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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顧宸被驚醒，他錯愕的坐起來，額頭竟然伈着絲絲冷汗，被淩晨的空氣一激，更加清醒了幾分。

而後，只見他緩緩的靠坐在了床上……目光散溢在半空中，深思凝重。

顧宸終于知道那些揮之不去，隐隐約約的熟悉感來自于哪裏。

夢中照片裏的那個男孩，他在幾小時前，剛剛見過！

他還送他回了酒店！

是林煋佑！

沒錯，就是他！

他不可能認錯！

竟然……是他？！

在午夜昏昏沉沉的夢境中，他竟然想了起來。

在很久以前，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這個男孩彎起的眉眼就曾印入過他的眼底。

那個照片上的男孩是林煋佑。

——林博文教授的兒子！

時過境遷。

雖然骨架張開了，但是眉目俊秀，依舊有些少時的影子。

最重要的是，他眼角的那顆黑色小痣！

顧宸絕對不會認錯！

從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顧宸盯着沉重黑夜中，透過未合嚴實的窗簾縫隙，投射在白牆上那一道朦胧的月光，思緒飄遠……

記憶中的某些場景，在想起來的那一刻，突然清晰！

他想起了那天下午……

就是剛才他夢見的那個場景。

他站在林博文教授的辦公桌前，略帶新奇的看着那張照片。

“你是誰？”

突然有個人出現在門口。

他回頭，看見門口那裏站着一個少年。

那少年站在敞開的辦公室門口，好奇又戒備的看着他。

“你是誰？為什麽會在我爸爸的辦公室裏？”

那聲音脆生生的，年少的顧同學十分懷疑這少年可能還未成年，最多在讀高中吧……

他叫林老師爸爸？

“你是林老師的兒子？”

那少年神情好像更加戒備，“做什麽？這關你什麽事？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你到林教授辦公室幹嘛？偷試題的嗎？”

什麽？

怎麽可能？

“再不回答我，我就要叫保安大叔了啊！把你扭送去教導處！看你下次還敢偷摸着進老師辦公室！”少年皺起好看的眉，非常不贊同的皺眉看他，仿佛他真的是個偷取捷徑的投機分子。

那小少年臉上還有些未褪去的嬰兒肥，肉嘟嘟的，那雙特別漂亮的眼睛下面有一顆小小的黑色的小痣，連兇狠的樣子，都透着一股子不符合性別的豔麗。

這少年……

顧宸剛才根本沒注意，被他這一吼，真的就看見在桌上的文件籃裏……有那麽一份被合上的試題？！

下周好像也真的有一場考試……

顧宸突然心虛了一下，有種百口莫辯的糟糕心情。

“林煋佑！你怎麽跑這裏來了！我去你學校都沒找到你！”林教授的聲音在走廊遠處響起。

“老林！你快來，有個學生在你辦公室偷試題！！”

少年摘了耳機，激動的大聲呼喊，像是真的抓到賊的英雄般，跳着腳呼叫自己的受害人父親！

“什麽？”

很快，林博文就走到門口，一眼望見了站在裏面，被自家兒子一根手指頭直指着的顧宸，顧同學。

顧同學那樣子真的是罕見的，既無奈，又無辜。

“顧宸啊。”

林博文叫了他一聲。

“老師，我記得前天約好了今天下午來找您……”顧宸說。

“哦對對對！你看我都忘了。你等一會兒啊。”

緊接着，年少懵懂的顧同學，親眼見證了向來舉止溫文爾雅的林博文教授，轉頭就一個虎爪下去，把站在門口趾高氣昂的少年，抓到一邊嚴厲盤問，“你下午是不是又曠課了！”

男孩的聲音很清亮也很堅決，“沒有！”

他才沒有曠課！

那節課外選修課真的是太沒勁啦！所以他露了個臉，簽了個到，忍着性子聽了十五分鐘後才偷偷從後門溜走的。

順便去相館拿了自己合成後，沖印好的一張全家福，偷摸着放在老林辦公桌上。

想給他個驚喜！

那是他在他床頭抽屜裏偷偷發現的照片！

只有老林和他媽倆人，沒有自己，那多不好！

于是年少多才的煋佑，在電腦上把自己從另一張照片裏扣了出來，多次調整，巧妙的放到他們當中。

嘿嘿嘿！

完美！

誰知上個廁所一轉眼的功夫，就溜進了一個偷題的小賊！

而且。

那節課，我明明就簽到了啊！

簽到打卡了就不能算曠課！

那女老師違反名詞定義，擅自報告家長！

太可惡了。

咱們的煋佑小朋友決定下節課一定要曠！不曠對不起今日蒙受的不白之冤！

不對！不行！

還是不能曠！

那女老師看老林的眼色太不純潔了，我可不能有這樣一個後媽！

太可惡了！

完全沒有辦法！

林博文看自己少年一副死不承認的樣子，當場氣的提高了嗓門，“沒有？沒有你老師怎麽會打電話到我這裏來？！”

煋佑也不甘示弱，大聲回嗆，“那是她看上你了，找機會跟你聊天呢！”

林教授差點閃了舌頭，“哎呦喂，你個小混球！”

他們恐怕都忘了，後面辦公室裏還杵着一個人。

那人木楞愣的站在那裏，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

不知為何，這段記憶今日被如此清晰的回憶了起來……

他甚至還能憶起當時略帶彷徨又無可奈何，哭笑不得的心情……

顧宸怔然的靠坐在床頭，心底漲滿着不知名的情緒，恍惚的感嘆，他竟是林教授的兒子啊……

可是此時此刻顧宸心底泛起的卻并不是終于得見故人的喜悅。

而是更深重的疑惑與焦慮。

林教授的兒子，常年居住海外，這個時候，卻一個人從海外漂洋過海，千裏迢迢的住進市中心的威斯汀酒店。

接着非常巧合的出現在他面前，甚至來到「繁素設計」，應聘做了一個最最普通的後勤……？

他這是要做什麽呢……

思之不解的迷霧從四面八方再次籠罩了上來。嶙峋的真相只探出了一只尖尖角。

時鐘已經劃過淩晨三點。

他忽然想起他回國的那班飛機也是這個時間點。

但不知為何，當天下午提前取消了航班，把他改簽到了另一架傍晚就起飛的航班。

雖然是由于航班公司的原因，航空公司也賠了錢，但因此顧宸與林教授最後一次見面的機會卻錯失了。

他提前一小時就在那家咖啡館等着了，但是由于航班改的太倉促，他只能在距離約定時間提前二十分鐘的時候離開了。

非常遺憾，他那天沒有見到林老師最後一面。

他在回國後一直嘗試聯系林老師，卻一直聯系不到……

後來才知道他出了嚴重的車禍。

已經離世了！

難道……

顧宸思緒萬千，卻像一團打亂的棉線，糾結纏繞，毫無頭緒。

就這樣，他輕輕皺着眉頭，睜着眼直到東方漸露魚肚白，才困倦的閉上了眼睛，淺淺的睡了幾個小時。

又是新的一周。

早晨，煋佑剛從威斯汀酒店的正門走出，準備步行去臨近的地鐵站，坐地鐵。

這段時間他的出行，都是采用公共交通。

不要說，市內的公交确實很方便。

而且從威斯汀酒店出門步行五百米，就能看到地鐵口，地鐵坐三站，五號出口出去，步行兩百米不到，就能看見「繁素設計」的大門。

地鐵口緊挨着酒店和公司，當真是地理位置絕佳！

這也是為什麽，他在這家酒店住了這麽久的緣故。

因為交通實在太方便了。

他都不用考慮買車。

可是，今天，他卻在門口看到了一輛熟悉的深底色輝騰？

雖然不是每一輛深色輝騰都是顧宸的，但是，昨天臨走前，他看了一眼那輛車的車牌。

如果不是他突然失憶什麽都記不得了，那麽眼前這輛正對着酒店大門口停在那裏的深色輝騰，就應該是顧宸的。

煋佑看了手表。

八點十二分。

可是，這個點。

他來這裏做什麽？

煋佑疑惑的朝着那個方向看了好幾眼，那輛深色輝騰竟然就真的啓動了？

然後在煋佑訝異的視線中，緩速在自己身邊停下……

玻璃窗被搖了下，露出了主駕駛位上，顧宸俊逸的側臉。

“早啊！上車吧。”

他偏着頭親切的笑着，不管從神情還是狀态都非常随意和放松，他輕快的說了這句話，就好像他們隔了幾個小時，忽然變成了認識了數年的親朋好友一樣。

這感覺……真是活見鬼了！

煋佑站在路邊一動不動。眼看着那輛深色輝騰慢慢開了過來。

那人的停車技巧太過高超，副駕駛的車門把手，緩緩的，正好停在煋佑一伸手，就能觸及的地方。

煋佑神情疑惑的看着顧宸。

但說出口的話卻非常官方。

“顧總太客氣了，我習慣坐地鐵。就不勞煩您了。”

顧宸其實從剛才起，就一直在看着他，聞言也只是笑的更加親切了一點，“不麻煩，我都已經等了你半小時了，上車吧。”

什麽？

顧宸在酒店大門口等了他半小時？

這又是為什麽？

煋佑更是看不懂他這一波操作了。

他想，自己這段時間，應該沒有做什麽太過于引人注目的舉動吧？

确實沒有。

至少目前為止，沒有！

想了片刻，煋佑給了自己一個非常肯定的答複。

顧宸等了半天沒見那青年挪動，神情單純，問“你不會讓我這個領導一直這麽等下去吧？”

這時候知道自己是領導了？

這時，後面一輛車按了喇叭。

顧宸挑了下眉毛，“你看，別人都急了。”

原來顧宸的輝騰已經在這條路上停留了太久，影響到早上酒店門口車輛的進出了。

煋佑抿了下嘴唇，看了他幾眼，最後還是打開了後排車廂的門，彎腰鑽了進去。

腦袋剛探入一半，就聽見前排駕駛座上那人嗤笑了一聲，“你準備把我當司機嗎？”

煋佑此時神思不屬，腦袋運轉的慢，突然就有些短路，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有些傻氣的“啊？”了一聲。

“只有滴滴的乘客才習慣坐在後面。”

顧宸非常明顯的調笑道。

今天的他，似乎哪裏有些不太一樣……

煋佑想。

這種感覺，出其不意的閃現，然後又立刻消散不見。快的跟流星劃過天空一樣。

等煋佑回過神來，想要具體描述出，到底是哪裏不一樣……

卻又怎麽也說不清楚。

煋佑“啊”了一聲，然後就立馬閉嘴了。

剛才那一瞬間突然控制不住冒出的傻氣，只是冒了個尖尖頭，便被主人無情的切斷了來路。

顧宸言下之意，是想讓他坐到前排去。

但是煋佑動作頓了一下，還是執意鑽進了後排。

他臉上收起了剛才未加防範，才顯露出的天然呆的模樣，又恢複了冷靜酷帥。

只見煋佑落座後，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前排的那位，緊接着冷冷的反諷道，“只有滴滴司機才會到點等在門口。”

顧宸沒想到等了片刻，等來的卻是這麽個結果，訝異的挑了下眉，繼而哈哈笑了起來，“好好好！你有道理！你行！那麽請問，這位先生是要去哪裏呢？”

“跟着導航走吧。”煋佑依舊冷冷的說。

顧宸的車已經開出了酒店外大門，“可是你還沒把目的地告訴我，我怎麽導航？”

“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哈哈。好。可以。”

顧宸看了一眼後視鏡，“那麽，請後排乘客把安全帶系好～謝謝配合。”

煋佑低頭一看。

他确實忘了系安全帶。

煋佑難得沒有回嘴，并且非常配合的，低頭系好了後排的安全帶。

輝騰加速開了出去，很快彙入了早高峰的車流中。

可是，緊接着，煋佑就發現顧宸并沒有往公司的方向走。而是在快要到公司的時候拐了一個彎，開了一小段路後，又拐了一彎……

？

“你這是要去哪裏？”煋佑忍不住出聲詢問。

只見前排帥哥司機一直專注的看着前方，這次連後視鏡裏的一個眼神也沒有給。

但是揚起的聲音裏，卻是帶着濃濃的笑，“不是說我去哪裏，你就去哪裏嗎？怎麽，害怕了？”

呃。

害怕是什麽鬼？

青/天/白/日/的，他一個男子漢，怕什麽？！

煋佑沉默。

那種感覺又來了。

他再次覺得，今天這位顧大設計師好像格外的不一樣。

但是，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煋佑再一次點開手機屏幕。

那上面大寫的數字時鐘每分每秒都在提醒他——

再過一刻鐘不打卡，今天他就要被考勤系統無情的算作曠工！！

我還在試用期啊！大哥！

“顧總，這好像不是去公司的路。”

煋佑心裏其實很急的，但是想着前面這位，目前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于是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着暴脾氣，好聲好氣的說出了以上的話。

“我說過要捎你去公司麽？真的當我是司機？”顧宸笑說。

真不是去公司！！

他真的要被算曠工一天了！！

“不是，顧總，我沒得罪你吧？再過五分鐘不打卡，我就要曠工了啊！我才上班幾天？您不要這麽折磨我吧？”

說完某些神經被觸動，煋佑自己反而驚了一下。

莫不是他發現了什麽，要讓我主動犯錯，然後被辭退吧！

這樣一想，煋佑立馬冷了臉色。

他再次看了下時間，終于耐不住性子，語氣裏帶了涼意，“你再繞一下我就真的要遲到了！”

此時正好一個紅綠燈，顧宸擡了下眼，終于透過後視鏡給了他一個眼神。

那如廣闊湖水般的目光正好落在煋佑面無表情的臉上，末了，竟然又彎起了眼睛。

笑屁笑！

煋佑直接甩給了他一個白眼！

“我今天上午正好有空。”顧宸一副好脾氣的樣子，完全無視那放着冷氣的視線，依舊笑容滿面不緊不慢的說着。

“可是！我，沒，空！停車！”煋佑拍着前排座椅後背，已經全然忘記了那位駕車司機是自己老板。

“不，你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