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
葉千雪到了美國之後接到的第一個電話來自顧長卿，她殷切地詢問了葉千雪在那邊是不是适應生活之後,有些猶疑地對葉千雪說：“小雪,你怎麽認識施燕寒這種人？她來找你了的。”
葉千雪一驚，想起自己打給施燕寒卻一直沒有回應的電話。顧長卿又追問了一遍，她不想對顧長卿撒謊,于是嘆息：“小姨，這件事，能別問了嗎？反正,我是不會和她有太多交集的。只是有時候有些事……”
葉千雪的話讓顧長卿一面覺得氣悶，一面又有些詭異的興奮心理,覺得自己的外甥女終于是長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算了,我也不問你了。她給了我一個手機號,我報給你。”顧長卿将手機號報給了葉千雪，兩個人又聊了幾句，才挂斷了電話。
然後來自其他人的問候讓葉千雪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處于忙碌之中，想起來給施燕寒打電話時，已經是半天之後了。
施燕寒接電話的時候有些小心翼翼，帶着一種猶豫的不确定：“葉千雪？”
“是我，”葉千雪在電話這頭回答，“施女士，是不是熊哥出了什麽事了？”
施燕寒手中的煙下意識地抖了一抖，随後她笑起來：“開什麽玩笑，怎麽會有事。只是我最近換了個手機號而已。”
“換一個手機號會讓你直接找到我小姨那裏送上號碼嗎？”葉千雪平靜地說，“就算沒有出事，也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讓你覺得不安的事，否則……施燕寒，其實，我對你的了解，從來就不少，你相信嗎？”
施燕寒低低地笑，“我信，我怎麽不信。好吧，确實是有事，有個我一直以為死了的人回來了。說吧，打了好幾個電話找我有什麽事？如果不是看到你一天三遍地給我打，我不會找上門去的。你既然猜到有事，那就該知道現在和我拉上關系不是什麽好事。”
聽她這樣說，葉千雪反而松了一口氣，“果然是這樣。”她喃喃自語，對面的施燕寒聽得不分明，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什麽？”
葉千雪沒有回答的意思，只是直接說：“那個人，是不是就是劫走了柳菲菲的那個人？”
一陣長久的沉默。
好一會兒，施燕寒的笑聲才低低地傳了過來：“你怎麽知道？”
葉千雪的手指下意識地在身邊觸手可及的東西上劃動，微微一笑：“我猜的。施女士，你能讓熊哥側面打聽一下，這個人是不是從底特律回去的嗎？”
面對這樣的問題，施燕寒困惑地皺起了眉：“你……這麽關心這個人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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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雪哭笑不得：“他帶走了柳菲菲，又有足夠的力量形成威脅，我不關心才不正常。施女士，別忘了，我和我那親愛的繼妹已經是水火不容，你忘了她是因為什麽判刑的了？”
施燕寒這才了然，敲擊着桌面，她看向坐在她身邊不遠處的熊哥。
熊哥原本就只是含笑看着施燕寒打電話，如今見她看向自己，不由得詫異：“怎麽，你的小女朋友居然有事要對我說？”
施燕寒搖了搖頭，飛快地對着電話說：“你那段時間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
“不，不完全是。”電話那頭隔着一個大洋的人聲音平靜得事不關己，“麻煩你轉告熊哥，小心那個人。他……”
聽着那人似乎有些苦惱，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的迷惑長音，施燕寒的好奇心倒是起來了。
如果是以前，她多半會挂了電話說一句不知所謂，今天卻是很耐心地等待對方組織言辭。
過了一會兒，葉千雪才找到了合适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擔心：“他比你們想象的更加危險。”
說完，她也覺得這樣幹巴巴的一句話實在是有些說服力不足，立刻補充一句：“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告訴你更多消息的。”
施燕寒有些失望，無所謂地應了一聲，聽着那邊挂斷了電話，方才擡頭看向熊哥，扭着腰肢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熊哥大手一揮，将她摟在懷中，随口問：“怎麽這幅表情，一點都不好看。”
施燕寒在他手臂上捏了一把，卻更緊地貼近了他，說：“大小姐說那個人比我們想得更危險，要你小心他。還有，她問是不是從底特律回去的。”
熊哥摸下巴：“我還真不知道老楊從哪裏回來的，什麽時候問一問就好了。至于老楊的危險，這個不用她說我也知道。回來才幾天居然就敢和警察對着幹，還TMD成功了，老楊還真是風采不減當年。”
聽他的語氣，竟好似贊賞多過防備。
施燕寒下意識地就不高興，立刻就拉着熊哥胸前的衣服，揪起來說：“你對他很贊賞？”
熊哥含笑看她：“放心，我心裏只有你。”說完，抓着施燕寒就親了一口，哈哈大笑。
施燕寒原本想說的話因為他的不在意都被氣得差點忘記了。
葉千雪在美國的日子相當悠閑。葉鑫成拜托的是他很久以前的朋友，一個風度翩翩的四十剛出頭的男人，有妻卻無子，夫妻兩人十分樂意葉千雪的入住。
做丈夫的工作算不上忙但是也不輕松，所以大部分時候，都是做妻子的帶着葉千雪到處走。
托她的福，葉千雪算是從一個匆匆而過的觀光客的程度進化到了對這個城市稍有了解的程度，某種程度上可以冒充半個本地人了。
只是她的英語也不可避免地開始帶上本地口音，讓她暗自懊惱了一陣。
一個星期之後，她有了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客人。
黃秀秀。
已經有半年不見的黃秀秀長高了許多，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淑女的韻味，只是見到葉千雪的一瞬間飛過來的一道眼光還是洩露了她的本質。
兩個人又哭又笑地抱着鬧了一陣，葉千雪才有空問起她，怎麽到這裏來了。
黃秀秀翻了個白眼：“你都出國了，我還不知道，你有沒有把我當成朋友。說吧，怎麽就灰溜溜地出來了？”
葉千雪有些不好意思，還是磕磕碰碰地說了。
黃秀秀捏着手指，蹙眉：“只是出乎意料？”
“是，”葉千雪誠實地回答，“我其實已經買通了一些關系，準備在牢裏給她一些好看的，最好能鬧出點什麽事，讓她直接加刑到無期，只是沒想到……”
“這也不怪你。不過有時候，你就應該早點下手心狠手辣一點的。”黃秀秀拍拍她的手，“要是你最開始要我們幫忙，連那女人都不會嫁進去。”
“然後就一直被葉鑫成念念不忘。”葉千雪搖搖頭，“既然要毀，就毀徹底。我現在只是有點擔心，柳菲菲和那個人鬧在一起，中間肯定少不了柳丹雯。”
“你擔心你爸爸？”
“我沒有爸爸。”葉千雪的回答依舊冷冰冰，轉頭看到黃秀秀的表情，又微微一笑，“別這樣，我知道我在幹什麽。”
見她執迷，黃秀秀也不多說什麽，問：“既然這樣，那你準備怎麽辦？”
“先等着吧，等着柳菲菲再跳出來。現在警方也盯着她的蹤跡。”
黃秀秀抿了抿嘴，看葉千雪一副有些聽不進去的模樣，沒有說出來。但是轉臉，她卻拉着葉千雪的手笑：“聽說有人向你告白？”
葉千雪驚訝：“怎麽連你都知道了？”
“怎麽會不知道。”黃秀秀說，“我們本來就是朋友，我自然是要關心你們的。你以為你不說，就沒有其他人知道了？”
葉千雪垂下頭。
“為什麽不答應？”
“因為是朋友，所以不想到頭來連朋友都沒得做。”葉千雪回答，“說實話，我對愛情沒什麽信心。”
“什麽的信心？是他不愛你的信心，還是沒辦法一直走下去的信心？”黃秀秀不滿，“一起走下去這種事，誰都沒法保證，你又何必要求那麽高。只要那段時間你是快樂的就好了。”
葉千雪眨眨眼，不說話。
見她沉默，黃秀秀也想到了葉千雪的家事，不由得沉默。
因為有這樣的家庭，所以很難信任吧……想到這裏，黃秀秀不由得有些遲疑起來。原本她是覺得魏宇對葉千雪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準備來勸她接受的。只是如今葉千雪心中有一個結，就算接受了又如何，沒有信心投入的愛情終究會燃燒成灰燼。
看着葉千雪沉默的側臉，黃秀秀長長地在心中呼出一口氣，決定回去之後勸魏宇改變策略。
葉千雪需要的不是那種炙熱仿佛火焰燃燒的愛情，而是細水長流的滲透。
兩個人窩在房間裏說了好一陣話，直到被叫下去吃晚飯。
當夜黃秀秀回了酒店，第二天一大早又過來拉着她一起玩。女主人并不怎麽放心，但是也并沒有阻擋兩人。
從黃秀秀早就聯系過的武館走出來，葉千雪心中充滿了感激。
這些消息對她這種在這些地下世界毫不了解的人來說，實在是無可取代的好東西。
黃秀秀見她一臉想說什麽的表情，不由得擺了擺手：“別謝我。好歹，我擔着你朋友的名頭。什麽時候，我需要幫忙的時候，你來幫我就好了。”她對着葉千雪笑得溫柔，“我知道，顧家這種百年世家，肯定還是有好東西流傳下來的。”
葉千雪失笑：“就算外公留了什麽好東西，何以見得就是在我手上？”
黃秀秀狡黠地眨眼：“原本不确定，現在倒是有幾分确定了。你外公……”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展顏一笑，“要是顧家有個兒子就好了。”
聽黃秀秀這樣說，葉千雪的表情僵硬了那麽一下，方才繼續笑起來。
将黃秀秀幫忙得到的信息給施燕寒發過去，葉千雪心底松了一口氣。
一個穩定的地下世界無論是對官面上的人來說，還是對那些生活在那個城市的人來說，都是好的。
如果熊哥和施燕寒能夠不上演前世的悲劇，那麽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安慰。
在這邊的第二個星期剛剛過去一半，葉千雪接到了葉鑫成的電話，電話裏的他疲憊異常，語氣卻很輕松：“回來吧，事情解決了。”
柳菲菲和柳丹雯聯系的時候，因為葉鑫成通風報信而得到消息的警方兩個人一起捉住了。
“至于她背後那個人，現在自顧不暇，不用擔心什麽了。”
葉鑫成這樣說的時候，是很是松了一口氣的。
葉千雪無可無不可，倒是有些可惜自己跟着女主人學習做蘋果派還沒有正式出師。
女主人笑呵呵的：“蘋果派什麽時候都可以做，但是和家人團聚的機會，就只有那麽多。要是你真的想學，以後給我發郵件，我還是可以教你的。”
葉千雪笑眯眯地答應了。
于是，短暫的出國之後，連一個合格的觀光客都沒有做到的葉千雪回去了。
回到國內的時間并不是很早，來接機的人卻不少。
葉鑫成和顧長卿是肯定在的，魏宇的出現卻讓她有些意外，特別是他和葉鑫成談笑風生的樣子，更讓她困惑不解。
見她看過來，魏宇笑眯眯地對她揮手：“小雪。”
那樣的神态和肢體語言，都在告訴她，他似乎和過去有什麽不一樣了。
葉千雪的腳步不由得有些遲疑，顧長卿在邊上看了，不由得笑出聲來：“你這孩子……快過來吧。”
被顧長卿這樣一笑，葉千雪頓時有些羞赧，卻也丢下了剛才的那一點遲疑，快步過去，和顧長卿來了一個擁抱。又帶着心中的一點酸澀擁抱了葉鑫成，最後輪到魏宇的時候，她聽到後者在她耳邊輕聲說：“歡迎回來，我很想你。”
她想平靜，但是耳尖卻偷偷地紅了。
葉鑫成開車回了大宅，魏宇就告辭了。倒好像他是特意過去接葉千雪的。
看到葉千雪迷惑的眼神，顧長卿笑：“你這個同學，很了不起哦。比你還小一點，已經開始忙家裏的生意了。”
葉千雪看過去，葉鑫成就笑起來：“不錯，今天他是過來談合作的，正好聽說你回來，才跟着一起過去的。”
葉千雪想了想，覺得以魏宇的本事，想必不是正好聽說，而是特意跟過來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吃完一頓簡餐，葉千雪就過去蒙頭大睡倒時差了。
等到一夜好眠醒過來，窗外的陽光及其燦爛地顯示，今天是個很好的天氣。
她下了樓，就看見葉鑫成在那裏，将自己的藥拿出來不知道在數着什麽。
她不由得有些好奇，過去看着葉鑫成，問是怎麽回事。葉鑫成含笑看了她一眼，說：“我就是檢查檢查。你來看看，這個和新開的這一瓶，有什麽不一樣？”
葉千雪好奇，拿起來對比了一下，卻也沒發現什麽不同，不由得看向葉鑫成。
葉鑫成含笑：“裏面的東西不一樣。”在葉千雪發問之前，他擺擺手：“別問我是怎麽知道的。”
“是，柳丹雯？”
葉鑫成點頭，嘆息：“是。我本來想着……結果。算了，都是我的錯。”
葉千雪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她問：“柳丹雯，會被怎麽辦？”
“已經提起了公訴，”葉鑫成平靜地說，“因為謀殺。”
葉千雪猛然間睜大眼看着葉鑫成，在他平靜看過來的眼光中，葉千雪看到一種冰雪般的冷意。
“父親你……”
葉鑫成聽着她的稱呼，心中一陣失望，“之前，我不知道，後來是你小姨夫告訴我了。所以……對不起，小雪。”
葉千雪看着這個在自己面前低頭認錯的中年男人，發現他的外表看上去，也沒有那麽年輕了。他神态之間透出的疲色，讓他顯得像一個五十歲的老人。
“沒有必要道歉。”葉千雪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而冷冽，“事情已經發生了，道歉根本沒有用。”
葉鑫成擡起頭，神色之間一派坦然：“你說得對，沒有用。”
他的表情有那麽一絲悲哀，“我從來就沒有說過，這樣做是為了祈求你的原諒，我只是覺得，我需要道歉，我需要作出一點補償。”
在葉千雪迷惑的眼光中，他微微笑了笑，“事情，還沒有結束呢。”
“你真的以為，柳丹雯一個女人，都已經淪落到靠小女孩吸引目光了，幾乎淪落到了最底層，又怎麽能光鮮地出現在我面前，成功喚醒我對她的回憶？”葉鑫成說起這些事的時候，一點都沒有尴尬，仿佛這只是一件小事，而不是他的失敗。
之前的葉千雪從未想過這些，但是被葉鑫成這樣一說，也覺得有幾分懷疑起來。
“為什麽柳菲菲一點之前尴尬的記憶都不記得，小雪你也沒有想過嗎？”葉鑫成說完，将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事情，還沒完。那個背後的人，才是需要對付的人。”
葉千雪握緊了手，一點都感覺不到手指在發出抗議。
自己的所謂複仇，根本就是隔靴搔癢嗎？
葉鑫成沒有發現她心中激烈的起伏，對她溫柔地笑了笑：“你該吃早飯了，別在這裏陪我看這些。”
說着，他将那些所有的舊瓶子裏的藥都丢到了一邊，重新開了一盒新藥。
葉千雪看着那些藥丸，問：“這個裏面是什麽？”
“維生素，”葉鑫成回答，“沒什麽害處，就是不起作用而已。好了，去吃飯吧。今天有皮蛋瘦肉粥，做得很好，你可以多喝兩碗。”
葉千雪神色複雜地看他一眼，卻發現他根本就沒有看自己。
昨天回來之後，葉千雪并沒有和其他人聯系，所以今天吃完早飯，她第一時間給所有人報了個信。又是一陣忙亂之後，她将沒有電的手機丢到了一邊，看了看窗外陽光下美麗的花園，坐下來開始靜心準備學習。
就算沒有了柳菲菲，她也是準備提前一年考上大學的。
她沒有其他人那麽多的時間，只好比其他人早一步。
下午的時候，魏宇打了電話過來，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約她出去吃飯：“小雪我發現了超好吃的路邊攤，要不要來嘗一嘗？”
葉千雪正鍛煉完回來，饑腸辘辘，聞言也有幾分心動，答應之後匆匆洗了個澡換了件裙子就出去了。
魏宇說的路邊攤是一個烤肉丸子的。剁成肉泥的精肉和蔬菜捏成的肉丸烤過了之後外焦裏嫩，一口咬下去果真是唇齒留香。
葉千雪一邊吃一邊對着魏宇稱贊好吃。魏宇頓時滿臉得意之色：“好吃吧。”
他笑着說：“我就這點愛好了。小雪別吃太多，這個只能當零食不能做正餐的。”說着他對她勾一勾手指，“走我帶你去吃正餐。”
葉千雪看着他和平常毫無二致的臉，心中的最後那一點猶豫也被埋到了心底的最深處。
就算……也無所謂了。
兩個人一頓飯吃到了晚上九點，葉千雪卻吃得分外滿足。坐在車裏回去的時候也覺得很是興奮，“好久沒有這麽好享受過了。”
魏宇坐在她邊上，聞言笑着說：“小雪姐這話說的。以後我帶你出來玩，保證讓你玩得開開心心的。”
葉千雪見他說得斬釘截鐵，也就笑一笑，說一聲好。
送她到了門口，魏宇就不再上前了，站在那裏對她擺擺手，目送她離開。
葉千雪一直到身後的門關上，似乎都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灼灼地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燃燒起來。
她覺得很不習慣。
魏宇等到門關上之後，臉上的笑臉才漸漸消失，随後換上一副不同于方才那種天然的笑容來。
“要是她看到你這副模樣，你說會怎麽想？”一個聲音在邊上說。
魏宇看都不看那個方向，“不管她是什麽想法，都和你沒關系。趙凜，我真奇怪怎麽到哪裏都有你，就像幽靈一樣。”
趙凜從黑暗中轉出來，笑嘻嘻的，“不，我只是偶爾想到這裏，過來看一看，結果還沒站上兩分鐘，就看到你送她過來，然後就看到了你的變臉。我的運氣還真不錯，不是嗎？”
他上下打量着魏宇，摸着自己的下巴：“我發現，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比我想得，更有威脅一些。”
魏宇看過去，目光沉靜如水：“你想幹什麽？”
趙凜連連擺手：“不，不。我不想幹什麽。”他的表情有一絲的扭曲，“已經有人警告過我了，我可不想撞上去觸黴頭。只是，我覺得，看看戲也是不錯的選擇，你說是不是？”
魏宇盯着他，趙凜笑嘻嘻地看回來。
兩個人對視了一陣，趙凜先舉手投降：“好了好了，我真的只是看戲的。”
“葉千雪已經說過她不會再信我，我也覺得，最近她似乎沒有像以前那樣對我有吸引力了，所以……”趙凜頓了一頓，笑微微地說，“我真的只是看戲。”
“如果是這樣，”魏宇回答，“那你就乖乖看戲，別想再上臺了。”
趙凜回答得非常快：“那是自然。”
兩個人又對視了一陣，魏宇才轉身離開，趙凜在黑暗中站了一陣，擡頭看向花園那頭那座大宅，臉上漸漸沒了笑臉。
“果然，……已經不是那麽好玩了。”他低低地說了句什麽，轉身将自己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一整個暑假，葉千雪的日子都過得波瀾不驚。
在開學前，漫長的程序終于走完之後，柳菲菲終于被平安無事地送進了監獄。
針對柳丹雯的案件也終于要開庭了。
葉千雪曾經對付懷銘抱怨這個過程的漫長，付懷銘敲敲她的頭說這樣已經算快：“你大概沒見過證據确鑿卻走程序還要走上一年半載的案子。”
葉千雪吐了吐舌頭，對這個猜測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開學了之後就要開始準備高考了，”顧長卿在開學前過來問她，“有沒有想好以後幹什麽？”
葉千雪在一剎那之間有一絲茫然，但是很快就堅定了下來：“我不準備學經濟。”
“哦？”
“家裏的事業……”葉千雪抿了抿嘴，“以後，我不準備要了。我自己不愁吃穿就行。”
顧長卿對葉千雪的這一想法覺得很是不可思議，“就算不想做執行官，去做一個股東也不好嗎？”
葉千雪含笑搖一搖頭：“沒關系，我想，在小姨你們老去之前，我總會有自己的事業了。你們是我的退路，但是，我不想讓你們成為我的全部。”
顧長卿了然，摸了摸她的頭：“你倒是有志氣，不過，你爸他知道嗎？”
葉千雪吐吐舌頭：“我還沒跟他說。”
“去和他說一聲吧。”顧長卿的表情有一絲悵然，“他還是關心你的，只是有時候……”
她沒有說完，但是雙方都清楚她話語中的未盡之意。
葉鑫成對葉千雪的這個想法倒是很支持，只是不同意她徹底放棄。
“顧家的那一部分，你還回去我沒有意見，但是，我自己打拼出來的東西，還是要交給你的。”他說得很平靜，“你是我的女兒，難道将來不給你繼承，我捐出去？”
葉千雪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還有柳菲菲。”
葉鑫成似笑非笑地掃她一眼：“就算你這麽想，我也不這麽認為。”他長長地嘆一口氣，“如果她從牢裏還有出來的那天，我留給她一點讓她不愁吃穿就是了。不過，大概不會有那麽一天了吧。”
葉千雪也不驚訝，只是垂下了頭，目光晦暗。
葉鑫成微笑：“小雪，你說得對，在我離開之前，我就是你的退路。所以，你可以盡管去放心打拼。”
雙方都回避了那個一旦葉鑫成離開的問題，葉千雪沒什麽興奮之意地答應了下來。
離開葉鑫成的書房，葉千雪覺得身心都有些疲憊。
和葉鑫成的談話并不那麽輕松。經歷了柳丹雯的這些事之後，那個因為人到中年而漸漸開始松弛寬厚下來的男人重新擁有了年輕時才有的鋒芒和行動力，這讓不曾經歷過這些的葉千雪覺得很不适應。
這個時侯，她才覺得，當年自己的母親選擇葉鑫成，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也因為如此，她分外不理解，當年的柳丹雯，是怎麽覺得，葉鑫成是個容易拿捏的對象的。
開學之前，葉千雪去看過一次柳菲菲。
她在鐵欄杆的對面擡起頭來，短發的模樣讓葉千雪覺得有些陌生。她的眉宇之間沒有了那股讓人覺得不快的媚意，反而散發出一種堅毅的風度來。
這是那次法庭相見之後，葉千雪第一次見到柳菲菲。
柳菲菲對她的到訪倒是不意外，很是平靜淡然：“怎麽，準備過來嘲笑我嗎？”
“不，”葉千雪想了一會兒，回答，“只是過來看看你，順便給你送些東西。”她說，“已經拿過去讓人檢查了。”
柳菲菲微微一笑：“你倒是有心。柳丹雯怎麽樣了？”
“大概，過不了多久，也要和你一樣進來了。”葉千雪回答得很是冷靜，“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被判死刑。畢竟是謀殺案。”
柳菲菲搖了搖頭：“沒那麽容易的。進來了也好，要是能和我在一個地方就更好了。”
葉千雪看着她陡然間散發出來的暴戾，也不由得有些心驚。
柳菲菲內心激動了一會兒，擡頭看着葉千雪：“是不是很吃驚？”
葉千雪定定地看她，搖搖頭：“如果你你知道了。”
“哦，這麽說你也知道了。”柳菲菲這個時侯忽然笑了起來，“說起來，我們是姐妹，但是我們兩個的命運，還真是……你從小就是大小姐，父母雙親千依萬順地嬌寵着長大，什麽東西都別碰到你面前只等挑選。而我呢……被人罵野種，被那個女人打罵利用，甚至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我以前一點都不信命的，現在卻不得不信了。”
她唇角的笑帶着無盡的譏諷。
葉千雪想說點什麽，卻說不出來。
難道要告訴她，上輩子你和我幾乎完全反過來嗎？
不，她不準備說。
重生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說出去了，相信的人有幾個呢。
柳菲菲看着她的表情，也猜到她有什麽想說的但是最後沒有說。柳菲菲也不在意，看着她嘆息：“以後不要再過來了。看到你，我就覺得不甘，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你。”
葉千雪站起來，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那好，我以後就不過來了。事實上，我也不想看到你。”
“我過來，只是看看你過得怎麽樣。”葉千雪說，“看到你不好，我就安心了。”
柳菲菲微笑，“彼此彼此，要是哪天能看到你過得不好，我就太高興了。”
血緣上的姐妹兩人彼此轉過臉去，眼角眉梢的那一絲冷漠，在這一剎那竟然是一模一樣。
開學之後葉千雪發現自己和魏宇分到了同桌，魏宇對此倒是很平靜：“反正我以後也不會常來，兩個一起逃課的人同桌也挺好的。”
老師對他們兩個開學第一天就過來請一個學期的假這種行為表達了分外的不滿，只是這樣的學生這個學校裏面并不少見。老師本身也知道他們不靠着這點學習成績日後混日子，所以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批假了。
等到假條拿到手，葉千雪就問了老師提前參加高考的事，老師有些詫異：“葉千雪同學的成績雖然進步很迅速，上學期期末的成績也很好，但是高考是考三年的知識，你……”
葉千雪笑微微地回答：“我已經學完了，算起來，也是一整年的複習時間，老師放心吧。”
聽她這樣說，老師反而越發不放心起來，問了又問。
魏宇在邊上笑嘻嘻地插過來：“老師，其實，我也想提前參加高考來着。”
老師一愣，随後一臉苦笑：“我說，兩位同學，你們不是來鬧着玩的？快別浪費老師的時間了，我忙得很。”
葉千雪也不生氣，直接地說：“老師不如拿上半年高三的模拟試題來考一考我？”魏宇也在邊上附和不止。
見兩個人一副篤定模樣，老師也懶得跟他們多說什麽，擺了擺手：“也不用考了，既然你想，那我到時候幫你報上名就是了。不過，這中間的難度，你自己可要有個心理準備。”
兩個人齊聲謝過老師，又問了一些事才離開。
葉千雪對魏宇也說要提前考試的行為有些驚訝，問了一句。
這個暑假兩個人隔三岔五地一起出去玩一趟，倒是沒有了之前的那種尴尬，行動之間頗有些溫情脈脈起來。
魏宇聽她問，也不說原因，只是說自己想這麽做。葉千雪原本就只是随口一問，他不答，她也不逼。
因為開學第一天沒有什麽大事，所以葉千雪去約王琦玉一起出去吃飯，結果對方過來的時候，身後還跟了個拖油瓶蘇羽。
見到葉千雪，蘇羽笑着打招呼，另一只手還擱在王琦玉的肩膀上。
“你們……”
王琦玉似笑非笑瞟一眼蘇羽，等他把手拿下去之後才說：“前兩天升任我的正式男友。試用期過了。”
蘇羽一臉興奮地對着魏宇和葉千雪兩人擺手，結果被兩個人臉上的平靜之色完全徹底地打敗了。
四個人坐下來點完餐，葉千雪端着橙汁喝了一口，說：“我今天去和老師說了，我要提前參加考試。”
王琦玉點頭：“我知道了。你自己加油。”
“你呢？”
“這種悠閑的日子，我還準備多混兩年。”王琦玉往椅子上一靠，說，“等上了大學，就沒那麽自由了。”
說完，她瞟一眼邊上的蘇羽，“而且，等上了大學，爸媽就要開始考慮我的婚事了。”
蘇羽也不意外，只是平靜地說：“放心吧，我到時候會讓你爸媽認可我的。”
王琦玉根本就沒搭理他。
葉千雪了然，就聽王琦玉問：“說起來，你倒是比我自由多了。”
葉千雪微微一笑：“顧家用了幾十年，才讓顧家的女兒不用聯姻可以随意挑選自己想結婚的對象。如今，我也算是沾一點光吧。而且，我也已經和父親說過了，我不繼承他的財産，所以……”
魏宇在邊上出神地看着她，聽到她說起這個，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中，一時之間有些出神。
魏家的長輩對兒女的婚事其實有很多看法，只是葉千雪的身份才讓自己的行動至今沒有受到什麽阻礙。要是葉千雪說不繼承這種事，只怕家裏又會有說法了。
只是轉念想到對自己的行為多有支持的父母，他才放下了心。
就算爺爺有什麽想法，只要爸媽支持，他也無所謂了。
王琦玉掃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問葉千雪：“那你想過以後會是什麽人陪在身邊嗎？”
葉千雪愣了一愣：“不，沒想過。這種事，順其自然就好，現在想太多，到頭來反而成了對自己的桎梏。”
王琦玉眼角的餘光看到魏宇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心中失笑，對葉千雪說：“也是。真碰到了那人，發現自己之前對愛情所做的一切假設還都真是假設，一點都用不上。”
蘇羽在邊上興奮地貼近她：“親愛的你是說我嗎？我是那個讓你抛棄所有條件的人對吧。”
他這副搞怪的模樣讓葉千雪和魏宇都笑了起來，王琦玉拿了片哈密瓜就塞到了他嘴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