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黑暗
人高馬大的保镖坐在第二接待室中,手裏抓着電話,在跟周爸彙報工作,“是的,今天小姐一切順利,連堵車都沒遇到過……沒有,他沒有出現。”
他在外面,一雙淩厲的眼睛掃過每一個進來的人。
周然在咨詢室裏,和眼前的準夫婦聊着天。
婚後咨詢不少,婚前咨詢倒是非常少見,而眼前的這對,就是在婚前體檢後又來做“心理體檢”的。
看得出來,男士是不情願的,特別旁邊就坐着自己的女朋友,他滿臉不自在,手指緊張地纏繞在一起,對于周然所有的問題都只點到為止地回答,并不肯深入。
——這場咨詢不會有結果。
周然已經做好了讓他們倆無功而返的準備。
周然給他們倆兩套紙筆,讓他們分別畫出一棵樹,她特別強調,這棵樹可以發揮自己的想象力。
一分鐘後,女生畫好了,好奇地伸着脖子,想要看看男孩在畫什麽,要這麽久。
一棵大樹而已,寥寥幾筆就能畫完,她想。
周然按住了她的小腦袋,讓男生安靜畫完。
五分鐘後,男生終于也畫好了。
女孩畫的是簡筆畫,也是最常見的一種樹:它位于紙的正中央,一個長三角形當作樹幹,而一個圓形充當了樹冠,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你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周然誇獎,女孩腼腆地笑了。
而男孩畫的樹顯然要複雜很多:它位于紙的右下角,樹幹上帶着一個樹洞,樹根占滿紙的下部,而樹葉是用彎彎曲曲的曲線畫成的,看起來沉重而雜亂,仿佛要壓垮樹幹。
周然頓了一下,“你的心事有點多,也許你該和你的女朋友好好聊聊。”
男生的眼中快速閃過了什麽,咨詢的時間也大致到了,兩個人牽着手離開。
這樣有開端而沒結尾的咨詢太多太多,周然并沒有放在心上。
女孩陽光而健康,循規蹈矩,至于男孩子……從圖像上來看,是具有一定的戀母情結的,且有比較明顯的抑郁傾向,同時,他渴望在這個城市紮根,他想要的,遠比別人現在提供的要多。
周然皺眉,将這兩張畫收進檔案裏。
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在這兩人走了之後的兩個小時,女孩又打過來電話問:“周大夫,我男朋友畫的畫,是不是有什麽別的意思?”
周然謹慎地回答:“如果想知道,不妨下周再來一次。”
“啊……”女孩很不願意,“大夫,我實話實說了吧,是我爸爸讓我帶他來的,我爸爸說他不靠譜呢,總覺得他有問題。”
周然幹巴巴地眨了下眼睛,對着鏡子裏的自己。
她的預感就是這個男孩的感情并不純粹,可能夾雜了其他的目的。但這些她是無法告訴這個女孩的,畢竟男孩沒有接受更完整的咨詢,還不了解他的過去,不能這樣武斷地下定結論。
“如果他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就不嫁給他了嗎?”
女孩嘿嘿一笑,笑容裏帶着幸福,“當然不是啦!我喜歡他就夠啦,”她聲音低了些,“我知道他是為了錢……他媽媽生病了,前女友無法幫助他,他轉頭就想起了我……嗯,嘿嘿,就是這樣。”
周然握着電話的手緊了緊,“你不會不甘嗎?”
女孩的聲音有些心酸,卻也流露出一絲倔強,“有一點點吧,我不是他最愛的。不過也沒關系了,反正,只要我有錢,他就離不開我。”
周然挂了電話,鏡子裏的她茫然、困惑。
這就是代溝?
慢騰騰地換好衣服,蘇白終于露面了,她手裏抱着一大杯水噸噸噸喝,擦了擦嘴說:“今天,人太多了,累死我了,走,陪我買點東西放松一下。”
她扭頭看着保镖說:“是不是該換班了?讓小劉直接到漢光去跟你交班吧,正好幫我們拿東西。”
周然被蘇白強烈的購物欲驚吓到,她們只買了兩根烤腸,還是邊走邊吃的,蘇白簡直是見到什麽就買什麽,小劉的臉色越加委屈,不知道自己平時舉着啞鈴嘎嘎練的肌肉能不能承受住今天的購物袋。
“夠、夠了吧……”周然嘗試攔一下好友。
蘇白潇灑地甩了甩短發,“最後億站,逛完回家。”
買的東西把蘇白的車塞了個滿滿當當,她用星星眼看着周然:“然然,把你的保镖借給我一下好不好,太多了,我拿不完……”
周然呆若木雞,把保镖小劉借給了她。
她上了自己的車,這才納過悶來——蘇白是不是對小劉有意思啊?
蘇家又不是沒有可以幫忙提東西的人。
周然把車開到了別墅的前院停好,下了車按門鈴,才想起來家裏今天沒人。
做飯的阿姨和衛生阿姨都回家了,周然打開第二道門,屋子裏沒有一絲光亮,黑黢黢的十分恐怖,她趕緊開燈,身後卻傳來了詭異的關門聲。
周然打了個寒戰,右手默默拿起鞋櫃上的花瓶。
一雙冰冷的手按住她的,“周然。”
是林深,不是什麽變态跟蹤狂,也不是什麽入室搶劫犯,普普通通不需要上班一林總而已。
周然松了口氣,在剛才的一瞬間,她已經腦補了許多種可能,現在知道了是林深,多多少少找到點安全感。
林深的樣子就像是周五在鳳凰島的事情從沒發生過一樣,指着大門說:“不關大門,等着別人進來?”
周然一哽,她家的房子只是一個十年前建造的獨棟而已,沒有大花園,兩道門之間只隔了一道換鞋放雨傘的玄關,她本來想換完鞋後随手就關上的。
但經過今天的事情,她準備改改這個習慣了。
周然給林深拿了一雙新拖鞋,問:“林總,您這是打聽好了我家沒人?”
她的視線移到了林深的衣服上。
他沒有穿商務裝,而是白色的真絲睡衣,幹淨而熨貼,沒有一絲皺紋。
他是從家裏過來的。
周然的頭皮發麻,難道,林深就住在這附近?
不對啊,他如果就住在這裏,爸爸不可能不知道的!
冷厲的臉龐配上純潔無暇的白,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特別是知道了林深的黑歷史以後,這種先入為主的偏見更加突出。
林深冷冷地勾起嘴角,“你恐怕不知道,這八年來,我比你更了解你的家庭。”
他淡定地走進客廳,在沙發上坐下,看着倒水的周然的背影說:“你家做飯的阿姨,每天她可能只做一頓早飯,每次你爸媽出門的時候,她也會回家;你家負責打掃房間的阿姨,三年前兒子中考時就請了三個月假陪讀,這次是高考,所以她又請假了,高考結束後才會回來。”
周然目瞪口呆,難怪林深算準了她家沒人,合着是觀察了好幾年的成果。
果然是能獨吞李家財産的男人。
“你住這裏?”說完周然就後悔了,問這些幹什麽,應該拿着苕帚把他打出去才對。
“你家前面那棟。”
周然摸了摸自己的腦門,竟然出汗了。
如果她沒記錯,前面那棟是沒住人的,原來是林深買了。
林深站起身,修長筆直的雙腿邁向二樓,周然慌忙站了起來,跟在後頭攔他,“這裏是我家,你亂走什麽!”
不算寬敞的樓梯,林深突然停下,回頭看着周然的臉,似笑非笑,“只有你的陽臺新添了一個跑步機。”
周然一臉愕然,忍不住感嘆,“林深,你變态啊!”
她上個月才買的跑步機,雖然後來用來搭毛巾了,但林深卻知道了?
他是什麽品種的魔鬼啊?
周然想起林深那些留言,沒好氣地說:“你以前就是這麽追李家千金的?”
林深的笑意一下子冷卻,他目如寒霜,扭過頭去,進入了周然的房間。
不否認就是承認,哼,這個林深,真不是個東西。
高中時期怎麽沒見他這麽對自己……
不僅不舔狗,還拿腔拿調的,小東西還有兩幅面孔,真是的,看不起誰呢。
周然翻了個大白眼,卻忽略了自己并沒有趕走林深的意思。
林深站在門口,只用眼睛掃視着屋裏的一切,周然哼哼:“看夠了就回家了吧。”
但她的樣子就像是一只張牙舞抓的小豬豬,根本沒有一點威懾力。
林深突然轉身,周然不自覺退了一步,“你幹嘛?”
感受到危險的獵物擡腿就想逃跑,卻被敏銳的獵人拽進了房間。
房門和燈光都被關上的那一霎那,周然才意識到林深的意圖。
她被死死地按在門上,雙手被林深的大手緊握,她吃痛地低吟,因為林深的鼻子撞到了她的鼻子。
一張溫熱的唇片從她的鼻尖流連到了她的唇角,像是小孩子在表達喜歡一樣,輕輕地、一下一下啄吻。
黑暗中,周然瞪大了眼睛。
她後知後覺感受到林深逐漸升高的體溫,和那股嘴上漸漸增強的力度。
周然偏過臉,低聲說:“你咬疼我了……”
你咬疼我了。
卻不是你放開我。
林深嘶啞的聲帶發出一聲低笑,那雙灼熱的唇就到了脖子處。
周然全身上下都感到一陣古怪的感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用腦袋撞了林深的鼻子。
林深終于放開了她,周然得到機會喘口氣,同時心裏也酸兮兮的——有點子失落呢。
她打開燈,憤怒地看着林深,卻發現林深的臉紅透了,捂着鼻子的他很是震驚,就像回到了十年前,也是她獨自在家、雙手接過林深送來的快遞的那天。
作者有話要說:林總不會親嘴,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