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張素商打了個噴嚏,在聖彼得堡的寒風中縮成瑟瑟發抖的一團,滿心酸苦。
他本是一個才結束高考的18歲少年,才收到top1的錄取通知書不到兩天,正準備在開學前把駕照給考了,誰知天賦太差,練車時整個車身都一抖一抖的,同車的教練被颠到吐了出來,連帶着張素商也被熏得沖下車吐了一通。
等再起身,他人就到了一百多年前的火車上,而目的地則是聖彼得堡。
本來他還打算練完車就回家喝他爹煲的雞湯,順帶再拉着家裏的巨型貴賓格雷森出門遛幾圈,現在他的湯和狗都遠在百年之後了。
張素商翻了行李箱,裏面有一封繁體字書寫的絕交信,根據其中內容可以推測出現在的自己正準備去聖彼得堡的格勒大學學醫,為此不惜以與家中絕交為代價推掉了老太太安排的童養媳。
好消息是張素商在現代報的學校也是醫學系,他有個腦科醫生的夢,壞消息是這個時代沒有腦科。
好在從錄取通知書裏夾着的信件可知,等下了火車後,就會有人來接他。
此時是1926年,寫下《福爾摩斯》的柯南.道爾還活着,伊麗莎白二世和世界上第一臺電視将會一起在今年誕生于世。
如果可以,張素商很希望自己留學的國家是英國,如果運氣好,說不定他還可以去找福爾摩斯他爹要個簽名。
少年抱着破舊的行李箱,穿着半新不舊的棉襖,腳踩千層底棉鞋,蹲在火車站裏,心疼得抱住胖胖的自己,被凍得哭了出來。
不是他想掉眼淚,但2月的俄羅斯真的太冷了,他一個東北人都受不了,嗷嗚。
不知道蹲了多久,一個裹得和熊一樣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張素商擡頭,發現此人穿一身陳舊的皮毛大衣、毛氈帽子和長靴,下半張臉都掩在衣領後邊,唯有一雙眼睛深邃得讓張素商一下就清醒過來。
這大哥隔着厚實的衣領叽裏咕嚕了一串,聲音有些沙啞,還時不時咳兩下,但張素商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
此人叫阿列克謝,來接人的,他讓張素商跟他走,在開學前,張素商要住在他的屋子裏,說完這人就拉過張素商的行李箱,把人帶出了車站。
張素商跟在後面,結結巴巴的說:“這、這怎麽好意思?還是我自己拿吧。”
謝大哥一句話沒回,只埋頭朝前走。
地上不知何時積了30公分厚的雪,估計除了哈士奇和阿拉斯加,沒什麽生物喜歡這種環境,張素商穿的這具身體偏胖,體力不行,沒過多久就累得吭哧吭哧,呼出的白氣把眼前的圓框眼鏡都染上了霧。
“哇啊!”
張素商面朝下撲在雪地上,謝大哥終于轉頭,一手把他提溜起來。
他問道:“你受傷了嗎?”
張素商連連搖頭,自己爬起來,擦掉臉上的雪,拿衣角小心翼翼擦了鏡片,喘着氣說:“我還行,可以走。”
阿列克謝點點頭,拽住張素商的胳膊往前走,高大的身板擋住大半寒風,兩人頂着風雪繼續前行,雖說在這個年代,汽車也該出世了,但且不說坐車要錢,光看這天氣,那車子也是開不出來的。
就這麽走了兩小時,他們到了一處破舊的屋子。
這是很典型的20世紀初的建築物,一磚一瓦都述說着陳舊和淳樸,先踩幾階積了雪的臺階,阿列克謝深吸口氣,低喝一聲,雙手舉起,姿态如大熊,對着門板就是一撞,這麽撞了好幾下,才終于将凍住的門撞開。
這哥們撞門的動靜太大,張素商差點以為房子要被撞塌了。
屋子不大,卻有個壁爐,裏面積了不少煤灰,阿列克謝拿一根棍子在裏面翻了幾下,翻出些還燃着點點星紅的煤炭,就面露高興,又往裏面添柴火。
這種煤炭和柴火一起用的方式安不安全另說,但屋子裏的确溫暖了起來。
屋子裏有兩個房間,其中一個明顯是才收拾出來的,裏面擺了張不大的木床,一張半人高的小桌和一把凳子,以及大大的書架,上面只躺着一本厚厚的俄文詞典和幾張報紙。
張素商拖着行李進屋,看到那本詞典時,頓了頓,心想那位謝大哥應當人不錯。
由于爸爸曾是花樣滑冰運動員、舅爺爺是花滑教練,連自己也練過花滑的關系,張素商從小就接觸過不少俄羅斯人,和他們處得也不錯,13歲那會兒還在一位名叫瓦西裏的著名教練手下經歷過短訓,俄語也是那時候學會的。
可惜競技運動強者如雲,技術難度更是一年比一年高,等張素商15歲的時候,五周跳都出世了,最高難度只有3A的他沒能練出頭,個子還蹭蹭得蹿,最後幹脆退役專心讀書,考入水木醫學系。
他收拾好東西出了屋子,就看到阿列克謝已經摘了帽子,露出淺金色的頭發,還有輪廓清晰硬朗的面龐,他一邊把鍋架到壁爐上,一邊問:“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是su shan嗎?”
他對中文的發音并不标準,張素商糾正道:“我叫張-素-商,不是蘇珊,不過你可以叫我秋卡。”
這是他的俄語昵稱,據說是一只獅子的名字,也可以譯成奇克,但念起來的發音更接近秋卡。
兩人聊了聊,阿列克謝說學校裏宿舍不夠,新的宿舍樓還沒建好,教授讓一些留學生寄住在學生的家裏。
阿列克謝在格勒大學學的是物理,今年20歲,不過要忽視那寬大的身板只看臉的話,張素商會以為他只有十六歲。
阿列克謝:“你學什麽專業的?”
張素商:“醫學,我想救人。”
阿列克謝就笑了一下,将鍋裏的土豆湯分了他一碗,說:“到陌生的地方學習很不容易,你能下定決心來這裏,俄語也說得好,已經很了不起了,你未來的病人都會因為你此時的決定而得救。”
張素商這下确定了,這人的确是個好人。
證據就是從進屋到現在,阿列克謝沒和他提過一句與錢相關的事,張素商心中十分慶幸,因為他現在真沒錢。
前身與家裏絕交的代價就是兜裏快沒錢了,其實原本還有錢,但要在這個時代完成從國內到聖彼得堡的旅程,再多的錢都能花光。
不過根據這個年代的特性,許多到外邊讀書的學子都得半工半讀、勤工儉學。
等到深夜,張素商盤腿坐在木板,理了理“自己”的財産,書籍和紙筆墨水都有,厚衣服只有他身上那件,晚上還要當被子蓋。
張素商翻着這些東西,嘆了口氣:“我該怎麽活下去啊?”
他想家,真的,特別想,張素商是領養的孩子,生身父母不詳,對養父的感情卻十分深厚,滑冰是受了他們的影響,學醫也是,他前十八年人生裏最大的目标,也就是成為兩位親人的驕傲。
而在火車上的時候,張素商已經嘗試過嘔吐回家法,做夢法,祈禱各路神仙法,硬是沒有成功回家,也就是說,他可能要在這個時代過一輩子也說不定,可是他很想看到自己的家人。
然而哪怕是他家裏年紀最大的鹿太爺也是個四零後,也就是要16年以後,等到這具身體34歲時才會出生,他爸爸更是九零後,現在1908年出生的張素商要想見到他爸爸,就得活到90歲才行。
啊,爸爸,我該如何活到90歲去孝敬好多年後才出生的你?
張素商想,他現在連吃飯都成問題,更別提這身體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八,肯定有脂肪肝!健康也不夠他撐到90歲的。
張素商愁的一晚上沒睡着,天快亮時終于有了點睡意,又聽見外邊傳來撞門的聲音。
要不是知道咋回事,他險些以為這是哪來的恐怖片音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