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文宣殿內, 石忞坐在主位上眉頭緊皺,跪在下面的方和頭都快挨着地板,大氣不敢喘, 竭盡所能的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就怕一個不小心惹怒陛下,連之前忌憚的獬豸都忘到了犄角疙瘩。
原本在邊上玩布球玩得正開心的清影已經叼着布球小跑着去了偏殿,因為它發現現在氛圍和它上次被罵的氛圍有點相像。
要不是吃過一次虧, 它也吸取不了教訓,還沒去皇家園林山莊以前, 它很喜歡呆在主人身邊, 當然現在也喜歡, 主人見其他人的時候它也在, 有次氛圍和這次類似, 有人在的時候主人沒說它, 就剩他們兩的時候它不僅被罵的慘兮兮還被扣了一頓晚飯。
因為主人說它沒心沒肺,主人正在發愁, 而它在一邊玩得歡實,雖然它不太懂意思, 但她感覺得到那時候的主人不太喜歡它, 它不喜主人不喜歡自己, 所以再次感覺到氛圍和上次有點像之後,就麻溜的去一邊玩了,它可不想再被扣一頓飯。
正在思考各種利害關系的石忞一個眼神都懶得給清影, 倒是頭快挨着地板的方和由于她一直沒再開口, 心裏越發擔驚受怕,明明不熱的天,汗水卻越來越多。
他興致勃勃的從下谷省将這些逆賊親自押解進繁都就是為了邀功, 為此可沒少費功夫,先是設了一場鴻門宴将這些逆賊拿住,後又幾經周折才壓下衆議謀得這個好差事。
陛下封了康國遺孤為康王,又對康國亂臣賊子實行了經濟制裁,嚴禁華朝官商和所有屬藩屬國與康國進行貿易,足以看出陛下對颠覆康國王室亂臣賊子的态度。
沒想到那個符堯倒是識時務,颠覆康國王室後第一時間就派了使團來華朝,想獲得華朝的承認,但由于地域距離和信息傳遞的時間性,華朝對康國實施制裁表現了明确态度時,使團已經到了下谷省境內。
要是在與上谷相交的邊境之地,說不得他還得和上谷省的省首搶上一搶,畢竟陛下的态度已經擺在哪裏,若是能把逆臣的使團全部抓住并親自押解到皇家園林山莊面聖,肯定是大功一件,又怎麽會輕易放過這樣容易就立功的機會。
設鴻門宴抓住全部亂臣的那天,他興奮得很晚才睡着,像他這種三十多歲才中進士,四十多歲都還是個縣令,五十出頭才當上省丞的,要是以前,這一輩子差不多也就止步于此了。
可人啊,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得益于陛下登基之前手段果決的處置了大批老臣和朝中大臣,登基後又辦了幾件大案子,算下來,幾乎清洗和調動了華朝整個官場,在這樣的機遇下,不到五年時間他就從一個邊遠省份的省丞升為了下谷省的省首。
活了這麽大的年紀,除了中進士那年以外,陛下登基以來這幾年也他最高興最春風得意的幾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官職好不容易升上去了,但從去年開始以前省首能享受的那些威風他卻再也不能享受了。
自從陛下先後在地方增設九區都督府、九區監察府、護城兵和去年實施《華國官員管理法》後,他這個原本天高皇帝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地方大吏就成了被關在籠子裏的鳥。
除了休沐日以外,每天上衙和放衙的時間都按季節規定了具體時間,不僅他得按時上衙、放衙,就是衙役也得如此,否則一旦被華中區督察府派駐在這裏的言官知道或者發現有遲到早退現象,第一次扣一個月的俸祿,第二次扣半年,第三次扣一年俸祿、官降一級。
他比較慫,不敢以身試法,每日兢兢業業,他轄下的一個縣令不信邪然後就成了下谷省官場的“名人”,被扣了一個月的俸祿,要是年底的考準再差一點,十有八九就得降級了。
大考和考差是專門針對在都官員的一種考核,而考準就是官員管理法中新出的,專門針對他們這些地方官,由所在區的督察府聯合省首在年底對轄下地方官一年工作進行考核評定,然後在年底至第二年年初将考準結果呈報皇帝,由皇帝根據考準結果進行獎罰。
他為了來面聖,也挺不容易的,親自放低身段去見了華中區督察府派駐在他們下谷省的一個小小七品督察吏,還見了兩次,在他再三表明事情的嚴重性以後才得以親自押解這些人來面聖。
本來以為這樣的大功就算不升官那也得給陛下留個好印象再賞賜嘉獎一番吧,結果他彙報完以後就被陛下當堂呵斥擅離職守,本來站的高高興興的,立馬就連連告罪心驚膽戰的跪了下去,結果陛下卻再也沒開口,然後就成了現在這樣。
他現在是一點也不敢再奢求功勞了,只求陛下不治罪于他,讓他回去繼續當他的省首,他就知足了!
石忞是真的有點生氣,她作為宗主國之主,藩屬國被颠覆,表明态度是必須也是毋庸置疑的,但不代表她想開戰啊,倒不是懼怕符堯之流,而是開戰太勞民傷財,于國不利,于百姓更不利,所以她只是采取經濟制裁,而沒有發兵征伐。
符堯派了使團來的事,郭凡秋前幾天已經向她彙報過,她也下了制造意外留一兩個回去報信的命令,沒想到方和這厮竟然把人全抓了,還擺了出鴻門宴,又火急火燎的來找她邀功領賞,她真的有點火大。
符堯雖然派了使團但也是皮了層外衣暗中派的,就怕她不承認缺乏正統性掉面子,她讓暗中做了,也沒放在明面上,暗中較勁就行,沒想到竟讓方和全捅到了明面上,再過幾個時辰估計全繁都都已經知道朝廷抓了康國來的人,還大張旗鼓的押解到了繁都。
這不是讓已經在華朝定居的康國人人人自危嗎?他們這些知道的知道是符堯派來的使臣,不知道的只知道他們是商人,雖然下了禁止與康國經商的命令,但在這之前他們就已經進入華國,只要他們不返回康國,在華朝定居做生意也是允許的啊。
在百姓看來這一抓豈不就是所有康國商人乃至康國人都有被抓的危險?她要是再把這些人都殺了,那豈不是間接性将在華朝定居康國人往符堯的陣營推?然後再讓他們擰成一股繩對抗自己?
傻子才會這樣做,而且她已經誇下海口一年後幫宣常樂複國,又怎麽可能自掘墳墓?這樣以來殺了他們也就得不償失了,可讓她就此放了他們,她也不甘心啊!
這會她也不知道是該怪郭凡秋動作太慢,還是怪下面這個方和建功立業的心太強,弄得她在這裏進退兩難。
石忞無奈的站起身走了兩步才開口道:“起來吧,此事不可為第四人道,将他們移交給刑部後即刻返回下谷,不得在繁都逗留,再擅離職守朕定不輕饒,去吧”。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方和還不是太傻,沒有将他們真實身份到處宣之于口,所以知道的人也就只有她和她的一個下屬,否則就更難辦了!
聽見陛下起身的聲音方和汗水落了幾滴,剛剛清影在這裏,他可是半句假話都沒敢說,這會後怕得很,直到聽了陛下的話才如蒙大赦般謝恩道:“遵旨,謝陛下隆恩,臣定牢記陛下教誨,臣告退”。
一起身才發現腿有點發麻,為了不殿前失儀方和硬是硬着頭皮,汗也不敢擦,恭恭敬敬的行禮退到門外面才吸了一大口氣,擦了擦汗,才在宮侍的帶領下出了宮。
在殿內的石忞聽得清清楚楚,也無奈的嘆了口氣,當初提拔方和的時候,她就是看中他膽小又想建功立業的心和還算可以的品格,第一次召集他的緊張和腼腆都還歷歷在目,這才幾年?為了建功竟敢擅離職守跑到繁都來,真是長了膽了。
方和是跟派駐在下谷省的督察吏報備了,但他還忘了官員管理法中有一條着重标注的地方省首、省尉、督察史和都督不得擅自離開所在轄區,若離開必須向她報備,征得同意方可。
方和回去的路上才想起這茬,心裏有點憤憤不平,他一點也不想背擅離職守這口大鍋,後來又看了一遍官員管理法,才發現了自己沒報備到點子上,不過經此一事,他是再也不敢貿然行動了。
方和一走,石忞就第一時間叫來乙春詢問太皇太後的情況,得知太皇太後已醒,精神還不錯,太後也已經過去照顧,她才松了口氣,卻也不敢完全放下,畢竟太醫院院長的話還歷歷在目,她是真的很擔心,可現在急需處理的政務也比較多,她不得不留下處理。
又問了一下步千雪的情況,得知她日上三竿才起,也是被驚了一下,畢竟當官都得早起,應該早已形成習慣才是,而且之前在皇家園林山莊也起的挺早的,也不知道她昨天晚上做了什麽,今天才起這麽晚。
怕她在宮中無聊,而且看她樣子也十分想念家人,所以她在來文宣殿之前特意交代盧晏給她備好出宮憑證,雖然知道肯定會出宮,但心裏還是有一點點希望她能留下,現在真走了,還有點舍不得,幸好晚上還會回來。
石忞又召見了幾波大臣,第一個召見的是華中區都督府都督,此次平叛能在最後時刻實現大反轉全靠這些護城兵,昨天她已經安排了禮部今天去外禁軍和護城兵中犒賞,這會估計正在外禁軍軍營中,下午才會到護城兵營中。
木蘭雨是在她自己主動要求下才受了罰,其他有功的禁軍石忞可不會賞罰不分,都按功勞适當進行了獎賞,犒賞就相當于一個獎賞會,恩,生活需要儀式感。
昨天她就想召見華中區都督的,但由于種種原因沒有召見成,所以今天早上第一個召見的就是他,按功給他加了一個太保的頭銜,雖無實權,卻也是連升兩級,其餘有功将士也都進行了論功行賞。
也下了命令讓他們明日一早開拔回代州,哪裏才是他們的駐地,需要他們長期守護的地方。
其餘各部留守的大臣石忞也都一一進行了召見,方和押解來的那些人對外宣稱違反朝廷禁令按程序責令遣返,不準在華朝長期逗留。還得她花費人力物力把這些人送回去,真的是很不爽!
另外責督察院對方和及派駐在下谷省的督察吏罰扣三個月的俸祿以示懲罰,和自己息息相關的法律都讀不仔細,她還能期望他們幹什麽?罰這點都是輕的!
對于石爽能造反的底蘊源頭九原省,石忞是不會放過的,派了內閣大臣顏一諾為欽差大臣前往九原省徹查,由所在督察府全力配合,務必将涉及石爽謀反的勳貴、官員和豪強全部捉拿歸案押解到繁都。
石忞一直忙到文昱派人來叫她去永壽宮用午膳,才舍得停下來,真的是永遠都有做不完的工作!也不知道步千雪什麽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