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晚上的繁都遠沒有白天熱鬧, 點綴夜空散布各處的燈火卻是沉默的繁華,讓人浮想聯翩。
出了鳳德宮的弘德殿沒多遠,跟在路關初後面亦步亦趨往前走的步千雪自言自語的說道“怎麽感覺陛下今天怪怪的……”, 完全沒心思看宮中夜景。
按理來說不應該啊, 畢竟今天是她第一次在晚上入宮,又是第一次住在宮中,雖然是以內官的身份, 但也是住在宮中啊,應該充滿好奇和緊張興奮才是。
其實, 剛剛進內宮的時候她是真的很好奇, 也很興奮的, 尤其是每次一想到晚上也會住在宮中就莫名的高興, 畢竟當初她決定參選時這些都是不敢想的, 甚至已經做好了落選後被娘安排的準備。
可人生有時候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越是想什麽越是得不到,當你真正做好放棄準備的時候, 它又突然而然的發生了轉折,就像現在的她一樣。
她不僅對皇宮好奇, 還對石忞喜歡的一切和經歷過的一切都好奇, 但是她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像個鄉野之人一般東走西看, 這裏摸摸哪裏摸摸,她從小接受的禮教讓她做不出這樣的舉動,皇宮內院的規矩也不允許她這樣。
她之前進宮都是白天, 而且都是公事走過場, 像今天這樣悠閑入宮,既無公事煩惱又無須擔心被同僚在言行舉止上狠狠挑刺,加上夜色的掩蓋, 已把走過的地方都看了個遍,最多偏頭看的那種。
晚上的皇宮雖然燈火通明,但璀璨巍峨之勢、大氣磅礴之壓遠沒有白天那麽讓人肅然起敬,在橘色燭光的照耀下,反而都了一絲溫暖,加上略微模糊的周邊景色,倒是別有一番風景。
之前來的時候雖然一心想盡快見到石忞,但內心更多已被對皇宮的好奇和興奮所占據。現在更讓她好奇的是石忞的反常,對周邊景色自然也就沒有那麽在意了。
“你說什麽?”路關初聽得見步千雪的聲音卻聽不清楚,以為她是在和自己說話。
“路大人勞累不亞于在下,倘若距離較遠,叫一熟路宮侍帶路即可,你也好早點休息”步千雪聞言随機應變的說道,好像她這就是她剛剛所說的話一樣。
已經得了陛下批假一日的路關初回家的心早已歸心似箭,難得步千雪這麽善解人意,而且眼看馬上就到了,當即高興應下,叫了後面跟着的宮侍交代兩句就告辭離開了。
路關初一走,她也輕松不少,跟在後面的宮侍也自然了很多,倒不是路關初很兇,也不是怕她,而是她畢竟是陛下身邊的人,又是大總管,若是留了不好的印象,這晉升也就難了,自然謹慎一些。
越過花壇走過回廊,鳳德門都沒出,帶路的宮侍就推開一扇門跑進去點燃了蠟燭,才又出來恭敬的向步千雪行禮道:“千大人,請進,請大人稍事休息,洗漱用水稍後即到,若無他事,在下先行告退”。
步千雪是以內官的身份跟來的,真實身份不宜暴露,路關初便按石忞的安排對外稱步千雪是皇家園林山莊的內官,名叫千雪,因深得陛下喜歡,所以才能跟着回來,但遲早還是要回去的。
“恩,下去吧”洗漱既已安排好,她暫時也還沒想到其他的,而且對方可能還有其他事要忙,也就沒有再安排其他。
帶路的宮侍走後,步千雪把門關了,才開始借着中間桌上的蠟燭光仔細打量屋內,一張大約一米二的床已經鋪好,被褥很幹淨,還有洗過的皂角味,想來是剛鋪上的,她帶來的行禮正原封不動的放在被子上。
離床不遠的地方則放着一個人高的兩門衣櫃,一打開,裏面空落落的,很幹淨,還有被香熏過淡香,整個房間幹淨整潔,不論是衣櫃裏面還是放在窗下的梳妝臺抽屜,用手去摸都沒有灰塵。
中間放着一張圓桌,四個圓凳,一個茶壺四個茶杯,用手摸了一下,茶壺還有溫度,正好她有些口渴,一口氣喝了三杯。
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裏用布簾子隔了起來,不用猜她都知道肯定是馬桶所在地,一看還真是,幸好沒什麽味道,想來也是,平常人家都是一夜換洗一次,宮裏更是講究,又怎麽可能有味道。
這比她想象的宮侍住處好太多,她還以為要睡大通鋪,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幹淨整潔又家具齊全的房間,雖然遠沒有在皇家園林山莊住的平秀殿大,但也比她想的好太多。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事實并不是她想的這個樣子,宮侍确實是睡大通鋪,但內官卻是獨睡一間,只是品階不一樣,大小不一樣,待遇也不一樣而已。
宮中內官宮侍經過石忞的改革,人浮于事的現象已經得到控制,但內官要求嚴格,加上考試難度較大,導致有些內官職位有空缺,比如鳳德宮的另一個副總管職位就是空缺的,而步千雪住的正是這位空缺副總管的住處,正七品內官的住處自然不差。
鳳德宮位于皇宮中軸線上,正前方是承天殿,正後方是安仁宮,宮中規格布置和長福宮類似,但又比長福宮更大更雍容華貴。
皇宮中凡是以宮命名的規格布局基本上都是大同小異,既典型的四合院風格,入門處有壁畫,院中有花壇花圃,北房為起居住所,西房為衣帽房甲、乙和庫房甲乙丙丁,像這種位于住處的庫房都是個人私庫,一般都是交由心腹內官打理,例如大總管典總管之類,石忞的也一直都是路關初幫她打理。
內官住處則在東房靠近南房地方,路關初就住在那裏,步千雪今天住的地方就在她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中間隔着乙春和另一個總管的住處,而東房靠近北房的都是些功能性用房,比如端沐房、端覺房等。
南房也叫倒坐房,鳳德門居中,門兩邊則是宮侍住處,按粗使宮侍、一般宮侍和高級宮侍分開住不同規格的大通鋪,能住在這裏的都是具體負責服侍陛下和負責鳳德宮衛生等具體事物的宮侍,這類宮侍統稱貼身宮侍和宮殿宮侍。
還有六局內官及宮侍則就近住在特意劃出來的六局宮侍住處,內官按品階大小住對應的獨間,其餘宮侍按粗使宮侍、一般宮侍和高級宮侍分開住不同規格的大通鋪,大通鋪一般分十人、六人和兩人。
皇宮內一切事物由六局統籌分管,石忞改革後更是明确了六局的具體職責和權利,總體基調是讓它們相互制衡、相互監督,尤其是走賬這一塊,錢和賬完全分開,管賬不沾錢,管錢不沾賬,而且增加了一些報賬流程,凡用銀一百兩以上必須後宮主事者(一般是皇後或太後)親批才可報賬,堅決杜絕皇宮錢財流失。
由原本的國庫半年撥款一次皇宮用度到尚管局,該為一季度一撥款,既從原來的半年一次改為一季度一次,就是為了減少宮中現銀留存,用度也由原來的縮減了三分之一,一年下來也是一筆大錢。
為了盡可能的開源節流以及防止下面的人私吞銀錢,石忞可謂是煞費苦心,從用錢到報賬到撥款都在原來的基礎上進行了修改,更完善,也更容易形成一個良性循環,不給大部分有心之人可乘之機。
好不容易不用上朝也不用聽政,石忞準備睡個懶覺,可已經習慣早起生物鐘不僅沒睡懶覺,還起了個大早,睡是睡不着了,皇奶奶估計還在睡,母後也沒起的多,就連步千雪都還沒起,虧她昨天晚上還擔心她睡不着覺呢,真是白擔心了。
想到最近忙于政務都沒怎麽鍛煉,難得今天起了個大早又沒什麽緊急的事,便去了校場。
事實上,石忞擔心的沒錯,步千雪卻是沒睡好,昨晚上喝了那麽的茶水,把帶來的行禮都收拾好了,她都還沒睡意,躺在床上大半夜才睡着,這會還在做夢呢。
石忞到校場後練了一炷香的劍法,又騎馬繞着校場跑了幾圈,出了一身汗,精神抖擻,正想繼續再跑一圈,就看到乙春朝自己跑過來,才沒有繼續打馬前行。
見陛下故意停下等自己,乙春不敢有片刻耽擱,快跑到清幻面前才減速行禮道:“恭請陛下聖安,下谷省省首方和親自押解康國逆臣在承天門外求見”。
石忞聞言皺眉不語,押解逆臣?下谷省雖然離康國近,但畢竟還隔着上谷省,而且省首無調、統兵之權,又沒有她的旨意,不可能攻打康國,那這逆臣十有八九就不是符堯,更不可能她的狗頭軍師雲處安。
雖然她之前決定暫時不出兵康國平叛,但不代表她就會放任康國坐大,除了封宣常樂為康王明确表達自己的态度以外,還對康國進行了經濟制裁,嚴禁與康國進行貿易,不論是華國還是華國的藩屬國,都不準,商不準,官更不準,對康國實行全面經濟制裁。
貿易都被限制了,入華國境內自然也就成了禁止狀态,原本居住在華國境內的不管,再進來就要按流程走,而且進來了就不準再回康國,以免百姓幹起走私行當。
“宣文宣殿外等候,另外馬上安排一下,朕要沐浴更衣”石忞說着翻身下馬,将缰繩丢給了一邊的宮侍,接過另一位宮侍遞過來的汗巾邊察汗邊往外走。
“是,陛下”乙春領命離開,來得快,去得也快。
回到鳳德宮的時候石忞以為步千雪已經醒了,便随口問了一句,“千雪在何處?”。
第一次在弘德殿值守的宮侍略帶緊張的答道:“千大人還未起”,雖然他來宮中的時間算不得久,但像千雪這樣的內官他卻是第一次見,睡到這麽晚都還沒起,真以為在自己家啊!
不僅他對千雪不滿,其他的宮侍或多或少也有點瞧不起這個皇家園林山莊來的內官,宮中的內官想升到五品都難,何況其他行宮的內官,陛下經常去還好,不經常去基本上也就定型了。
寧做鳳尾不做雞頭,雖然他們只是小小的宮侍,但那也是宮中宮侍,比起千雪這種行宮的內官不知道好了多少,再加上她今天這麽晚都還沒起,本就不喜的也就更讨厭了,所以言語間沒有半點為步千雪遮掩的意思。
沒必要理由的情況下,石忞還不至于對一個宮侍用讀心術,太累,除了感受到他的緊張之外,其他的也沒多想,“讓她自己醒,別打擾她”,說完人已經走進去。
“是,陛下”雖然他不知道陛下為什麽對這個內官這麽好,但不妨礙他嗅到了別樣的機會,之前的嫌棄和不喜瞬間變成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