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後來盛意想起,那似乎是江妄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那陣子南城總在下雨,那天是難得的晴天,但晴得也不算特別好,厚重的白雲時不時飄過來,将太陽遮擋在雲層之後。
男生立在一片不算明朗的天光裏,微微勾着頭,聲音含在喉嚨裏,吐字不甚清晰,顯得有些慵懶。
簡短兩個字硬是被他念出一陣缱绻意味。
盛意捏了捏耳朵,一直到回到教室裏,她的心髒都仍舊在撲通撲通狂跳。
那次考試,江妄未出意外又拿到了第一名,盛意和他隔了幾個名次,是第六名。
輪到盛意挑選座位時,她走進教室時,看到江妄挑了倒數第三排靠窗的一個座位。前幾名裏,除了他,其餘幾人全部選擇了前排中間的位置。
老徐顯然也拿他沒辦法,在講臺上悠悠坐着,每進來一個人,他就要說一句:“其實坐在哪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想要怎麽做。”
盛意點了點頭,她的手在腿邊攥出一個拳頭,半分鐘後,走到江妄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老徐見狀,挑眉看了她一眼,盛意輕輕呼了口氣,一想到後面的人有可能正在看她,渾身就僵得不知道該怎麽動彈才好。
她擡起雙手捂了捂臉,心裏亂得不行,一會兒覺得自己太沖動了,坐在他前面也太影響她的情緒;一會兒又覺得,她只是遵循本能靠近自己喜歡的事物罷了,沒什麽可糾結的。
等她終于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時,班級裏一大半的人都已經挑好了座位,林昭昭也如願以償地繼續和她成為同桌。
而不知是不是因為江妄的氣場太強大,女孩們雖然一個個躍躍欲試,但竟然沒有一個人直接坐到他旁邊,而是都坐在了他附近。
李臨進到教室裏時,還有點兒驚訝,用肩膀撞撞江妄:“你的魅力不行啊。”
男生似乎是哼笑了一聲,不知道跟李臨說了什麽,後者本來還在吵嚷,突然就收了聲。
沒過兩分鐘,盛意和林昭昭的肩膀就分別被人從後邊拍了一下,兩人回過頭去,對上李臨一張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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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好,我是李臨,以後咱們就是一個小組的了!”
語文老師老徐在課上喜歡搞讨論小組,前後四人一組,從前邊數過來,盛意和林昭昭剛好和他們一組。
他難得用如此正經的語氣講話,露出一排大白牙,笑得陽光而爽朗。
林昭昭對他印象很不錯,她立馬也笑着回應:“林昭昭,以後還請多多指教啊。”
“那當然!”李臨用手肘搗了搗江妄的,後者淡瞥他一眼,漫不經心道:“江妄。”
李臨看着盛意:“我知道你,盛意,語文課代表嘛。”
其實他們這個自我介紹純屬多餘,好歹在一起也上過一段時間的課了,總不至于不認識,但也不可否認,這樣的方式的确成功打破了幾人之間的寂靜。
那天下午放學後,李臨便提議說不如一起去吃飯,江妄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我今天得去畫室。”
江妄是美術生,從高二開始,每周周一和周三的晚自習都要去畫室畫畫。
七中的畫室師資條件不好,他是在校外學的,校外的畫室距離學校有一段距離,所以需要提前過去。
李臨拍了拍腦門:“我怎麽把這一茬兒忘記了。”
江妄看着他沒說話。
李臨又說:“不然改成周五吧,剛好周末不用上課,周五我們吃完還可以去唱K。”
他性子活潑,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林昭昭也是個人來瘋,立馬拍手贊同。盛意擡眼看了看江妄,男生指尖夾着一支筆,一直在漫不經心轉着,仿佛對這一切都毫不在意。
李臨顯然也知道他的性子,略過他直接問盛意:“你那天有事嗎?”
盛意想了想:“沒事。”
李臨說:“那就這麽說定了,周五一起去吃飯,然後去唱歌。”
這個約定令盛意那晚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都未能睡去。
後來,她索性從床上爬了起來,披上外衫,坐在桌邊看了會兒書。
是一本古詩集,她恰好念到朱彜尊的一首:
“思往事,渡江幹,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
她當時讀來只覺這詞寫得難過,尚且未能理解其中百轉千回的細膩情緒。
而直到很久以後,在她與江妄分開的那麽多個日夜裏,她曾将這闕詞反複咀嚼,心裏的潮水漲了又漲,幾乎要将她淹沒。
那時她才明白,“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講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無奈。
淩晨一點多時,客廳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最近陳靜冉演出密集,常常到深夜才結束,今天回來得還算早的。
盛意踩着拖鞋打開門,瞧見陳靜冉眉眼間有淡淡酒意溢出,空氣裏也被夜風送來一陣酒氣。
陳靜冉看了盛意一眼,臉上露出些許疲憊神色:“怎麽還不睡?”
盛意說:“失眠。”
陳靜冉像是笑了一聲:“小小年紀,有什麽可失眠的。”
她換完鞋,便癱坐在沙發上。
客廳裏沒有開燈,只有沙發邊開了一盞落地燈,是盛意專門為陳靜冉留的。
她閉着眼揉了會兒自己的太陽穴,察覺到盛意還沒離開,側眸看她一眼:“明天不用上課?”
盛意說:“小姨,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盛意和她一起生活時間太久,太知道她不同情緒時分別都是怎樣的表現了,陳靜冉也不瞞她,淡淡嗯了聲。
盛意便嘆了聲氣,也不多問,轉身走到廚房給她沖了杯熱蜂蜜水,放到茶幾上,才轉身回卧室。
周五轉眼就到來。
那天一大早林昭昭就開始興奮,早讀課也不好好背書,跟李臨兩個人不停在那兒讨論哪家的菜好吃,哪家的菜徒有虛名,實則難以入口。
盛意耳朵裏塞着耳塞,把那一單元的單詞表從頭背到尾,又從尾背到頭。
然而那天他們計劃好的四人活動最終還是沒能實現,因為江妄缺席了。
他經常遲到,故而早讀課上沒看到他的時候,誰都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結果第一節 課的預備鈴都敲響了,他還是沒來,李臨給他打電話,那邊沒人接,停了會兒,他才潦草地回了條短信:“家裏有事,已經請假了。”
李臨問:“那晚上的活動?”
這次江妄就沒有再回了。
為了不掃興,那天下午放學後,盛意、李臨和林昭昭他們三個人還是一起去吃了一頓日料,結束後,他們就在那附近的KTV裏玩了會兒。
盛意本來對這種活動就不感興趣,當初答應,一是為了不讓自己顯得特別不合群,二是因為江妄要過來。
這會兒江妄也沒來,她便抱着一瓶飲料在那兒聽李臨和林昭昭兩個人尬歌。
到中間時,“消失”很久的溫景突然給她打來電話,盛意捂着聽筒從包廂裏走出去。
這間KTV裏隔音效果不太好,走廊裏充斥着各種鬼哭狼嚎,盛意只好又越過長廊走出了大廳。
溫景一聽聲音就知道她在哪兒:“跟同學一起出去玩呢?”
盛意講電話時,喜歡走來走去,她無意識地踩着腳下地板上的方格,輕輕“嗯”了一聲,說:“跟林昭昭一起。”
溫景說:“別玩太晚,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自從入伍之後,溫景同她講話,一次比一次像個小大人。
盛意忍不住吐槽:“我又不是小孩了。”
溫景說:“反正比我小。”
盛意就問:“你最近在那邊怎麽樣啦?”
“還是那樣吧,每天就是訓練、訓練……”他講起自己的日常,話便多了起來,盛意索性坐在了旁邊一個石墩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他的話。
天色已晚,然而城市裏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馬路上車水馬龍,燈火閃爍,到處都是鼎沸人聲。
到了十二月,夜間空氣涼得不像話。
盛意剛剛出來得匆忙,忘記穿上外套,這會兒手都被凍得有些僵了。她往自己手上呵了口氣,思索着要不要回去把外套穿上。
正猶豫間,她眼睛往旁邊一瞥,忽地看見江妄只穿了一件單衣,拐進了旁邊一條破舊巷弄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