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約翰看着手捂着臉,顫抖着蜷縮在一起,口中哽咽地喃喃着“真抱歉”的吳琳,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嚴格來說,他并不喜歡與人碰觸,尤其是當碰人的時候通常意味着要麽他要威脅人,要麽他要打人,要麽他要反抗。只是……這個狀态的吳琳,怎麽看怎麽覺得必須先讓吳琳對外界有反應才行。
好幾次了,倒不是說他不生氣,不過,擔心還是多過生氣吧。再說,其實他也知道吳琳會掉鏈子,從吳琳一回來以後不對勁的态度就能明白了,甚至于,其實他是故意讓吳琳掉鏈子的。吳琳不是有PTSD(注20)就是焦慮症。
焦慮症通常都會有一個原因,就算是突然發生的,再想想吳琳的變化和剛剛的崩潰,怎麽看都不像是突然發生的。而如果一個人一直在這個壓力之下太久,崩潰的程度就越有可能成為永久性的。他對吳琳沒有個人的厭惡,反而還很是欣賞。很少有一個菜鳥能夠完成她完成的,也很少有一個被訓練出來的人還能有如此強的正義感,不……應該說,就很少有人有這麽強的正義感。除了芬奇,也就剩下卡特和她了。
約翰的确想幫助吳琳,也不僅僅是因為她對吳琳印象不錯,他更想知道,吳琳隐瞞了什麽。從吳琳離開時留下的那封信來看,吳琳的确是出任務的,究竟是什麽?好吧,這問題的答案他早就知道了,是機器。肯定是機器。那麽……另外一個問題就産生了,一個能夠制造出跨越時空機器的世界,為什麽要知道機器?為什麽他們不知道機器怎麽制作出來的?這個問題的答案,讓他不禁毛骨悚然,當初,吳琳說過那個什麽《疑犯追蹤》的劇情是機器暴走了。
機器暴走……他簡直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
然而……這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機器是怎樣暴走的?更重要的是,吳琳知不知道機器為什麽會暴走?這些,都是他需要知道的。
吳琳的隐瞞和那兩個月發生了什麽或許沒有直接關系,不過他也想知道就是了,第一是想幫吳琳,第二,他必須知道那件事情為什麽會發生?還有吳琳手臂上凸起的那個部分,究竟是什麽時候出現的?是兩個月前?還是兩個月內?
如果是兩個月前,那證明他和芬奇都不是那麽安全了,或許吳琳不知道,但吳琳背後的那些人很有可能對他們産生威脅,畢竟什麽事情都得往最壞的方向想一遍再想對策。
如果是兩個月內,其實同樣危險,但他至少可以知道吳琳不是那麽有心計。當然,也有可能他把一切都想的太壞了,或許吳琳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這樣也能夠解釋她為什麽最近才變得喜歡按着左臂。
至于受傷……他受傷都受習慣了,哪一次出去辦案不弄出點兒小傷來,就算以前出任務也經常受傷,唯一的小問題還只是擔心傷口愈合的比較慢而已。
約翰靠近後,同樣蹲下來:“琳?琳,鎮靜下來。”
吳琳似乎沒有聽見,又似乎只是不想回答,不過她的身體的确略微挪動了一下。
約翰繼續努力,手放到吳琳的肩膀上:“嘿,琳,一切都結束了。我沒事。”
吳琳先顫抖了一下,随即便接受了這只手的碰觸,身體也随之不再那麽僵硬。
“一切都沒事了。琳,你做的很好。”
終于,吳琳停止了低喃,把手放開,擡起頭,無助地看着約翰:“我把一切都搞糟了。不是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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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看着吳琳這樣子,又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雖然吳琳生澀的表現一下子出賣了她的經驗,可是……那神彩飛揚好不服輸的樣子,仍然被約翰記住了。再看看現在……約翰心中稍微有些難受。
“沒事,你做的很好。來,扶我一把。我剛剛叫芬奇過來了,外面也不知道有沒有埋伏呢。你去看看吧。”
吳琳略顯懵懂,她慢半拍地看着約翰受傷的小腿,眼中的淚水似是要再次決堤。最終,她還是忍了下來,站起身。蹲久後突然站起來讓她的頭眩暈了半刻,恢複以後才把約翰扶起來。打開門,是客廳,還是他們開始進來時的地方,那裏綁着一個人,一頭金發昭顯着是那個哥哥亞瑟。他“嗚嗚嗚”地搖着頭,吳琳呆滞地走上前去,機械地把他口中布條解開,他立即焦急地開始噼裏啪啦說起“他們”的故事。
“阿萊克斯不是故意的,你們,你們不要把他交給警局,求你們了!”
約翰一瘸一拐地走在吳琳身後,皺着眉頭:“他試圖殺你。”
“是,可他也是我的弟弟。他變成這樣都是我的責任,就算他要殺我,我也願意。求你們了,別讓他到監獄裏,讓我……讓我試着改變他。我可以的,求你們了,只要你們讓他留在我身邊,讓我彌補當年我做錯的事情。事實上是我害得他走失的,也是我害得他變成這樣的,所以,求你們了……”
亞瑟帶着懇求與焦急的目光讓約翰無奈地拽着吳琳,慢慢地走到一邊,他解開了亞瑟的繩索,告訴亞瑟,阿萊克斯在另外一個房間裏。亞瑟立即沖了進去。吳琳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莫名地有些羨慕,她要是也有一個哥哥就好了,回頭看了看約翰。或許……他可以?
約翰看着吳琳出神的樣子,再次輕嘆一聲,勉強地走在前面,查看有沒有埋伏。吳琳看着約翰的背影,不自覺地,眼中又蓄積了些淚水。她明明一點兒也不想哭的……
只過了幾分鐘,約翰已經檢查完畢,并沒有埋伏。吳琳就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她臉上的淚痕還很明顯。
裏面的兄弟倆也終于互相攙扶着走了出來,吳琳看着亞瑟關心地架着阿萊克斯的樣子,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随着兩人相扶而出的背影越發強烈,若是以往,她或許會把這個念頭壓下去,甚至永遠都不想再想起來。可是今天……今天她的恐慌和內疚感同時發作,她的理智成倍下降。
“你……你可以抱抱我嗎?”
面對着吳琳濕潤的,帶着期待的雙目,約翰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忍心拒絕,她心中,或許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不是嗎?
約翰沒有走上前,只是點點頭。吳琳立刻死命地抱住約翰,手緊緊地抓着約翰的大衣。約翰感覺到自己胸口的一塊徹底濕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輕拍了幾下吳琳的後背。
芬奇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畫面。他剛想說什麽,約翰給芬奇打了個手勢,讓他離開。芬奇把急救箱放下,也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芬奇來了,是吧……”
芬奇剛走,吳琳的聲音悶悶地從約翰懷中傳出,約翰考慮半秒,幹脆地回答:“是。”
吳琳把自己從約翰的胸口退出來,手也放開了約翰,眼睛雖然有些腫,鼻子也很紅,鼻涕什麽地也蹭得到處都是,不過精神看起來已經好很多了。
“你一直都知道……你一直都在看我的笑話吧。”
當吳琳的精神好起來後,很多事情,她都開始慢慢地回憶起來,比如約翰被她抱住的時候明明身體有些僵,但是卻主動按着她的左臂。又比如一回來以後他幾乎都沒有讓吳琳出他的視線,還有對吳琳的要求幾乎有求必應,再加上跟蹤的時候特地叫上她,在她明明已經略微失控過以後。明明知道這個任務會失敗,還是帶着她了。吳琳有些沮喪,她好像怎麽樣也無法站到約翰的高度的樣子。
“我知道,不過并沒有看笑話。你的精神很危險。”
吳琳嘆口氣,她也知道,她真的知道。只是……在她回到約翰這裏的前三天,她……她剛剛才殺了一個人……而且……根據約翰的表現,他似乎已經知道了左臂有什麽東西。看來……又到了“坦白”的時刻。吳琳拍了拍床,讓約翰坐上去,約翰聽話地坐好後,吳琳随手抓過剛剛芬奇留下的急救箱,然後跪坐在床邊。
刻意地調整了一下她的坐姿,像是回憶着什麽,吳琳一邊用手表的小刀破開約翰的西褲,一邊開口:“還記得……我當初跟那個醫生說過的噩夢嗎?”
約翰點點頭,有些玩味地看着正在幫助他包紮的吳琳。
“好吧,那發生在了我身上。”
吳琳低下頭,雙手又開始緊緊地攥在一起,把包紮的東西暫時放到了一邊。
“我離開,是因為收到了短信,我的世界的人來找我了。他說,要帶我回去就要被訓練。我不知道的是……訓練我的,是一個惡魔。”
吳琳的身體有些顫抖,約翰有些不知所措,什麽都沒做。隔了好一會兒,吳琳才控制住顫抖,才又一邊包紮一邊敘述:“他的名字是帕爾夫·德維恩。我被他丢到各種危險的地方,敵人也是千奇百怪,黑幫,保镖,甚至我都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哪裏找到的,雇傭兵。等等。我其實并不覺得訓練這個事情又多可怕,我能夠咬牙堅持下來。一個多月,我的成長……你看到了,是驚人的。可是……”
吳琳看着包紮好的傷口,放開了繃帶,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掌,低着的頭讓約翰看不清她到底看的是哪兒,只是憑着吳琳這樣子推斷,她看的是她的手掌,或許……是因為上面有血跡……他在看到吳琳把阿萊克斯打成那樣後想明白了為什麽他對于吳琳那種絕望的感覺非常熟悉,因為……他也經歷過。
“可是……他非要逼着我殺人……”
吳琳下意識地又把手按在手臂上:“我不明白為什麽,所以我堅決不肯……可是在一個星期前,我發現手臂上多了一個痕跡。他說,它會爆炸……我……我害怕……所以……”
她突然擡起頭來,毫無掩飾地把悲傷的樣子呈現在約翰的面前:“所以,我選擇了自己的生命。我是一個懦夫……”
約翰抿了抿唇,似乎壓抑着什麽,最終還是開口:“你只是一個人……”
吳琳又低下了頭,嘴角挂着苦笑:“至于……我為什麽會回來……這個謎題還是放到另外一天去解決吧。你只要知道,我真的不會傷害你和芬奇的。”
說完,她站起身,開始給芬奇發短信,她敢肯定芬奇就在附近。
果不出所料,芬奇在幾分鐘內就趕到了,他剛進門就沖着吳琳和約翰略擡眉:“我是不是不久以後就該恭喜兩位了?”
吳琳笑着回了一句“你們倆才差不多吧”,調皮的樣子讓芬奇也松了一口氣,他也不想看着吳琳一天到晚都那麽受驚吓的感覺。
約翰也只是笑笑,等到送完吳琳回家以後,才擴大了微笑:“芬奇,那個小滑頭。又在隐瞞重要的事情了。”
芬奇勉強地回頭看了看坐在後排的約翰:“讓她放松一下吧,畢竟才經歷了那些。”
約翰不置可否地癟了癟嘴,頭偏過一邊,腦中閃過的,是在給芬奇發短信時,吳琳那勾起的唇角。
注20: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英文全稱是Post 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