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二天，梁銘蕭并未覺得乏累。
練劍時也有日夜提劍，不眠不休的時候。
照舊醒來之後簡單的清理去了膳房工作。膳房的工作需要起得很早，弄好菜肴之後給各宮送去。
鬼宮裏最主要的是鬼王和後宮的鬼女們。
本來簡單迅速，但近十多年來鬼王極具招進鬼女，所以後宮的吃食多了些。
尤枳吃好東西，伸了個懶腰。
出奇的，昨夜睡得極好，沒有任何失眠的征兆。
今日她們要去服侍鬼王。
尤枳自然不懂得服侍人了，但她知道鬼王喜樂，她身為233世紀的好青年，多少是會兩手的。
今日要去的鬼女們紛紛裝扮好，描眉畫脂。
銅鏡裏，明豔的妝容映得人多了幾分嬌媚之感。
細眉紅唇，額頭上的花钿豔麗得奪目，一雙大大的杏眼含着一抹春水。
膚若凝脂，玉手芊芊。
便是看一眼，也叫人不得忘懷。
尤枳還是第一次畫這麽濃豔的妝容，連自己也愣神了一秒。
畫好妝，大家都穿着淡紫色的谪仙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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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因為鬼王喜歡，後宮的裙子都是淡紫色的，再無別的顏色。
今日要去的便有五個鬼女，加上尤枳一共六個。
被嬷嬷帶着入了大殿。
進去之前，嬷嬷又叮囑了一番，肴澪的脾氣暴躁易變，需得多多注意。
在尤枳進去之前，嬷嬷又暗自拉下來說了兩句話。
尤枳感謝的看向嬷嬷，于是走了。
嬷嬷在鬼王身邊這麽久，大底能摸出一些肴澪的喜怒，但也只能摸出一些，多的再無。
尤枳突然覺得昨日的讨好派上了用場。
進入大殿，入目的便是昨日那奢華的景象。
不同的是，殿下中央站了一排。
今日選琴師。
與殿下的人匆匆對視了一眼，尤枳便移開了。
邶桑和顧辭楊已經在那群人中了，只要發揮自然，再弄點出其不意的，大概率都會留下來的。
想着，人已經到了肴澪的身邊。
幾人站在後面，沒有肴澪的吩咐，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趁此機會，尤枳又望向了邶桑和顧辭楊的方向。
她沒有假面，今日的裝扮自是讓臺下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一抹悸動燥得不行，處于形勢，只能瘋狂的壓抑在心底，半響，只要一回想那張熠熠生輝的臉，便心口慌亂。
邶桑握緊袖下的手，緊了緊，不然自己被發現。
想把她所有的一切都關上，只自己一人能看。
或許是在鬼界的原因，肆念瘋長。
“開始吧。”肴澪表情恹恹的，并沒有太感興趣的樣子。
許是千百年來聽了太多一樣的曲目。
臺下的一排排琴師開始依次演奏，有的激昂、有的抒情、有的婉轉、有的直白……
肴澪的臉色一如既往的平淡，連擡眼都懶得看一下，就閉着眼睛聽着樂曲，并不喜歡，談兩下便皺眉。
一皺眉，鬼官就懂了肴澪的想法，遣了下面的鬼。
如此，不知重複了多久。
“大人，水果……”一個鬼女按耐不住，眼見着下面的琴師過了大半，她還沒來得及和肴澪說一句話，甚至一眼都沒有。
她不甘。
來此便是想着平步青雲的。
如今，鬼王連看都不看一眼，談何一步登天。
鬼王後宮願意主動的不多，大多數都因為鬼王那些暴戾的傳聞而止步，不敢輕易靠近。
但她如今觀察了幾許。
鬼王大人只是偶爾煩躁，但并未因為臺下的琴師彈錯弦而責罰他們。
放入嘴邊的果子是吃的，呈上去的酒也是喝的。
而且，鬼王面容俊逸，是鬼界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若是她這次錯過，或許下次要等個幾年，後宮新人赴新人，或許得幾十年，亦或是幾百年。
叫她幹等孤老在後宮，她寧願舍生一試。
這一聲，在聲樂中顯得有幾分突兀。
那鬼女嗲着聲，凸顯盡多的嬌媚，動作妖嬈欲墜，姿态顯示她能做出的最大的妩媚。
配上濃豔的紅唇，辰時的香水。
尤枳只覺得這聲音嬌作的讓她直起雞皮疙瘩。
在最後面，身子不由得抖三抖。
聞聲，肴澪不知來了什麽趣味，睜開眼睛看着眼前扭捏的鬼女。
“過來。”
聲音帶着寒氣，是周遭具有的。
“大人……”
鬼女撲上去，那聲音更加嬌嗲了。
倒是不敢直接撲進肴澪的懷中，只是撲在肴澪檀木長椅的角下。
手中抵給新鮮的果子，肴澪吃了之後又轉頭倒了一杯好酒，肴澪也都喝下了。
琴師選拔還在繼續。
算是得了肴澪的默許，鬼女頭顱擡高了一些，驕傲的看着下面的琴師。
轉頭在肴澪看不見的空隙，挖了後面的鬼女一眼。
像是在炫耀，随即又向肴澪谄媚。
肴澪重新閉上雙眼，聽着底下的曲調。
琴聲悠悠，但談了兩目便被遣走了，至今過了大半，連一首完整的曲目都沒有誰談下來過。
尤枳長袖下的手暗暗握緊，越臨近二人，越擔心。
看着前面逐漸被遣下的琴師，暗叫不好。
如今她在後宮，沒有辦法給兩人換面，如果被遣走，那再頂着這副面孔入宮，會引得人猜忌，尤其是最近鬼域嚴加看守。
看出尤枳的緊張，顧辭楊遠遠的對她輕笑。
讓她安心。
快到顧辭楊了，尤枳又緊張起來。
這邊，肴澪又皺了眉頭，鬼官連忙叫正在彈奏的琴師下去。
一曲清揚，帶着小調的悠揚、又帶着世間的和韻。
顧辭楊就同這曲調一般，有着那種讓人深入心底的溫柔和暖意，還有可以讓人依靠的堅持。
這曲談了大半，肴澪依舊沒有皺眉，看得出，有幾分欣賞。
一曲快結束的時候，睜開眼看見臺下的人。
面貌普通，到不像能彈出此曲的。
“你，留下。”這是肴澪今日留下的第一個琴師，準确的來說，這應該是肴澪這一個月留下來的第一個琴師。
“是。”
顧辭楊應下。
鬼官送了一口氣，領着顧辭楊到旁邊坐下。
剛才鬼王說的那幾個字，雖不多，但也足夠讓顧辭楊在這鬼宮受到良多的示好了。
安排好後，又是下一個。
鬼王剛聽了兩秒，随即深深的皺眉，和剛才差的太多，簡直不堪入耳。
鬼女見狀試探性的給肴澪揉了揉太陽穴，肴澪倒是沒有反應。
随她的意味太明顯。
鬼女激動着，感覺如今自己也得了鬼王的常識，膽子便大了不少。
逐漸的，那鬼女越發的變本加厲，手甚至摸到肴澪身上。
明着是按摩，實則就想勾起肴澪的浴火。
碰到腕骨處一個明顯的劍傷，雖是舊傷，但仍舊明顯。
動情的皺眉，似乎那骨痛也傷在了她的身上。
“這是那個不長眼的，居然……”
居然敢傷鬼王大人。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是來不及說。
脖子被瞬間抹掉。
她瞪大着眼睛看着肴澪，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一襲淡紫色在她身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淡紫色是最清雅的顏色，應該是高貴的、明豔的、清冷的，總之，不會是她這樣的扭捏作态，醜陋得很。
肴澪眸色更寒，瞳孔一動，那鬼女便頃刻魂飛魄散了。
世界，再無她。
肴澪卻只是摸着腕骨處的劍傷，動作溫柔得像在撫摸極愛之物，随後溫和的笑了笑。
是對着那劍傷的。
尤枳看着他的神情，一點都沒有錯過。
那傷口應該是書房中的畫像女子所傷的，所以他才如此溫柔。
那劍傷對于他來說，只要他想，不消時日便可恢複如常。
但他沒有，就意味着她對他的重要性。
會劍。
尤枳心中又多了一條線索。
那女子定不是普通的人，連鬼王都能傷到的，修為必定了得。
自那鬼女在她們面前魂飛魄散之後，後面的幾個鬼女更加不敢放肆了，就連呼吸也不敢太重。
方才暗自打量肴澪的，此刻都盡力低着頭。
目光放在地上，分毫不敢多擡。
下面的琴師顯然也慌了，連着彈錯了幾次弦。
肴澪眉頭一皺，睜開望着下面的琴師。
“真難聽。”
語氣陰寒，面色冷峻。
說話間，那底下的琴師瞬間化為灰燼。
連着死了兩人，大殿裏彌漫着死亡的氣息。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不知道那鬼王的心情到底如何。不敢猜測，不敢多動。
甚至有個鬼女瞬間昏倒，因為前一秒那鬼王皺眉的看着她。
“沒用。”
這一聲，倒是沒把她怎麽樣。
底下的人連忙把昏倒的鬼女拖走，大殿之上瞬間又是一片死寂。
恍惚間，尤枳感覺一個目光盯着自己。
一擡頭，便是鬼王那探尋的目光。
不知道是認出她是幾日前那個餓死鬼，還是察覺她身上有異。
尤枳故作淡定，迎着鬼王的目光，微微一笑。
和周圍低着的不同。
那眼光堅定，沒有顫抖也沒有畏懼，倒是出奇的鎮定。
肴澪看着她，淡紫色的谪仙裙在她身上顯得高雅，沒有俗氣。她眼睛帶着微光，眸子彎起，帶着笑意，沒有那股清冷，倒是有幾分暖意。
眼前的，和記憶中的她有些不同，又有幾分相似。
她們都帶着那股無形的傲，別的人沒有發現，但他感受得清晰。
這是十多年來，和她最像的。
不是面容不是語氣不是身形，而且無形的觸感，一如當年與她的第一眼。
“你……”
肴澪眸子放在尤枳身上，眼神定定的，卻沒有真正的看着她。
而是通過她，去回憶他記憶中的人。
此時，原本臺下已經停了的琴，忽然奏起。
打斷了肴澪的話。
沒有人發話，那臺下的人就私自彈奏起來。
周遭的都暗叫不好。
尤枳和肴澪同時望了過去。
帶着假面的邶桑坐在木琴錢，他十指生得好看，修長而又節節分明。
只見他并未在意周圍的目光，顧自彈奏曲調。旁邊的人都帶着害怕偷瞄高臺上那錦倚上的鬼王，生怕他再次降臨到的怒火，波及到他們。
然而，肴澪沒有動。
看着臺下那琴聲，入了迷。
顧辭楊顯然有些驚訝，邶桑向來都是穩定的性子，不會做出魯莽的事情。
但剛才那鬼王盯着尤枳的時候，他那以往的淡漠都消散了，黑眸盯着那高臺上的人，于是做出了這麽魯莽的事。
鬼王只是看了尤枳一眼，并無大事。
但如果因為他的魯莽，很可能邶桑就會喪命。
尤枳看過去。
那假面還是一張普通的臉，但是中上呈的姿色。
他低頭彈奏，尤枳覺得很認真。
沒有聽過邶桑彈琴，今日的琴聲出乎意料的好聽。
他的曲調清冷又帶着點點傲氣，不誠服于世道的雜亂，不誠服于高官權貴，他只做他自己。
一曲悠揚。
聽得人沉浸了幾分。
漸漸的，有人忘了剛才他打斷鬼王的事情，有人只認真欣賞着這曲目。
是極好聽的。
肴澪發愣，望着臺下的人。
原本是要發怒的，可是那曲子一開始他便不能有任何作為了。
那曲子把他定在神壇，又拉入了地獄。
他清晰得很，又渾濁如斯。
他恍惚間記起在後殿，她彈奏的模樣，氣質清冷，連那曲子都是清冷的。
和別人不同，她有着那股讓你沉浸的琴藝。
底下的人彈奏着她談過的曲目，連同那股清冷都不盡相同。
一曲作罷，彈奏的人擡眸。
黑眸是往後掃的，不經意間的。
尤枳連忙悄悄的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對着邶桑，表示誇贊。
邶桑是看見了的，所以連帶着假面都輕微揚起了嘴角。
剛才那股害怕沒有了。
他擔心那鬼王對尤枳做什麽，一時沖動。
但如若重來一次，他依舊會打斷。
他不懼。
但他怕，她懼。
還好，她也不懼，還悄悄的對着他笑。
只他一人看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