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任務

第37章

“砰！”“砰！”

兩聲槍響重合在被夜蒙上一層黑紗的小樹林中，枯木在這春季剛剛到來的日子裏顯得十分突兀。墨般的夜裏，就連月亮那慘白色的柔光也被黑雲所遮蔽。初春的寒風劃過臉頰，讓雙鬓的薄汗更冷，延至心間。

四人之中，只有一人倒下。

在倒下之前，他手中的槍率先着地，随後他的身體着地，發出一聲悶響，幾乎被樹枝間的摩擦所掩蓋。

然而……在她的耳中，像是晴天霹靂。

吳琳眼中只有那個向後倒下的人，她怔怔地擡頭，看着那人手腕中的鮮血溢出，吳琳心中卻沒有打中目标的激動。她擡眼，看到了因為那人倒下而顯出身形的約翰，心中明知道不該有憤怒，卻仍然控制不住地沖上去。

被倒下那人用槍威脅着的弗斯科轉身，看到了吳琳和約翰兩人，松了一口：“【你們來的有點兒晚啊。】”

約翰有些氣喘，似乎是真的趕了很久才到的：“【總好過來遲了不是。】”

吳琳走上前，跟兩人會和，強忍着沒有說什麽。她有些生氣，有些難過，又有說不出的難堪。

弗斯科已經從那個死人的身上拿出手機，跟約翰介紹，這個手機上是能夠保證弗斯科不會被當成謀殺犯的唯一證據。吳琳詫異地看着約翰要毀了它，下意識地上前，手伸出，擋在手機之前。手槍砸到吳琳的手上，吳琳忍着痛用另外一只手拿走了手機。約翰沖着吳琳搖搖頭，吳琳也好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至此約翰也就沒再說什麽，弗斯科的眼中閃出一絲光亮：“我去把屍體處理了。”

吳琳強拉出一個笑容，點點頭：“別忘了，這個證據的确不存在。”

弗斯科去找鏟子，而吳琳和約翰則一前一後地從山上往下走。吳琳有些心不在焉，走在前面的約翰能夠感覺到吳琳的變化，他有些擔心。每一次見到一具屍體，都不是那麽容易接受的。吳琳這才是第二次面對，他不能确定現在吳琳究竟有沒有走出殺人的陰影。不管怎麽說，這一次，吳琳的槍法倒是挺準的。

約翰想到他剛剛上來的時候，并沒有看到吳琳的隐藏，他暗自有些生氣，為什麽吳琳追蹤弗斯科的時間比他長，還沒有追蹤到。直到開槍之後才發現吳琳的确也在追蹤，估計那時候還沒有找到時間下手罷了。

“今天，做得不錯。隐藏和槍法都很不錯。”

吳琳擡頭看了看不知什麽時候變成并肩一起走的約翰，心中複雜的感情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或許是吳琳沒有搭話，約翰也就閉嘴了一段時間。

幾分鐘後，他繼續：“如果你想聊聊……”

吳琳搖搖頭，仍然沒有說話，這時她已經再次埋頭走路了，等過了好一會兒，他們已經來到吳琳和約翰分別為了追蹤而開的車前要分頭行動時，約翰再次開口：“我送你回去吧？”

本能地拒絕，但她自己已經游神到不知道哪兒去了，要是現在開車就跟酒後駕車一樣危險，便最後還是點點頭：“麻煩你了，謝謝。”

吳琳看着周圍的景色，心仍然不在車裏。

約翰好幾次都想說點兒什麽，吳琳看起來十分困擾的樣子，他想告訴吳琳，屍體并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殺人也不會太可怕。但事實是，每一次握緊手槍之時，盡管他手從來不會抖動，但在每一顆能夠奪取別人生命的子彈被他扣動的扳機所推出之時，他的心都會随之顫抖。每一次，他都會問一遍自己，這是否是正确的？他殺的，是否只值死亡？有時，他能夠毫不猶豫地說是，有時……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

吳琳下了車後，約翰目送着吳琳進入那個門內，轉身，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

片刻後，約翰聽見了敲門聲，吳琳的樣子有些奇怪，臉很紅。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但是……他明明才回家不到十分鐘，吳琳也不可能就喝了很多的樣子啊？

“你不會覺得困擾嗎？我是說，殺人。”

約翰把人弄進屋裏：“你喝了酒？”

吳琳沖着約翰比了一根手指頭：“一杯！你還沒說，你不會覺得困擾嗎？”

“會不會有區別嗎？你總要克服。”

“不！所有的都有所謂！”

“那麽，是。困擾着就會習慣了。”

“所以你晚上也會睡不着？”

“是。”

“可是，你殺了好多人。不過……我也一樣……你怎麽能夠接受那雙手？”

吳琳的眼神有些黯然，約翰拍了拍她的肩膀。

“殺的人都是會造成更多死亡的人，用一個換一群，很劃算。”

吳琳怔怔地跟約翰對視，棕黑色的瞳仁敏銳地捕捉到藍色眸中浮現出的情緒。

眼中突然落下淚水，吳琳撲到約翰懷中嗚咽着喃喃：“對不起，對不起。”

約翰這才意識到，吳琳口中的一杯酒，恐怕……

“你到底喝了多少，什麽酒？”

吳琳一邊抽噎着一邊用手比劃出一個小酒杯那麽大小：“這麽大，好像是龍舌蘭來着，嗚嗚嗚，你好兇！你跟他一樣壞！總逼着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約翰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他到底要不要弄清楚那個他是誰，兩個月中發生了什麽，她又究竟為什麽會殺人。只不過吳琳顫抖着明顯十分驚恐，蜷縮在約翰的懷中直接解答了他的問題：“我明明好害怕，手都在發抖，他非逼着我。他說我不殺，你們也會有危險，媽媽也會有危險。媽媽……”

吳琳努力地讓自己在約翰懷中縮成一團，抖動慢慢停止，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般，臉貼上約翰的胸口，還蹭了幾下，試了試柔軟的程度。

約翰哭笑不得，他就這麽像她媽媽？他打算慢慢把吳琳放到沙發上，沒想到吳琳感覺到以後一把抓住他的領口，赫地跪坐在沙發上：“不許走！你們都不許走！不許不要我！”

約翰的手猶豫了兩下，本想把吳琳的手弄下去的，結果當手觸碰到吳琳的手時，吳琳自己放開了，滿是憂傷地背對着約翰，晃了兩下，站起身。約翰想把人扶住，省的摔倒。沒想到吳琳走起路來雖然有些踉跄，卻沒什麽大問題。約翰要碰到吳琳肩膀時，吳琳一把抓住約翰的手就想給他來一個過肩摔，好在約翰也反射性地制住了吳琳。

于是……

吳琳在約翰的懷中掙紮，但吳琳的掙紮就跟小貓炸毛似的，失去了平時的危險性，蹭着蹭着，就把約翰給蹭出火來了。作為一個正常的沒有X生活快一年的男性，他現在……很內傷。

約翰立即放開手，吳琳跌坐在地上，滿臉委屈地看着約翰。約翰不得已，把人扛起來，也顧不得什麽了，直接把人扔床上：“有需要叫我。我去給你弄點兒水來。”

吳琳扭了兩下，嘔了兩下，沒吐出來什麽，這才安靜地沾着枕頭睡着了。

約翰再進去把水放到床邊時，吳琳似乎感覺到有風，把被子拉拉好，翻了個身子，把背影留給了約翰。除了卧室門，約翰站在一般監視吳琳用的窗戶前，靜靜地看着月光，思緒有些混亂。想起了過去殺人是唯一目标的日子，又想起那段時間他唯一的女神，傑西卡。莫名其妙地，痛苦中，還湧現了愧疚。

第二天，吳琳起來的時候口幹舌燥，并且頭疼的厲害，像是小針一直紮着一樣。然後昨夜的回憶徹底回歸。比如……她抱着人哭……再比如……她跟人玩兒過肩摔輸了……她的頭更疼了……

看着床邊的水，吳琳心中還是有些許感動，嘴角總算挂起了笑容，然後咕嘟咕嘟地把一瓶水一口氣喝光。還沒出門，她聞到一股香味，雞蛋和培根！饞蟲徹底被勾了起來，吳琳興沖沖地沖到廁所，發現有一個還沒打開的牙刷，和疊好的毛巾，吳琳心中誇獎，還想得挺周到。

梳洗好後，一出門便看到了穿得十分休閑，只有一個白色的圓領運動T桖，和黑色的小方褲。吳琳挑眉，約翰舉了舉一盤培根，土司和雞蛋，示意吳琳拿走。吳琳快步上前，接過盤子，沖着約翰道謝：“謝謝你。這早餐，和昨天。”

“說起來，你頭疼還好吧？”

“還好，多謝你的水。”

“不用謝。”

吳琳坐在餐桌上，再仔細想了想昨天說的話，似乎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除了母親……

她很想念母親，發狂的想念……

可她只要一想到回去，她便又不怎麽想見母親了。

不……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吳琳收回自己的思路，看到站着吃東西的約翰和他那隐隐凸顯的小肚腩，偷偷地捂着嘴笑了。約翰有些莫名其妙，低頭看了看自己，似乎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吳琳笑着咳嗽了幾聲才讓自己能夠恢複說話。

“咳……你的小肚子，你多久沒鍛煉了？”

吳琳故意伸手戳了戳，約翰先開始一躲，後來制止了後退，讓吳琳戳了幾下。結果是，吳琳的指頭痛得甩了好幾下才恢複。

約翰咧嘴一笑：“怎麽樣，誰更需要鍛煉？”

吳琳也回以一笑，吃完飯後，她向約翰道別：“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她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決定走上前抱了約翰，約翰沒有躲避，反而回抱了一下。吳琳下意識蹭了兩下然後驚訝地發現自己在做什麽以後立即放手，強壓下羞澀，她對做這件事情越來越熟悉了。

一走到樓下，吳琳一瞬間感覺自己被盯上了似的。她左右看看，腦後一陣風吹過，吳琳往旁邊一偏，轉身，抓住想要襲擊她的東西，是一只手，她想把手扯出來，不過那人似乎站得很穩，沒有動。

那人的另外一只手化為手掌，劈向吳琳的手臂，吳琳的手把那人的手臂一推，身體一個錯身，讓那人的手掌劈了個空。吳琳剛想把那個人的手扭到那人的背後時，她看到了那人的臉。吳琳幾乎是瞬間僵住，手松開，頭低了下來。

深棕色的雙眼原本該讓人感到柔和，但對于吳琳來說，是一雙屬于惡魔的眼睛。

金色的頭發本該像是阿波羅般耀眼，但對于吳琳來說，金色将陽光反射回去，像是出鞘的匕首般，有一種金屬質地的感覺。

“帕爾夫·德維恩……”

帕爾夫放下雙手：“做得好，沒有退步。”

吳琳沒有接話，仍然低着頭，保持着同樣的姿勢。

帕爾夫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有什麽需要彙報的嗎？”

吳琳的聲音像是擠出來的：“沒有。”

帕爾夫剛想再說什麽的時候，兩人中間□來了另一個聲音：“有什麽問題嗎？”

吳琳驚訝地擡頭，發現是約翰，他的手放到了吳琳的肩膀上。

帕爾夫和約翰差不多的高度，但約翰還是略高些，居高臨下的樣子讓吳琳心中一輕。帕爾夫冷冷地将眼神挪到約翰的臉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後嘴角勾起，不屑的樣子讓約翰挑眉，也同樣挑釁地笑了起來。然而帕爾夫并沒有接受他的挑釁，反而又把視線轉回到吳琳身上，吳琳僅僅只是接觸到他的視線便又低下了頭。

“我一直在看着你，別妄想隐瞞什麽。”

說完後便又揚長而去，上了角落裏的一輛黑面包車，約翰這才松開了吳琳的肩膀：“你沒事吧？”

吳琳搖搖頭，又有些精神恍惚，差一點兒就要被過往的車撞上，被約翰拉住手。約翰這才發現，吳琳手心上，滿是汗水。

“他就是那個‘他’？逼迫你的人？”

“是……”

“你又隐瞞了什麽？”

“不會對你們造成威脅的。”

約翰強迫吳琳面對着他，雙手抓着吳琳的雙肩：“琳，如果你有麻煩，我們可以幫忙的。”

吳琳勉強地笑笑：“我沒事，放心。我只是……有點兒被吓到了。沒事，謝謝。我……我走了，電話聯絡。”

說完，把自己的雙肩從他手中解救出來，吳琳左右看看，見沒有了車便飛奔至對面，消失在樓中。

約翰深深地看了看吳琳匆促的身影，打開了給芬奇的電話：“芬奇，你找一找帕爾夫德維恩的資料呢，最主要的是最近兩個月的。”

芬奇的聲音還帶着些許慵懶：“帕爾夫·德維恩？”

“琳。”

“好的，我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不是我打算的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