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桉大仙的煩惱

第5章 應劫

天邊滾起悶雷，木桉有些心神不寧地出了房門，看向都宜山麓陰雲彙集之地，時人渡劫。

她已有幾日沒有見過竹卿了。

那一日的争執，竹卿的言行令她大失所望。從未有過的複雜心思紛紛湧入心間，煩惱之下，她将都宜山劃作兩半，隔絕了彼此之間的聯系。

她自幼跟随師父修道，講求六根清淨無欲無求，不過數十年便得幸參悟仙法，升入天界。而後秉持遠古上神的囑托，與伯寮等上仙一起掌管三界要事，亦是以造福三界為己任。

收留竹卿，是因為憐惜他天賦超然。卻沒曾想，千年間的相處與教導，竟讓他對她生有異樣的心思，以至于要棄仙道于不顧。

而今細數往日日常的點滴，真的是要怪她太過大意。伯寮和松歡早已暗示過她，可竹卿将她照料的過于舒适，她難得的懶得深究與思索，才造成了今日的尴尬局面。

厚重的暗雲層內浮現起零星的亮紋，電光流竄閃爍着，交織成一片光海，又彙聚于一處，驟然降下一道紫金天雷。半面天空炸亮，經久白光才漸漸消弭。

木桉立在原地，攥緊了掌心，只道：“生死劫已矣。”

天際亮了一瞬，又複黑墨濃稠，望之不由令人心生壓抑。恍然間，卻又不知從何處演化而出七彩波瀾幻象，斑斓各色明豔相容，撩人心扉，縱使木桉也有微微失神。

她一時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化解這飛升三劫的。又或者說，她大概是自己印象中，渡劫最為簡易的了。

那時的她靜默而立，從天而落的生死雷劫，更像是早春的一場輕盈初雨，盈盈而灑，連她衣角也未沾染侵濕。

而波瀾幻象走馬觀花的描繪了她簡潔的一生，當她從幻像裏款步而出，頭頂陰雲俱散，換做一派碧玺晴天，昭示着心魔劫已過。

華發蒼蒼的師父，目睹她順利地連渡兩劫之後，安然合十眼眸，重入輪回。至此，她于三界孑然一身，凡情劫不渡自破。

她或許沒有向竹卿說清楚，并非是她摒棄了七情六欲，而是她自始自終都心無一物，生不出別樣的感情。

七彩雲霓幾番流轉變幻，極不穩定。

木桉心憂，瞬移至渡劫之地的不遠處細細察看，可竹卿隐沒于重重雲霓深處，窺不得。

又一番絲縷波動，連片的斑斓光景漸漸沉寂于蔚藍一色，直至淡化無蹤。

竹卿在半空中逐漸顯現出身影，緩緩垂落于地。他墨色長發整齊地束起，裝容整潔，可面部皮膚上猙獰的青鱗未消。似是感應到什麽，他猛然睜開眼睛，金色豎瞳瞬間鎖定了一直沉默注視他的木桉。

“大人終于來看我了啊，”他伏在木桉耳側輕笑，“還是說，這就是所謂的‘凡情劫’？”

木桉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是暗自訝異，方才竹卿的動作好快，她還未曾注意，他便已經來她的身後。

竹卿勾她入懷，緊緊擁住，發出滿足的喟嘆：“我家大人沒有躲我，那這一定是劫數了……”手指若有似無拂過木桉臉頰，竹卿語氣又夾雜了不滿和委屈：“據說，凡情劫可是讓人樂不思蜀的好地方，可大人又為何對我這麽冷淡吶……”

木桉有心試探，凝了六分仙力去擊打竹卿勒住自己的有力臂膀，淩厲的招式果然被他輕松化解。

竹卿擒了她的手，與她十指交疊，放于唇邊輕吻，喃喃癡語：“和大人靠這麽近，就和夢中一樣呢。”

木桉的視線落在他過于白皙冰冷的皮膚上，不安感再次彌漫內心。

她反手回握了竹卿，指尖摩挲他光潔的手指，想要詳細探看。

卻沒想到竹卿反應巨大，不但立刻收回了雙手，并且後退一步，将自己完全藏在木桉身後。

木桉想要回頭，可竹卿将掌心抵在她肩頭，阻止了她的轉身。

“給我瞧瞧。”木桉語氣沾了一絲火氣。方才的一瞬間，她探知他體內修為紊亂難解，本應該是呈現困頓疲乏之态，可他又為何顯現出修為大增的樣子。

“既然大人無法回應竹卿的感情，那便請大人将竹卿當做陌路人。竹卿自覺渡劫失敗，有愧于大人期望。即刻前往摩剎仙人處，接受輪回歷練。”即使是如決裂般的話語，竹卿也說的濃情蜜意，“幾世之後，說不定竹卿便能夠渡了這劫數。”

“竹卿？！”木桉語氣重了一分。

“大人。”他輕快的喚。

……

“木桉。”他又輕聲念道。

“怎麽？”

“沒什麽，”竹卿語帶笑意，“好像從來沒有見人這麽喚過大人呢。”

肩頭的重量消失，“時辰到了，沒了竹卿在身側看着，還請大人多多保重身體。”

木桉閉了閉眼，自知無法強求。斂斂心神，她走回上山的道路。

上山的道路蜿蜒曲折，途徑轉彎處，木桉不由側顏回首，山路盡頭站立着一襲白衣男子，正注視着她遠去。

發現了她的回眸，那人沖她不舍地揮了揮手，身影漸漸消散。

回到山頂竹屋，木桌前已坐有一人。

見她回來，松歡情緒激動地站了起來，“我桉，你這裏借我躲躲呦。”

“怎麽？”

“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喽。”松歡自暴自棄地揪亂了一頭秀發，“對了，你那結界可莫要撤！”

“結界已經碎了，”木桉也面色不佳，扶着木桌緩緩坐下來，“我思忖那結界能幫竹卿擋一擋天劫，卻不曾想他的雷劫好生厲害……”

“竹卿渡劫了？我竟然都沒感覺到！”松歡震驚，而後突然想到什麽，怄氣似的直接坐到了冰涼的地面上，“要瘋要瘋！”

覺察到好友的不對勁，木桉奪了松歡的手腕打入一縷仙氣探看，亦是難掩震驚：“你的修為……？”

“都沒了啊！沒了啊！”松歡終于崩潰的哭出聲來。

“誰做的？”木桉涼了聲音。

“那只臭烏鴉！黑烏鴉！我就說我最讨厭黑色的東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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