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落日 怎麽了？
羨江八月下旬，正值高中開學季。
窗外雲色偏暗，偶有電光閃過撕破雲層。天氣悶熱，教室嘈雜。
剛分了科大家還都不熟悉，這會兒逮到說話的機會就在踴躍交友。
不知道夢見了什麽，喻以大課間睡得并不安穩。
她眉頭皺着，悠悠轉醒，額間冒出一陣密密的細汗。
聽見身邊有動靜，宋倩倩嘴裏叼着棒棒糖，胳膊搭在座椅上，“小同桌，沒想到你還挺能睡的。”
宋倩倩一下課就清醒了，沒想到她這個看起來乖巧的同桌卻還在“萎靡”的狀态中。
新學期伊始，前面兩節是代課老師的課，老師們勤勤懇懇的上了兩節課。興許是暑假過去還沒收心，上課沒一會兒就睡倒了大片人。
也許是剛來到這個城市種種不适，喻以昨晚發燒挂水到半夜，到了現在還有些頭暈。
額角上被墊出一塊印子，臉頰紅撲撲的，那雙圓圓的眼睛也在發着懵，“不好意思啊，我沒忍住。”
說的是沒忍住困意，宋倩倩心想這同桌倒是有趣，怎麽睡個覺還跟她道歉上了。她幾下嚼碎糖果，嘴裏的話說得含糊，“下節課于老頭的課，你可千萬不能再睡了。”
聽這個口吻，下節課像是班主任的課。喻以揉揉眼睛醒了盹兒，她緊抿着唇，忽然問道：“我們班的班主任很兇嗎？”
提到班主任這個詞，宋倩倩就像是見到了什麽瘟神似的，口裏的甜都抵擋不住心中的苦楚，她面部表情忽然就扭曲了起來，“那可不得麽！我們今天早上遲到還被他逮到罵了一頓呢。”
宋倩倩憤懑不平的用黑筆戳着桌子，嘴巴快要撇到天上，“誰知道高二就又分到他班上了啊，真倒黴！！”
她話剛說完，忽然又想到了些什麽，“對了，看你有點面生，你之前高一哪個班的呀。”
喻以鼓了鼓腮，“我叫喻以，之前是在錦海讀的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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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倩倩的目光移落在她的作業本封面上，她“啊”地嘆了一聲：“你是才轉過來嗎？”
喻以點了點頭。
身處異地，沒有一個認識的朋友，宋倩倩想想都覺得好慘。她安慰道：“高二分科，我在這個班，也就認識你和我高一的同學了，陌生環境，我們都一樣的。”
提及熟知的人，宋倩倩給喻以指着，“你斜後方那個，以前我們班班長，賀知尋。”
“知道的知，尋覓的尋。”
喻以的轉過頭去看，對上了少年深邃的雙眼。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天氣漸漸放晴，少年皮膚很白，留着一頭碎發，他眉骨高挺，下颌線清晰，瞳孔是流光的黑。
早上的那些畫面在她腦子裏閃了閃，揮之不去。
感受到倆個女生在看他，賀知尋輕哂，沖她們不解地挑了下眉。
好像在說：怎麽了？
課間時間過去得很快，不等他們之間有什麽其他交流，黑板右上角挂着的鈴聲響起。喻以眨了眨眼睛，坐正了回去。
班主任踩着點進入教室，話題戛然而止。
講臺前的中年男人個子不高，穿了件淺藍色的襯衫。
“大家好，我姓于，你們可以叫我于老師。”于老頭拿了支白色粉筆把姓氏寫在黑板右邊，放回粉筆不疾不徐道：“剛才方老師和李老師告訴我，你們上課的時候基本上都在睡覺？”
提到這種問題就是沒人會回答，各個低着頭裝死。
似乎心底早就猜到這種結果，于老頭哼笑了聲，“都高二了！！你們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麽？趕緊收收心，好好學習啊。”
“不出意外的話，未來倆年都是我帶你們……”
一節課被于老頭征用了大半時間在班會上，賀知尋是臨時班長，選好其他班幹部，剩下的時間才開始給大家講課。
第三節 課下課後，于老頭把書本卷起握在手裏，“賀知尋，喻以，宋倩倩，你們三個跟我來一下。”
熱鬧的課間，走廊處熙熙攘攘的三五同學結伴在走廊裏玩鬧，于老頭卷着書忽然停了下來，大聲吆喝道：“下課不要跑！注意安全！”
“好的于老師。”
廊裏有認識賀知尋他們，看見他們成群跟在于老頭後面，一個瘦瘦的男生嬉笑道：“賀知尋，你也犯錯被逮了啊。”
賀知尋哼笑了聲，懶灑灑的，“徐柳柳，有你什麽事兒？”
也許是知道接下來少不了一頓訓斥，宋倩倩跟在于老頭的身後，壓低了聲音：“完了，這下全完了，不會又要寫檢讨書了吧……”
說話間，幾人走到了辦公室的門口。
裏面的老師看見于老師後面帶着的幾個學生，拿着泡枸杞的水杯揶揄，“于老師，這剛開學就在抓典型了啊。”
于老師打着哈哈，“不是，我這邊來個轉校生，關心學生呢。”
正如他所說的這樣，于老頭一坐下來就叫着喻以的名字，“你剛來學校不要害怕，大家都是剛分完科，都不熟悉，你就跟他們一樣當新同學相處就好。”
喻以的皮膚白皙，留着發簾，人看着很內斂，屬于很乖巧的那一類學生。
于老頭關心了兩句，“你要是學習上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可以問老師，或者找班長賀知尋也行。”
提到帶新同學，這事宋倩倩最有發言權，她機敏地舉起手，“老師，我也可以幫我同桌！”
于老師咧嘴哼笑了聲，意味不明，“那還不知道是誰教誰呢。”
照顧了這位新同學後，于老頭指着公共辦公桌上的一疊試卷，“後天摸底考試，喻以，你幫老師數個四十五張卷子給同學發下去吧，讓他們先做，明天上課要講。”
“好。”喻以應了聲，走到辦公桌處埋頭數卷子。
因着剛剛開學，老師和學生們的心情都很好，于老頭吹胡子瞪眼得看了眼調皮搗蛋的宋倩倩。
也許是因為剛在同事們面前誇下海口，于老頭這次沒為難她，他先是看着賀知尋說道：“新同學剛來，你多留意一下。然後班長的位置你先幹着，等下周我再公布合适的人選。”
“好，我沒問題。”賀知尋沒怎麽在意這事。
見能逃過一劫，宋倩倩臉上都笑開了花，在這演上了，“老師，我下次不會遲到了。”
“後天摸底考試我也會努力的！”
思想覺悟好，态度有，于老頭樂呵呵地放了人。
喻以抱着試卷離開時，眼睛還不由自主地看着賀知尋。屋內的光線很亮，少年點着頭，半張臉打着陰影，另外半張白摯清晰。
原來早上在花店門口遇見的人，就是賀知尋。
但是他好像……不記得她了。
左右不是什麽重要的人，他不記得也是正常。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有了于老頭的這一敲打，衆人在下一節課表現優異，下課時還被溫柔的女老師誇獎道：“剛剛還聽別的老師說5班紀律不好，今天看大家表現優異，這不是亂說嗎。”
女老師心情愉悅地離開了教室。
剛一下課，班裏同學們就跟兔子亂竄似的離開了，一窩蜂地擠在門口離開，喻以跟着宋倩倩去食堂解決了午飯。
飯後，宋倩倩還帶着她熟悉着一中的環境。
女孩子之間的友誼很容易建立起來，也就是這一天的短暫接觸，倆人的友誼小船搭建的堅固。
正如于老頭的那句話，高二的學習不比高一的松散。才不過一天課下來，手裏的測試卷就有五六張。
放學時，宋倩倩整理着書包，“喻以，我們今天有個以前同學的聚會，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想到樓下還有人在等着自己，喻以搖頭拒絕。
教學樓下，一位穿着校服，戴着眼鏡的男生站在那裏。喻以小跑着過去，許是感受到他的不耐，她臉上跑得紅撲撲的，帶着歉意，“抱歉啊，放學後有點事情耽誤了。”
對面的同學只擡眼掃了眼轉身就離開了。
喻以和繼兄的關系并不好，耽誤了回家的時間，她也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些什麽，只是背着書包緊跟在他身後。
從學校到回家的路程不算很遠，步行大概要20分鐘。倆人一繞一繞地走進胡同裏面，喻楓站在了“八八小食”的門口處不動了。
他眉頭緊緊皺起，“喻以，以後上學我們還是各走各的吧。”
“我們之間的關系，如果沒有必要的話，我不想讓他們知道。”
不是在和喻以商量的口吻，少年落下這句話，擡腳走進面館裏面。
喻以呆在原地眨了眨眼睛，低頭看着雨水打濕後的水泥地面，又覺得這沒什麽。
好像今天早上開始上學時，他們就是各走各的去學校的。
她抿抿嘴唇，背着書包也回了家。
樓下的面館裏，喻柏從和周曉曉還在忙碌。
雨季悶熱，喻以把坐立在床邊的老舊電風扇拖到書桌旁邊吹風，埋頭去寫試卷。
羨江一中的課程要比錦海三中快一些，試卷上好幾個知識考點她還一無所知，一邊自學啃知識一邊做題，進度難免慢了些。
再一擡頭已是天黑，恰好這時，門口忽然出現了敲門聲，“喻以，下來吃飯了。”
是周曉曉在叫她。
喻以關掉電風扇和房間燈，應聲道：“來啦。”
樓下的一家人已經做好開吃。
喻以乖巧地叫着人，“爸，阿姨，哥哥。”
周曉曉把碗筷遞給喻以，撿起飯碗邊吃邊說道：“喻以，你剛轉來一中課業上有沒有什麽不懂的啊？”
“如果有不會的地方，可以問問小楓的。”
周楓，不是，他現在已經改随了喻姓。
喻楓就是周曉曉的兒子，倆個殘缺的家庭重新組建成了一個新的家庭，喻以和父親從錦海搬來了羨江。
見喻以埋着頭沒說話，周曉曉給喻以碗裏夾了塊肥肉，語重心長地說，“阿姨今早已經說過你哥哥了，之後你們在學校裏也好有個照應。”
“小楓，你可要多照顧一點妹妹啊。”
喻楓專心地吃着飯，沒有多說些什麽，見周曉曉這樣說，他也只是淡淡地應了聲，“知道了，媽。”
喻以手中的筷子尖戳到碗裏白花花的米飯，她擡睫看向周曉曉，“阿姨不用了。新班級的老師和同學都挺好的，我要是有不會的題可以請教他們的。”
“…”
喻以本就飯量小，這些天又沒什麽胃口。随便吃了些，洗完澡便回了屋。
桌上擺着一把黑色的折疊傘，喻以耐心地将傘葉折疊整齊，默默把它放到了下面的櫃子裏。
陰天蚊蟲多，屋子角落裏點好蚊香，老舊的電風扇又搬回了原來的位置。
蚊香煙氣熏人眼睛，老舊的風扇呼呼地運作着，鼻息傳來不熟悉的洗滌香味。
喻以認床，哪怕過去了一周還是覺得這座城市哪裏都陌生。
她閉着眼睛，腦海裏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開心的是她在羨江終于有了能說話的朋友。
還遇到了那個……遞給她雨傘的少年。
忽然覺得，這座城市有點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