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醒了嗎?」
一個稚嫩、又帶點酷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西恩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張年幼的臉孔，修長的眉、烏黑幽亮的雙眼、微翹的小鼻子、紅豔豔的嘴唇、小麥色的健康肌膚，唔唔!不錯，是他喜歡的類型。
「你餓嗎?」眼前的小家夥有一種奇特的沉穩氣質。
西恩摸摸咕嚕叫的肚子，「很餓，餓慘了。」
小家夥點點頭，一副很了解的模樣，「我煮了皮蛋瘦肉粥，要不要喝?」
「要要要!」西恩趕忙回答，比幼稚園的小朋友還要乖。
「對了，咱們還沒互相介紹呢，我叫簡逸，簡單的簡，飄逸的逸。今年八歲，你呢?」
這小家夥真是太酷了，如果不是他太小，如果他不是男生，西恩真要考慮以身相許。
「羅西恩，天羅地網的羅，西天的西，恩愛的恩。」
簡逸點點頭，很滿意的說：「你是外國人嗎?眼睛真的是藍色的嗎?」
「我是外國人，眼睛天生就是這顏色。」西恩再次點頭。
「那你是哪國人呢?還沒說你多大了?」
「我……是個鳥不生蛋的國家的人，那個地方的面積還沒有臺北面積的一半大，我今年二十六歲。」
簡逸歪著頭想了想，「你很窮嗎?是不是因為你們國家養不活你，所以才偷渡到臺灣來的?」
西恩岔了口氣，差點被嗆到，這個小家夥還真會聯想呢!
他搖搖頭，「不……」
「你不用解釋啦，我都明白。」簡逸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男人嘛，要能屈能伸才對，我不會瞧不起你的。」
「啊我……」
「你餓了吧?我去幫你盛碗粥。」簡逸不待他解釋便轉身離開。
西恩苦笑，轉個身乘機把房間打量了一番，顯然這是間小孩的卧室，牆壁是潔白的原色，沒有做任何修飾，粉色系的衣櫥和書桌，在牆角還有一個收納運動器材的櫥櫃，陳列著足球、籃球、羽毛球拍以及啞鈴等器材，令他驚訝的是裏面居然還有雙截棍，那是他見過最具有東方特色的武器。
另外還有一個小小的書櫥，西恩好奇地下床觀看，他起初只是随意的看看，以為無非是些兒童卡通書，可是就他有限的中文知識來看，上面竟然是些古今中外的歷史巨著，以及天文、地理書籍，最令他感到駭然的是竟然還有滿滿一櫃的兵書，不僅有中國古典的「孫子兵法」、「三十六計」、「唐太宗李衛公問對」等，還有不少的西方兵書，諸如「戰争藝術」、「戰争論精華」、「空權論」、「西方戰略思想史」等等。
「喝粥吧!」簡逸推門進來。
「啊，謝謝!」一聞到那撲鼻的香味，西恩簡直恨不得一口氣把它喝光。
「慢慢喝，你餓了很久吧，所以只能先喝些流質食物，等明天再吃米飯。」簡逸三言一行都大人味十足，讓西恩懷疑這個小家夥真的只有八歲嗎?
西恩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端起碗不計形象地大吃大喝起來，哇!這個什麽皮蛋瘦肉粥還真是好喝，嗯，不是普通好喝，簡直是他長這麽大以來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小碗裏頭的粥，西恩兩三口就喝光了，感覺還不夠塞牙縫。
簡逸吃驚地看著他手裏的空碗，「鍋裏還有，我再去給你盛。」
「我跟你去餐廳吃吧!」西恩積極地說。
「不用啦，我們沒有餐廳，只有一個小小的廚房，客廳就是餐廳。」
「我自己去盛粥。」
「好吧，跟我來。」簡逸拿他沒辦法，這個高大男人的目光簡直餓得像要吃了他一樣。
廚房裏盛著粥的鍋子裏，還剩約莫兩小碗的粥，西恩毫不客氣地盛了一碗，站在狹窄的廚房裏，兩三下就喝光，立即又盛一碗，再次喝光。
三碗粥下肚，空蕩蕩的胃暫時好受了些，西恩走到客廳看了一下，只有一張半舊不新的皮革沙發、一張木質茶幾和一臺電視機，再沒有其他東西。
簡逸倒杯白開水給他，西恩看著瞪了半天，「這是什麽?」「開水。」
「我喝不下這種東西，有沒有白蘭地?」
「沒有。」簡逸在他身邊坐下，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滿臉大胡子的男人。
他穿著媽媽的天藍色浴袍，緊緊地包覆在身上，袍子只到他的大腿膝蓋，前胸也無法完全遮掩，裸露著肌肉糾結的胸膛，那強悍的力與美讓簡逸羨慕萬分。
西恩的頭發長到肩膀，胡子也幾乎掩蓋了他整個下半邊臉，在大街上見到他的時候，簡逸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誤闖進臺北的野人。
不過他的模樣實在像極了媽媽相片中的那個人，簡逸便毫不猶豫地把他帶回家。
「呃……是你救了我?」西恩好奇地問。
簡逸點點頭。
「你……怎麽把我帶回家的?」他才八歲，小家夥一個，怎麽可能救得回他?
「我叫警察伯伯送你過來的，我說你喝醉了。」
「哦。」西恩點點頭，小家夥還滿聰明的。
「你怎麽對警察伯伯說?」他身上連護照都沒有，都被凱那個陰險狡詐的家夥給拿走了。
「我說你是我爸爸。」
「啊!」西恩目瞪口呆，他搓搓手，尴尬地笑。「你家裏還有什麽人?你爸爸呢?」
「我沒有爸爸，家裏只有我和媽媽。」簡逸不動聲色地說，那份沉穩簡直比西恩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媽媽呢?」
「還沒有回來。」
「哦。」
原來是單親家庭，難怪這個小家夥這麽早熟。
「你現在是不是沒地方可去?」簡逸反問他。
「是。」
「你可以在我家待下來。」簡逸說：「不過，你會做飯嗎?」
「也許……應該……會吧。」沒下過廚房，但各樣飯菜沒少吃過，應該挺簡單的吧?
「很好。」簡逸點點頭，「也會打掃吧?」
「還可以。」雖然他從來沒做過這種事，「不過，你問這些是什麽意思?」
「你留在我家，總不能白吃白住是不是?否則我媽媽會把你趕走的，所以，你就說是我請來的管家，當然，是沒有薪水支付的。不過，我收留你，讓你住、讓你不挨餓，這就公平了，對吧?」
這個小家夥，精明得過頭。
西恩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随著他的話頻頻點頭，順便做出一副受寵若驚、感恩的模樣。
待談判話題一結束，簡逸認真的臉孔終於放松了一些，他拉著西恩站起來，開始為他介缙一切。
「我們只有兩間卧室，一闾是媽媽的、一間是我的，所以你就只能和我住，我的床比較小，如果你工作表現得好，我可以游說媽媽為咱們換張大的。
這是浴室，洗完澡請自動把一切收拾乾淨；這是廚房，以後你的工作就在這裏面，對了，媽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中午不回來吃飯，而我是學生，早晨七點就要從家裏出發，坐捷運去學校，中午也不回來，所以你做菜的時候，就要考慮好我們的時間喔。」
西恩邊聽邊點頭，同時也好奇什麽樣的母親能教育出簡逸這樣的小孩。
「這些房間你都可以随意出入，當然，媽媽在家的時候，進門還是要敲一下的，這是禮貌。但是，只有這間小屋你不可以進去，這是媽媽的禁地，你進去媽媽會生氣的。」簡逸表情極為認真地叮囑。
西恩看著那扇小小的門，好奇那裏面到底是什麽。
「你要相信，好奇可以殺死一只貓哦。」簡逸威吓般地說。
「是。」西恩連連點頭，「你不是說你媽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嗎?怎麽現在她不在家?」
「她出門了，每周二、四、六的晚上她都會出去工作，賺一些外快。西恩，你要知道，這年頭養一個家是很辛苦的。」
簡逸一副大人般的感慨，讓西恩啞然失笑。
「簡逸，你房間裏那些運動器材都是你的嗎?」
「是的。」
「那個雙截棍也是你的?」
「當然。」
「你能表演給我看嗎?我很好奇。」
簡逸想了一下，「好吧。」
小家夥俐落地跑進卧室，很快拿著雙截棍出來，「你躲到牆角邊，小心打著你哦。」
「是、是!」
簡逸一手拿雙截棍，一手擺出動作，然後迅速起勢，勁道雄厚，身法飄逸。
最令西恩驚訝的是，這小家夥居然邊舞動雙截棍，口中還念念有诃，費了好半天工夫他才聽清楚：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嘿!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嘿!習武之人切記：仁者無敵!是誰在練太極，風生水起……（注）
小家夥打得頗為精采，西恩拼命鼓掌，「好!好!精采極了!」
嗯，精采卻未必很實用。
小家夥因為難得有人欣賞他的本事，要得更是賣力，畢竟年齡小，喜歡賣弄。
就在這時，門喀喳一聲響起，一個黑色人影閃了進來。
注：雙截棍詞／方文山
「誰?」西恩本能地全身戒備。
「你是誰?」來人比他更兇，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是我請來的管家，羅西恩。」簡逸急忙拉住西恩的手解釋。
西恩也看清楚了眼前是個一高挑的男子，一頭及腰的長發垂直而下，腰際随意地系了條黑絲帶，男子的五官極為俊逸，劍眉、稍狹長的鳳眼、高挺鼻梁、微抿的雙唇、驕傲的下巴、犀利的面部線條。
男子的身高約莫有一百七十公分，不算高，起碼比西恩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矮許多，偏偏男子看起來顯得格外高姚，細長的手腳，一雙穿著黑色皮褲的長腿宛如高貴的天鵝，黑色純棉T恤緊裹著他瘦削卻絕不柔弱的上身。
一身黑的他，宛如夜之魅惑，讓西恩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好一個亮眼的人物!
男子一把将簡逸拉進自己的懷裏，「你又胡亂朝家裏帶人了!」
「媽咪，他不是胡亂的人啦，他真的很能幹，會做飯、打掃、洗衣服，還可以陪我玩耍呢!」簡逸這時候才像個小孩，一副撒嬌的模樣。
媽咪?
西恩震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是個女人?!
哦，上帝!
東方女人不都是臉兒圓圓、細眉小眼，五官柔和得像一個面團嗎?眼前的這個家夥，就算是稱為男人，在東方都算是另類，更別說是個女人!
「怎麽?我長這樣犯法嗎?」女人很嚣張地用鼻子看他。
西恩心兒一跳，露出一個無賴的笑容，「也許會惹人犯法，太美麗了，另類的極端的美麗，會惹人忍不住想犯罪。」
女人輕蔑地一笑，「那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她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胡子，讓西恩一陣吃痛，「喂!女人，你要幹什麽?快放開我!痛死我了!痛痛痛痛——」
女人迳自把他拉到浴室的洗臉臺前，伸手拿了一支銳利的刀片，不管西恩的激烈掙紮，動手刮起他的胡子，「沒有人告訴你，我最讨厭男人留胡子嗎?」
「喂!你讨厭是你的事，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再動，不保證我不會刮出傷口。」女人語氣如冰。
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西恩果然不敢再開口講話。
天哪!有個早熟的簡逸已夠讓他吃驚了，現在又出現這個暴力女，他是招誰惹誰了?
不用泡沫，直接用刀片刮胡子，實在疼痛極了，讓西恩很沒形象地皺緊眉頭，微微地抽著氣，一邊在心裏惱怒地嘀咕著：女人，總有一天會給你好看!
五分鐘後，西恩被扯著頭發走到客廳。
「哇!好帥喔!」看清西恩面容的簡逸歡呼起來，哦呵!看來自己真是撿了個大帥哥回家呢!
看看西恩的眉，世上簡直就沒有這麽英挺的眉毛；再看看他的眼睛，哇!藍得好漂亮，連大西洋都沒有這麽迷人；再看看那鼻子，那簡直是全宇宙最帥的鼻子；那嘴巴，呵呵呵呵!
一定很适合接吻。
帥斃了!
終於發現一個比媽咪英俊又帥氣的男人，簡逸感動得涕淚直流，真是太不容易了，嗚嗚嗚……
西恩面對簡逸的歡呼頗不以為然，只是送他一個潇灑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的魅力，那是上至六十歲老妪、下至六歲小娃娃都抗拒不了的邪魅，也就是為了避免靠這張臉吃飯，他才辛苦蓄了半年多的胡子，沒想到竟然被這個暴力女不到五分鐘就給解決，真是豈有此理!
「喂!女人，還不知道你怎麽稱呼呢!」
「喂!男人，我叫簡兮。」
「奸細?哈哈。」西恩大笑一聲。
「是簡單的簡，大風起兮雲飛揚的兮啦!」簡逸無奈地給西恩作解釋。
簡兮送他一個「你很白癡」的白眼，坐到沙發上，跷起二郎腿，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皺巴巴的香菸，抽出一根叼到嘴巴上，然後簡逸迅速從茶幾下層拿出打火機，啪嗒點燃，親自為媽咪點上香菸。
這一套動作乾淨俐落、一氣呵成，母子間的搭配默契十足。
西恩看得一雙眼睛直直發愣，哇——
這女人簡直太拽了!
西恩開始懷疑自己是真的在臺灣嗎?還是他根本就是被凱空運到了好萊塢影城?而他對面所坐的根本就是一個很善於表演的OO7女郎?
哦，上帝!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會有簡逸這種「後現代兒童」了，根本就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簡逸，我餓了。」簡兮抽完一根菸後說。
「啊……媽咪，今晚吃吐司好不好?有你最喜歡的草莓果醬喔。」
「規定好的，今晚是皮蛋瘦肉粥。」簡兮緊鎖著一雙劍眉。
「偶爾換換新鮮的好不好?」簡逸開始撒嬌。
「不好。」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那些粥是為這個女人準備的?
西恩有些心虛，早知道就給她留一碗。
「媽咪，你看，這是我特地請來的管家，他以後會做更好吃的消夜哦。」簡逸連忙掩飾地說：「今天他剛找到工作，有些餓，所以粥……」
簡兮驀地站起來，沖到西恩的面前，揪著他的衣領問：「粥都被你喝光了?」
西恩無奈地點點頭。
簡兮的目光中閃過一道寒光，猛然推了西恩一把，自己又跌坐回沙發上，「管家是吧?現在我餓了，去幫我熬皮蛋瘦肉粥。」
「媽咪，家裏已經沒肉也沒皮蛋，你最喜歡的糯米也沒有了，沒辦法再熬粥啦!」簡逸顯然看得出西恩沒這個本事。
簡兮從口袋裏抽出兩張大鈔，「讓他去買。」
「現在已經午夜十二點了。」簡逸說。
簡兮瞪著簡逸，「你吃裏扒外是不是?」
「媽咪!不管如何，他是我要留下來的同伴。」一直扮演甜美兒童的簡逸忽然板起了臉，「如果一年我只能求媽咪一件事，那就是請媽咪留下他。媽咪工作忙，都沒時間理我，我好寂寞喔。」
說著說著，簡逸的雙眼一紅，淚珠竟然撲簌簌地滾落下來，讓人看得心不禁揪在一塊。
簡兮臉上的冷酷表情梢微緩和一點，她再次斜睨了西恩一眼，冷聲道：「一個小白臉，留他何用!」
什麽?
這個見鬼的女人，竟然敢稱呼他堂堂的……西恩?羅徹斯特為小白臉?
西恩暗自握緊了拳頭，真想立刻掐住這個女人纖細的頸項，并狠狠地勒住她，哼!看她優美的頸項，還有那若隐若現的鎖骨，摸起來一定很柔嫩吧?
「媽咪，不管!我喜歡他啦!哇啊……」這次簡逸乾脆抱住西恩修長的大腿放聲大哭。
簡兮揮揮手，「好了好了，別再演戲了，留下就留下，給他一個月……不，三天的試用期，不行就讓他滾蛋。」
「不要，三天太短了，半個月好不好?」簡逸讨價還價。
「不行，五天!」
「十二天!」
「最多一個禮拜!」
「好!成交!」
西恩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感覺自己成了奴隸販賣市場裏的商品，正被人不留情地評估有幾兩重。
這究竟是什麽樣的母子啊?
哦，上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