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春婵煎好藥,趕緊端回到醫館供病人休息的廂房。
她站在門邊,沒有立刻進去,只遠遠看着攝政王坐在王妃床邊,坐姿不似往日那般端正,破天荒地顯出幾分無措。
但她心裏還是為王妃鳴不平,走近床側,吸了口氣,行禮後大着膽子道:“請攝政王給王妃喂藥。”
顧暄這才察覺到春婵回來了,略微側身,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硬氣,似是在替床上那位主子不平。
他沉默地接過春婵手裏的藥碗,然後拿在手裏,不知如何繼續。
從前有段日子查案,總是免不了受傷,他需要時常喝藥,但都是直接拿着碗一飲而盡,全然沒有給人喂藥的經驗。
春婵一直站在一旁,看攝政王端着碗,僵硬的手終于伸向勺子。
直接舀了一勺滿滿當當的藥。
“攝政王請慢。”她連忙出聲提醒,“太多了。”
顧暄垂眼看,勺子裏滿是黑褐色的藥汁,便将勺子微微傾斜,倒掉一半。
藥是剛煎出來的,還冒着蒸騰的熱氣,熏在臉上還很燙。
那要如何做?他不解地看向春婵。
“這藥很燙,攝政王要吹吹才行。”
顧暄點頭照做,把勺子拿高,放在唇邊吹了吹,才慢慢喂給躺着的沈星辰。
藥汁很苦,剛送到唇邊,昏睡着的沈星辰便似有感應,嘴唇無意識緊閉,眉頭蹙起,一張精致的小臉也跟着皺巴起來。
顧暄硬着頭皮藥汁送入沒有血色的小巧的唇,立刻溢了出來。
Advertisement
根本喂不進去。
他有些煩躁地起身,沉聲吩咐春婵:“你且去問問郎中還有沒有什麽其他的法子讓王妃喝藥。”
“是。”
春婵出了門,但并沒有按照攝政王說的去找郎中。
她在門外待了一會兒,心中大膽的想法愈發堅定,又直接回了房裏。
“郎中怎麽說。”顧暄見春婵進來了立刻問道。
春婵低着頭,第一次對主子撒謊有些緊張,“郎中說眼下讓王妃喝藥最好的法子就是攝政王親自給王妃渡藥。”
“怎麽渡?”顧暄從未聽聞過此法,有些茫然。
“就是用攝政王之口渡。”春婵聲音有些發顫,但還是努力說完,“攝政王和王妃是夫妻不是嗎?難道攝政王連渡藥都不肯嗎?若是這樣,奮不顧身為您擋刀的王妃該有多寒心。”
寒心。這是顧暄不曾體會過的情緒,端着藥碗的手漸漸收緊。
春婵說完前面那番話吓得腿都軟了,這會兒看攝政王還是沒能下定決心,又大着膽子祈求:“請攝政王憐惜憐惜我們王妃吧。”
憐惜...她。
春婵此番勸說字字戳心,饒是心若磐石的顧暄也有所動。
“你先出去。”
攝政王終于松了口,春婵立馬答應道:“是。”
她快步出去,還帶上了門,生怕攝政王會反悔,把門帶上,想着裏面只有兩個人,渡藥也方便些。
“春婵。”
有人在這時忽然叫她一聲,吓得她跳起來。
“大塊頭?”春婵轉身,驚訝地看着黑影,“你不是回家看望你母親了嗎?”
“先不說這些,王妃怎麽樣了?”
春婵拍着心口,想着大塊頭平日跟在攝政王身邊的日子最長,懷揣着小心思道:“我們王妃替攝政王擋了一刀,現在還昏迷不醒,連藥都喝不進去。”
“竟如此嚴重!”黑影無措地摸了摸後腦勺。
“都怪我,是我不該離開攝政王回去探親,才讓賊人有可乘之機。”
春婵道:“你也別太自責了,現在攝政王在裏面親自給王妃喂藥,我只盼着等王妃醒來,攝政王能對我們王妃好些。”
“那是自然。”黑影拍着胸脯說:“王妃為救攝政王能夠舍棄性命,攝政王心裏一定很動容,我以後也會多勸勸攝政王的。”
春婵欣慰道:“如此便多謝了。”
------
廂房裏,顧暄嘗試了好幾次以口渡藥,每次都是自己把藥汁咽下去。
眼下,藥汁已去了大半,他不敢再貿然嘗試。
雖說他們是夫妻,但也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他無法毫無負擔地跟她做如此親密的事。
可她又是為了救他才陷入這般險境,他不能見死不救。
又糾結了一會兒,他想到只要把渡藥之事隐瞞下來,他跟沈星辰還是能像之前那般相處的。
他終于下定決心,灌了口藥,慢慢俯下身去,一只手捏着她軟軟的兩腮,使她張開嘴,慢慢把藥渡過去,這樣能最大限度地減少接觸,雖然還是會偶爾不小心碰到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有如寒冰,碰到熱的藥汁才稍稍熱起來。
一口藥沒渡完,沈星辰就皺眉咳了起來,要把藥給咳出來。
顧暄:“...”
他下意識壓下去,兩人都泛着苦味的唇緊緊貼合住,确認沈星辰把藥汁都咽下去了他才離開。
壓着劇烈起伏的胸口喘氣,顧暄又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把剩下的藥汁用同樣的方式渡完。
她每次都會抗議,要把藥嗆出來,也每次都會被他給壓制住。
一口,兩口,三口...
五次之後,一碗藥終于見了底,顧暄松了口氣。
卻再也無法直視床上還是皺巴着小臉的沈星辰,盡管她現在昏迷着,根本不會睜開眼睛。
他起身想走,袖袍卻被一只同樣沒什麽血色的小手緊緊攥住。
試圖松開被她攥着的那只手,可她抓得實在很緊,再嘗試,他竟然使不出什麽力氣了。
他只能坐下來,把她冰冰的手塞回到被子裏,就這樣在她床前守了一個時辰。
春婵再敲門進來時說:“攝政王,天師把宮裏的太醫請來了,郎中說讓太醫看完沒問題就可以送王妃回府了。”
宮裏來的太醫是上次那位在殿外懷疑沈星辰醫術不靠譜的張太醫。
“老臣見過攝政王。”張太醫站着拱手施禮。
顧暄的袖袍還讓沈星辰緊緊牽着沒放,他只颔首道:“有勞張太醫。”
張太醫瞧見了其中緣由,了然走到床邊,伸手給沈星辰把了把脈,又撐開她的眼皮看了看。
過了半晌,他松了口氣,道:“攝政王妃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
顧暄心中懸着的大石頭也跟着落下,“多謝張太醫。”
“不過雖然攝政王妃已無性命之憂,還是要仔細看顧,否則容易留下病根,影響今後孕育子嗣。”
顧暄:“...多謝張太醫。”
等春婵送張太醫離開,趙錦才湊上來。
他絕不放過揶揄顧暄的任何機會,“你以後真要對弟妹好點,好生照顧,孕育子嗣可是大事。”
再次被提到這個問題,顧暄有些惱:“看完就趕緊回天師府。”
趙錦滿眼含笑地搖了搖扇子,難得得見如此失控的顧暄,他滿足地退了,接下來的時間都交給他們這對已經生死的夫妻。
這次倒是好說話。
确定平日裏話最多的趙錦是真的走了,顧暄徹底松了口氣。
他回身,輕柔地抱起床上的人,帶她回府。
醫館外,黑影早已準備好馬車。
顧暄看見黑影有些意外,卻也沒說什麽。
黑影是他的貼身護衛,也是他的心腹。
黑影家中有一老母,他已有許久未回家看完母親,今日下朝,顧暄跟趙錦同行,覺得沒什麽危險,便讓黑影回去看年邁的母親,沒想到遇到刺殺。
這些年,他不是沒想過再養些人,都出了其它朝臣塞進來的眼睛,但能信得過的始終只有他還是大理寺卿時就跟在他身邊的黑影,他就索性不再動這個心思了。
黑影是他在一次外出任務時結識的,他機緣巧合救下了黑影的母親,那之後,黑影誓死追随他,忠于職守。
“攝政王。”黑影站在馬車邊,滿臉愧疚。
顧暄知道他要說什麽,擡手重重按住他的肩膀,“無需多言。”
然後單手挑開馬車簾子,見豪華舒适的梨木馬車上內有人貼心地鋪了一張小榻子,他小心地将沈星辰抱上馬車,又輕輕放她在柔軟的榻上躺好。
擡手輕扣車廂壁,“可以出發了,不着急回府,慢些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