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椁(1)
徽沅市最大的五星級雙子樓愛倫酒店坐落于繁華的中心地帶,這裏寸土寸金,地價本就高漲不下,特別是在臨近新春之際,愛倫酒店最便宜的房間都已經被炒到了三千八一晚。
不過普通居民就算有錢也不會花這個閑錢在這種所謂的高檔酒店住一晚,肯花錢在這裏透過巨大落地窗看烏央人群玩的,只有外地那些壕無人性的資本家。
愛倫酒店3177號房住了一對從外省飛來度假的新婚夫婦,兩人屬于資本聯姻,都是家世顯赫者,八千多一晚的大床房一住就是一個周。
明天就是年三十,也是他們留在徽沅的最後一晚。
身姿妙曼的女人穿着綢緞浴衣坐在飄窗上,手裏端着一杯熱水,眼神虛幻缥缈不知在看向哪處。
“怎麽還坐在那。”男人從浴室裏走出來,看到女人那種愛答不理的模樣,頓時火從心來,“我忍你一個周了,你別給臉不要臉。”
聽到這句話,女人冷笑一聲。
在父母面前那副僞善的嘴臉終于是裝不下去了麽。
女人從飄窗上站起身,手中的玻璃杯被熱水浸透出絲絲暖意。
她随手摸向脖子上那枚閃閃發亮的半顆心形小吊墜,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于男人。
而另外半顆小吊墜,卻早已不知了去向。
就像胸膛裏那顆雖然還跳動着卻早已失去生機的心,早已分崩離析。
男人煩躁地長嘆一口氣,轉身上了床:“你也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中午的飛機。”
說罷,他摸過手機,打開一個微信號,指如疾風:
【寶兒,這婆娘是真的沒意思,木頭一樣,明天我回去了,晚上過來幫我揉揉肩。】
對面很快回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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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再去找你你老婆會不會生氣呀~】
男人覺得這女孩是真的溫柔且善解人意,都這時候了還在考慮他老婆的感受。
【親親我的寶兒,管她做什麽,有能耐讓她守一輩子活寡。】
【哥哥受委屈了,沒關系,我心疼哥哥呢。】
聽着旁邊不斷傳來的消息提示,女人頓感一股躁意湧上心間。
她舉起玻璃杯,熱水從口腔中融開順着喉嚨滑下,嘴角流下一絲銀閃閃的水光。
她剛放下杯子,卻明顯愣了下。
緊接着,她慢慢拿起杯子,舉到眼前,看着杯中清澈的水底,精致的柳眉漸漸擰成一團。
好奇怪的味道。
****
徽沅市警局為了迎接新春,發動所有警員将警局裏外全部打掃一遍,警局煥然一新,看起來多了幾分精神氣兒。
留下值班的警員們也擺桌上陣,叫了一堆外賣菜擺了滿滿一桌。
“啊,新的一年,希望大家都能有新的收獲,新的期待,新的輝煌!”于副局舉起手中的果汁,老臉被暖風吹得紅撲撲,“幹杯!新年快樂!”
飯桌上頓時響起齊刷刷的“新年快樂”,大家紛紛舉起杯子,滿懷對新年的期盼,将杯中的飲料一飲而盡。
文熙淳坐在人群中,看着滿桌外賣菜,心中不禁有些唏噓。
這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度過的第一個新年,那麽新年願望,當然是希望能夠早日回到現實世界,和家人同事團聚。
“舊的一年,經歷了很多,特別是我們的姚科長,幸運的死裏逃生,來,這杯果汁就當是為你接風洗塵了。”
被特別點名的姚景容馬上起身,笑容和煦:“謝謝大家關心,給大家添麻煩了。”
文熙淳不動聲色,眼也沒擡一下。
不過姚景容這次意外的死裏逃生也為大家摸清了那種怪蟲的生物特性,它們最大的弱點就是怕火,并且本身不存在毒性,只是繁殖能力極強,而且惡心人。
九死一生之際,姚景容摸到了外套口袋裏的醫療包,那裏面又把高溫消毒用的打火機,抱着試試看的想法,他将酒精灑在周圍,點燃火機扔出去,火舌怒舔,那些怕火的蟲子霎時四散而逃。
同時,大火燒毀了那具殘破不堪的屍體,融掉了屍體背後用特殊材質鑄成的十字架,于是意外的,姚景容在十字架底端發現了一條地道,而這條地道,也意外的直通辦公樓。
所以不管是多麽艱難的處境,也不要放棄生的希望,或許上帝就悄悄開了一道天窗呢。
“怎麽,不喜歡喝果汁麽?”文熙淳正在發愣,身旁響起一道溫柔的男聲。
他回過頭,對上一雙滿含笑意的眼眸,透過清亮的瞳孔,他在上面看到了自己可笑的臉龐。
文熙淳搖搖頭:“應該說,不喜歡甜食。”
雲牧遙貼心地倒了杯熱水端過來,輕聲道:“雖然甜食能夠讓人心情愉悅,但不喜歡也不必強求。”
文熙淳覺得這話有點耳熟,好像某位鼻孔沖天的傲慢者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小文,你作為和姚法醫同生共死過的患難兄弟,也說點什麽吧。”于副局什麽都好,就是沒什麽眼力勁兒,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官大一級壓死人,被點了名,文熙淳也不好繼續窩在角落隐藏存在感。
他撈過手邊的杯子,慢慢站起身。
在一道道滿懷期待的目光中,他又不出意外地探到了那道格格不入的、始終夾雜嘲諷意味的視線。
文熙淳別過頭,不去看他。
“不管怎麽說,還是要對姚法醫道一聲萬分感謝,本來死的人該是我,他作為新世紀五好青年,将雷鋒精神充分發揚光大,把生的希望留給別人,只身赴死,這種可歌可泣的偉大精神值得我們所有人學習。”
這時候,文熙淳已經開始口不擇言的胡編亂造,将拍馬屁功力發揮到天花板程度。
但這群涉世未深的新警蛋子還真就聽得熱淚盈眶,雙手怒拍。
姚景容似乎被吹得有點不好意思,嗤笑一聲別過頭。
“我第一次見姚科長的時候以為他和我們文隊就是冤家,見面恨不得把對方打一頓的那種關系,妹想到啊,我竟然就這麽見證了一段曠世奇戀,冷面魔王組是真的!”
黃赳越說越離譜,離譜到文熙淳恨不得把他打一頓然後找個地縫鑽進去。
“好了,不要開文隊的玩笑了,吃飯吧,菜都涼了。”這時候,天使一般的雲牧遙降臨人間,為尴尬到幹涸的文熙淳送來一場及時雨。
衆人談笑風生,其實在這種專門負責大案要案的刑偵總局很少出現如此和睦的氣氛,大多時間大家都是緊繃着身體裏那根弦,總是一觸即發的模樣。
“叮鈴鈴——”座機電話乍然響起。
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所有人瞬間起身,下一步就要沖向那部座機。
“好了好了,你們好好吃,我來接。”于副局看着部下們這副模樣,只覺心酸。
但此時所有人都沒了胃口,畢竟能把電話打到刑偵總局的,絕非自行車失竊兩口子打架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果不其然,于副局接起電話,表情逐漸凝重,他不停點着頭,“嗯”個不停。
挂斷電話,于副局深深吸了口氣:“愛倫酒店那邊吵起來了,誰跟我去一趟。”
黃赳不明白:“民事糾紛找派出所,我們管天管地還管到打架鬥毆上了?”
于副局搖搖頭:“這次并非普通民事糾紛,簡單來講,酒店住宿的客人喝水覺得水裏有異味,懷疑是水箱裏的水有問題,要求負責人打開水箱檢查,但負責人不肯,所以客人懷疑水箱裏有貓膩,并且……”
于副局頓了頓:“報警的是國內珠寶大亨的獨生女,就是最近剛和房産龍頭老大他兒子結婚的那個。”
“嚯,這前置詞,夠長的呀。”
“不管如何,我們還是去看看。”
話音剛落,椅子與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文熙淳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主動請纓:“于副局,我和您一起去。”
于副局點點頭,沉吟片刻,目光緩緩移向那個剛夾了一塊五花肉的倒黴蛋:
“黃赳,你也跟我一起去。”
“吧嗒”,五花肉應聲落地。
****
警車呼嘯穿過鬧市區,在兩棟高約一百多米的酒店前停下。
酒店門口被看熱鬧的吃瓜群衆堵得水洩不通,其實糾紛常見不稀奇,稀奇的是珠寶大亨的獨生女。
女人只穿着單薄的浴衣,批了件看起來沒啥卵用的針織開衫,抱臂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兩截裸露在外面的小腿凍得微微發紫。
她旁邊還站了個看起來像是負責人的男人,正口幹舌燥地向他解釋什麽。
于副局推開這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将自己的警員證在負責人面前揮了揮:“刑偵總局,接到報案。”
“不是吧,就,就,就這點小事犯不着您出馬吧。”一看到那平日裏根本見不到的肩章,瞬間萎了三分。
于副局瞪了他一眼,接着回頭對文熙淳揮揮手。
文熙淳馬上拿着他的小本本沖到兩人面前,一臉嚴肅:“女士您好,請您詳細闡述下事情經過。”
女人看起來素質極高,開口也并沒有指責誰,只是很平靜的将事情經過複述了一遍。
她剛才喝了酒店提供的熱水,發覺這水有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爛木頭的陳腐味兒,并且仔細觀察過杯中剩下的水,水雖然很清澈,但水底沉澱了少許白色絮狀物,所以她要求和負責人一起查看水箱,但負責人說什麽也不給看,兩人就這麽僵持不下,最後女人只能報警處理。
“好,你先把水杯給我看看。”文熙淳道。
女人點點頭:“在我房間,跟我來吧。”
推開房門的時候,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正躺在床上,一手拿手機,另一只手藏在被窩裏上下浮動,手機裏還傳出令人面紅耳赤的喘.息聲。
這突然間的沖進來一堆人,男人吓得一個哆嗦,趕緊扯過被子,罵了句:
“靠,姓蘇的,你他媽不會敲門的麽。”
女人并不搭理他,徑直走到桌前拿起那只水杯遞過來。
文熙淳将水杯湊到眼邊,仔細觀察着剩下的那點水,果然就像女人所言,杯底沉澱了少許不易察覺的白色絮狀物。
“可能是水箱裏的過濾器生鏽了,最近客人多,太忙了,一直沒來得及處理,鐵鏽,肯定是鐵鏽。”負責人趕緊道。
文熙淳瞥了他一眼:“你家鐵鏽是白色?”
負責人立馬乖乖閉了嘴。
“既然你自己都不清楚這裏面的絮狀物是什麽成分,上樓,打開水箱,我們替你研究明白。”文熙淳放下水杯,率先走出了房間。
負責人左看右看看,最終被在場人的冷漠眼神紮了個七葷八素,不得已,只好點點頭:
“去,我帶你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