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三千位面跨界追殺的日子

第4章 五芒星

沈書瞳沒有預判對方是敵是友。

對方的實力高出他許多，只用腳趾頭都追得上來。

而無論對方态度如何，将對峙地點轉移到作為他主場的森林，都會使他處于更有利的位置。何況服務區還有那麽多無辜的人。

沈書瞳料想的不錯，他剛停下不久，便聽見不遠處傳來異常聲響。

他轉身向月空望去，暗色的蝙蝠翼使他心頭一沉。

盡管此人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裏，不敬之态顯露無遺……可他還是懷着渺小的希望，祈禱這人來自友方啊。

巨型圓月當空孤照，螢火于暗處徘徊。年輕男子收起蝠翼，立于蒼天古木之上，俊美無俦的面容刻着一抹蔑笑。他面孔蒼白，眸深如海，瞳孔是醺人的酒紅色，頭頂後側有兩個彎成半月狀的灰山羊角。

三千位面三千物種，眼前的不速之客來自于最強大最神秘的惡魔族。

沈書瞳絞盡腦汁地回憶着中學時讀的史書，妄圖找到一條人類與惡魔曾友好交流的記錄，可惜他失敗了。

他不動，惡魔也不動。沈書瞳看到惡魔的笑冷了下去。

縱使之前那個笑毫不友善，可好歹也是個看着熱鍋上的螞蟻而感到愉悅的笑容。但如今，沈書瞳很明顯地感覺到惡魔心情惡劣，随時有可能把他撚死。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打破沉寂：“閣下有何貴幹？”

“閣下？”惡魔嗤笑一聲，顯然不喜歡這個虛假的敬稱，等笑夠了，又說，“我找EX精神力者，你覺得我有何貴幹？”

沈書瞳迷茫地問道：“EX是什麽？”

他讀過的教科書上從來沒有這個名詞。

惡魔心知他不清楚這裏面的彎彎繞繞，懶得廢話，簡而言之：“吃了你，長生不死。”

“不死”兩個字一落下，沈書瞳便擺開防禦的架勢，最鋒利的松葉擋在身前，在清輝下擦出冷硬的銀光。

惡魔對于他的警告視若無睹，走向沈書瞳。

周邊數十棵樹木陡然吱呀作響，詭異扭曲，樹梢銳化，如萬箭齊發刺向惡魔，泥土飛濺如血，大地震顫。

站着惡魔的地方被貫穿成巨大的凹坑，沈書瞳的臉色卻愈發凝重，提起一萬分的警惕。

他能和植物交流。但沒有任何一條樹幹向他傳達傷到惡魔的信息。

醞釀着死亡氣息的寂靜裏，沈書瞳将掌心捏出了一層冷感。遽然，他的第六感捕捉到一絲異常，惡魔的臉龐竟已近在咫尺。

血光鋪滿視野，少年的身影被炸飛出去。

沈書瞳嗆了一口黑血，轉頭望向越來越遠的地面。郁郁蔥蔥的林木向他伸出救援的枝條，他擡起胳膊，想要抓住這棵救命稻草，四根光柱襲來，将他的四肢頃刻洞穿。

劇痛使他眼前晃出金星。

來不及做任何緩沖，少年直接摔落到地上。嗡嗡耳鳴之中，他似乎都能聽見自己肋骨斷裂戳進內髒的聲音，黑點在快要撐不住的視覺裏接二連三地炸開，全身精神因為過分的痛覺陷入麻痹狀态。

在沈書瞳知覺之外，惡魔已踩着沾染他血液的草叢走到他的身邊，絆住他雙腳的藤蔓如紙脆弱，一撕即裂。

實力的差距，就算是主場也彌補不了的。

惡魔半跪下來打量沈書瞳。然而就在此刻，他的頰側忽而劃出一道細長的血痕。

他臉色稍沉。

很快。他看見了，卻來不及攔下。

傷到他的，是一枚落葉。

落葉？又軟又脆，無聊地等着死亡降臨，和人類一個德行。

但在那電光火石之間，那枚落葉比金堅，比光快，仿若煙花陡然綻開無邊絢爛的生機。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

少年的面孔因失血過多而呈現病态的白，黑發被汗液與血水打濕，一根一根地貼在臉上。他的瞳孔早已失焦，卻仍死死盯住惡魔，眸光泛着冷意。發紫的唇緊抿落葉，枯黃的葉根上沾染惡魔的血，在末端懸成飽滿的液滴。

惡魔站起來，靜靜地伫立于昏死過去的人類少年身邊。

在從臣下的口中聽到EX精神力誕生的時候，惡魔并沒有欣喜若狂，只是覺得新奇。

他含着金湯匙出生，實力抑或地位，都已達到族人窮極一生無法匹敵的地步，過去的生命漫長而無聊，因此也毫不期待無目的的長生。他降臨人類位面，只是來看一眼使所有種族趨之若鹜的存在，順便了結這個令人生厭的小東西。

但此刻，這枚落葉，這個人類，讓他常年黑暗冰冷的心底，忽然泛起了猙獰火焰。

他的眼睛亮了一瞬，仿佛一顆血紅色的隕星墜落無止境的夜空，片刻便暗下去，變回那血似的，暗沉沉的深邃。

花費一秒鐘，他明白了自己欲望何在。

惡魔半斂眼簾，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

他想要等待這個人族成熟之後，撕開這具身體，慢慢地舔舐、咬齧、品嘗這抹——

令他驚豔，使他神魂颠倒的絕妙靈魂。

清脆的啼啭将沈書瞳從睡夢中喚醒。

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只雲雀在胸膛上跳着，好奇地瞅着他。

沈書瞳微笑着和它道了聲早安，坐起身來，雲雀撲騰起翅膀飛入林間。

昨天晚上的記憶在此時湧入腦海。沈書瞳怔了怔，忙扯着衣服檢查身體狀況，卻沒有發現一處傷口。

他的自愈能力變得那麽強了嗎？

或者他只是邊做着噩夢邊一蹦一跳地夢游到這裏……

這個想法自然只是玩笑而已，但似乎為了懲罰他的難以置信，沈書瞳覺得左手手指忽然一陣灼意。他擡起手背，看到每顆指甲上都亮起五芒星的圖形，随後光芒又逐漸暗淡。

沈書瞳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很久，然後沉默地把手放下去。

他中學時代泡在圖書館裏，知識量雖不及世上的賢者，卻不幸地将這個标志納入了範疇。

五芒星是惡魔族的族徽，是他們的神聖與驕傲所在。他們在異族的指甲上烙下五芒星，一個圖案象征着一個能力範圍之內的承諾。

惡魔族舉世無敵，據說，五芒星在地下有價無市，一旦出現便會引起一陣腥風血雨。

不過，惡魔的襄助自然是有代價的。當五芒星的主人将承諾用完後，就要反過來滿足惡魔的心願，即便再沒有能力、再不情願，也要拼死去做到。

那麽，問題來了。

比殺掉他，更讓他不情願的事會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