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初春的天氣說變就變, 之前看着還像要出太陽,過了一會天就暗了下去,沒一會就下起了毛毛雨。
不斷打馬前進的傳令兵終于在皇家園林山莊宮殿區外停了下來, 向守門的禁軍表面身份和所送為六百裏加急件後, 在一名禁軍的帶領下往行宮內走去。
傳令兵有兩種,一種雖然叫兵,但實際上不是兵, 而是類似于衙役,在驿站工作, 有公文和信就送, 沒有就在驿站內自由活動, 歷經高祖、太宗兩代才在全國完成鋪設, 全國各省、各縣皆可以直接通過驿站将公文直接送入繁都。
另一種是軍隊的傳令兵, 才是真的兵, 雖然都叫一個稱呼,但因着裝、背的旗幟等完全不一樣, 所以雖然都叫一樣的名稱,但不會發生認錯的情況。
這次的傳令兵和上次張良月派的奸細打扮一樣, 雖未着甲胄, 但穿的是軍服戴的是軍帽, 後面背的旗幟也是代表軍隊傳令兵的黑色小三角旗,另一種穿的則是類似衙役的服飾,但也有區別, 背的旗幟是紅色小三角旗, 旗幟上會标明是否加急件和加急程度。
準奏,朕求才若渴,務必照顧周全。
石忞坐在書桌前, 提筆在奏疏上批示道。
她批示的是吏部尚書段雲潔寫的密信,因之前她下的招賢令,已經有人前來繁都準備一展所長,此事她已全權交給段雲潔處理,所以她上奏疏提議包一家客棧用來招待這些人才的吃住,待人數達到二十人時再統一帶入行宮面聖。
今天的密信和奏疏不多,她才批閱了半個多時辰就已經所剩無幾,正準備批閱下一份的時候,聽見了開門的聲音,她不喜歡批閱奏疏的時候有人在邊上,加上內官可都是識字的,所以無論是路關初還是其他人都會在門邊候着。
內禁軍将傳令兵從金正門帶到貴德門後,就回自己的崗位去了,換了宮侍帶路,這種待遇是只有六百裏及以上加急件才能享受的,其餘的會先送到內閣,由內閣分類後再送往文書殿。
快到文書殿門口的時候,宮侍讓傳令兵在原地等候,自己則去叫門,因為在裏面随侍的都會候在門邊,所以只要說話聲音适當,裏面就能聽見,路關初聽說是六百裏加急,立馬開了門,走到傳令兵身邊再次檢查身份确認無誤後才接過信筒進了殿。
攜帶加急件的傳令兵見到聖顏的幾率大的多,但也不是絕對,所以信筒會被內官呈報于皇帝,而傳令兵則在外等候,若皇帝有話要問機會立即召見,如無話問,過一會就可以離開。
路關初在離書桌兩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雙手持信筒行禮禀報道:“啓奏陛下,繁都六百裏加急”。
石忞聞言立馬停筆讓路關初拿來給自己看,雖然一直裝做若無其事的批閱奏疏等,但心裏對繁都的牽挂卻一點也沒有減少。
一直趴在石忞不遠處自己玩木球的清影突然若有所感的停了下來,往後殿走去,越過半月一直走到步千雪不遠處才停下來。
沒一會步千雪就醒了,被軟萌軟萌的清影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的有點蒙,過了一會才想起全部來,一邊起身一邊安撫似的摸了摸清影,問了在幫自己整理儀容儀表的半月才知道已經快到中午,陛下也回來好一會了,半月嘴多,還把陛下來呆了一會就紅着臉走了的事也說了。
步千雪沒想到石忞來看過自己,還紅着臉離開,裏面回想了一下,睡覺前她有蓋薄被,外衣都沒脫,醒來也算整齊後,就更疑惑了,有點想不明白。
別說什麽都不知道睡得很香的步千雪想不明白,就是此事的見證者半月也沒想明白,陛下走後她也進去看了一下,生怕自家少主被占便宜,結果進去一看,步千雪睡得好好的,被子、衣服也并無不妥。
步千雪整理好以後,知道石忞就在前殿批閱奏疏,就有點想去看看她,可理智告訴她最好別去,因為路關初跟她說過石忞不喜歡批閱奏疏的時候有人在邊上,但是她又很想去,猶豫不決。
另一邊,石忞已經從路關初手中接過完好無損的密信開始看起來,越看臉色越差,這是路關初始料未及的,因為陛下一直都很會控制的自己情緒,就連當初武宗去世,臉色都沒這麽難看過。
信是木蘭雨寫的,比起以往沉穩有力的筆跡這次有些浮亂,就像她寫信時的心情一樣。
昨天晚上繁都戰況慘烈,以忠王為首的叛軍和木蘭雨率領的禁軍在城內打了一場巷戰,西門反叛,東門被前後夾擊,趙侯府被圍困,兩宮太後被圍追堵截,帶兵支援的副軍長又分兵各處,讓禁軍一度處于被動狀态。
最後還是中區都督府都督派的斥候看見信號彙報後帶領一萬人入繁都支援,才徹底扭轉局勢,可惜還是晚來了一步,在木蘭雨和随行副統領護送兩宮太後突圍入宮避難的時候,慌亂中太皇太後被箭矢射中,當時是沒事。
可一路打拼過去導致拖延時間太長,失血過多,氣血虧損,天還沒亮太皇太後就發起了高燒,直到木蘭雨提筆寫信的那一刻都沒有半點退下去的跡象。
據太醫院院長診斷,太皇太後倘若能挺過這一關,高燒退了下去,雖然之後體弱,但再活半年一年的問題不大,可若挺不過去,也就近幾天的事了。
當初離開繁都的時候,石忞刻意只帶了呂院使和幾名禦醫,沒帶太醫院院長和大部分禦醫,就是刻意為皇奶奶和母後留的,畢竟人老了愛生病,沒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場!
讀到這裏的時候,石忞挖心似的疼,雙眼幾次模糊,最後都被她忍了下去,她必須把信看完,也必須盡快做出最理智的判斷。
這是她還是太孫和太子的時候學到的,也是這四年多的帝王生涯檢驗後的真理,只有快速反應迅速決斷才能将損失縮到最小、将事态平息,不然別人不一定給你傷心的機會,而你做好這些之後,才有時間去傷心。
天還沒亮繁都的巷戰就結束了,但結果卻是慘烈的,趙侯府最終還是被攻破了,死傷大半,首當其沖的禮親王和伴侶被保護着一路後退,只受了輕傷,而勇敢在前禦敵的趙煥英和北郡王山麓雖然邊戰邊退,敵衆我寡,最後還是受了重傷。
無懼無畏一心只想打打殺殺的衛啓能殺紅了眼,全憑意念一直支撐到援兵來,傷的最重,天一亮人也去了,知道近來和他玩好的另一個前都督謀反後,死不瞑目,一輩子看人無數,沒想到臨了竟看走了眼!
而早早離席的前邊軍都督,想當土皇帝的那位和他兒子則帶着自己的人從趙侯府後門殺将進來,趙煥英派去後門打探的人聽到的打鬥聲就是他們和侯府侍衛發出的。
後方守衛力量比起正門更加薄弱,沒多久就被兩父子打到了後院,一路邊打邊搜,下人全被他們殺了,找到的官員和家眷什麽的則全部集中到了一起。
按計劃他要把在趙侯府內所有的勳貴及士族都聚集起來,誘降,歸順他們的就活命,不歸順的就殺掉,可惜人還還沒抓完對方的援軍就來了,父子兩杯打得落荒而逃。
所有參加壽宴的勳貴、士族被抓到的或多或少都有受傷,但被殺死的只有幾個,都是想反抗的,被父子兩拿來做了反面典型,死的挺冤的。
後半夜整個繁都都被火把的火光和兵器相撞的打鬥聲,以及灑落的血跡所籠罩。
從兩宮太後遇襲到皇宮的路上,一路上血流成河,屍體鋪滿了整個道路,尤其是宮門口的屍體直接堆成了小山,見大承門久攻不破,石爽另帶兵攻打太思門,護城河漂浮的屍體比河裏冒出的魚還多。
皇宮有護城河保護,有城堅池厚,宮門重重,加上木蘭雨早有令近期加強防備嚴守,所以就算換了一個門攻打,石爽也是寸步難行,得知對方分別支援,他也不得不分別支援,兵力比起最開始的時候已經有點捉襟見肘。
最後被援軍打敗,領幾千殘軍想向西門逃走,卻不知西門已經被禁軍奪回,之前反叛的将領,除了對戰打死的以外,其他全被抓了。
石爽快逃到西門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同樣逃命的前都督父子,兩人立馬合兵一處,結果一到西門又遇到了頑強的反擊,出城不得,追兵眼看就到,這讓大半生順風順水,享受慣了財富和權力的石爽心如死灰,他後悔了!後悔不應該聽信張良月之言,以致以卵擊石啊!
此次謀反他做了很長時間的準備,也花光了祖祖輩輩積攢的財富,為了讓勝利的幾率更大一點,他曾派人私自教唆過幾個可能會被策反的勳貴和士族,結果只有這對父子被策反,其他的都勸他不要以卵擊石。
打,打不過,跑,跑不了,石爽就像甕中捉鼈一樣遲早被抓,雖然後悔,但是他不想被抓,因為謀反大罪,等待他的絕對比自殺還慘!
他想帶着剩餘的殘兵戰到最後一刻,可對方一開出投降條件,就立馬有人依言放下武器蹲在了地上投降,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沒一會就投降了一大片,石爽最後含恨自殺而死,前督軍兩父子被抓入獄。
他們想當土皇帝想要權力,但又怕死,所以打不過就跑,要看要被殺就立馬投降,木蘭雨知道後都十分鄙視他們!
被困在趙侯府的勳貴和士族們被解救後,瞬間鳥獸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北郡王山麓被擡回去的時候,讓整個北郡王府的氣氛猶如隴上了一層烏雲。
為了繁都的穩定繁華,戰事一結束,木蘭雨就命令沒受傷的将士全力打掃戰場,屍體被運出城外偏遠郊區掩埋,兵器辎重被收繳,地上的血,房屋沾上的血跡都被沖刷幹淨。
天一亮,繁都又恢複了平常的繁華熱鬧,仿佛天沒亮之前的打鬥聲喊殺聲就像臨街住着的市民們做了一場夢一樣,可打更的和巡邏的卻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但被下了封口令,也不敢到處亂說,否則被抓住就不只是丢飯碗這麽簡單了。
逆賊石爽自殺身亡,所帶将士近三萬除了投降的基本被全殲,就像預料的那樣,雖幾經艱難,但他們最終還是阻擋了敵軍的進攻,代價就是死傷近萬人,最慘的是,還讓太皇太後受了傷,生死未蔔。
木蘭雨的密信就是在天快亮的時候寫的,也是太醫院院長得出最後診斷沒多久寫的,仗雖然打贏了,但是她沒有半點打贏的喜悅,反而和其餘将領一樣,擔憂着,倘若太皇太後有個萬一,他們就真的是萬事難辭其咎了。
如此情景之下寫信,字跡又怎麽可能一如既往的沉穩?
石忞看完信後,臉色發白,好一會才緩過來,沙啞的開口道:“朕要立刻回繁都一趟,着左旋帶三十內禁軍随行,騎馬前往,下去準備吧”,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戰況如此慘烈,皇奶奶還因此受了傷,這讓她猶如被當頭一棒。
“是,陛下”路關初領命離開,出了殿看到還在等候的傳令兵揮了揮手,示意宮侍可以帶他下去了。
步千雪還在猶豫糾結,半月看不下去了沒辦法,可清影是不怕的,立馬往外跑,跑到了石忞的身邊,聰慧的清影立馬發現了主人的氣場不對,而且有點糟糕的那種,只得裝乖希望不引起注意。
可石忞已經注意到了,看到它跑來的方向,也想起了步千雪,不知道她醒了沒有,此次回繁都何時回來她也無法确定,最後還是決定去和步千雪說兩句告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