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對弈
謝別夢應了一聲,出門去找恒伯了。剛出院子,謝別夢腦中靈光一現,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立刻回身進了房間,一股血腥之氣襲來。施雲岫正在擦着嘴角的鮮血。擡頭見她回來,有些意外,卻也沒有解釋什麽。在她面前的地上是一小灘鮮血,顯然是她剛剛吐出來的。
謝別夢覺得自己應該是憤怒的。因為施雲岫的隐瞞,可是現在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個人就這麽沉默着,謝別夢不敢上前,又不想說話,臉上的表情十分的痛苦。施雲岫看了心疼,只好自己先開口。
“小夢,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不會恨我?”
“不會。”謝別夢想不不想地說。
施雲岫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只要對你好,我被騙也無所謂。可是如果你傷害自己,我就陪着你受傷。你傷在手我就陪你傷手,你傷在心我就陪你傷心。雲岫,以你之才,本可以算無遺策。為什麽你總是要傷害自己?”謝別夢最怕的,就是施雲岫自己傷害自己。
施雲岫側過頭,目光停留在一個虛無的地方。“因為肩上的擔子太重,所以想做一些任性的事情。即使會受傷,甚至會死,也想去做。小夢,對不起,我總是讓你擔心。”
道歉的話終于說了出來,施雲岫覺得心裏好受不少。她們兩個人,本不需要道歉的。可是施雲岫還是要說出來,為了方才的欺瞞,也是為了以後可能發生的欺騙。
謝別夢無話可說。陪在施雲岫身邊,她自然清楚所謂的武林聖者不是那麽好當的。施雲岫是個有擔當的人,可是并不是持重的性子。否則怎麽會總是想要欺負她呢?
為了施家,為了那枚聖者令,施雲岫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她不快樂,可是她從來不抱怨,她默默地承擔起本不是她的責任。
兩個人都有過往的傷痛,都有一段浴血的背負。可是謝別夢幸運在不需要去背負那些過往。所有的一切随着魔尊的失蹤,随着謝家的滅門都消失了。可是施雲岫不行。施家的人都死了,可她還活着。這是她的幸運,亦是她的不幸。
施雲岫的目光望過來,那種似笑非笑的小眼神讓謝別夢覺得自己的心跳又在加速。她別過頭去不再看。
“去看看恒伯那邊吧,這次我真的沒事了。”施雲岫輕聲道。
謝別夢二次出門,施雲岫的內傷她幫不上忙,留下對她更加不利。若非擔心她的安全,謝別夢真的可以遠離她。不過三個月而已,之前一年的時間她不都忍下來了?
恒伯這邊也沒問出來什麽話,兩個人已經死了。作為無心山莊的老管家,恒伯對于這種事情并不陌生,下手也絕對不會心軟。
“他們沒說什麽有用的話,就是威脅小姐說他們還會有人再來的。”恒伯的話透着擔心。
“既然是來殺雲岫的,為什麽不一起來呢?他們明明還有六個人。如今死了這兩個,就只剩下四個了。我覺得這種事情應該孤注一擲才對。”謝別夢難得說了這麽多話。
恒伯聽了點頭。他對于這件事還不是十分了解,也沒和這些人打過交道,所以不清楚他們的情況。
“不管怎麽說,想闖進咱們山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說到這,他又嘆氣道:“這山莊的機關,已經有五年未曾開啓了。”
五年前,施雲岫接下聖者令,卻離開了無心山莊。從此山莊裏絕大多數的時間只有恒伯一家人,所以機關也遵照施雲岫的吩咐關閉了。今次施雲岫回來療傷解毒,恒伯為防萬一開啓了機關,沒想到真就抓到了人。
回顧往事,恒伯才驚覺,原來時間已經過去那麽久了。
謝別夢回到房間裏,施雲岫還在運功療傷。她的傷勢總是反複,痛苦自不必說,對身子也損害嚴重。謝別夢沒敢驚動她,只是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施雲岫療傷之後已經是滿頭大汗,她輕輕舒了一口氣,用手帕邊擦着汗邊問道:“看來是沒有什麽收獲?”
謝別夢點頭,同時将自己的疑問說了,施雲岫似乎也想到了這個問題。這些人總是一個兩個地出現,除了最開始的沈清愁之外,都沒有什麽威脅,看起來倒像是來送死的。
沉思片刻後,她道:“這件事交給燕燕吧,我會飛鴿傳書給她,希望她能給我們一個交代。”
能夠不讓施雲岫煩心這些事,謝別夢自然是贊同的。不僅去拿了文房四寶過來,還跑去後院抱了一只鴿子回來。看得施雲岫有些好笑。這人有時候像個孩子一樣。
施雲岫和謝別夢就在無心山莊住下了。白天的時候除了按時吃藥,運功療傷,兩人閑暇時還能彈琴作畫,過得當真如同閨中少女一般。夜裏施雲岫終究不忍心謝別夢無處睡覺,讓恒伯又搬了一張床進來。
日子過得飛快,一轉眼半個月過去,施雲岫的毒解了不少,反噬的症狀也減輕了很多。謝別夢看着心裏也跟着開心,一向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都生動了不少。
午後,陽光暖暖的。已是初春,草木都開始發芽了。一簇簇的嫩綠為略顯冷清的無心山莊平添了一點生氣。
施雲岫靠在涼亭的椅子上,右手支着頭,看樣子似乎已經睡着了。謝別夢走近,将手裏的披風蓋在了她的身上。這輕微的動作卻已經驚醒了她,“我睡着了。”
謝別夢點頭。“你最近有些嗜睡,夜裏睡不好嗎?”
施雲岫擁緊身上的披風,半晌才道:“沒有你,床上有些冷。”
敢用堂堂魔尊之後來暖床的,武林中恐怕也就這麽一位了。謝別夢臉上都不知該有什麽表情了。她多麽關心的問話,怎麽就換來了這麽不正經的一句話?
“雲岫……”謝別夢不滿她避重就輕的話。
“我沒事。”施雲岫瞪着秋水一般的眸子,證明自己說的是實話。
恒伯的兒媳送來剛剛熬好的藥,施雲岫仰頭喝了,苦的直伸舌頭,吃了一塊蜜餞才把快返上來的那種感覺壓下去。
“我跟你說啊,惹誰都別惹大夫。否則一旦落到他們手裏,苦都能苦死你!”施雲岫抱怨。
“這話等你好了就會忘。”謝別夢毫不留情地說。
施雲岫愣了一下,然後摸着下巴道:“好像也是。”她的手指拈起一枚棋子,落到了桌子上的棋盤上,對弈的人不是謝別夢,是她自己。謝別夢武功高絕,論到經緯謀略,卻完全不是對手。所以很多年前,她就無法和施雲岫對弈了。無論如何提高棋藝,終究無法達到施雲岫的高度。施雲岫下的已經不再是棋,而是人心。
“說起來,相思島的人終于肯消停了。”白子落下之後,她又落下一枚黑子。
“沒找到最後那四個人,總讓人覺得不安。”謝別夢的聲音穩定而清晰。
“沒辦法啊,我們現在只能防着。他們不出手,我們只能等。這樣很被動,算起來燕燕那邊該有消息了。”似乎為了迎合這句話,一只鴿子撲棱棱落到了涼亭之上。
謝別夢縱身上去将它抓了下來,取出竹管裏的紙條交給施雲岫。
看了紙條,施雲岫的神色有些困惑的樣子。謝別夢知道她在思考,也不急着問,就這樣默默地坐在一邊。施雲岫想了一會兒,什麽都沒說,目光卻又落到了眼前的棋盤上。再次拈起一枚白子落下,卻是吃了黑子的大半河山。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嘆息一聲,施雲岫推了棋盤,“我們回房間談。”
房間裏,本應撤了火盆。猶豫施雲岫的傷,所以火盆還在。只是點的機會少了而已。
“燕燕消息裏說,餘下的四人剛剛滅了海砂幫。”施雲岫支起窗子,讓房間裏的空氣流通。
“四個人就能滅了海砂幫?”謝別夢吃驚。以相思島已經出現的人來判斷,他們的武功并不是十分高超。海砂幫幫衆的武功雖然有些平庸,但是人多勢衆,想要殺人或許容易,滅門卻是困難。更何況那裏是水寨,連她們鸩羽都只敢動用下毒的心思,硬闖是絕對不敢的。不過,水寨……謝別夢皺起了眉。
“你也想到了嗎?他們可是出自相思島。想來水性都是不錯的。”很顯然,施雲岫也考慮到這一點。
“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麽呢?”沒理由就是為了大開殺戒啊。
施雲岫看着她,苦笑道:“逼我露面。”
身為武林聖者,面對這種事情是不容推脫的。她要出面聯系各大門派來解決這件事情。這種身份,是其他任何人無法代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