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合一 (1)
會長點破了沈書瞳的小手段,卻更為焦頭爛額。
精神力附着是一項高級戰鬥技能,唯有B級以上的潛質才有機會習得,一般初級戰士是聞所未聞。據他所知,這項技能的領悟時間在三天到數年不等,完全靠個人的天資。會長也是第二學年結束前才掌握了訣竅,這次參加資格考試,也是為了一展身手。
他現在有些緩過勁來了,雖然之前別人告訴他,只有一個穿着病號服的毛頭小子通過緊急出口進入,但這并不代表之前就沒有人想到要打大會堂的主意。且這種精神力看似将大會堂包裹完整,其實粗淺不一,還是剛學到附着技能後的不穩定期。
也就是說,其實是數十個人一起發力,才建成了他們眼前的這張鐵幕!
會長覺得這個結論完美無缺,頗認同地點點頭,卻又皺起眉來。
現在離考試開始才過去不到半小時,可敵方陣營莫非已經團結一致,制定出周密計劃,準備利用聯邦大會堂擊潰人類?
他一拳錘在牆壁上,十分有效地讓後邊唧唧歪歪的友軍閉了嘴。
看看敵我雙方!
別光說實力了,智力、執行力、機動力以及團隊合作精神,對家都甩他們好長一條街。怎麽豬隊友和神對手通通都被他遇上了呢!
會長轉頭咆哮:“還不快進攻!真要代表們魂歸九天嗎?會精神力附着技的往前邊站,有朋友的趕緊讓他們到這裏來!要是議會代表被敵人全滅,等着被戰協取消考試資格吧!”
一路上,沈書瞳碰見許多活躍在熒幕上的禁衛軍大将,不過在模拟戰場這些武神們都被削弱成了一張紙,撒點花粉就倒下了。
他将視野中的護衛清除幹淨,倚着牆角喘氣。
從進入大會堂開始,他就感到有些暈眩。
這是無可避免的。和惡魔說的一樣,他的精神力還沒有強到天下無敵的地步,縱使勉強覆蓋了大會堂的表面,然而強度和他本身的運用水平還待提高。且精神力的源泉位于大腦,人類戰士對牆體的攻擊算是直接傳到他中樞神經上的。
怎麽可能不疼……
何況沈書瞳的病都還沒全好,現在外面已經圍了五六十個人,還有同樣會使用附着技的人發現了他的伎倆,開始用精神力與他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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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着技還有一個副作用,那就是對異能本身的操控力會降低,現在的他不能随意控制太遠的植物,只能自己一步步地找目标了。
真糟糕。
滿打滿算,大概還能堅持五分鐘。但離考試結束還有一個半小時。
又有護衛向他沖來,沈書瞳翻手一根毒刺将其洞穿變作光束,随即粗壯如鐵的枝蔓拔地而起,橫着沖破無數層厚實的牆壁。
作為一名合格的反派,他确實要再敬業一點。
沈書瞳了解過大會堂的構造,常委會例行會議的地點在中心禮堂九點鐘方向五十米處。
到達目的地的最快路徑是什麽?
當然是忽略廊腰缦回的格局,勇往直前!
沈書瞳也算是被外邊越來越多的人類戰士逼急了,直直往會議室殺過去,遇門破門,遇牆打牆。如此速度果真奇快無比,半分鐘過去,沈書瞳便瞧見了會議室的大門。
他迷暈守衛,正準備敲門,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是反派。
似乎不需要那麽禮貌。
太子哥和小胖子都是這麽說的。
于是,模拟戰場千千萬萬的電視、網絡平臺、大廈光幕牆的熒幕畫面上,京都1頻道正在直播的常委會例行會議,忽然放出一聲巨響,巨大圓桌後的大門被踢開,門口站着一位身着藍白條紋病號服的清隽少年。
這番劇變透過無數即時大衆傳媒,傳遍了模拟戰場的每個角落,敵人與人類戰士的戰鬥停滞片刻,所有人皆把目光投向大熒幕正中央的那個清削文弱的少年。
他擡起頭來,仿佛晨星點亮一片黎明。鬓角眉宇如墨畫點染,清澈的眼眸宛若楊柳剪影下兩汪月輝流瀉的深潭,蒼白的臉頰和松垮的病號服更蘊含着一絲病美人的意味。
一些意志不堅定的考生盯着光幕牆,咽了口唾沫。
他們忽然有種……将這個戰友/敵人摁在懷裏好好撫摸安慰一番的沖動。
“看耶,是我小學弟!”有人指向屏幕,興奮地和朋友說道,“讓你去紫金花不來聯邦軍校吧,痛失一位小美人,還被那個學生會會長壓了一頭。”
他朋友一笑,并不多言。
沈書瞳有些不開心。他費勁千難萬險找到這兒來,結果卻發現——
會議室裏,竟然是空的。
不過仔細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有外敵入侵大會堂,那些快成精了的議會代表們怎麽會坐在這裏任人宰割。
模拟戰場在人物性格上,也算是太過用心了點。
但他在大會堂外布下了精神力,常人是逃不出去的。
沈書瞳灑了一包蒲公英,讓它們在大會堂內追尋代表們的蹤跡。他一路走過會議室的圓桌,毒藤穿破地面,将躲在桌子底下心存僥幸的記者朋友穿作一片光束。
他來到正亮着紅點的攝像機前。大會堂外,無數大廈的光幕牆将他的面容與身影放大,展現在暫時停止鬥争的考生們的眼前。
萬衆矚目的巨星。
沈書瞳道:“各位人類陣營的考生,你們好。正如你們所見,敵方陣營的我已經入侵聯邦大會堂的內部。從道理上講,人類的信仰已經被敵方陣營瓦解了。”
他示意地點了點胸前象征外敵的藍色徽章。場外敵方陣營的考生則爆發出一陣歡呼聲,無數身處戰場的平民,無論男女老少,正驚恐地、哭泣地尖叫着四處逃竄。
人類陣營的考生心情自然不太美妙,“切”“嘁”“哼”“呵呵”等蔑詞正要出口,沈書瞳卻又打斷了他們的心思。
“而我接下來的話,也是說給身為人類戰士的你們聽的。”
沈書瞳平靜地直視攝像頭,這個角度與距離恰巧是攝像機焦點,使場外者不論身處何處,都好似被他盯着看。
好似被他盯着皮囊下的靈魂看。
“參加本次考試的考生共萬餘名,人類與外敵比例為三比一,模拟戰場僅限于京都,你們原可以輕松戰勝我們。然而離考試開始,才過去了半個小時,我卻毫無阻礙地進來了,與議會代表們相距不到百米。我踏入大會堂時,外面沒有多少人類戰士,會堂裏無人把手。”
他的聲音變得冰冷起來:“你們在做什麽?其他地方我不知道,我從西郊區到市中心的這一路,所看到的人類戰士都在和敵人搏鬥,這很好。可是目之所及,竟然沒有一個人進行疏散和後勤工作。你們莫非覺得,做這些掉價嗎?你們身邊,到處都是踩踏事件,到處是被壓在廢墟下逃不出來的普通人,到處都是摔倒了起不來的老人和孩子,你們難道看不見嗎?‘保衛人類’這幾個字還刻在候考廳呢,在在你們的任務目标上呢,你們難道也看不見嗎?讓你們扮演戰士,不光是要你們打打殺殺!”
人類戰士們皆是一愣,也不知是幡然醒悟還是悔恨,低頭看向手中劍。
紫金花會長則緊握拳頭。
看他的口氣,大禮堂裏确實也只有他一個人。
那麽……這層精神力的屏障确實也是他獨自施展的?
“你們以為為什麽人數比例是三比一?因為守衛、防禦和反擊這些事,統統都要你們自己來辦!三打一很厲害嗎?消滅敵人很得意嗎?對啊,反正只不過是一場模拟考試,就算輸了也不會死,也許只有我一個人把它當真,在這裏自作多情地罵你們,作為外敵的一員看見這一幕應當很高興才是,可我打從心底裏覺得痛苦!”
沈書瞳語氣愈發激烈,指甲無意識地一根根摳進了掌心。
這還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這樣生氣。
“外敵可以沒有秩序,可是人類不可以沒有!不會沒人知道吧?三千位面人類實力位居倒數,全靠一張位面結界維護和平。如果我們的戰士連這點覺悟都沒有,何談保衛人類?”
場外,已經有戰士們開始崩潰。
“求求你……”
“請你,別說了。”
沈書瞳的話句句刺中他們的心髒。
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麽,無視任務與自己的職責所在,高興地圍剿視野所及的敵人,憑借人數優勢碾壓外敵,讓未曾有這等體驗的年輕人格外開心。
直到沈書瞳的話點醒了他們。
自己忽略了什麽?
戰士們轉頭看向哭泣流竄的平民們。
一棵蒲公英飄落至沈書瞳的眼前。他向其點點頭,說:“正在大會堂內逃亡的議會代表共計十二名。我現在已經摸清他們的位置,身為人類的仇敵,我要去殺光他們,恕不奉陪了。”
“如果你們覺得這不重要,”他微微一笑,“請自便。很抱歉,讓各位聽了那麽久的廢話。”
一束藤蔓震碎攝像機,無數光幕牆上的圖像化為黑白雪花。
而同時,這片模拟出來的京都大地上,響起了來自高舉武器的人類戰士此起彼伏的怒吼聲。
“外敵可以沒有秩序……這叫什麽話?”一人與他的戰友笑道,“我們也去大會堂看看,光讓你那位小學弟獨自抵抗那麽多人類戰士的怒焰,可不道義呀。”
聯邦大會堂內。
過道裏的應急燈已經被坍塌的牆體砸得稀爛,到處是飛揚的粉塵與碎屑,昏昏沉沉。沈書瞳一邊走着,一邊勾動五指,兩排熒光蘑菇一朵朵整齊生長,通往黑暗的前路。
議會代表都是老爺爺老奶奶一輩的人,腿腳走路不便,而且被模拟戰場削掉了身上的防反魔科,更加沒什麽威脅。
除去三人還在往大門口的方向逃去,其餘都已藏匿在聯邦大會堂的各個角落。
沈書瞳嘆氣。
遙想從學前教育開始到現在,他小紅花、五星少年、三好學生、五好青年的獎拿了不知道多少,此時此刻竟然要在這裏狙殺象征人類希望的議會代表。
而且還是,十二個年過花甲,可能站都站不穩的,老人。
無邊絕望湧上沈書瞳的心頭。
即使很不想承認,他也覺得自己确乎是在變壞。
單單拿他從前滿勤的記錄來講,十幾天前他可只請了三天的假,不料竟然曠課到今天。
有幾門課堂堂都要點名,他一回去肯定會被輔導員罵了!
他仰天一嘆,然後甩了甩頭,把沒有的心思抛出腦海。
眼下,必須玩好躲貓貓的游戲。即使心向人類,但他表面上仍然是敵人,也要對得起自己的盟友。
異能可以在精神力覆蓋的範圍內使用,但他大部分精神力都拿去抵抗戰士們對大會堂的攻擊了,不能從遠處直接使用。但輕盈的蒲公英一直盡責地跟着議會代表的腳步,找到他們不是難事。
他用藤蔓伸進休息室的衣櫃,尖銳的綠意将躲藏于此的議會代表化為一道耀眼的光。
剩餘人數,十一。
地面一陣震顫,千瘡百孔的天花板掉下小石塊來。沈書瞳趕快扶穩牆壁。
大會堂外的激烈攻勢進入到最後階段,越來越多的人類戰士加入戰局,沈書瞳布下的精神力已開始出現裂紋。
“全力進攻一點!打破壁壘後,以最快速度突破大會堂!記住你們的任務是解救議會代表,不要輕易動用異能,以防傷及無辜!”會長拔出佩劍,高吼道,“讓那個毛頭小子領教領教,什麽叫作戰士之怒!”
周圍的戰士們齊聲暴喝,豪氣沖天。
從沈書瞳破壞攝像頭到現在,僅僅過去了兩分鐘,可是人類陣營卻已然改頭換面,粗略完成了抗擊外敵前線的三種分工。饒是局部地區仍有混亂,但也開始有人分出心思去保護傷員。
沈書瞳的一席話振聾發聩,他們方才醒悟,這次的考試不僅是評估他們的戰鬥力,更是考驗他們作為未來戰士中一員的責任心、關懷心。
專注于武鬥的,那不是保家衛國的戰士,而是競技場中的角鬥士。
同時,聯邦大會堂的四維皆有戰士集結,各自開始打通大會堂的外壁,尋求突破入口。
如今的沈書瞳,正一人獨自面對四方夾擊,且精神力已進入過量使用後的倦怠期,陷入敵手已只是時間問題。
也好在之前無人進入此地,否則随便三個考生過來,都能給現在的沈書瞳造成巨大傷害。
沈書瞳沒閑工夫怨天尤人。他以疾速在會堂內飛馳,一名議會代表的身影再次進入他的眼簾,他手中荊棘竄出,如毒蛇吐信向其攻去……
哐!
正在這時,精神力壁被從各方位擊穿,來自戰士們的歡呼聲震耳欲聾,沈書瞳覺得天旋地轉,眼前出現重影,下意識捂住額頭。
荊條一偏,釘在議會代表的頭側。這位久經風霜的老爺爺大悲大喜,剛要悄悄腳底抹油溜走,又被從身後破出的花刺洞穿,化為光芒消散。
還有十人。
沈書瞳倚坐在角落裏,将頭靠在牆上,筋疲力竭。
太子哥說反派死于不補刀,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通過蒲公英回報的消息,他已得知,人類戰士正往大會堂魚貫而入,已經有數名精神力在B級以上的異能者感應到他的存在。
必須想辦法,逃出去。
外圍,三位逃到西側正門口的議會代表也終于重見天日。
人類陣營的考生扶起他們,道:“請您跟我到避難……”
還沒等他說完,幾紮寒冰洞穿了三人心髒,瓦解模拟人體的光芒照耀在這些人類戰士驚愕的面孔上。
剩餘七人。
魚群般的影子從他們的上空掠過,仿佛巨大的陰雲遮掩太陽。他們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什麽,亦被光芒所包裹,不甘地退出戰場。
與佩戴紅色胸章的戰士不同,這些入侵者的胸章均為藍色。
敵軍!
沈書瞳灑出更多的蒲公英種子,按照它們的指示小心避開人類戰士。
在危機關頭,反而是這些柔弱且毫無存在的小東西們派上了用場。
他選擇了一條比較危險的路徑,可能會碰上三隊以上的人馬,但在這條路上——
有議員代表!
沈書瞳抓緊時間往目标疾沖,在被打得只剩下半截的牆體與朦胧煙霧中,已經能隐約窺見那抹顫顫巍巍的影子。
他在心裏默念一聲“抱歉”,三根毒刺打向代表。
只剩一半了。
毒刺沒入煙塵,接着是一記哀嚎,暴起的光芒引起周圍考生的注意。
“那裏有光!”
“是那個瓜皮小子!我看見他了!”
“恁死他丫的!”
水劍刀光爆炎向沈書瞳刮來,沈書瞳冷靜捏爆手中的營養液包,無數飛藤撲出,殘影亂舞,一瞬間打出成百上千鞭,不僅擋住來者攻勢,還将襲擊者盡數化為退場的光束。
這名黑發少年已經看不清眼前,汗水從他的額頭滴落,嘴唇泛白,眼底卻明亮如潭中月,竟絲毫沒有窮途末路的無助。
剛剛的反擊抽光了他最後的體力,雙腿已經無力支撐軀體。他腳下一個趔趄,癱坐在地上。他緩慢地喘着氣,張弛的肺部牽動傷口。
刺疼沒有打擾他聆聽風語的專注。
沈書瞳向左右各擲出一株天堂的號角,巨型花苞綻開,将兩名手持匕首的偷襲者吞吃入腹。
沒力氣跑了。
至少在回到候考廳前多帶走幾個。
正當此刻,一把放大的騎士劍從遠處襲來,以逼近閃電的速度襲向晃神的少年。
沈書瞳察覺到的時候,騎士劍已然近在眉睫。
劍鋒倒映在清澈的墨眸之中,冷若死神之鐮刀,裹挾瘋狂的死亡氣息。
剎那一刻,半空一招劍花挽來,其勢如天降神掌,擋住這致命一擊。
铮!
兩兵交接,金戈吟嘯,竟同時綻開道道裂紋。
騎士劍首先退回主人手中。
紫金花學生會會長大人提着騎士劍,在煙塵中走上前,面對姍姍來遲的另一方,破口大罵道:“(=0=;)!你這孫賊!又壞我好事!”
已經有人和他提過沈書瞳是聯邦軍校學生的事。
不僅是對家學校的,而且還只是個一年級新生,來這裏大概是來湊個熱鬧——
然後湊着湊着,不僅出了個大風頭,還把他的臉面摁在地上踩。
他記得自己好像是一個月前才說今年要打聯邦軍校的臉吧?結果似乎自己的臉先被人家一個小輩給打了。
于公于私,會長都想生啖沈書瞳!
另一抹人影走過沈書瞳的身邊。
沈書瞳穩住意識,擡頭看去,眼前之景令他不由愣了一會兒。
這是一名染着金發的人物,舉手投足猶如貴公子,和适才襲擊他的戰士身着同樣的紫金條紋衣裝,只不過胸前佩戴的徽章是和他一樣的藍色。
此人,竟然是他這次考試遇到的第一位友軍。
他突然有些感動,正想開口說點什麽,忽來一陣輕風将他輕輕托起。他四腳浮空,任憑氣流将自己送往未知的方向。
會長一瞧,便明白自己的摯友在打什麽小算盤,高聲喊道:“攔住他!”
他身後的戰士正有此意,剛欲調動異能迎頭趕上,十把巨大的古代名劍從天而降,形成圍困他們的第二道鐵幕。
這名宛若貴公子的人物躍風而起,落在正中央軒轅巨劍的劍柄之上,負手而立,低頭望昔日好友,當風一笑。
“不好意思,那個男孩子是我們陣營的小太陽。”
“有我們在這裏,誰也別想動他一根毫毛。”
話畢,無數飛彈火箭從劍牆後飛起,直沖被包圍的人類陣營考生。
沈書瞳就這樣随着一陣風去,路上望見他的考生們皆是目瞪口呆。
是神仙嗎?他在天上飛诶!
回神的戰士們正想着行動,卻被躲在暗處的敵方陣營偷襲得手,一個接一個化為光束。
反派們吹着槍口的煙,得意地笑。
戰場,可不容許絲毫懈怠。
風速滞緩,将沈書瞳輕輕放在西側門口。接應者是一群穿着聯邦軍校校服的學長學姐,一見他便圍上來噓寒問暖送藥遞毛巾,令這位年輕的一年級生倍感親切。
聯邦軍校都是群護短的親哥親姐,之前的一年級生太不耐揍,幾乎都被毆出了模拟戰場,現在剩下一棵獨苗子,當然要好好愛惜。
原以為沈書瞳只是個長得好看的學弟而已,現在才知道那麽能打,真給母校長臉了!
說來也巧,這次參加考試的聯邦軍校學生幾乎都是敵方陣營,而紫金花軍校除貴公子小哥外都是人類陣營,這些人大多數又是三年級生,像是名校聯誼賽之前的預熱,命中注定要拼個你死我活。
沈書瞳拔開一管漆黑的魔藥,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蔓延開來。他在衆人複雜的目光下,面不改色一口喝幹試劑。
他不久前使用過類似的藥物,因此魔藥的功效會削弱不少,但總能重新外放一點精神力了。
但精神力屏障這麽逆天的東西,一時間不能用第二次。
沈書瞳向衆人道了謝,正要往回走。一人見了連忙攔住他,緊張道:“你幹嘛去?”
“救了我的人還留在裏面,對方人數比他們多,”沈書瞳道,“我去支援他們!”
那人趕緊按住他:“傻寶寶!先管好你自己吧。”
人群哄笑。一名學姐打開光子手表自帶的鏡子功能,舉到他跟前。
這位小祖宗嘆氣,打消了念頭。
鏡子裏的少年頭發披散,臉色白得像僵屍,嘴唇泛着青紫色,原本濕潤溫暖的眼睛上也布滿血絲。
這哪是活人,分明是個陰間來的小鬼。
EX精神力就像一座鎖住的無盡寶庫,惡魔才剛剛交給了他鑰匙。之前是他憑借多年配置藥劑的經驗,才能如此順暢地調用精神力,但假使超出個人能力肆意揮霍,後果亦将不堪設想。
沈書瞳終于冷靜下來,現在自己狀态極差,回去也是添亂。
逞強不是勇敢,沈書瞳也不願做讓同伴操心的搗蛋鬼。他平和呼吸,剛要道歉,忽然覺得眼前笑嘻嘻的學長有點面熟。
他眨眨眼,将這個人從記憶裏掘出來,訝然道:“您就是……”
學長仿佛明白他想說什麽,笑着點頭。
聯邦軍校三年級生,戰士錦标賽預備役組冠軍,本屆本博直讀保送生第一名,去年名校聯誼賽冠軍隊隊長——
好吧,只有名字是沈書瞳不知道的。
冠軍學長是聯邦軍校無可非議的第一風雲人物。驕傲如太子哥,也曾經跟沈書瞳提過此人,據他所說,是“渣滓裏僅有的一粒魚目”,應該也是誇贊的意思。
“怎麽穿着病號服就來考試?”學長摸了摸他的額頭,“體溫挺正常。傷哪裏了?”
沈書瞳老老實實地回答:“皮外傷。本來在對門的第一醫院養病,導師看到校車,讓我跟你們一起考。”
有人咆哮:“诶喲我個心肝,你的導師是魔鬼嗎!”
衆學姐看着小學弟弱小、無助又可憐的模樣,不禁作捧心狀,大呼殘忍,圍着沈書瞳問東問西,揚言要在那毫無人性的魔鬼門前貼大字報,為他讨回公道。
沈書瞳在心底默默回應一句。
不是魔鬼,是惡魔。
冠軍學長做了個噤聲手勢,讓這群沈書瞳後援團的成員們安靜下來:“說完你的導師再來說一說你。有些考生就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過來,你那幾句話一出口,他們沒的玩了,有認真起來的,也要有把你恨死的。”
他的小學弟還是太年輕太單純,有話壓不住,直接訴之于口。明知道沒有立場,而且會承受來自衆多考生的憤懑,卻仍會勇敢地将心裏的想法在那麽多人的面前說出來。
真是脫口而出的青春啊!
學長看着沈書瞳,就想起自家胡作非為的弟弟,忍不住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正義可不是光光靠喊就能展現。你那麽一說,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嗎?”
沈書瞳很難為情。即興演講其實是他計劃之外的事,只是滿肚子火,一站在攝像機鏡頭前面,他忽然晃了下神,當他回神的時候,鏡頭已經被自己砸碎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次過于沖動,不僅沒考慮到對方陣營考生的感受,也給己方帶來了不便,慌忙道歉:“對不起!”
學長的語氣陡然一轉:“但你說的話實在解氣!那幫人類陣營的,之前老在圍毆我們,連居民安危都不管,我都替他們的印象分捏把汗。我們才是反派!他們有臉比我們還反派!罵得好!是該罵罵那幫猴子!”
衆人也跟着罵起來,沈書瞳聽得一懵。
據他回憶,他似乎并沒有罵人。
又或者他想岔了,其實他言語間已經有了辱罵的意思,那又是一條罪過……
學長學姐本是想不要讓他那麽耿耿于懷,結果紅着臉的沈書瞳幾乎快把腦袋垂到了地上去,反倒越發愧疚。
他還要多多歷練才是!
七嘴八舌之間,貴公子翩翩趕到,冠軍學長見他歸隊,大手一揮,發號施令。
“回撤!”
沈書瞳說得對,敵方陣是可以沒有秩序。
但如今的敵方陣營,确實井井有條。
他們第一時間占領聯邦軍校作為自己的根據地,然後與一群人類陣營的考生打起了游擊戰。
作為外敵,他們對于這裏的地形竟然比人類戰士還要熟悉。何況,利用正當理由炸毀教學樓和校長辦公室,憑借巨大優勢碾壓對手,這種無恥的做法着實令反派角色們興奮得狼嚎起來。
原本下一步計劃就是奇襲聯邦大會堂,結果他們優秀的計劃卻被更優秀的小學弟打亂了。
一行人撤進α禮堂,集結同伴,召開短暫會議。
學長站在主席臺前,身後的幕布上面貼着十二名議會代表的照片,現在已經有六張被打上了巨大的紅叉。
他一拍桌子,脖子上青筋暴起,舉拳高吼:“同志們,革命尚未成功,但勝利終将是我們的!”
看臺上吼聲如海,掌聲如雷。一群人吹着口哨,有的甚至舉起橫幅,上面寫着:“消滅人類□□,世界屬于反派!”
敵方陣營沉迷在這氣氛中不可自拔,一時間狼呼虎嘯此起彼伏。
沈書瞳已經被全場的架勢驚呆了。
太、太入戲了……
感覺好像真的進了外敵的大本營一樣!
就在沈書瞳驚慌失措時,學長不知講了什麽,突然指向他,身旁的學姐們将他擁上主席臺,為這個尚處于迷茫之中的小學弟溫和地戴上橘子花環。
“……那幫弱小的人類總是嘲笑我們沒有信仰。但如今,他們的上帝死了!”
臺下一陣巨大的哄笑聲。
“……他們鐵定恨透了我們的小刺客!但誰把他們的議會打垮,誰就是我們的信仰,就是引領我們走向占領人類位面的太陽神!”
學長激動地揮舞拳頭,贊同的咆哮聲排山倒海。
“……然而我們怎麽能容忍信仰被渺小的人類殺死!”學長忽然想起什麽,轉過頭問他,“對了,你叫什麽來着,沈……?”
淩亂的小學弟被拉回現實,他下意識說:“沈書瞳。”
他點點頭,朝同伴們吼道:“沈書瞳保衛戰正式啓動!豁出命來,拼死保護沈書瞳直到最後一刻,即是我反派終極之宿命!”
所有人舉起武器,興奮至極的呼聲與吼聲仿佛要震塌大禮堂堅實的巨大穹頂。
敵方陣營的邏輯十分簡單粗暴。
他們要做的事,就是讓人類陣營不痛快。
沈書瞳既毀了聯邦大會堂,還通過大衆傳媒将人類陣營的考生批了個狗血淋頭,自然讓戰士們不痛快得死去活來,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問:如何讓人類孫子再不痛快一點?
答:不讓他們抓到沈書瞳!
由于先前的火拼,宇惜讀佳雙方人員損失都不小。學長派人駐守陣地,留下沈書瞳商量對策。
現在,他們的任務就是把這個小寶貝藏起來……
自然也要聽一聽沈書瞳自己的想法。
“人類戰士的人數優勢還是很明顯。我們打算把你藏在一個地方,盡量避免和對方正面沖突,”學長說,“你怎麽看?”
沈書瞳想了想,說:“我們不能一直處于被動。如今對面處于盛怒,目光都集中我身上,應該還有偷襲成功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
“剩餘議會代表一共還有六名,我在蒲公英裏注入了精神力,它們現在緊跟着代表。”沈書瞳點了點額頭,眼中閃着冷色的暗芒,“這些人物的位置,我清清楚楚。”
有什麽能比徹底摧毀希望,更符合“痛擊人類”這個任務目标的呢?
學長觑着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大笑着猛拍他的後背,沈書瞳咳嗽幾聲,驚疑地看着他。
“對不起,我激動了。之前還以為你是只小白兔,沒想到切開裏面也是黑的。唉,你拿這副皮囊诓騙了多少人呀!”
沈書瞳低着頭紅了臉。
他不想做絕,可是看到他的戰友們那麽敬業,努力地扮演好反派角色,甚至還奉他為“信仰”。自己先前其實添了不少麻煩,覺得過意不去,因而只能想辦法發光發熱,讓戰友們得到更高的分數,以彌補過錯。
于是他擡起頭。
“學長,我也有一個主意。”
聯邦軍校正門口。爆炸突如其來,令躲藏在廢墟後的考生們措手不及,急忙俯身卧倒。
煙塵退盡之後,他們面前的高樓大廈頂,已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黑點,一面畫着人類位面圖騰的巨大旗幟迎風揚起,氣勢恢宏。
“沈書瞳,滾出來!”
憤怒的嘶吼響徹雲霄,在渾濁的天際久久回蕩。
戰士大軍将聯邦軍校僅剩的幾棟建築包圍起來,他們的斥候看見敵人帶着那個大言不慚的臭小子躲在這裏,一直伺到現在,沒有見他出來過。
所以,沈書瞳一定還在此處,跑不掉。
只因為沈書瞳一個人,一半的議會代表葬身戰場,人類社會也為此墜入深谷。為今之計,唯有殺死沈書瞳,人類才能重燃希望,而他們也能獲得通過考試的可能。
是的,他們只有一個念頭。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沈書瞳!
現如今敵寡我衆,沈書瞳已經四面楚歌了!
人類戰士大軍是在二十分鐘前集結的,紫金花會長被推舉為大将。
他正要下達攻城令,遽然之間,十多個戴着面具的人從禮堂躍出,身後皆跟着一隊人馬,快得顯出殘影,仿佛箭塔往四周射出的巨大羽箭。
近處的戰士将這些人包圍起來,面具人身後的護衛們見狀,頃刻發動防禦型與速度型異能,抱住面具人如閃電般逃去,餘下的攻擊型異能者則充當肉盾,阻礙戰士往前觸及面具人的衣角。
戰士們使出渾身解數,但面具人小隊來得突然,護衛們亦配合默契、以死相拼,仍有大半突出重圍。
留存下來的面具人們往四面八方飛快散開,并将光子手表的音量開到最大。
随後,他們開啓音頻功能,一個錄音文件開始循環播放。
“我是沈書瞳,快來追我呀!”
“我是沈書瞳,快來追我呀!”
背景音樂是一串剪輯的猴子笑聲,尖銳的餘音盤旋飛舞于寂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