾改變,永遠都不會變!
望着那個越來越靠近盡頭的纖柔身影,一滴滾燙的淚從凜嚴的眼角滾落。他終究只能遠遠望着她,望着她用自己所剩餘的虛弱力氣去完成心中的渴望。這一刻,他忽然覺悟,是不是陛下逼得太緊了?這一切,都應該要由她自己來選擇。
可嘆這杯酒是有溫度的,扶着酒杯,就像牽着長歌的手。這溫度居然讓她懷念,懷念是傷感的情緒。她終究在痛苦中體會了傷感……
她的眼神忽然從茫然變得深邃,又從深邃化作清澈,如深潭般的眸裏,沒有如畫的山峰,沒有青蔥的綠草,也沒有過往回憶的滄桑。只有一樣東西,就是一個人的臉龐。
柳長歌是做夢嗎?她仿佛燙死在火海裏,也仿佛凍僵在冰雪中。可在意志渙散時卻感受到一陣柔風,吹進了腦海。片刻清明!
她睜開眼,居然看到了晴遷。晴遷抱着她,用溫柔的懷抱将她抱緊。如此溫暖,如此感動。她終于如願以償的撫上晴遷的臉,鮮血,染紅了這張絕世容顏。“這是幻覺嗎?”
“不是幻覺。對不起長歌,我來晚了。”百裏晴遷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何止是心疼,在看到長歌遍體鱗傷的身體時,她簡直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