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初雪
夜裏天一直都還晴着,天亮後反而陰天了,過了午時,便飄起細碎的雪花來。
乾達婆回小院後,輕車熟路走入地下暗室中,見白袖蘿正坐在床沿凝神調氣,她的額頭上布滿了冷汗,臉頰蒼白得近于透明。她抱臂在一邊冷眼瞧着,直到白袖蘿緩緩吐出一口氣,睜開眼看着她。
“你快要死了。”乾達婆冷冷地說。
“我知道。”白袖蘿蹙起了眉頭,煩躁地說,“你能不能不要一遍一遍重複,我就算只能活七天都被你煩得能活十天了。”
乾達婆笑起來,她走上前,擡起白袖蘿的下巴:“你昨晚作法破除林明思的障月之法,似是耗了許多體力。告訴我,你到底圖什麽?”
白袖蘿打掉乾達婆的手,将臉轉到一邊:“我更想問你,你要圖什麽?林明思現在是修羅道的人,你答應讓我去對付他,對你有什麽好處?”
“當然有好處啊,沒好處的事情我怎麽會做。”乾達婆順勢在白袖蘿身邊坐下來,一手摟過她的肩膀,“而且你不是答應我了要給我‘報酬’嗎,可別賴賬。”
白袖蘿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連忙去推乾達婆不安分摸來摸去的手:“我當然不會食言,但別在此時……唔!”
乾達婆的嘴唇堵上了白袖蘿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白袖蘿睜大了眼睛,被乾達婆順勢一推,便向後倒在床上,乾達婆随之欺身壓上。
“不在此時更在何時?”乾達婆将垂在臉側的頭發撥到耳後去,随後像想到了什麽一般有些驚訝地說,“哎呀,我差點都忘了,這今天可是下雪了。我帶你去城外的山坡上,有紅梅有白雪,那裏不是更好?”
“別鬧了。”白袖蘿臉頰上泛起一絲不自然的紅。乾達婆倒似來了興致,直念叨那裏如何行人罕至,兩人無論折騰什麽花樣都不會讓人看到,就算看到了也可以殺人滅口,而且還可以增加趣味……直說得白袖蘿想把趴在自己身上喋喋不休的人打死。
“要不我們現在就去?”乾達婆說罷這一句,果真起身去拿頭巾,白袖蘿惱羞成怒,忍不住提高了聲音:“白夢珏!”
乾達婆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白袖蘿忽然屏住了呼吸,她被乾達婆喜怒無常的性格弄得實在有點害怕。乾達婆的臉上又浮現出一點頗為詭異的笑容,她稍微挪動了一點,雙膝跪在白袖蘿的大腿上,手中把玩着深紅的頭巾。
白袖蘿心中有些慌亂,乾達婆俯下身,靠近了白袖蘿,在她的耳邊低喃:“不要再叫我白夢珏。”她将白袖蘿的眼睛用頭巾蒙起來,雙手按着她的胳膊,俯下身去,兩個人便緊緊貼在一起。白袖蘿覺得乾達婆壓得自己有點喘不過氣來,眼睛看不見,感覺倒更靈敏了起來。乾達婆的吻落在她耳際和臉側,十分輕柔,然而她帶着檀香氣味的呼吸卻撲在皮膚上。室內并不熱,因為沒有生火,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寒冷,白袖蘿卻覺得周身溫度都升高起來。
仿佛是乾達婆墜落煉獄之中,又将她也拖入其中。在火焰灼焚自身之前,兩人相擁以獲得最後的一絲愉悅。
白袖蘿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緊張着即将面對的一切,因此而掙紮了起來。她知道一切已經無法挽回,箭在弦上,對于彼此都是滅頂之災。往後的事情,既然料不到,還不如就沉湎于眼下的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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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話,不要動。”乾達婆一邊說着,一邊解下白袖蘿的腰帶,“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愛上一個人?”
“沒有。”白袖蘿咬着牙道。她半個字也不敢多說,生怕聲音顫抖起來。此刻需要的是忍耐,更是勇氣。
“那我就與你打一個賭,好嗎?”乾達婆吻了吻白袖蘿的脖頸,将她的衣領慢慢拉開,動作慢得近乎于煽情,白袖蘿催也不是,不催也不是,難耐至極,以至于被布巾蒙着的臉頰之下轉成了緋紅的顏色,“賭你到底會不會愛上一個人。如果你贏了,我就放你離開,如果你輸了,你就一直留在我的身邊……”
“好。”白袖蘿深深吸了一口氣,然而乾達婆滑入她衣領的手卻讓她險些驚叫起來。她想要扯下蒙在眼睛上的頭巾,手卻被乾達婆輕柔地按住。
“別怕。”乾達婆用柔和得有如蜜糖般的語調輕聲道,“不用怕,一切都交給我。相信我,一切都相信我。”
“你已經沒有退路了。”白袖蘿嘆了一口氣。
“別分心。”乾達婆在白袖蘿的腰際掐了一下,“別想以後,你現在需要想的,只有現在。”
……
桌上擺放着的殘燭已經燃盡,室內又成一片黑暗。乾達婆為身邊睡熟的白袖蘿蓋好被子,從床腳撿起散落的衣裳穿好。她暗道中走出時,估計還不到申時,然而天色卻已經發暗了。雪越下越大,如鵝毛般飄落下來。
她見自己的侍女正站在小院中,不知站了多久,肩膀和頭頂都堆了雪,便上前去喚道:“阿久,怎麽傻站在這裏?”
阿久說:“舍脂女曾來訪過一回,奴婢雖将她打發走了,但終究放心不下,故在此守着。”
“舍脂嗎?”乾達婆淡淡地重複了一遍,“無礙,你先進去烤火吧。”
阿久站在原地未動,聲音有些低:“奴婢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說。”
“您太縱容白袖蘿了。一旦被阿修羅王發現白袖蘿還活着,将會禍及您自身。”
“我明白。”乾達婆說着,看也不看阿久一眼,“你不必再跟我提及此事了,我自有打算。”
薄子夏自從随央金回到驿站之後就一直蜷在床榻上,張開眼就盯着肮髒的牆壁,閉上眼也盡做一些噩夢。合德在噩夢中提着風燈對她微笑,然後她的臉變作了惡鬼的臉。
把薄子夏驚醒的,是央金和一個什麽人樓底下說話。對方似乎是個女子,聲音很低,然後聽到央金說:“她還在休息,她很好,你不用挂念。”
薄子夏從床上爬起來,推開窗去看,正瞧着那女子向央金道謝,然後轉身離開。她不曾擡頭往樓上看一眼,然而薄子夏卻無比熟悉她的模樣。雪飄落在道路上,那名女子身穿白衣,長發沒有盤起來,而是被風撩了起來。她的身影在風雪中逐漸走遠,白衣溶于天地之間。
“袖姑娘!”薄子夏驚呼了一聲,連外衣都來不及披上,就踩着樓梯往下跑。
“袖姑娘!白袖蘿!”她喊了兩聲,引得驿站中烤火取暖的人都紛紛看她。寒風吹得薄子夏發抖,她沖到風雪之中,雪花密密麻麻地落下來,她眼前像蒙着一層白霧似的,天地之間只有被風揚起來的雪花,卻看不到半個人影。
那真的會是白袖蘿嗎?難道她還沒有死?薄子夏站在雪中,臉頰凍得發木,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追過去,直到央金将她拉回驿站中,又取來外衣給她披上。
“這麽冷的天,你是害了什麽病就跑出來?”央金埋怨道。
“剛才的那個人……”薄子夏凍得嘴唇發白,哆哆嗦嗦地說。
“別想那麽多。你好好休息,過兩天還要趕路。”
“趕路?”薄子夏疑惑地問,“趕什麽路?”
“阿爸說我們要回去了。”央金笑了起來,炭火映得她臉上浮現出兩團紅暈來,“你想要和我們一起走嗎?等我們回吉曲,我們就在河邊唱歌、放牧,還可以去活佛家裏幫他照顧牦牛,或者去寺院轉經。”
“我……”薄子夏猶豫了起來。如果跟着央金一起走,雖然背井離鄉,但是合德就永遠抓不到她了。可是袖姑娘也許還活着,而在這個地方,又埋葬着多少故人的屍骨……
見薄子夏沒有立即表态,央金看起來有些低落,随即又笑了起來:“沒關系,你還有時間考慮。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好嗎?”
薄子夏點頭,她思索了良久,才說道:“央金,我想回厲鬼道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