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
開封府好久沒這麽熱鬧了。
已經多長時間,自從陷空島那只聒噪過頭的錦毛鼠成親後。
開封府平日是忙碌的。因着包拯的公正廉明為民請命,有大宋的青天坐鎮,自然伸屈鳴冤者不絕,用門庭若市來形容也不為過。而朝堂之上,江湖之中,各種懸案與陰謀也讓開封府衆人不斷周旋其中,幾乎沒有任何空隙可喘歇。即便是夜晚,一撥又一撥的刺客也毫不含糊地插上一腳,教人安身不能。
然而這些都不能用熱鬧來形容。
在四大校衛眼裏,真正的熱鬧,是藍白刀光劍影中的較量對決,是月明星稀夜晚屋頂上的痛飲達旦,是吵吵鬧鬧中一派輕松惬意的氛圍。
也只有白玉堂的到來,才能給近乎沉悶的開封府帶來一絲人氣。
但是,這樣的日子卻于數月前噶然而止,開封府又恢複一貫忙碌,卻不知今昔何夕的日子。
倒是那上門說媒的人,一日也不曾斷過——
展大人,您也該早日成家,您看那白五爺不是……
展某身為朝堂公差,自無暇顧及兒女私情。好意,在下心領了。
哎!哎——!展大人!
…………
如此,日複一日。
真的,沉寂太久了,都忘了那白耗子在的時候,是怎樣一幅熱鬧的光景。
所以,當久違的吵鬧與夜晚屋頂的較量重新在府內上演時,即便被踩破個瓦片什麽的,也能讓人打心眼兒裏笑出來。
他們崇敬的展大哥,比平日裏要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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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月色如水。
一藍一白相對靜立,無風,衣袂卻自顧翻飛。天高地闊,轉瞬間意念也纏鬥近百回。驀地,兩條身影各自躍起,瞬時相接,同時見兩道刺目白光閃過,劍出鞘,兵刃發出清越的龍吟。但見一陣刀光劍影,未來得及看清二人是如何動作,纏鬥的身影便已分開,各據屋檐一角。
“好啊展小貓,數月不見長進不少嘛!”
白衣人收劍回鞘,頭一偏,笑得好不得意。置于肩上的劍身通體銀白,在月下熒熒泛着冷光,與一身白衣交相輝映,更稱得人俊美無俦。
正是白玉堂。
藍衣男子并不着惱于白玉堂的調侃,持劍抱拳,唇角微勾,道了聲“承讓”。斯文俊逸,卻是開封府展昭。
與白玉堂張揚邪肆的華美外露不同,展昭是內斂含蓄的,藍衫于身端是風華絕代,謙謙君子,如一塊上好的璞玉,溫潤如華。他的笑,能教人心軟了半邊去。
二人相識多年,一路風風雨雨過來彼此間建立了無人能及的默契與相當微妙的關系。說是兄弟、朋友不如說是惺惺相惜的知己、至交。江湖素來傳聞貓鼠不和,但如若一方身陷危難,另一方定當殚精竭力赴湯蹈火。卻也是衆人心照不宣的事。
有白玉堂在的地方永遠熱鬧喧嚣,平日裏“傲笑江湖”“風流天下我一人”也絕不是自誇,白玉堂還真有那個本事讓周遭都跟着瘋魔。人說陷空島錦毛鼠為人仗義潇灑不羁,于友肝膽相照,兩肋插刀也再所不辭:于敵卻陰狠毒辣,毫不姑息。這樣一個性子邪乎的人,驕傲自大,嚣張跋扈卻叫人恨不起來,說到底,是因着他的真性情和那股俠義之氣。
交游廣闊的白五爺,走便大江南北,領略過各地風土人情,自然相當會享受,于衣食住行各方面俱有講究。所以遇上展昭這樣的人,白玉堂也只有氣得牙癢癢的份,直罵“不懂風情的蠢貓”。每每這種時候,展昭便淡淡地回一句“展某自不似白兄如斯閑暇”便瞬時堵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展昭,自有一片青天需他守護。
勁節傲骨,虛心韌性,展昭之所以為“南俠”,不止因手中三尺青鋒武藝高絕,更因着寵辱不驚,秉正剛直的性格。那一身傲骨即使投身公門也不曾折過,而由“展南俠”到“展護衛”,他眉目間依舊溫潤如常,多了隐忍,卻也愈發堅定。
就算僅憑他一人之力無法護住天下蒼生,展昭還是盡心竭力日夜不歇。供職開封府多年,或奔波各地輾轉查案,或為開封府擋去各路暗算,化去風波。确實,連受了傷都等不及養好便重拾巨闕守衛一方,又逞論如同白玉堂一般逍遙自在。觀花賞月之類的事,也只能算極其難得的消遣。
無怪乎白玉堂總說他是天生勞碌命,有福不會享。
也因此那只永遠嚣張跋扈的白老鼠以相當霸道的姿态開始頻繁幹預展昭所得不多的休憩時間:要麽死纏着他比武論劍,要麽硬拉他喝酒賞月。最最讓展昭哭笑不得的是,那白老鼠竟将他帶至煙花之地,只為聽遠近聞名的歌姬撫琴唱曲。歌姬貌美,琴藝甚絕,歌聲清麗。本來應是相當惬意的事,就是讓他渾身不自在。白五爺倒好,出入這花街柳巷是尋常之事,自然聽得有滋有味怡然自得,可憐展昭凜然一身,
在場別扭不說,末了還落得個被某始作俑者嘲笑的下場。
白玉堂逗貓成性,雖愛玩鬧但不失分寸,展昭惱歸惱也不與他真的計較,其中大多是無可奈何的意味。而對方的一片好意,展昭嘴上不說,卻了然于心。
潇灑磊落有話直說的錦毛鼠,其實是個別扭的人啊。
寒來署往,秋去春來,白玉堂總能變着法子享受。且先不論各類美食,就酒一條,他也能翻出許多花樣。珍藏數年至十數年的上好女兒紅、宮廷大內的禦賜貢酒、梅子青時采摘釀造而成的梅子酒、冬日紅梅盡放時精選梅花制成的梅花酒,甚至千金難買一杯飲的瓊露都能讓他尋了來,每每入夜抱幾壇子好酒蹿至開封府,喚了展昭便上了屋頂。
當然,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酒喝不到一半兩人又起争執,話不投機半句多,立下拔劍開打。一陣刀光劍影中是公孫先生無奈地細算今兒個又踏壞幾片瓦,後院的藥草又被摧殘了幾株。
高手比試固然精彩,不過就算傷不到小朋友,傷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激鬥過後又重回屋頂,繼續未喝完的酒。間或混有幾聲争執又很快歸于平靜。如此,一坐便至天明。
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場景。所以看着二人的互動,四位校衛都認為,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
然而不同的是,這次到開封府的,不再是白玉堂一人。
遙望屋頂上一白一藍英挺的身影,趙虎說了句什麽,音量不高,剛好在場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被張龍趕回了房,餘下三人靜默良久。幾聲長嘆。
各自散了去。
有些事兒,不說,就這麽埋在黃土下一輩子。
——陷空島白少俠攜家眷來訪。
衙役的通報着實讓他們吃了一驚,這白耗子什麽時候這麽通禮數,牆不翻改走大門了?繼而一轉念,攜家眷來訪,嘿,敢情這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樣!這麽腹诽着,卻在見了白夫人後盡數怔愣,後而默然。也清清楚楚地聽到,包大人和公孫先生輕微的嘆息。
奴家見過包大人,公孫先生。
白夫人不必多禮。
謝大人。
不卑不亢,不徐不急,知書達禮,落落大方。人似柳而不易折,白玉堂當真有眼光能得如此良婦。只是……
交換一個眼神,站得最近的王朝上前問道,白少俠是在找什麽人?
那貓兒呢?白玉堂皺眉,似是不滿。
展大哥今日當值。
聞言沒再說什麽,攙了白夫人便由公孫先生領至後院客房。
直到傍晚展昭回府時他們才知道,白玉堂此番,是前來辭行的。
落葉飛花,追風逐雲。
甫一回府便被畫影招呼上的展昭只得拔劍應對,未過幾招聽得身後有女子道:展大哥尚未用膳,這一天也該倦了。玉堂,你當真如此小氣麽?
聲音隐含笑意。
白玉堂一頓,忿忿收劍,徑自轉身回房。展昭知他惱自己大婚未至,也任由他去。轉身見一端麗女子立于廊檐下笑望自己,當下心念一動,抱拳道了聲,白夫人。
錦毛鼠白玉堂成婚是轟動江湖的大事,風流浪子終塵埃落定,衆人都好奇究竟是何等女子有如此能耐。而婚禮,自然辦得風光無限。
陷空島宴請江湖各路豪傑,展昭作為白玉堂多年相交的對手也位列其中。而成親當日人前人後忙得焦頭爛額的新郎倌迎進了一個又一個賓客,卻始終沒等來展昭本人。
替代的,是出自開封府的賀禮及,一封書信。
信中大概說展昭于日前追捕馬賊不甚受傷,今卧病在床無法親自前來道賀雲雲。落款之人,是公孫策。
信要公孫先生代筆的話想必傷勢嚴重,無怪乎來不了。這麽想着,手中的信卻越攥越緊,心中“騰——”地一股無名火越燒越旺:好你個展昭,抓幾個小賊有本事落得個一身傷,真當自己是九命怪貓麽?!
殊不知這怨氣來得着實莫名,完全偏離了方向。
婚後因諸多事宜數月未到開封府,兩人也因此一直沒有見面。
數月不見,再次造訪開封府,卻是為了離別。
事情有些突兀卻在情理之中,攜妻游遍大江南北确是依白玉堂的性子所做得出來的,生性如此,天生便是适合自由徜徉于天地之間的人。而從中也可窺見白玉堂對其妻的愛寵,夫妻情深。
如果說從前的白玉堂仍帶着少年的心性,那麽現在的白玉堂,已然成長為真正的男人。
翌日,拜別包大人、公孫先生及王、馬、張、趙四人,是由展昭一路相送。
一路無言。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白兄,就此別過。
辘辘車輪碾過黃土道路,掀起的簾外那抹紅影漸行漸遠,在晨光微曦與揚起塵土的影象中模糊了面容,怎麽也清晰不起來了。
隐隐有惆悵暈染開,彌散一方空間。
這一別,不知何時能再重逢?
手被輕柔握住,轉頭,對上盈盈眉眼,溫潤含笑,于是那些些微的別緒被溢滿心頭的愛憐一掃而光。
然而有些東西早已生根,在未察覺的地方悄然生長。
蔓延成枝。
開封府再次恢複了平靜。
王、馬、張、趙四人第一次覺得,少了白玉堂的開封府,有些冷清。
日子在平淡中如水般滑過,在離別前的那一天晚上白玉堂與展昭說了些什麽他們無從得知,他們只知道,第二日夜裏,展昭房中的燈,燃了一宿。
巡街視察,盡忠職守,為民排憂,展昭依然是那個守衛黎民蒼生的展護衛,淡泊堅定,風雨難摧。
好象什麽都沒變過。
——的确,什麽都沒改變。
又有什麽能改變……
(下)
流光容易把人抛,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歲月匆匆,白駒過隙,轉眼已是一年。
這一年汴梁難得安寧,出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也不礙什麽。開封府運作依舊,只是朝堂上龐太師數次從中作梗,幾欲扳倒開封府均未得逞。而在這一年中,比來開封府行刺的刺客活動更頻繁的,是某只自顧在外逍遙的老鼠的來信。
信中大多講述各地風情,從晉南到漠北,從漢東到戈西,甚至一度到了塞外胡地。由江南秀麗婀娜的小橋流水至八百裏秦淮夜景,到滇南大理國的風花雪月和雲嶺雪山,再到川西蜀地的天府之國,然後一路北上,直至塞外草原大漠胡地。看日出月沉,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草原風光,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壯麗景色,心胸一片寬闊。
江山如此多嬌,信中所述任誰看了都禁不住心馳神往,男兒豪情在那麽一瞬間迸發出來。連公孫先生都說,游遍名山大川,走遍大江南北,也算今生無憾了。
其實那些信,如若不多加說明,多半是給展昭的。
就算兩人分隔兩地,往返于雙方之間的信鴿卻一直沒斷過。
與白玉堂一月三、四封的泛濫不同,展昭一月內就傳那麽一封信,忙的時候甚至三、四個月才有空閑回複一封。所以一年下來,手頭的紙箋已積有厚厚一摞,而白玉堂那裏也就薄紙幾張。
展昭的信中提的最多的,無非是開封府最近如何,包大人如何以及近來查辦的案件,再者就是對白玉堂夫婦的問候,極少提及自己。
白玉堂雖對展昭近似敷衍的回信相當不滿,卻每每自信鴿腳上取下信箋時笑足了像只偷了腥的……老鼠。
旅途中走走停停收獲頗豐,而在期間,白夫人有了身孕。
于是往返與開封府的信鴿愈加頻繁,白玉堂似是要将初為人父的那份驚奇與喜悅悉數向展昭傾倒。
展昭,自始至終都站于聆聽這與分享者的位置。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在返程回陷空島的途中,白夫人誕下一子,取名白澤飛。
飛兒誕生的那夜是一個月中的既望,月亮最圓,最亮。那天夜裏,飛兒的啼哭響徹天際,整夜不絕。
就在飛兒誕生的第二日,白玉堂收到了展昭的來信——
白兄如晤:
一切均安。日前得知白兄已人在返途,故憶及比試之約一直未能踐行。若還有機會,定當與白兄一較高下。
展昭 字
字跡是整齊的小楷,一如既往的幹淨工整。短短幾句讓白玉堂笑出聲:原來想找白爺爺比試,那還不簡單!心裏嗤笑着從前找那貓兒比劍時那不情不願的樣子,當真應了那句:表面正經,騷在骨裏!
然而一時沉浸在喜得嶙兒喜悅中的白五俠卻忘了,以展昭的為人,是斷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他不知道這封信代表着什麽。他也不知道,就在飛兒誕生那晚,千裏之外的開封府,哭聲震天。
史官記載,時異族使臣來訪,皇帝設宴,歌舞同樂。
其中抹煞了去的,是迎賓宴上突遭刺客來襲。禦前四品帶刀護衛殿前救駕,傷歹徒一人,其餘均脫逃。皇帝龍顏大怒,命開封府徹查真兇——
白玉堂得知這不大不小的事是在兩個月後,距事發已逾三月有餘。
京城酒樓茶肆裏說書人就像親眼目睹了當時的場景一般,滔滔不絕地講那護衛武功如何了得,如何英勇神武,如何仗劍一個個擊退刺客,如何率衆侍衛保護皇帝雲雲,說得是天花亂墜神乎其神,言辭間滿是崇敬仰慕之色。
那說書人口中所述,自然是禦貓展昭。
微微一笑,心道離開一年有餘不知錯過多少有趣的事。不過若不是娘與哥嫂催得緊,恐怕還有再拖上幾個月。
白玉堂憑欄倚坐于酒樓二樓,看着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仰頭飲盡杯中的酒。
那只死貓指不定又去哪裏巡街,罷了,不如等晚上再去。
喃喃自語中視線投向遠方,思緒飄忽,忽而閃現一絲異樣,又很快消退無蹤。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空餘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症候來時,正是何時?
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又是月圓之夜。
仰望那一輪明月,歌姬婉轉悠揚的聲音似乎還在寂寥的夜裏徘徊。白玉堂不明白,不過是白日裏聽的一闕小曲,為何總纏綿萦繞在耳邊。正如他不明白,為何自己本應送妻兒直往陷空島,卻在途經汴京時鬼使神差地直往開封,撇下妻兒獨自返鄉?
那低低的吟唱在靜谧的夜裏,回蕩着難以言說的哀傷。
踏月破空,随着開封府越來越近,心中異樣的感覺難以自持地逐漸擴大,心髒像是要破開胸膛跳出來一般——是太緊張,抑或是,近鄉情怯?
有太多東西紛繁閃過,呼之欲出卻不得其解。搖搖頭甩開煩亂的思緒,對于想不明白的事就暫時不要去想,這是最好的辦法。
勉力壓制下心裏的慌亂,一提氣,越過了開封府的牆頭。
翻牆這種事自與展昭相識以來便是家常便飯。悄然落地,輕車熟路地摸到了展昭房內。
無燈。推門而入,房內布置一如從前,借着灑滿中庭的銀輝清晰可辯。
只是,少了那個人。
握畫影的手緊了緊,那一瞬,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失落牢牢攥住了他。
門口傳來微響,轉身,面上的喜悅瞬間凍結。
公孫先生。
燭光照映下驚愕的臉複歸平靜,公孫策一聲長喟。
白少俠?!你……
……終歸還是來了……
當今聖上設宴款待外族使臣,于宴中遇刺。禦貓展昭禦前護駕,以一人之力擊退數名來犯,保得聖駕毫發無損。這事在三個月內傳遍汴京,街頭巷尾無人不知,成為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衆說紛纭中有褒有貶,有揚有抑,卻都只知展昭救駕有功,不知當日展昭已身負重傷,性命垂危。
[一開始刺客的目标就并非皇上。當日展護衛率前救駕,卻不想刺客在刺向皇上前突然轉變目标,直指粘護衛一人。展護衛以一人之力抵抗數人,但遭前後夾擊,縱旁人有心亦幫不上忙。最後擊傷歹徒一名,其餘全部脫逃。那被擊傷之人是死士,當場便自盡身亡斷了線索。皇上震怒,命大人将此事徹底查辦。這些倒沒什麽,卻不想展護衛他……他身受刀傷多處,都是皮外傷,無多大關系。重要的是,刀上淬了毒!]
[毒名“無常”,無色亦無味,乃西夏國獨有。既名為“無常”,便指其毒性奇特,若用于一般人則無效,但若用于習武之人,一旦催動內力,則立即順由真氣流至五髒六腑歧經八脈,到時,縱使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
[學生不才,即便翻遍醫書,并有盧夫人相助也……展護衛他,他于一個月後……去了……]
[……那夜,月亮也是這般圓……]
[設宴那日本非展護衛當值,只是龐太師上書皇上,指名要展護衛負責守衛宮中安全。聖命難違,不得不奉命前往……大人多次識破龐吉奸計,龐吉恨開封府入骨,這要扳道大人的第一步,便是除去大人的左膀右臂……]
[真兇逍遙法外卻奈何不得,為避免打草驚蛇,不得不隐瞞展護衛辭世的消息……]
…………
癡癡地望着花棱窗外的一輪明月,腦中有太多東西來不及消化。貓兒,貓兒,公孫先生說你不在了呢。
騙人的吧……都是騙人的……你不是九命怪貓麽,怎麽會那麽容易就死掉……
你不是說要和我比試的麽?為什麽我回來了,你卻不在了……貓兒……
……公孫先生,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麽說,每一個音節都帶着顫抖。
白少俠……
公孫策默然,“人死不能複生”這類安慰的話語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豈能說服白玉堂?
仰面抑住快要滑落的淚水,公孫策長嘆,都是些癡兒……
這是展護衛托學生轉交給白少俠的,望白少俠……好生收管……
自袖中掏出兩樣事物,一封信,一方玉,輕置于桌上。行至門口是身形頓住,低低說了一句。
展護衛他中毒後日漸衰弱,時常咳血…最後兩封信都是他忍着劇痛一筆一劃地寫完……要是沾染了血跡便撕了重寫……他……
竟再也說不下去,快步離開。
白玉堂呆望着遺漏滿室的月光,只覺得心突然被挖空了,裏面什麽都沒有,卻疼痛異常,清晰地滲入每一寸骨血,每一條脈絡。
又感覺似有呼嘯淩厲的風穿膛而過,凜冽入骨,割得人生疼。
他拆開桌上的信,字體是幹淨工整的小楷——
——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莫念。莫悲。
短短十六個字,再沒有別的。他驀地跳起,顫抖着手從懷中掏出一沓紙箋,最後一張,一如既往的筆跡,細細看來卻是虛浮無力,間或有墨痕抖動。
月光忽然亮得刺眼。
他跌坐在床,手掌遮住過于耀眼的銀輝,忽而放聲大笑。
——若還有機會,定當與白兄一較高下。
原來,原來你早就什麽都算好,若還有機會,哈,機會……
——那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