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英雄

第92章

一片極致的藍。

如同無垠的天空，又如同廣袤的海洋。深淺不一，濃淡各異。它們仿佛會呼吸，有自己的生命，也照着自己的意識慢慢湧動——

希德再次睜開眼時，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這樣的景象。然後他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失去了意識，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躺在了地上……

嗯？失去意識大概沒錯，但……躺在地上？

希德半支着身體，試圖站起來。他剛才就感覺到他身下似乎不是地板，而是某種實質性的虛空，仿佛下一刻就會真的變成空氣一樣。

他這麽想了想，下一秒就發現這成真了——他原來是半坐的姿勢，現在卻感覺像半彎腰——可是，他動都沒動一下啊？還是說，改變的其實是重力方向？

希德微微閉上眼睛。他再想了想，就覺得自己正倒着坐在天花板上。頭腦裏似乎有些血液彙聚的暈眩，但他的身體絲毫沒有掉下去的趨勢。

——不是有哪裏不對，是哪裏都不對！

希德再次閉了閉眼睛，這回用力了一點。

然後他就意識到，他的身體很可能也僅存在于他的想象；實際上，它很可能根本不是人類的血肉之軀，而是和那些藍色一樣的、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的東西。他之所以會覺得那是他的身體，只是因為它們都受他操控，而他剛好也覺得自己需要一個身體、那身體還得長他順眼的模樣……

希德現在感覺到了莫名的頭疼。說莫名是因為，他其實根本不可能感覺到頭疼，因為他根本不是個地球人，沒法産生那麽具體的知覺。

說難聽一點，相比于宇宙毀滅之類的事情，人類的頭痛太微小了，微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而實際上，宇宙毀滅對無限來說也不是個事情，因為這是遲早的，只停留在第三維空間。對第四維的時間來說，這個毀滅點其實就是一條線的終點而已。其中有什麽、又發生了什麽，都完全無足輕重——

因為時間自己，也并不是唯一的！每一秒鐘都在發生各種各樣的可能，而這一秒鐘也有許多個！更別說，跳出時間的限制，之外還有第五維、第六維……

這麽加起來，誰會在意一個小之又小的細節呢？

籠統地說，無限其實完全就是意識體。不過這個意識體和別的意識體的區別就是，他是由無數個真正的現實細節彙聚而成的。有些可能看着完全沒有概率，然而他在特定的時空中就會發生，并且成為那個真正的、唯一的可能……

看起來他終于搞清楚了什麽，希德心想。他在一片藍色中擡起手，不在意地打量了下。

封閉記憶和能力去做一個普通地球人？感受一下所謂的情緒和時間？這就是他最近的新選擇？

別說是宇宙天神組的那些家夥們，就連他都覺得自己閑得發慌啊！

希德皺了皺眉。然後他又意識到，他做人做了二十幾年，某些習慣性小動作已經太過得心應手。明明吧，無限就只是無限而已。任何事都不會讓他動容，因為他就是任何事！

這麽說起來，滅霸最後認出了他也不意外。畢竟，那家夥深愛死亡女神，說不定早已經意識到他愛的死亡本質了。

對無限本質來說，希德對死亡一點感覺也沒有，因為死亡只是無限種可能之一。就算他現在知道，死亡想要靈魂寶石，間接讓滅霸對他不利，他也沒什麽憤怒之類的情感——

開玩笑，就好像他真的會受到威脅一樣！

而既然什麽事都不能傷害到他，那他生氣、或者在意做什麽？不說浪費時間的問題，這根本就沒有意義！

希德的眉頭不過一瞬就重新平複下來，就好像他臉上從未出現過表情。

蘊含着強大能量、被人強破頭的宇宙立方其實是一把鑰匙，或者說是一個引發器，讓他想起了從前。而對無限來說，知道自己是無限，就已經是最大的能力——

只要他想，沒有什麽事情做不成的！

這正是滅霸無法徹底掌控宇宙立方的原因。無限只想玩玩，還沒打算去尋死（其實他也沒法尋死），當然不可能讓宇宙立方徹底聽從任何人的操控，除他之外。

希德毫無惋惜地給包括紅骷髅和滅霸在內的一溜兒搶奪者點了根蠟。

紅骷髅被宇宙立方送到了外太空，然後他最終也把紅骷髅留在了荒星上；至于滅霸，他直接湮滅在記憶觸動的能量爆炸裏，魂也不剩，更別提投向死亡女神的懷抱了。

說句實話，從古至今，和宇宙立方這種會引起腥風血雨的物體攪合在一起的，大多都沒個好死。

不是他們的東西，終究不是他們的。

希德攤開了四肢，讓自己照從前一樣，在那些無形無色的空氣中緩慢沉浮。那些湧動的藍色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心情，忽而幻化出炫美複雜的花樣圖案來，時淺時深，像是籠了一層飄渺的霧氣。

他從來沒什麽消遣，無限就是這麽無聊，實在可以理解找樂子玩玩的想法。

可現在問題來了。他成千上萬年以前就做了這種自我放逐，也從來不費心他什麽時候會找回記憶；但是，找回的時機怎麽就不大對呢？

希德默默咬着牙。雖然宇宙立方在他來說只是個鑰匙，但對其他人可不是。那些足以毀天滅地的能量于他就是浮雲，于地球人的話……滅霸都死了，哪能還有他們的活路？實際上，整個地球都沒剩下！

這事要是發生在任何一個荒星上，發生了也就發生了。少個星球而已，根本就不是個事，每時每刻都有不少星球在湮滅。

同樣的，多一個也不是個事。反正不論多還是少，都是心思一轉的事情，連手指都不用動，更不用說需要搶什麽現實寶石了……

想到那些無限寶石，希德暗哼一聲。

他那時候随便挑了一個宇宙，哪裏知道這宇宙接下來有個無聊的人把自己爆成了六份、每一份就是一塊無限寶石？

真是的，當個神就好好當，怎麽比他還看不開？要不是那些惹禍的無限寶石，他怎麽會還沒過完一輩子就發現自己其實不是人？

但真要說起來，希德還是有點羨慕那個自爆的納西瑟斯。怎麽說，對方至少還能成功自殺，是不是？可無限呢，就算自殺了，還是無限！

希德不由得捏了捏鼻梁。他發現，他潛意識地知道這些，要不之前也不會對走投無路的紅骷髅說類似的某句話。并且，他也知道，原先那個時間寶石的持有者想對滅霸說什麽——

時間寶石理應能看到所有人和事物的過去和未來，然而那老頭沒看出他的！這意味着什麽？他豈止是不好惹，簡直是不能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可惜好心用錯了地方，希德撇着嘴想。像他，從來就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從來都是坐看各種可能發生……

然而現在肯定不能。宇宙立方是他的鑰匙，他當然得負點責任。雖然如果滅霸不拿宇宙立方攻擊他的話，事情也不會變得這麽糟。想想之前，弗瑞和鷹眼設計讓他觸碰宇宙立方，不就什麽事都沒發生嗎？他造的是鑰匙，又不是不定時炸彈！

希德不由又嘆了口氣。

把地球恢複原樣，實踐上沒什麽問題，道義上更挑不出錯。要是天神組的那些家夥來，想必也無話可說。

但其他都沒問題，人很有問題。

希德簡直不敢想象，如果他和托尼坦承這一切，對方會有什麽反應。身世什麽的就不用說了；如果托尼知道他們已經全死過一遍、又被他弄活了，這簡直……

倒不是希德鑽牛角尖，實在是因為真相太令人震驚。他自己自然覺得沒什麽所謂，但他又不是人，從來只考慮事實、不考慮想法。

而且，他還有個前車之鑒，科爾森探員——

科爾森死于洛基之手，然而弗瑞卻通過各種方法把他救了回來。雖然複活的科爾森也覺得做好現在的事情就行，但他還是沒忍住想去弄清自己複活的真相。而一确定自己真死過，他就不能确定他現在是不是真的活着了——

科爾森死了，活着的只是軀殼？那他到底是誰？

如果科爾森沒死，那死了的那個又是誰？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說到底，就是這種經歷會導致自我認知出現偏差。這種問題因人而異，可大可小。但不幸的是，以希德對托尼的了解，托尼的問題只會比科爾森更嚴重。

想到這裏，希德已經不嘆氣了。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他只有一種選擇——

如果想要事情恢複到最好，只有讓他從來沒出現過。當然，不是指無限，因為無限是真正意義上的不死不滅；死的只可能是希德·霍華德·斯塔克，那個霍華德撿回的養子，斯塔克工業的副總裁，托尼·斯塔克的弟弟，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