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日深夜,周府來人報信。
周老爺,去世了。
一同來的還有周二少的小厮,說是二少有一封信要親自交給周側妃。
側妃娘家人,自然就被恭恭敬敬的引進了東院。
周清清先是被父親驟然離世的消息打的暈頭轉向、猝不及防,然後又被小厮呈上一封信氣的直哭。
那信裏,周二少措辭極其激烈,怒罵妹妹狼心狗肺,蛇蠍心腸。
當年撺掇他幫忙做戲,陷害那個喜歡阿燭的馬夫在家招妓,不然他怎麽會愛上了在家招妓野戰的刺激。又怎麽會被發現,更如何能氣暈了父親。
如今不過為了父親身體着想,請她幫忙找個禦醫看看而已。他的好妹妹卻送了一封信加二百兩銀子來活活氣死自己親爹。
周二少一直覺得自己已經很混賬不是東西了,今日才發現,自己這個妹妹,她連混賬都算不上,她簡直沒有人性,涼薄到叫人心驚。
喂不熟的白眼狼,這是她以前知道有人喜歡阿燭後當着他的面大罵阿燭的話,卻原來用在她自己身上才是最合适的。
周清清見信,掩面痛哭。
“他們,他們怎麽能這樣……”
周二少的小厮冷哼一聲道:“二少說了,周家門楣低,高攀不上王府側妃。為老爺治喪之事,二少一力行之。至于側妃你…周家只當沒有這個女兒,側妃也不必回來奔喪,莫要為區區一個死人惹得王爺不高興,還害側妃見罪于王爺。”
周清清白生生的手指指着他,氣的渾身發戰,卻又說不出話來。當着一衆丫鬟,一時臉皮紫漲,又羞又愧又氣又怒,竟直接昏厥了過去。
“側妃、側妃!”
“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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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話傳完了,小的告退。”這時候誰還有空理他?竟也叫他氣暈了主人之後還能大搖大擺的走出去。
阿燭雖然在養病,可聽見正房鬧成這樣,也不可能安心躺在床上,打開門急急的趕過去。
正趕上詹王也聽見周家老爺去世的消息連夜趕過來碰見了剛踏出門的小厮——他确實是懶怠再看一眼周清清。
可周府兩位老人品行溫和,若是受了周清清的牽連未免無辜,聽說報喪的人來了東院,便想親自過來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阿燭一眼看見,躲在了後面沒直接上去。
遠遠的聽見,申媽媽罵小厮道:“沒規矩的東西,你當你在回誰的話!”
那人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梗着脖子道:“小人只是來幫二少傳話的,王爺問的事情,小人實在不知。王爺若是好奇,與在這問小人,不如進去問問側妃。”
“老爺才咽氣,家裏還有一堆事等着辦呢!小人告辭!”
這等态度,說不上十分冒犯,卻也沒多恭敬。詹王又不是什麽溫良恭儉的人,盯着那小厮的背影咬着牙道:“狗奴才,不是看周老爺的面上…”這等東西,打死都不為過。
說着轉進門,确實也想問周清清情倒底是怎麽回事。
阿燭悄悄的随在後面進去,因着人多,擠不進前面去,便跟在後面等着。誰知一眼便見正廳桌子上随手放了兩張信紙。
怕是什麽要緊的東西,卻叫人随手放在這裏,四處看看,更不見意泠的人影,便偷偷地拿在手裏準備收起來。
誰知一眼瞟到上面文字,便忍不住顫抖起來,看到最後時,竟油然而生一種荒謬的感覺。
這怎麽可能……
詹王急着問周清清話,何曾留意到了桌子上面的東西?
他幾步跨到床前,過去看到才發現周清清倒在自己的床上,地下三五個丫鬟一片忙亂,全然不知該如何行事。
直等見了他來,才知道跪下請安,七嘴八舌的說起周清清被氣暈一事。
詹王眼神微暗,嘴抿的筆直一條線。
周清清剛嫁進來的時候确實辦了幾件得意事,詹王也欣賞她的能耐,願意把府裏的權柄交給她。
可那時申媽媽和他就說過,周清清不行。
她能辦事,不是自己厲害,而是因為身邊有兩個好丫鬟扶持着。
帳是兩個丫鬟查的,問題是兩個丫鬟發現的,甚至于第一次拜見時,壓制她們這些奴仆确立威信這樣重要的事情,都是身邊的丫鬟在做。
是她們主仆在演戲嗎?是她們在□□白臉嗎?
不,是她沒那個膽子沒那個能耐,是她只會坐享其成。
今日阿燭意泠二人不知為何不在,這些丫鬟便如一群無頭蒼蠅,一通亂撞,焉知不是周清清素日調度不當,壓根不肯用她們的緣故?
說起來,那二人人呢?
身後忽然傳來什麽東西摔碎的聲音,回頭一看正是阿燭。
她身形瘦弱,面容憔悴,一看便知是剛從病床上強撐着爬起來的樣子。此時一手撐着桌子,一手握着兩張紙,滿面難以置信的表情。
也不知上面寫了什麽,竟叫她失态到站都站不穩,失手碰到了供着菊花的青瓷瓶。
“是什麽?”詹王都不必自己上前,他一問,便有人上前索要。
誰知在衆人面前一向溫和有禮的阿燭陡卻忽然将紙窩成一團藏在身後,大概是想想覺得無用,又要撕,才撕了兩下便被急急的按住了。
申媽媽一語不發的将紙鋪回對好——這般慌亂的時候,能撕成什麽樣呢,兩三下便在桌子上對好了,兩封信件,請詹王過目。
詹王越看臉色越沉,越看心裏越冷靜。
娶回來這麽一位側妃,他可真是,瞎了眼了。
看一眼幾乎都要哭出來的阿燭,詹王道:“都這樣了,還想着替她毀滅證據?”
阿燭不知該說些什麽,她只覺的心口疼…
手按着胸口,阿燭狠狠的抽了一口氣,眼前一片發黑,只覺頭重腳輕,幾乎要站不住。
驀的,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接住了阿燭即将倒下的身體…
即便是一貫心腸冷硬的申媽媽,看了眼前的狀況也不由為難,甚至有些可憐起阿燭來。
她對親爹的态度尚且如此,更別提區區一個丫鬟了。那信裏雖然對阿燭在周家時候的處境只是略帶了一二句,可端看周妃行事,明目張膽的就敢造謠毀阿燭清白,那背地豈不更是磋磨人?
“王爺,如今該這麽辦?”
詹王打橫抱起阿燭,冷着臉朝外走道:“還能怎麽辦?我已經是沒面目去周老爺靈前了,便有勞申媽媽親自替我走一趟吧!”
“至于她…”詹王頓了頓,冷冷的白了一眼仍舊暈倒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周清清,道:“把她挪去遠一些的地方,由她自生自滅去吧,本王不想再看見她。”
這樣的處置,并沒有十分出人意料,申媽媽只是問道:“可要留兩個人服侍?”
“她不配。”
就這種惡毒性子,什麽人留給她使喚都是糟踐。
已經快要糟蹋死一個阿燭了,還要把誰留給她糟踐?仆人雖不值錢,但也沒有命賤到這個地步。
出門幾步便碰到了抱着一包素衣裳回來的意泠,剛要行禮。詹王不等她蹲下便已經抱着阿燭從她身邊過去,道:“衣裳撂下,跟着本王。”
意泠不敢有疑,只回頭看了一眼,便趕忙放下衣裳跟着走了。
詹王倒是沒有把阿燭抱回自己的地盤,只是叫意泠帶路,将阿燭送回她自己的屋子。吩咐了聲好好照看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申媽媽在後面面掃尾:“周妃犯了王爺的大忌諱,今晚便要挪走。你們雖是陪嫁,王爺開恩,叫你們不必跟着,仍舊在這住着就是。”
“這…這到底是怎麽了?”意泠一臉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樣子,不知所措的拉住申媽媽的手——她怕也是吓瘋了,不然便是再借三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去和申媽媽這閻王臉做出這樣的動作!
今晚的事情發生的太多,意泠的表情又太驚恐無措,饒是申媽媽這樣的人也不忍心再苛責什麽,盡量忍着脾氣,說道:“大夫一會就過來,你只管好好照顧她就是。”
說完,又幹巴巴的加了一句:“王爺仁善,不必擔心他會因此遷怒與你們。”
再多的酸話她也說不出來了,便趕緊出去幹她的去了。
阿燭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是天光大亮,一片寂寥無聲,許久都沒有睡的這樣安心寧靜,她甚至忍不住回味了許久。
意泠就睡在她的身邊,她一動,意泠便醒了。
兩人相視一笑。
“我是不是該說恭喜?”
“該是同喜才對。”
阿燭又靜了一會兒,才慢慢的問道:“後來如何?”
意泠給自己調整了一個更加舒服的位置,淡淡的道:“挪走了,不知挪去了哪裏。不過可以确定的是,她大概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阿燭恍惚了一會,才道:“有點不真實。”她從沒想過,扳倒周清清居然是這麽容易的一件事。
她本以為還要算計很久,沒想到天時地利人和,一時間全都站在了她們這邊。
十分罕見的,意泠也認同了她這個想法:這是由不得人算計的,真正的自尋死路。
即便詹王看透了周清清,可是在她這個正經側妃沒有犯大錯之前,他能做的也僅僅只是不見她而已。
她還是能金奴銀婢的做她的側妃。
可周清清自己作死,一下子就把自己作成了個孤家寡人。
詹王這裏,已經不可能在理會她一下了。自己最後的靠山娘家,也無疑被她寒了心。就連她額兩個陪嫁,都被詹王留在了東院,而她自己,将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裏,孤獨的活着。
意泠淡淡的說:“希望下次再能聽見她的消息,就是她病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