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時遇覺得冷,越來越冷。混沌中,他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時遇。
時遇。
別睡。
時遇想睜眼看看眼前的人是誰,只是眼皮有千斤重,怎麽也睜不開。本是孤身立在周遭的黑暗之中,那人将他扶起,繞過臂膀扛在肩頭,起身時向前踉跄了一步。
他堪堪穩住身形,一刻也不耽擱,馱着比自己高大許多的時遇走在偏僻的街邊小道。
扔下他的地方本就偏僻,商與楓走後,時遇曾爬起來往人少的巷口走,最後體力不支倒在一間廢棄的倉庫後門。
來救他那人似乎不是什麽強健之人,扛着他很是費力,才剛走出一段路便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氣。後來大概是太累了,對方腳底打晃摔倒地上,眼看着時遇也要摔,對方眼疾手快地回身抱住了他。
一聲雙膝跪地的重響,時遇貼着他,聽見對方倒吸了一口涼氣,而對方卻說:“對不起啊,時遇。”
時遇從混沌中清醒了一瞬,朦胧間的一眼,看見了對方模糊的側臉。
一開口,喉間滿是鐵鏽味,張了張嘴,無聲氣音喊了一句,“啞巴。”
小啞巴沒有聽見,重新扛起他繼續朝前走,他随即又墜入黑暗,昏死過去。
再次疼醒時,時遇正躺在一張簡易病床上,頭頂射燈刺眼,看不真切。
滿目的耀眼白光中,小啞巴的身影是唯一的一抹亮色。他虛虛地握着他的手,安慰他,“很疼是不是?再忍一忍,刀已經拔出去了,現在醫生要給你縫針,等縫完針,你好好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黑診所條件簡陋,沒有麻醉藥。
與刀口的傷比起來,針針腸線拉扯外翻皮肉的痛感似乎不值一提,但多少還是有些疼的。
期間小啞巴一直握着時遇的手,不曾放開,“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啞巴不敢帶他去醫院,他還記得周樂湛說有人要砍時遇的手腳。
十二針。腸線刺穿腰腹的觸感明顯,被迫清醒地數着。
傷口縫合好了,小啞巴離開了他身邊,又去求醫生能不能讓他們在這裏住一晚。
那醫生不同意。
這間診所是間黑醫診所,無證行醫本就是大忌,最近上頭又查得嚴,更怕人死在這兒。
小啞巴又好說歹說地求了他很久。
醫生不肯松口,說什麽都不準人留宿,開了一些消炎藥和退燒藥,便把他們打發走了。
無法,小啞巴只好幫時遇穿好衣服,蹲下身,将人背到背上,起身走出了診所。
小啞巴來時扛了他一路,累得氣喘籲籲,早就沒什麽氣力了。現在還要再背一次一米八幾大個兒的成年男性,早已是精疲力竭。
小啞巴背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在黑夜中,每走幾步就要扶牆歇一歇。汗打濕了鬓角發梢,沿着下颚滴落,洇濕了衣領。
也不知這一路停停歇歇走了多久,他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上來的魚,渾身被汗浸透了。
時遇中間醒過一次,“小啞巴。”
這次時遇是對着小啞巴耳邊喊的,他聽見了,但他喘了好幾次才有力氣回話:“嗯?”
時遇高熱燒糊塗了,以為自己在夢裏,過了十來分鐘,又迷糊地喊:“小啞巴……”
小啞巴好累好累,就連發聲一個簡單的單音節,對他來說都是件及其困難的事。
他兩腿疼得累得直打哆嗦,汗進了眼睛都沒有手去擦。閉眼靠牆歇息了好一會兒,再睜眼時,眼前滿是虛幻漂浮的星點。他渴得喉嚨發緊,說話聲澀澀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