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都長這麽大了,小花仙。”◎
雨下得太大, 即便勝玉已經盡量把傘撐牢了,到小院時李樯仍是前襟濕透, 踩在積水裏的靴子更是泡得發脹。
他在門廊前抖了抖渾身的水, 要去隔壁換衣裳。
勝玉目送着他。
走了兩步,李樯又停住。
轉身過來讪笑着。
“我的靴子……在這邊。”
何止靴子,那晚醉酒之前,他已經在勝玉這邊院子單獨占了一間房放衣帽靴襪, 大有要用自己的東西潤物無聲地在這裏占據一席之地的意思, 偶爾留宿, 勝玉也沒法說他。
是後來勝玉生氣, 不許他接近, 他才有一段時間沒來過了。
但現在鞋子官服都泡壞了,那邊屋子沒得新的, 只能在這邊換了。
勝玉看了他一會兒,倒也沒攔着他, 讓了讓身子給他進屋。
李樯跨過門檻的步伐都雀躍了幾分。
勝玉坐在檐下看傾盆落下的雨幕。
她在心裏猜測, 李樯說要留下來換衣裳, 到底有幾分真, 幾分假。
經過那事之後,勝玉再也不像從前一樣, 李樯說什麽就信什麽,她已經徹徹底底知道了李樯心眼子多的本性。
但是,生活就是不要太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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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總是揪着過去不放,往後大約也好不了。
勝玉在心中勸說着自己。
隔着一扇窗,屋裏傳來疑惑聲。
“我那件織錦袍子藏哪兒去了?”
門口的小丫鬟聞言, 便要進去服侍。
手剛碰上門, 李樯便阻道:“誰?別進, 還沒穿妥當。”
小丫鬟只好繼續守着,這位郡守大人從不要丫鬟婢女貼身。
勝玉站起來,拉開門走了進去。
門被拉開的時候,李樯滿眼怒色和警惕,背轉身來正要發火,見了她又消弭得無影無蹤。
神情也換上讨好之色。
眼巴巴地瞧着她:“勝玉,你也找東西?”
勝玉瞥了他一眼。
柔軟裏衣還未系緊,胸膛敞着,露着淺玉色的緊實皮肉。
他是武官,平時穿着一層又一層的袍子,加之長相俊雅,讓人看了覺得玉樹臨風,還以為是飄飄灑灑的貴公子,實際脫了衣服才看出來身形精壯,僅是露出堅硬的胸膛胳膊,都已經帶着壓迫力。
勝玉打開書桌底下的一個箱子,第一件就是李樯在找的那件錦袍。
李樯一拍腦袋:“在這兒。”
說着大步過來,勝玉剛好起身,腦袋撞在他胸膛上,硬得腦瓜嗡嗡,比撞在桌子上也好不了多少。
李樯趕緊給勝玉揉揉,關切道:“疼嗎?沒事吧?”
疼是有點疼,但撞了一下能有多大事,勝玉知道他故意大驚小怪,沒吭聲。
她目光垂落,就無可避免地滑進他衣襟裏,看了一會兒回過神來,趕緊移開。
安靜的房間被周遭大雨包圍。
揉了一會兒,李樯漸漸低下頭,似乎想要靠近她。
但在碰觸到之前,李樯又停住,抿緊唇。
勝玉沒躲。
安靜地站了一會兒,擡眸看他。
這一眼像是點燃了什麽引線,李樯呼吸微亂親了上來。
這一吻很短,李樯像是在害怕着什麽,很快就退開,小心翼翼地看勝玉的神色。
勝玉依舊很平靜,沒有生氣的樣子。
李樯呼吸有些重,方才的動作讓裏衣本就松垮的系帶更加松動。
勝玉像是看不順眼,微微擡手,勾住那根帶子,把它徹底扯開來。
李樯按住她的手。
“勝玉,你在做什麽?”
勝玉低低地說。
“我不想一直記着那天的事。”
“什麽?”李樯沒懂。因為兩人這樣站着的距離和勝玉的動作,李樯呼吸越來越急。
勝玉說:“我看到你的時候,就會想起來,躺在床上翻身的時候,也會想起來,聞到酒味也會想到……每次想到都很難受。”
李樯呼吸都停滞了。
渾身的熱度也慢慢退了下去。
他手腳僵硬,想要退開。
勝玉卻拉着那根帶子。
“想要忘掉,是不太可能了。”勝玉說,“如果重新來一次,是不是就不會想起那些?”
既然已經決定放過,她就不想讓自己每天都被那件事破壞心情。
也不想看到李樯每天謹小慎微的樣子,仿佛是她在故意耍性子折磨人。
她或許永遠不會真的原諒那件事。
但是也不想被那些煩惱絆住腳步。
她要用這些時間,去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情。
李樯終于聽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心髒跳得砰砰咚咚,卻不敢問一句,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大雨掩去了所有的聲音。
空置許久的床鋪上,李樯收起了所有的急躁,極盡緩慢溫柔。
時不時擡頭看看勝玉的神色,唯恐她露出一點不适。
勝玉這次沒醉,卻好像也頭腦發軟。
所有的一切,陌生中又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仿佛夢境和現實交雜在一起,更加刺激人的神經。
即便雨聲磅礴,但屋外就守着丫鬟婢女。
勝玉還是咬着指節,不讓自己哼出一聲。
李樯渾身是汗,肌肉硬實又光滑,哪裏都攀不住。
他湊上前來,要低頭和勝玉索吻。
勝玉扭頭避開。
她不确定那晚醉酒時有沒有和李樯親到。
但是現在,她清醒着,李樯剛剛做了那事……她絕不要親。
李樯被她拒絕,有些着急,喉嚨裏的聲音都明顯重了些。
但是他也知道她嫌棄,沒辦法,只得轉向脖頸重重地壓了幾下。
最後勝玉憊懶地翻了翻身子,滾去床的裏側,阖目休息。
李樯貼在她身後,渾身還燙得似火。
她知道他沒有盡興。
因為她說了想用這一次的記憶取代上一次,他便用盡手段,幾乎不考慮他自己。
但勝玉也懶得管他。
勝玉閉着雙眼,渾身香汗淋漓,側躺着,纖細綿延柔軟的弧度。
李樯不斷地吞咽,只覺越看越焦渴,卻又舍不得走開。
刀山火海一般的掙紮。
他饞得受不住,湊上來在勝玉肩膀和背上親幾下。
癢癢的,讓本來就沒睡着的勝玉睜開眼。
這會兒不是勝玉平時睡覺的時辰。
雖然很累,手指都不想動一下,但是就是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也沒必要這樣幹躺着。
勝玉撐起身。
一轉頭,就看見李樯餓狼似的雙眼直直盯着她。
李樯顯然不夠。
當還是很老實地拿過衣服給她披上。
溫柔小意,可以說是再體貼也沒有了。
勝玉真的披上衣服,一件件穿好。
李樯見她毫無留意,心裏雖然遺憾不滿足,但也只好自己也低頭找衣褲。
正找着,腿上飄下來幾張銀票。
李樯有點懵地擡頭,發現勝玉斜目瞥着他。
銀票是勝玉丢下來的,丢完之後,勝玉最後理了理衣襟,繞過屏風走了出去。
李樯:“……”
他再一次意識到了勝玉的記仇。
雖然還有些別扭,但兩人也算是重歸于好。
暴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天後,李樯忙着處理水患,勝玉回了鋪子開張。
三天沒開店門,賓客蜂擁而至。
勝玉招待時都有些手忙腳亂。
她帶着暫時需要等待的客人到另一間房飲茶吃點心,好在這些客人本就彼此之間熟識,多等一會兒也不礙事,自在地聊了起來。
勝玉在旁邊微笑當陪襯,時不時傾聽點頭。
但很快,她有些笑不出來。
她又聽見了古聶清這個名字。
聽着她們的交流,勝玉幾乎可以确定,這個古聶清就是古家人。
而且,當年古家雖然也同樣受罰,但不像傅家燒成灰燼,還留得一些家底。
那麽,元太子為何還會與一個罪臣有糾葛?
勝玉端着茶愣住,眼神發直久久不語。
旁邊熟識的客人見了,推她一把:“東家,你怎麽不說話……哎呀,對不住對不住!”
這一推不小心讓勝玉把茶灑在了自己裙擺上。
勝玉趕忙起身,微微彎腰。
“做完沒休息好,有點累,我正發着呆呢。那我先去換身衣裳,這就不陪你們了。”
另幾人也不怪罪,關心地問她有沒有燙到。
勝玉笑着退出門去。
門後笑意盡褪。
她腦海中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當年接受古氏行賄、與古氏合謀掏空國庫的,真的是傅家嗎。
前太子為何被廢,古氏為何同為主謀卻留得一線生機,如今前太子又為何與古氏糾纏。
勝玉直覺一般确認。
這才是她真正想找的答案。
那個游商的出現,或許只是巧合。
但這些,絕不會是。
但是,接下來的幾日,勝玉再也沒得到關于前太子或者古家的任何消息。
她雖然暗中着急,卻也知道不能魯莽。
依舊按照從前的習慣,與雜貨鋪交換着信息。
一個看似尋常的午後,勝玉見到了燕懷君。
那時勝玉吃完午飯,倚坐在竹椅上搖着扇子。
有些悶熱,脖頸出着一層細汗。她把長發捋到一邊,單手靠在椅背上,腦袋枕着手臂。
裙擺逶迤着漫下竹椅,随着動作微微擺動,似緩緩流動的河水。
直到勝玉終于發現身後有人,停了扇子轉頭時,燕懷君已經在後面負手而立,笑着看她許久了。
竹椅發出“吱呀”一聲。
勝玉站了起來,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
她已經預想過很多次,見到燕懷君要說什麽。
卻在此時都尴尬得不知如何開口。
還是燕懷君先出聲。
“你都長這麽大了,小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