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狗老板
沈郁在被綁來華悅的路上,就已經料想到這是一個痛苦的夜晚。
只是沒有想到這份痛苦的表現形式分外特殊。
此刻,在跑步機上已經跑了兩個小時的他,雙腿又被加上負重,一股酸澀直沖鼻尖,但他不能停下來。
沈郁憤憤地看過去——
許肆雙手交握,坐在沈郁對面的器械區,也不玩手機,像盯犯人一樣盯着他。
而夏婷婷,把他扔到酒店的健身房之後,就一副困得不行的表情,轉頭回去睡覺了。
想到夏婷婷此刻應該睡得正香,沈郁氣到錘機器。
——
夏聽這夜過得十分漫長。
她先是嗅到了自己車裏熟悉的木質香薰味道。
然後聽到了小助理熟悉的聲音。
“不愧是我們姐姐。”車子經過A市最繁華的商圈,小助理得意地指着夏聽的大海報:“商圈C位。”
躺在車裏的夏聽掀開眼罩,朝窗外看了看,然後縮回腦袋把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緊了些。
這幾年名利雙收的夏聽工作重心有所傾斜,開了公司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在帶新人。
工作室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她親自打理,睡眠的時間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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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助理遞上ipad:“聽姐,華勝影視已經确定要投資《逐夢》了,這個ip咱們是咱們低價收的,簡直大賺。”
“怎麽偏偏就看中了這個。”夏聽嘟囔道。
《逐夢》是公司打包收其他ip的時候順帶送的,劇情老套,想不到竟是第一個開張的。
“是哦。”小助理苦笑。
“選角拟了嗎?”夏聽問。
“其他的角色都還沒定呢……”小助理撓撓頭:“但是惡女夏婷婷已經敲定了哦。”
這角色誰演誰挨罵,夏聽同情地問道:“誰啊?”
小助理神秘地逼近她,陰恻恻地壞笑。
“你啊——”
“我不演!!”
夏聽猛地從床上坐起,被子滑落,身上有些發冷。
環顧四周,她才意識到,自己還在昨晚的酒店裏。
夏聽無助地抓緊了身側的被子,父母海難過世十年,她一直不敢回家鄉。
一直在麻痹自己,家不就在那麽,随時都可以回去。
可她現在卻連這個随時,都失去了資格。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已經到了次日七點,時間繼續行走,證明昨夜的劇情節點應該是通過了。
喪夠了之後,夏聽起身看着窗外,工作日的早晨,車水馬龍。
幹脆跳下去算了,夏聽腦海裏忽然冒出來這樣危險的想法。
然後,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師傅,老戲骨傅易。
他問她:“聽聽,你為什麽要做演員。”
十八歲的夏聽答:“想體驗不同的人生。”
夏聽低頭看着這句陌生的身體。
是啊,這又何嘗不是在體驗別人的人生。
所以,別怕。
——
夏聽拖着腳步來到洗漱間,一擡頭,簡直被鏡子裏的人吓到失聲。
昨晚她打發掉沈郁之後,身體便特別沉。
大概是剛穿越過來身體不适,夏聽草草洗漱後沾枕頭就昏睡過去。
這會兒才仔細端詳起原身的長相來。
原書中對夏婷婷最多的描述便是,邪魅。
但夏聽沒想到,自己臉上的妝也甚是邪魅。
甚至邪魅得有些陰間。
蒼白得過分的底妝,硬生生的一字眉斜插入鬓,陰影打得極重,營造出了刀削斧鑿般堅毅的面龐。
最可怕的是,她擁有一頭冷傲酷炫的銀色長發。
夏聽:立刻卸妝,刻不容緩。
卸好妝,夏聽再看鏡中的自己。其實,她和原身長得大概有幾分相像。
只不過夏聽十五歲時生過一場大病,昏迷了三個月,醒來後便成了家裏捧在心尖尖上的寶貝,眼角眉梢都是嬌憨。
而夏婷婷氣質很涼薄,像塊捂不熱的玉。
妝容易改,肌肉記憶就難了許多。
就比如夏聽洗完澡,正擦着頭發,想到自己的境遇苦兮兮地動了動唇角。
就突然,相當标準地完成了一個三分冷漠七分邪魅的微笑。
簡直猝不及防。
沒給鏡前的夏聽繼續捯饬的時間,手機就響了。
是盛曜娛樂的人事主管徐銳。
徐睿這幾天已經不知道給夏總打了多少個電話了,本不抱希望,現在一見接通了,差點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
簡而言之,就是夏聽為了一己私欲不顧公司死活,砸大錢簽沈郁的事情引起了全公司的不滿,幾位中層領導聯系夏婷婷未果,聯名寫了辭職信。
而盛曜的甩手掌櫃,沉迷男色,算上今天已經一周沒去上班了。
“您上網了嗎?”人事主管試探道,網上鋪天蓋地關于她潛規則旗下藝人的消息,他很怕夏聽一個不高興,直接上網承認。
——【沈郁就是我的人,怎、麽、了。】
這非常夏婷婷。
“沒有,怎麽了?”
“網上有些不好的傳言,公關部已經在處理了。”人事主管卑微地問:“還有就是,公司外面圍了很多沈郁的粉絲,潑油漆的,砸東西的都有,您要是來的話,從停車場上來吧。”
挂了電話……
夏聽忽然覺得那句別怕,真是說早了。
——
她最終還是答應前去,原因倒很簡單。
想回家的念頭促使她快速摸清了形勢。
既然穿書了,那麽只要身為男主的沈郁,事業愛情雙線圓滿,也就可以完結了。
原書中,女主的公司倒閉,沈郁又在事業上走了不少彎路,不斷試錯,最後才紮根在影視圈來,又與女主因戲生情。
所以第一,公司不能倒。
第二,要扶持沈郁事業發展。
第三……
這兩點最起碼都還有努力的餘地,只是最後一點讓夏聽犯愁,她暫時還不知道去哪裏找後期才會出現的女主栗蘿。
走一步看一步吧。
夏聽嘆了口氣,打算出門,卻發現手頭只有昨晚身上那件漆皮鑲鑽高定。
她本想自己打車去商場,但是想到許肆對原主近乎變态的忠心,她有點發憷。
要是被許肆發現,這具夏婷婷的身體已經換了個內膽,不知道要做出什麽事情來。
于是她還是按照夏婷婷的行為方式,發信息叫來了許肆做司機。
許肆就把車停在商場的地下停車場,算着時間等半小時後,夏婷婷逛完。
車窗沒升上來,不遠不近的位置,他側頭,遠遠跟一個人的視線撞上。
黑衛衣,棒球帽壓得很低。
許肆桃花眼淺淺地眯了眯,職業習慣,他習慣去用直覺預判一個人。
然後他很快得出結論,沒什麽威脅,是個打扮低調的小姑娘。
然後,許肆把頭扭開了,沒 認 出 來。
夏聽穿了件純黑的連帽衛衣,棒球帽的帽檐很大,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臉。
許肆掐了下時間,發動車子,準備去商場門口接夏婷婷。
然後他就從後視鏡裏瞄到,他越挪車,黑衛衣的小姑娘跟得就越緊。
最後,小姑娘皺着眉毛,伸出手按住車子的窗框。
棒球帽的帽檐稍擡,幾縷沒藏住的銀色發絲落下來,露出一張表情有點臭的臉。
“許肆。”夏聽沉聲說:“遛狗呢?”
——
夏聽坐在副駕駛刷手機,這才發現沈郁試鏡的微博在公司的運營下意料之中的小爆了。
點開來,那是一小段視頻,沈郁飾演的落魄皇子衣衫褴褛,雙腿發顫,腳步不穩。
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一張臉上,烏黑的睫毛低垂,眼裏的絕望和屈辱暗潮湧動。
看到這裏,夏聽切出了畫面,看着評論裏一水兒的誇神仙演技,她熄滅了屏幕,拂去功與名。
去盛曜的路程有些遠,路途還沒過半,夏聽就倚着頭枕睡着了。
等紅燈的時候,沈郁的經紀人廖然給許肆發來微信。
是一段語音。
“許助理,您看,夏總給我們小郁這麽好的資源,不過他今晚還有一場夜戲,就……可不可以不去華悅住了?”
許肆調整了一下藍牙耳機的位置,瞥了一眼旁邊睡得安靜的老板。
帽兜裏的銀發逆着光。
是挺像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