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Chapter 75“哥哥送你
所以下午的理綜考試取消,是因為學生反了天了。
什麽叫“她的今天就是他們的明天”,這不是赤.裸裸的威脅嗎!
“然後他們就合夥寫了個聯名狀,還打電話給爸媽讓他們聯系學校。”季崇理挑眉,“當然,有年級第一做保,他們的聯名狀看起來就分外真實了。”
“所以江海老師被叫去參加緊急會議,下午的理綜取消改自習,孫青松也大概率不會再教生物了。”季崇理說。
宋唯真怔怔地看着自己紅腫的左手。
掌心已經不像在醫院時那麽腫脹了,但被戒尺打過的地方還是很疼,能夠很清楚地看見戒尺一端的長方形形狀。
她心中有委屈,有不解,也有對孫老師被人群起攻之的同情。
孫青松嚴格到不近人情,講課方式也是古老的照本宣科,甚至在現在這個時代,還在用戒尺去體罰學生。
但他并不是個壞老師。
他很想,很努力地想把手下的班級都帶好。
季崇理輕柔地按摩着宋唯真的手臂,另一只手捂着她漸漸升溫的小手,低聲安慰道:“我博學的宋老師,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宋唯真點頭。
“時代變了。我們現在用的教材,接受的教育,和孫青松所習慣的并不同。韓淩老師是被返聘回來的老教師,年齡資歷比他都高,但是在她教的班級中,并沒有什麽異樣反響。相反,她非常受歡迎。”
季崇理看了她一眼,“他們是同一時代的人,韓淩老師願意為了學生去适應去改變,但孫青松不願意。他要學生适應他,如果适應不了,就用戒尺把人打服。這不是一位好老師的做法。”
他語氣中肯:“我們用宋老師本身舉例子,或許你覺得生物入門很難,但有沒有想過,你連最弱的物理都學得好,現在為什麽學不好生物。而且,老江不止一次說過,我們班生物的平均分是這幾科中最低的。”
“別的班我不知道,但大概也是如此。”
宋唯真知道季崇理說得是對的。
她不止一次聽到有人說過,孫老師每年都不用備課,拿着往年的生物課本直接上臺就講。別的班為了讓學生便于理解,所有的多媒體設備齊上陣,但孫青松手裏,永遠只有一把懲罰用途的戒尺。
班上的同學也不太敢問他問題,因為每次問問題的人都會被順便提問,或多或少都會挨上幾下。
……
他們回班後,就聽張白和梁晴說了最終的處理結果。
孫青松暫時被調離教學一線。
而他們空出來的三個班,也會有其他生物老師兼任,一直到畢業。
這個處理結果,已經是這麽短時間內能達到的最好的了。
宋唯真抿抿唇,低下頭重新看題,手腕倏地被人拉住。
“收拾書包。”季崇理挑眉看她,痞氣一笑,“哥哥送你。”
“啊,怎麽又要我走。”宋唯真捏緊了手中的筆,“現在時間很緊張,我們不能浪費時間。”
“這位同學,學習講的是有效學習時間,而不是你坐在桌子前面多長時間。”季崇理摸摸她的頭,“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學個三天三夜,一口氣都學回來。”
宋唯真仍在掙紮:“沒有江老師批準,我們出不了校門。”
季崇理從褲兜摸出張紙:“巧了,上午送你走時,我特意讓老江簽了兩張。”
宋唯真:“……”
她看了眼表,折騰到現在,總歸剩下的時間也只有一個小時,宋唯真便順了季崇理的心,讓他把自己送回家休息。
季崇理騎單車把宋唯真送回家。
“我現在到家了,你也回去吧。”宋唯真剛要關上家門,門縫邊就卡進一只白色球鞋。
“不着急。”季崇理笑眯眯地說,“過兩個小時就要吃飯了,要是梅阿姨不回來,我們就搭夥吃個飯?”
宋唯真想到他是為了自己翹課,否則還能上晚自習,晚飯肯定也跟池嶼他們一起解決了,何必自己回家冷鍋冷竈地考慮晚飯怎麽吃。
于是她應了聲好。
晚上六點,宋唯真接到梅清的電話,今晚要晚點回來,讓她自己吃飯。
宋唯真還在感冒中,精神不濟,揚着手機朝冰箱走過去:“讓你猜中了,我媽今晚不回來吃。咱倆随便吃點湊合湊合吧。”
冰箱裏有些今早的剩菜,宋唯真想來想去。覺得讓季崇理吃剩菜也不合适,畢竟他中午就吃了自己的剩飯。
還不如随便煮點面。
“吃面可以嗎。”宋唯真問。
“可以。”季崇理摘下圍裙,“不過我來做。”
“不許拒絕我。上次我發燒的時候,你可是張牙舞爪跑到梧桐院,我一句話都沒敢說。”季崇理說。
宋唯真憊懶地看在冰箱旁邊,從上面的零食櫃裏翻出一排AD鈣奶,“喝不喝?”
“不喝。”季崇理邊洗上海青邊看她,“要不你叫聲哥哥聽,我就考慮喝一口。”
宋唯真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想得美。
白皙修長的手指穿過水流,鮮嫩翠綠的上海青摘成一片一片的,瀝水後放在一邊備用。西紅柿洗淨後切成小塊,收在一旁的白瓷碗裏。
煤氣竈上的鍋裏,熱水開得冒起咕嘟咕嘟的泡泡,季崇理下了一把挂面,放了些調味品調味,面煮到八分熟時,又下了上海青和西紅柿,臨出鍋時,還不忘加了兩只荷包蛋。
果然,看他做飯都是一種視覺享受。
宋唯真把很給面子的吃了一大碗面。
等她想把人送走時,季崇理面色悲涼:“宋老師,你這人好實際哦,怎麽用完就扔。我是你的工具人嗎。”
于是宋唯真又把人留下一起做了作業。
季崇理邊算題,邊注意着身邊人的動靜。小姑娘今天折騰了一天,再加上她一向起早貪黑的不良作息,身體早就疲憊不堪了。
終于,宋唯真抵不住愈來愈沉重的眼皮,趴在桌上睡着了。
季崇理輕手輕腳把人抱起來,放在床上,給她安排了最舒适妥帖的姿勢後,季崇理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八點半。
九點半。
十點半。
客廳挂在“一家四口樂醜醜”旁邊的鐘表,分鐘剛剛劃過“7”時,大門口傳來鑰匙窸窸窣窣開門的聲音。
梅清走進客廳,看見季崇理坐在這兒,吓了一跳,轉而抱歉道:“小季,你把小真送回來的吧。小真這孩子又給你添麻煩了,你看下了晚自習這麽晚,你還在這兒守着,真是不好意思。要不今晚別走了,就在客房住,你的那些東西都還在呢。”
“不用了阿姨,宋唯真請假了,我帶她不到五點鐘就回來了。”季崇理說。
梅清一愣,明顯有些生氣:“這孩子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怎麽還讓被人送回來呢?多耽誤別人的學習時間!現在高三了,時間那是寸秒寸金!我現在就去批評她!”
“她睡了。”
季崇理靜靜地站在沙發前,沒有要留宿,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梅清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白熾燈下,少年的皮膚更顯白皙,手指緊攥成拳,隐約可見上面青紫色的血管。
“阿姨,宋唯真是太聽話了。”
季崇理看向梅清,眼神清亮迫人,“她怕你擔心,所以不告訴你在學校被老師打了幾十下手板。她怕你着急,生物必修的幾本書都快被她翻爛了。她知道你想讓她早點回去參加理綜考試,于是四瓶藥水點滴只用了不過三個多小時,到學校時整條手臂冷得像冰塊一樣。”
“誰都能說宋唯真不聽話,但是您不能說。”季崇理頓了頓,“因為宋唯真最聽您的話了。”
“她最愛您。”
梅清默然,坐在沙發上。
“阿姨,您知道我家的情況,您和我的生母也是關系非常好的朋友,所以才會在過年時留我在您家住,讓我體驗家的溫暖。我很羨慕宋唯真,她有一個非常溫暖,積極,向上的家。她也總是跟我們說,她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她的媽媽全天下第一好。”
季崇理眸光坦誠,清冷眉眼裏凝着憂慮。
“她從來不讓你們擔心,不讓你們失望,哪怕自己再委屈,也會先給爸爸媽媽道歉,因為宋唯真知道你們在這個城市打拼不容易。但她費了多長時間,用了多少精力,從來不會跟你們講。”
梅清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地板,什麽都沒說,眼圈卻漸漸紅了。
季崇理拎起書包,走到門口時,又忍不住開口:“阿姨,其實這些話我不該說。我是小輩,也沒有跟父母接觸的經驗,所以我的話并不一定有道理。”
“但宋唯真是愛您的,她用心的把您說過的每句話都記住,做好,如果您沒有時間和精力平等地去給予相同的關注度,也應該給她點時間和機會,讓她做自己喜歡做的時間。”
“或許宋唯真說的,想做的事,并沒有您想得那麽一無是處。”
“時代變了,阿姨。或許她想做的事情不能像您的安排一樣,旱澇保收,收支平穩。但您的安排是您的理想,不是她的。您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兒要平安幸福、健康快樂,想給她安排最好的生活。但有沒有想過,其實宋唯真喜歡的,就是最好的。”
“您應該多給她點信任。她也不會辜負您的期待。”
季崇理關上門,道過再見後,想着梅清陷在沙發裏的背影,緩緩嘆了口氣。
哪怕在親情中,也是同樣的。
孩子不會永遠看向媽媽。
媽媽也要傾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