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路絲音懷抱着複雜的心情做飯,在她做飯的時候,楊杜茜和岳悅還在亭子裏聊天。
公司會選岳悅來當這位天師不是沒有道理的,岳悅這張嘴是真的很能忽悠人。岳悅可以說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典範。
尤其岳悅看人還很準,能精準地捕捉到人的情緒和對方心中真正渴望的事物。對症下藥再加她一本正經的胡謅,一般人很難不被她騙到。
岳悅道:“楊小姐今天有好好打扮過,可惜我看不到。”
楊杜茜帶着幾分探究地問道:“天師是怎麽知道的?”
岳悅道:“是氣味。”
楊杜茜想起來今天自己除了換衣服化妝之外,還噴了香水,她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又問:“其實我很好奇,天師你眼中的世界是怎麽樣的?”
楊杜茜從六十歲就開始老花了,近處的東西無論多努力都無法看清,那種感覺實在是令人挫敗。那麽什麽都看不見的天師呢?她眼中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
岳悅面朝着楊杜茜,她摘下了眼鏡。那雙眼睛仍舊是灰蒙蒙的,但楊杜茜覺得天師在看着自己。
“一團一團的光芒,萬物有靈,光芒各不相同。人類的光芒總是要更耀眼一點,尤其是小孩和擁有赤誠之心的人。但太熱烈的光芒會灼傷眼睛。”
楊杜茜問道:“天師,我的光芒……已經很黯淡了嗎?”
林雪緊張地看着岳悅,怕岳悅的話會刺激到楊杜茜。
岳悅沒有回應林雪的眼神,她道:“還不夠暗。”
楊杜茜內心有些複雜,但她還是松了一口氣,這代表她的身體沒有她想象的那麽糟糕。
然而岳悅其實壓根就看不到人類的靈魂,她這麽說完全只是因為看過楊杜茜的體檢報告。
楊杜茜最近一直喝符水,家裏人自然擔心她的身體,就帶着楊杜茜去體檢了,身體沒有大毛病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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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想要楊杜茜趕緊停下那種傷害自己身體的行為,也方便委托進行,蕭家人在提交資料的時候給的特別詳細,把體檢報告也附上了。
這時岳悅又道:“身體老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靈魂老去。心老了,誰也無法挽救。順應自然天理,一切自有輪回因果。”
楊杜茜像是被點通了,她點頭道:“天師我明白了。”
“我還會在A市多逗留幾日,希望你的靈魂能不再黯淡。”說完之後岳悅就重新戴上了墨鏡。
楊杜茜開始反思自己最近的行為,她的确太任性了。晚輩們擔心她的身體,勸她不要喝那些符水,但她一意孤行,甚至還停止進食,現在想想的确是太傻了。
“謝謝天師,我以前偏執了。”
“嗯。”随後岳悅便不再言語。
勸楊杜茜這種迷信的人,來硬的不行,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引導,她就能自己腦補。當然前提是獲得楊杜茜的信任,這也是岳悅那麽努力塑造自己神秘天師形象的原因。
坐在涼亭裏面賞花喝茶,岳悅表現得悠然自在。楊杜茜便越發覺得岳悅超脫世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岳悅不說話,楊杜茜也不說話,一時之間涼亭裏的氛圍格外靜默。
又過了一刻,路絲音終于帶着做好的飯菜回來了。
路絲音做菜的水平還可以,菜香味俱全,而且葷素搭配,一看便非常健康。
岳悅道:“雖說心可以不被軀體束縛,但身體和靈魂相輔相成,既然活着,便要好好的活着。”
楊杜茜已經完全信任岳悅了,岳悅無論說什麽她都覺得有道理。楊杜茜拿起碗筷吃飯,而林雪在一旁看得非常欣慰。
老人的身體本就比年輕人要弱,不好好吃飯怎麽能行?
一開始林雪對丈夫的決定還是有些不太支持的,畢竟一砸就是兩萬。兩萬對于他們家來說不算多,但總不能白白被人騙了去。現在看來,這兩萬塊花的很值。
在楊杜茜開始吃之後,岳悅也拿起了筷子。她吃飯很慢,姿态也頗為優雅,和昨天直接上手抓雞翅的那個她判若兩人。
楊杜茜自然是不知道岳悅是被自己的兒子兒媳請來的,她只覺得自己遇到了真正的高人,今天這一餐是她最近一年以來吃得最舒服的一餐。
吃完之後,楊杜茜用手帕擦了擦嘴巴,她充滿期待地看着岳悅:“昨天天師來,我們只是備上了一點茶水,實在是失禮。”
岳悅道:“無妨,心意到了便可。”
楊杜茜又道:“我家有個書房,裏面有不少藏書,還有些從祖上就傳下來的東西。或許天師你會感興趣,天師你意下如何?”
岳悅坐久了屁股有點疼,正好想站起來活動活動,她道:“自然可以。”
楊杜茜表現得十分開心,“那天師就請跟我來吧。”
“嗯。”岳悅作勢起身,路絲音眼疾手快地将導盲棍送上。
岳悅的手指細長白皙,握着黑色的導盲棍有種別樣的美感。
這時路絲音想起了一件事情,蕭家今天那位客人還沒走了,待會天師該不會要跟人撞上了吧?
路絲音真怕葉閑落會對天師下手,她下意識就道:“天師——”
才剛開口說出兩個字,路絲音就發現以她的身份和立場好像根本就沒資格去阻止這件事。
岳悅還沒發話,楊杜茜就先疑惑地看向路絲音。
路絲音立即道:“沒事,抱歉,我只是想提醒天師下臺階的時候小心一點。”
說完之後路絲音尴尬極了,因為岳悅根本不需要這種提示。
沒有人知道路絲音的複雜心情,楊杜茜繼續熱情地跟岳悅聊天。
岳悅大部分時候表情都是冷淡的,似乎她就沒有多少情緒的波動,但楊杜茜一點也不在意,反而覺得高人就該是這樣。
楊杜茜上了年紀,而岳悅‘跛腳’,所以兩人都走的很慢。
這邊楊杜茜跟岳悅走進了一條走廊,來到一扇古樸的門前。楊杜茜才剛剛停下腳步正想說話,迎面走來兩人。
楊杜茜遠視沒戴眼鏡,而岳悅戴着一副墨鏡,所以都沒有第一時間看清來者的臉。
但站在她們身後的路絲音視力極佳,她一眼就認出來其中一人就是她一直擔心會碰上越天師的葉閑落!
雙方越來越近,其中那個年輕男人在見到楊杜茜之後臉上展露了笑容,他道:“奶奶,你今天看起來氣色比平時好多了。這是A大的教授葉閑落,也是秦叔叔的女兒,就是今天我請來的客人。奶奶你身邊這位是?”
楊杜茜道:“是小葉啊,好久不見。”
葉閑落跟楊杜茜打招呼道:“楊奶奶你好。”
緊接着就聽楊杜茜又道:“小海,這位是越天師,這邊這位是越天師的助理小路,路絲音。”
“天師?”蕭海的眉頭緊蹙。
岳悅只一眼就看出來了,楊杜茜這位孫子可比她的兒子兒媳還要排斥這類封建迷信的東西。估計當初蕭興城和林雪在向他們公司委托的時候是瞞着蕭海的。
思考完這一點之後岳悅的視線投向了蕭海身旁的葉閑落,葉閑落正好也看着她。
雖然葉閑落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情緒,但岳悅知道,閑落認出她了。
在岳悅和葉閑落對視的時候,還有一個被忽視的人,那個人就是路絲音。
有關葉閑落的海王事跡,路絲音早已在身邊同學和論壇上看過八百遍了。一開始她其實也不願意相信的,因為葉閑落看起來真的不像是那種始亂終棄的花心大蘿蔔。直到她親眼看到葉閑落跟不同的人去看電影,而且還大膽到每次都去同一間電影院。
從那以後,路絲音對葉閑落的印象就一落千丈。要是有人對葉閑落心生好感,她就會勸一勸對方。
像越天師這樣的人,應該看不上葉教授這種沒有操守的人吧。
路絲音心中的念頭轉了一圈,還是跟葉閑落打了招呼。
“葉教授好。”
葉閑落看向路絲音,她點了點頭。
一條走廊五個人,每個人都各懷心思,一時之間氣氛變得古怪起來,最後還是岳悅先打破了平靜。
“楊小姐,到了便進去吧。”
楊杜茜這才想起自己帶岳悅過來的目的,她連忙拿出鑰匙開門。
“奶奶,我也是帶葉教授來看書的。”蕭海對岳悅這位天師不滿,但也知道奶奶就喜歡這些,所以沒有當着外人的面多說什麽。
而楊杜茜壓根就沒察覺到自己孫子的情緒,她看向了岳悅,問道:“天師你怎麽想?”
岳悅道:“書房很大,一起進去也無妨。”
楊杜茜點了點頭,一行人陸續進了書房。
這個書房一進去就能看到一個造型古樸的多寶閣。其上擺滿了東西,諸如鼻煙壺、花瓶、小型雕像,都看得出是舊物件了。視線往旁邊一轉,各種不同年代的書被整整齊齊地放置在花梨木書架上。
岳悅對書籍并不了解,內心除了感嘆一句真多之外就沒有其他的感觸了。如果非要說的話,此刻的她覺得葉閑落來着肯定會很開心,因為葉閑落平時就很愛看書。
這麽想的時候,岳悅下意識地想去看葉閑落,但她還記得自己的人設,所以硬生生地停下了自己轉頭的動作。
岳悅看向多寶閣上的物品,卻是沉默不語。
楊杜茜忽然反應過來岳悅可能是看不見東西,她便開始為岳悅介紹起來。
實際上岳悅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又或者說她現在只想跟葉閑落說兩句話。
岳悅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也有這樣不敬業的一面,但可惜她的小女朋友工作的時候是真的無情。
岳悅不由嘆息一聲,這聲嘆息被楊杜茜聽進了耳朵裏,她問:“天師,怎麽了?”
岳悅道:“想起一些往事了,無需放在心上。”
蕭家的發跡是一百年前的事,都說富不過三代,但是蕭家卻富了四五代。這架子上就放着不少百年前流傳下來的物品,楊杜茜不禁想,這些東西能讓天師想起故人,天師究竟多少歲了?
那所謂的比她大些,是不是只是在謙虛?
一個小小的誤會讓岳悅在楊杜茜心中的地位再次上升,然而岳悅本人卻全然不知。
蕭海和葉閑落在書房的另一側,兩人站在一面書架前。葉閑落的手落在了一本書的書脊上,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她像是在看着書,又像是在沉思。
蕭海道:“葉教授想看的話可以借回去。”
葉閑落拿出了那本書,她道:“我們年齡相仿,可以不用總是稱呼我為葉教授。”
蕭海比葉閑落大兩歲,他也是從A大畢業的,但蕭海卻是葉閑落的學弟。
葉閑落太優秀了,她的學識和實力都令人敬佩,即使是再嚴苛的導師,在談到葉閑落的時候都會誇上兩句。
蕭海自認為還算優秀,還沒畢業就進了自家公司實習,在公司待了三年,終于接手了第一個項目。但跟葉閑落比起來還是差遠了,他手頭的那個項目正好需要一項新技術,可惜手握技術的大佬根本不相信他。
蕭海就只能尋求葉閑落幫忙,要是葉閑落願意出馬,對方說不定願意再深入了解一下,至少是個機會。
這也就是蕭海今天請葉閑落吃飯的原因,有求于人,蕭海怎麽可能不尊敬,哪裏敢直呼葉閑落的名字。
“那哪裏行?葉教授就是葉教授,葉教授你看還有什麽想看的書,這些書擺在這裏沒有人看也是一種可惜啊。”蕭海這句話倒不是發自內心的。
葉閑落道了聲謝謝,然後又挑了幾本書。
挑好書之後,葉閑落道:“一周後我會奉還的,書我也會好好保管。”
蕭海笑了笑,“你我還不放心嗎?”
“總之謝謝你的書,我也知道你有事情想找我幫忙。”
這正是蕭海想要聽到的,他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笑,但又覺得自己表現得好像太激動又把笑給壓回去。
“其實我想讓葉教授你幫我聯系一下李老,是這樣的……”
蕭海聊起這些的時候滔滔不絕,即使他跟楊杜茜保持着一段距離,但也不免吵到她。
楊杜茜本來是想帶岳悅來這裏看看自家的收藏,正好這裏也安靜。
但天不遂人願,今天她孫子帶着客人也來了這。楊杜茜對岳悅道:“天師,這的東西看的差不多了,我們去別的地方走走吧。”
岳悅覺得自己待在這也沒有跟葉閑落說話的機會,所以就點頭答應了。
路絲音替兩人打開門,岳悅和楊杜茜先後出了書房。路絲音落後兩人一步,她在出去時下意識地看了眼葉閑落和蕭海的方向,冷不丁撞上了葉閑落的眼神。
不得不說,葉閑落這樣的外貌和氣質确實少見,她站在那就像是自成一個世界,清冷、淡漠,但在面對自己喜愛的事物時又會顯出百分百的專注來。
窗外洩入一縷光芒,正好落在葉閑落的半邊側臉上,葉閑落的瞳色本就淺淡,在陽光下仿佛透着淡淡的金光。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葉閑落望着這邊的眼神帶着點不舍。再仔細一看,葉閑落的眼中分明又什麽都沒有。
路絲音不再去想這些,她連忙去跟上楊杜茜和岳悅的腳步。
楊杜茜帶着岳悅在花園裏面閑逛,蕭家的花園風景還不錯,岳悅并不排斥在這裏多走兩圈。
但楊杜茜畢竟年紀大了,她一大早就起來打扮自己,又跟岳悅走了那麽久,精力明顯不足。
岳悅也看出來了,她道:“外物給你身體帶來的影響還未消失。”
楊杜茜強打起精神,她問道:“天師,那我該怎麽做?”
岳悅道:“睡眠,睡着之後靈魂将處在放松狀态,但切忌,睡眠過長只會适得其反,長久的松懈對靈魂無益,那只會讓人麻木。”
楊杜茜向來就相信這些東西,她聽了之後覺得很有道理,便道:“謝謝天師的提點,那我就去午睡一會。”
“去吧,最佳的睡眠時間還是在晚上。子時陰陽交彙,日月精華下沉,正是靈魂休息的時刻。”
楊杜茜表情頗為認真,“天師,我記住了。”
“嗯。”岳悅微微颔首。
無論是吃飯還是睡覺,楊杜茜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不過這不代表岳悅馬上就可以結束這份委托,要确定楊杜茜不會再會到之前的狀态,她才可以收工。
等到楊杜茜走遠了之後,路絲音對岳悅道:“天師,接下來還有我要做的嗎?”
“你可以走了。”
“啊?今天就這樣結束了?可我覺得我還沒做什麽。”路絲音覺得這錢自己拿的不安心,“天師,你有什麽想做的盡管吩咐我。”
岳悅看的出來路絲音是個實誠人,正好這六月的太陽也有夠毒辣,她便道:“明日為我準備一把傘。”
路絲音眼睛一亮,“好的!我一定會為天師準備一把合适的傘。”
岳悅撫摸了一下自己的拇指,這是她覺得煩躁時的小動作,她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離開吧。”
路絲音感情上還是很擔心岳悅的,她不像楊杜茜那樣真的相信岳悅有□□十歲,但她覺得岳悅四五十歲還是有的。岳悅眼睛看不見又跛腳,放她一個人待着真的好嗎?
“可是……”
“有些話我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說過了。”
路絲音瞬間想起了昨天她想扶岳悅被避開時對方說的話,岳悅說她不需要別人的攙扶。
路絲音一下子就意識到自己做錯了,像越天師這樣傲氣的人,不會允許自己被人幫助,主動想要幫她,只是對她的不尊敬。
路絲音道:“天師,抱歉,我這就離開。”
岳悅沒有說話,她拄着棍子往反方向走。
蕭家的花園很大,而且裏面的設計錯落有致,不過走了一會,岳悅的身影便消失在其中。
因為還在外面,所以岳悅仍然沒有卸下僞裝,她一步一步地慢慢在青石路上走着。
岳悅自己都覺得自己矛盾,她喜歡熱鬧,但偶爾又想獨處。最好是一個人靜靜地待着,不要有任何人來打擾她的世界。
岳悅走到一棵大樹下,樹冠遮擋了毒辣的陽光,也讓岳悅的心沒那麽煩躁。
仔細想一想,她的情緒是從什麽時候變得奇怪的?
好像就是從她想到葉閑落在外很少跟她親近這件事,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麽大事,但岳悅一直很在意。
她很會裝,不然也不會扮演那麽多角色還讓人看不出破綻。更不要說在別人面前演戲比在鏡頭前演戲還要難得多,但岳悅能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自己的心。
她就是在難受,也根本不是因為想要獨處。只是因為……她想見的人見不到而已。
在一片靜默中,一道聲音随着風聲飄來。
“你說,這世界上真的有天付良緣嗎?”
“我哪知道?”岳悅明明想去看對方,但是卻執拗地盯着不遠處的一叢鳳尾竹。
葉閑落又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岳悅的身邊,她的臉上多了幾分在蕭海面前沒有的溫柔笑意。
“我覺得是有的,就像當初你在那麽多小孩中只送給我雪糕,就像你我正好在這相遇。”葉閑落一字一句認真地訴說着。
岳悅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她覺得自己現在不該笑的,“哦?我那個時候只是看你最可憐,誰能想到十年前的葉大教授會坐在路邊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舊事重提,葉閑落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無奈,但她其實也沒那麽在意小時候的自己。
“我現在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幼稚又不夠勇氣的小孩了。我能抱着你,親吻你……”葉閑落擁抱住岳悅的身體,她的話尾越來越輕,像一陣風一樣拂過岳悅的耳畔。
岳悅面上沒有表情,但耳廓還是紅了。她推了一下葉閑落,“這是在外面,注意一點。”
葉閑落其實不像岳悅想的那樣不願意在外面跟她親近,她只是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感情。
那些洶湧的感情猶如滔天的海浪,每一次波動都會将葉閑落的感情和理智統統擊碎。
岳悅又道:“放尊重點,天師的身軀不是你能亵渎的。”
葉閑落緩緩地松開自己的手臂,但她和岳悅靠得還是很近。
“我最近太忙了,都沒有好好跟你多說幾句話。這次的工作還好嗎,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岳悅本想說不需要幫忙的,但是她想到了自己幹澀的眼睛,她道:“這樣吧,你明天還來,給我帶一瓶眼藥水。”
葉閑落用手碰了一下岳悅的墨鏡鏡框,她問:“可以摘下來嗎?”
“可以。”
葉閑落幫岳悅摘下墨鏡,同時也看到了那雙一直藏在鏡片背後的眼眸。
白色的美瞳很逼真,乍一看岳悅像是真的瞎了一樣,但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看到沒有被美瞳覆蓋住的地方有細細的血絲如同幹枯的樹枝般崎岖蔓延。
“我明天會再來見你。”葉閑落重新幫岳悅戴上了墨鏡,她的動作很輕柔,完全沒有弄疼岳悅。
岳悅終于還是沒有繃住自己的笑意,“說的好像晚上回家我們見不到一樣。”
葉閑落道:“晚上見到的是岳悅,現在見到的是天師。”
岳悅笑道:“沒想到我們的小閑落也學會了開玩笑,既然我現在的身份是天師,那我就不能再對你笑了。”
說完之後岳悅就收斂起了笑容,當她認真地想要僞裝自己的情緒時,一般人真的很難看出破綻。
此刻的岳悅又回到了在外人面前那個強大淡然的模樣,她後退了半步,随後道:“葉小姐,請你放尊重。”
葉閑落道:“冒犯了。”
“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葉小姐能控制一下自己的行為。”岳悅的導盲棍在地上敲擊發出清脆的聲音,像是她真的惱怒了。
實際上岳悅心裏想的是,新的身份新的花樣,不過這次不能再把公司的道具弄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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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悅跟蕭家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就離開了蕭家。在岳悅走後,葉閑落也離開了。
沒了外人在,蕭海就憋不住了。他去問父母,為什麽突然要請一個天師來。
“你奶奶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我和你媽都覺得這樣下去不是事,就找了人幫忙。”蕭興城坐在沙發上,他的表情很是複雜。蕭興城本來不想讓兒子知道的,但是現在瞞也瞞不住了。
蕭海不滿道:“爸,你和媽所謂的找人幫忙就是找一個神棍來嗎?這樣只會讓奶奶更迷信!奶奶就是信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才會亂吃東西,在家又不吃不喝不睡!”
蕭興城道:“小海,這件事你就不要再摻和了。”
蕭海皺緊眉頭,“我怎麽可能不管,我也關心奶奶的身體。總之不能讓那個人再來了,爸你也不要再相信那些封建迷信了,說不定人家只是來騙錢的。”
有關岳悅的真實身份,蕭興城不想直接對自己兒子說,他道:“小海,難道你沒發現你奶奶今天已經開始正常吃飯了嗎?說明是有效的,所以你就不要再管了。”
“我不同意!”蕭海脾氣很倔,堅定地認為岳悅就是個騙子。
蕭興城頭疼不已,最終他還是打算說出完整的真相。
“小海,爸跟你說真正的理由,但你要保證你不會告訴你奶奶。”
蕭海猜不到蕭興城口中的理由,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蕭興城道:“其實越天師不是天師。”
蕭海沒說話,但心裏在想果然如此,他就說是騙子。
接着他便聽蕭興城繼續道:“越天師是我跟你媽雇來的,為的就是用你奶奶能接受的方式讓她恢複正常的生活。你放心,途徑是正規的,越天師絕對不是騙子。”
蕭海道:“那爸你怎麽還一直叫人家天師。”
蕭興城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那是為了演好這出戲,你之後再見到越天師,一定要尊敬對方,別讓你奶奶不開心。”
蕭興城當然知道岳悅都是演的,但岳悅演的太像真的了,真到有時候他都分不清她是真的天師還是他和妻子請來的演員。
而且能演到這個份上,還能正确地引導他母親好好吃飯睡覺,确實有本事拿這筆錢。
蕭海得知了真相,他一時之間還是難以消化,但是不像之前那樣抗拒了。
當天晚上,蕭海的母親林雪還語重心長地跟蕭海說了很多話,蕭海也不是瞎子,他也能看出自己的奶奶在往好的方向變化。
次日一早,蕭海就接到了葉閑落的電話,他沒想到葉閑落今天還會來他家。
葉閑落說她想起來昨天還有幾本書想要借,蕭海很敬佩葉閑落這種知識分子,自然是滿口答應。
而楊杜茜也要請人吃飯,請的自然是岳悅。
這一下岳悅和葉閑落就不免要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其他人不覺得什麽,但作為岳悅臨時助理的路絲音卻是很擔心。
而且葉閑落昨天來也就算了,今天怎麽還來?路絲音不得不懷疑葉閑落的用心。葉閑落怕不是見人家天師長得好看,想追人家吧?
這真不能怪路絲音多想,因為葉閑落進來再來的确是為了岳悅,而且葉閑落連續兩天都去別人家吃飯看着也太奇怪了。
開始吃飯之前,大家互相寒暄了一番才落座。
楊杜茜熱情地招呼岳悅,昨天對岳悅不太尊敬的蕭海也喊起了天師,雖然說看起來有點不情不願。
“昨天聽了天師的一番話,我頗為受用。天師你看看,這些食物如何。”
岳悅身後路絲音的方向側了側頭,路絲音剛開始沒理解岳悅的意思還愣了一下,随後她反應過來岳悅應該是看不見這些菜。
路絲音連忙開始替岳悅介紹起桌上的菜肴,岳悅聽後對楊杜茜道:“很不錯,人的身體很玄妙,饑荒時連樹根泥土都能活下去,富裕時大魚大肉也能吃壞身體。但那都是極端,凡事過猶不及。”
楊杜茜和岳悅聊了兩天,現在一下就能明白岳悅話中的道理。
“所以天師你這是讓我葷素搭配?”
“嗯,正是此意。”岳悅點頭道。
楊杜茜道:“天師說的有道理,我會銘記在心!”
蕭海就坐在斜對面,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露出什麽表情。在知道了眼前這位天師的真實身份之後,他聽岳悅說的每一句話都覺得出戲。
但又不得不承認,岳悅說的話确實是為自己奶奶好。半年前他奶奶還沒嚴重到成天喝符水不睡覺的程度,但也開始不吃肉只吃青菜,吃的臉色都發青了。
楊杜茜開始吃飯,同桌的其他人也紛紛開始動筷。之前坐在亭子裏吃飯還好,亭子裏的石桌面積小,但現在到了正廳裏吃飯,桌子就大了不少。
岳悅十分堅定地貫徹自己的瞎子人設,夾菜這種事情就交給了路絲音。路絲音很樂意做事,她詢問岳悅的愛好給岳悅添菜。
路絲音是岳悅的助理,收了錢做這些事自然沒錯,但……
葉閑落覺得有些刺眼,葉閑落從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樣體貼大度,相反,她其實很愛吃醋,只是沒讓岳悅知道罷了。
因為心情不好,所以葉閑落的話比平時更少,以至于蕭海想跟葉閑落多說幾句話都難。
但蕭海沒有多想,他只當是葉閑落性格如此。畢竟天才都更一般人不太一樣,孤僻一點也正常。
這頓飯,有人滿意,也有人不滿。葉閑落說自己想一個人去書房看看,蕭海今天已經聯系到了那位李老,他心中很是感激葉閑落,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葉閑落道了聲謝謝就離開了,而岳悅則是跟楊杜茜去了花園賞花喝茶去了。
林雪今天有事不在,路絲音這個助理被迫學起了泡茶。
楊杜茜有些忐忑道:“天師,你覺得這茶水如何?”
岳悅輕啄一口,“尚能入口。”
楊杜茜嘆息:“都怪我以前嫌麻煩沒學泡茶,不然今天就能親手泡一壺茶給天師喝了。”
岳悅道:“随心便可,刻意強求不見得是好事。”
楊杜茜道:“天師說的也是。”
岳悅在端起茶杯的時候手忽然一抖,茶水濺在了她的下巴和領口上。
水珠自冷白的肌膚滾落,讓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岳悅微微蹙眉,楊杜茜連忙道:“天師你沒事吧?”
岳悅放下茶杯,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楊小姐,借你家衛生間一用。”
楊杜茜問:“要不要我帶你去,或者讓小路陪你去。”
岳悅道:“不必。”
随後岳悅就拿起導盲棍站了起來,楊杜茜還想說些什麽,但是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在楊杜茜和路絲音看來,岳悅這是生命快要走到盡頭,身體已經開始不受控制了。岳悅眼睛看不見,腿腳也不好用,卻固執地不需要任何幫助,這樣驕傲的人肯定接受不了這種事情吧。
不然的話天師離開的背影為什麽會那麽落寞哀傷?
然而實際上……岳悅走得快只是怕暈妝,她為了演好這個天師往自己臉上打了白一號的粉底,好顯出自己身體的虛弱。至于手抖,只是她想找個理由去見葉閑落。
岳悅沒有去衛生間,她直接拐進了那間書房,一進門她就順手帶上了房門。
“不知道葉小姐約我來這裏單獨見面是什麽意思。”岳悅冷着一張臉,雙手按着手下的導盲棍。
葉閑落在聽到岳悅聲音的時候就轉身而來,她配合着岳悅的演出,道:“我與天師一見如故,想問問天師,願意成為我的愛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