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陸韞他們是最後的一桌客人,等人一走,吳曉夢他們就開始收攤,龍蝦河蚬黃鳝都賣完了,還剩一點螺蛳肉和蚌殼肉,米飯也賣完了,光是陸韞他們那一桌就吃了一百零五塊!
吳能富砸了砸舌,低聲跟吳曉夢感慨,“竟然有人舍得花這麽多錢來吃頓宵夜!”
吳曉夢将那個布包藏進裝米飯的蒸桶裏,裏面塞滿了紙幣,她回答道:“人家能拿出這麽多錢來吃飯,說明他有這個經濟實力。”她摸了摸布包,心裏不太踏實,“明天我們要将大哥一起叫上了。”
“也好,我們兩個都快忙不過來。”
忙是能忙過來的,只是晚上揣着這麽多錢走夜路,不太安全,多一個壯實男人要好些。
好在回程很順利,到了家已經超過十二點了,除了吳能武兩口子和幾個孩子,其他人都還沒睡,坐在火房等着呢。
聽到動靜,吳建國他們都迎了出來,吳能文面上焦急褪下,低聲笑道:“你們要是再不回來,我跟爸就準備去尋你們了。”
吳能富得意地笑道:“生意太好了,最後一桌客人吃到十一點才散了,就回來晚了。”
吳曉夢提着布包進了火房,在昏暗的松油燈照射下,她将布包裏的錢倒了出來,光是十來張大團結就讓人說不出話來了。
陸韞他們那桌結了105塊,有三件酒都是從外面買回來的,一件酒他們也就賺個兩塊多的差價,算下來這一單有五十多塊的利潤,比昨晚上的總和還多。
劉秀英看着這一堆紙幣,捂住嘴,吳曉夢飛快地數了數,一共有一百六十二塊。小龍蝦的分量和昨晚上差不多,陸韞他們就包羅大半了,剩下的錢就是賣河蚬黃鳝這些掙的。
吳曉夢将拉大哥入夥的事說了,吳能文搓了搓手,這麽掙錢的營生,不想做是假的,他有些不自信地問:“我能行嗎?”
吳曉夢點頭,“當然能行了,這錢啊,咱們就三三四分,你們倆三,我四,孝敬爸媽就各出各的。還有波波幫我們抓龍蝦,也要發工資給他...”
話還沒說完,吳能富打斷了她,“這樣不行。我們各占兩成,你占六成,你可是主廚,功勞不一樣,我們就是幫你打雜的,每天能掙這麽多錢,已經很滿足了,你說呢,大哥?”
吳能文當然也沒有意見,吳曉夢笑道:“那行,波波我每天給他一塊工錢,這錢我不直接給他,我拿給媽幫波波存着,留着他以後上學用。”
吳能文笑道:“波波那三腳貓也沒幫上什麽忙,給他發工錢做什麽,一天一塊,一個月得有三十塊,頂半個正式工人的工資呢。”
吳曉夢不肯,“不行,要給他發的,波波幫了不少忙。”她看了劉秀英一眼,笑道:“以後我們要是能把生意做大,大嫂也來幫忙吧。”
劉秀英沒想到吳曉夢會提到自己,她羞澀地說道:“我什麽都不會,能幫什麽忙呀。”
“怎麽會,以後肯定少不了要大嫂幫忙。”
劉秀英看向吳曉夢,這才兩天,吳曉夢的精神面貌全然不同了,前些天剛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迷茫的,現在渾身都充滿了幹勁,又聰明,他們就想不到這樣好的掙錢點子。
張玉蘭笑道:“好你個丫頭,掙錢的時候就忘記爹媽了?”
“怎麽會呢,我是不想你們太勞累了,該孝敬你和爸的,一個子都不會少的。”吳曉夢心裏确實有點揚眉吐氣的感覺,前些天回來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是累贅,怕拖累了父母兄弟,如今她能掙錢了,郁氣一掃而空。
等人都回去睡了,張玉蘭叫住吳曉夢,“曉夢,我跟你說點事。”
母女倆坐在火屋裏。
“媽,什麽事?”吳曉夢困得連連打哈欠。
“你和林家那邊說清楚了沒有?你和林峰雖然沒扯結婚證,可酒席是擺了的,你嫁過去大半年了,現在雖然分開了,可不能這麽不明不白地分開了,得請當初的中人去說一說,嫁妝我們也不要了...”
話還沒說完,被吳曉夢打斷了,“那怎麽行,嫁妝一樣東西都不能少,二十四條腿,一條都不能少!媽你說得對,是得說清楚。”
是得說清楚,免得後面麻煩。不過她的那些嫁妝家具是舉全家之力打的,可不能便宜了林家。
張玉蘭點頭說道:“當初是請你姑婆做的媒,明天我就拿一包白糖去請她跑一趟。”
次日。
昨晚上睡得太晚,今天就起遲了,太陽都曬屁股了,家裏靜悄悄的,人都出去了。
吳曉夢給自己煮了碗面,這房子蓋了很多年了,火屋早就被煙熏火燎變得烏漆嘛黑,吳曉夢站在院子裏打量自家房子,吳家還有一塊宅基地,就在村頭,上輩子吳家窮,宅基地被大伯要去建房了,後來高速公路從宅基地過,大伯一家白得了幾十萬賠款。當時張玉蘭病得很重,需要醫藥費,大伯一分錢都沒分給自家。
這輩子,這便宜可不會讓他們占了,吳曉夢要自己建房。
張玉蘭從院門走進來,看到吳曉夢發呆,“還沒睡醒呢?”
“媽,你上哪去了?”
張玉蘭拎着潲桶去喂豬,“去你姑婆家了,你姑婆答應去說。”
“說了我們要将嫁妝擡回來的事了吧?”
“說了。”
張玉蘭口中的姑婆名叫王菜花,是個寡婦,死了男人之後幹脆做起了媒婆,嘴皮子厲害,年紀不大輩分大,跟吳家有些沾親帶故的關系,張玉蘭拿了白糖上門,說明了原因請她出面去說,王菜花應了下來。
她家離林峰家更近,對吳曉夢回娘家的事也有所耳聞,沒想到真的要鬧離婚,得知原因是林峰隐瞞結紮不能生孩子,王菜花也義憤填膺,“這林家幹的是人事嗎?玉蘭,你可別多心,我提前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能幹這缺德事嗎?曉夢多好的姑娘,那多少人家請我做媒的。”
當初是張梅請王菜花來做媒,本來吳家因為林峰有三個小孩不同意,奈何吳曉夢見了林峰一面後就喜歡上了,硬是要嫁,最後才成了。
王菜花下午就去了林家。
一進門,一股臭味迎面撲來,三個髒兮兮的小孩坐在院子裏玩泥巴,身上穿的衣服髒得不成樣子,看到她進來還拿泥巴扔她,“老妖婆,看招!”
一坨黃泥正好砸在王菜花的新衣服上。
王菜花心疼壞了,這衣服可是新做的呢,“真是沒教養的野孩子!你奶呢?”
進了堂屋,看到張梅睡在竹床上歇覺呢,正是農忙的時候,勤奮的莊稼人哪舍得花這個美國時間來睡午覺,心裏罵了句懶貨,将張梅叫了起來,把來意說了。
一聽人是吳家請來當中人的,張梅先是将吳曉夢臭罵了一通,“行啊,那個爛貨害得我兒子沒能考試,我還沒找她麻煩呢,她倒叫你來當中人...”
渾渾噩噩睡在裏屋的林峰聽到吳曉夢的名字,霍地睜開了眼,豎起耳朵聽着,當初人在這裏的時候他總覺得是吳曉夢高攀了自己,自己娶她就是來操持家務的,等人真的走了,他又好像犯賤一樣開始回憶起吳曉夢的好來,将他幾個兒子收拾得幹幹淨淨,家裏家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每日熱湯熱飯送到手上。
外面已經談到嫁妝問題了,張梅吐了口濃痰,“她想離婚可以,她哪有什麽嫁妝?這些是害我兒子的賠償,她一件東西都別想拿回去!”
王菜花看不慣張梅這貪婪的樣子,勸道:“嫂子,做人可得講道理,這東西是人家帶來的,你要是強行扣下,別人背後要說閑話的。”
“誰敢在背後嚼舌根要爛舌頭!”張梅猙獰的臉難看至極,“反正離婚可以,嫁妝?休想!”
“我不同意!”門口突然傳來林峰的聲音,他自從錯過高考後就一直頹喪地睡在床上,一臉的青茬胡須讓他幾乎看不出之前的清秀,“我不同意離婚!”
林雪從外面跑進來,她也想起後媽的好來了,每天給她梳漂亮辮子,問林峰,“爸,媽要回來了嗎?她要是回來,我再也不吐她口水了...”
林峰還沒說話,張梅搶着罵道:“你媽?你媽早就死了!”她指的是林雪的親媽韓茹,前兩年出國熱,韓茹沒考上大學,非鬧着要出國,跟林峰扯了離婚證後丢下幾個孩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怕韓茹如願以償,早就去國外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的首都機場,一趟外國的航班降落,韓茹披着時髦的紗巾滿臉疲憊地出現在出站口,拖着一只黑色皮箱,聽着耳邊熟悉的口音,她不禁淚目。上輩子她輕易聽信別人,以為國外的月亮比國內圓,掙錢容易生活質量高。去了之後才發現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沒有錢,也沒有人雇傭,她一直生活在最底層。
後來她千方百計地嫁給了房東老頭,熬了十來年終于拿到了綠卡,老頭在床上有怪癖,她忍受了十來年的非人折磨終于熬死了老頭回了國。
前夫早就重新組建了家庭,她的三個孩子成長得很優秀,為了親近孩子她接近那個在國企當個中層管理的前夫,本以為是前夫将孩子養得這麽好,後面才發現是前夫的現任妻子,她沒有自己的孩子,将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了韓茹的三個孩子身上。
林峰一直沒忘記她,韓茹一出現他就像聞到味的狗一樣湊過來,韓茹自認為自己本就是原配,也不算插足,理所當然地将林峰搶了過去,也獲得了孩子們的諒解。可她慢慢發現,替孩子養孫子,替平庸的丈夫做飯洗衣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幸好幾個孩子事業成功,她也不缺錢花。
可沒想到一場車禍讓她重回了1986年,她出國兩年用年輕的身體換來了房租的時候。
韓茹果斷偷了老頭的錢買了回國的機票,她能力有限,在美國永無出頭之日,回來才有機會過上想要的生活。
她并不打算回去找前夫,林峰這個時候還在窮困潦倒,前途也有限,幾個孩子也有前夫的現任替她教養,前世她能将孩子養得那麽優秀,韓茹并不擔心。她不會再選擇和林峰結婚,這種平庸的男人支撐不起她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