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兜
俞致遠的話，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紮進俞彎彎心裏。
此刻，她不得不承認，在喜歡徐凜這件事上，她動搖了。
就像她最先思考的那樣，感情和數學原則上應當一樣，不應該因為其他的因素，放棄“論證”這個步驟。
怎麽回到房間，怎麽樣渾渾噩噩躺在床上，俞彎彎都已經不記得了。
她只知道，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徐凜。
“小魯班打得很好。”
“有什麽事情，你和我說就行，不必麻煩她。”
“幫我找個女朋友吧。”
“那人我就帶走了。”
……
而後，耳邊是俞致遠擲地有聲的話：[突然出現的情愫，那能叫喜歡嗎]。
俞彎彎把自己縮成一團，被子蓋過下半張臉，突然很想哭。但鄭瑞瑜還在房裏，聲音稍大一些，就會驚動她。
俞彎彎只能側過身，眼淚順着臉頰落在枕頭上，很快打濕一片。
好在，俞致遠看出徐凜對她，也不像對普通隊友妹妹這麽簡單。明明應該高興的事情，俞彎彎怎麽都笑不出來。
徐凜所有的順從，所有的妥協，這下全都有跡可循。
俞彎彎卻拿不準自己的主意。來重慶之前，明明是很确定的啊。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拿起手機看時間，發現俞致遠給她發了微信消息：[我今天不太冷靜，話可能說重了點，你別多想。]
[我只是覺得，你第一次談戀愛，應該找個你真心喜歡，不會後悔的。]
[但要是你真的還是喜歡他，我也不會摻和。]
俞彎彎能理解哥哥這種心情，壓根沒有怪他：[嗯，我都明白。]
俞家致遠：[還沒睡嗎？]
彎彎：[現在就睡了，你也快睡吧，明天還有比賽。]
俞家致遠：[沒事，狗東西也沒睡，我跟他聊聊天。]
具體聊什麽，俞彎彎沒多問。她現在腦子很亂，只想找個地方哭一場。
這晚又做了個夢，夢裏沒他。
線下賽安排在下午，他們上午借會議室訓練，俞彎彎窩在房間繼續看習題。休息時間，點開微博刷新新聞，第一條就是ZYG王者榮耀分部超話，有位粉絲發了新微博：[我宣布，從今以後脫粉Far，一心只認他當大舅子！]
俞彎彎：“？”
她點開評論，順利摸到俞致遠的微博，發現他昨晚有條更新：[線下賽一日游，請叫我帶妹小能手。]
配圖正是徐凜給兩人拍的照片。
有不少粉絲誤會文案的“帶妹”，以為是官宣戀情，俞致遠在評論區置頂：[真·堂妹。]
[啊啊啊啊放開摟妹妹的手讓我來！！！]
[這個身高差鯊我啊，想不到Far一個大直男，居然有這麽個可愛妹妹嗎？]
[哥，家裏缺打掃衛生的嗎哥？不缺的話，我給你當妹夫也行？我跟妹妹去外國領證，合法！]
[哎，看Far這樣子就知道肯定特別寵妹妹，我壓一包辣條，妹妹出嫁的時候，Far肯定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壓三包！！]
[小氣勁兒！我壓二十包！]
……
俞彎彎退出微博，坐在落地窗邊的椅子上，雙膝屈起，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車輛，閉上雙眼。
又一次想起徐凜。
吃完午飯，所有人前往比賽場館。比完就要趕飛機回上海，行李都要放在車上。
收拾東西時，她看到箱子裏零散的陳皮糖和幾個癟的包裝袋。
俞彎彎把包裝袋一個個疊好，塞進行李箱的拉鏈層。
剩下的三顆糖，被她裝進口袋。
前往場館的路上，俞彎彎戴着耳機聽歌，并未參與他們的話題。感受到有人的目光掃過來時，她就會迅速閉上眼睛，裝出小憩的樣子。
下車後，選手前往化妝區後臺。照顧俞彎彎的任務，落在經理游尤身上。
游尤問：“彎彎，你想在哪裏看比賽？後臺還是在賽場？”
俞彎彎當然選賽場。
選手家屬來到現場，工作人員自然熱情，把她帶到提前準備好的位置，還貼心送上一份小零食。
這是俞彎彎第一次來線下賽，好奇地把場館打量一圈。剛準備拿手機錄個視頻發到家人群裏，卻率先收到室友許栀的消息：[寶貝！學校弄了個王者榮耀大賽，要不要一起組隊？！]
俞彎彎剝開一顆陳皮糖，塞進嘴裏：[好。]
栀子花沒開：[嗯嗯，這次組隊沒有年級限制，我再去大一撈撈看，有沒有比較厲害的人拉過來組隊。]
彎彎：[可以。]
收好手機，主持人也上了臺，開始介紹手機的性能，絮絮叨叨說一大堆，兩個隊伍才站上臺。
俞彎彎拿起手機拍照片錄視頻，發進家庭群裏。
兩隊都換上各自隊服，臺下性格開朗的鄭瑞瑜此時面無表情。聽着臺下大喊老婆的一幫人，毫無波瀾。
這場線下賽，本質是為了給手機品牌引流，含金量不高。ZYG對陣的另一支戰隊叫GRE，聽說這俱樂部剛組建王者榮耀分部，沒什麽成績，和平精英分部倒是發展的不錯。
場館面積不大，從粉絲應援到人員配置，遠和正規聯賽沒辦法比。
但俞彎彎看得很開心。
對戰雙方都拿了各自最擅長的英雄，沒有聯賽上的規矩和條框，每個人狀态都很輕松。
出道多年、經驗豐富的老戰隊，對戰一個連頂級聯賽都沒打進的次級戰隊，毫無懸念。
俞致遠當然選最擅長的周瑜，開局四十秒，中路法師配合打野，拿下一血。粉絲歡呼吶喊，俞彎彎舉起手機錄像，把嘴角帶笑的哥哥錄下來，同時入鏡的，還有徐凜。
他一向都是這樣，不論賽場還是現實生活，做事永遠有條不紊，其他兩路打得熱火朝天，他和對面發育路的射手還在各自清理兵線，安心發育。
直到上路拿下雙殺，系統提醒對面打野已經陣亡，他才抱着槍，貼着牆邊走進草叢。技能連招打出爆發的高傷害，對面的人毫無還手之力，順利擊殺。
[百裏守約 擊殺 李元芳]
徐凜總是這樣，打射手位從不拖泥帶水。最愛一套連招把人帶走，絕不給對面留喘息的機會。
這場是絕對的順風局，開局不到十分鐘，對面的高地防禦塔被推倒，直逼水晶。
俞彎彎又拆了顆糖，酸酸甜甜，在舌尖漸漸融化。陳皮糖獨有的酸甜味道在嘴裏漫開，連呼吸都染上清甜。
眼看着敵方水晶還剩半格血，ZYG還剩三個人，反觀GRE，五個人已經全部複活。
3 vs 5，總是懸念無數。
擊殺消息一條條蹦出來——
[GREA 擊殺 ZYGFar]
[GREA 雙殺 ZYG福蘇]
[GREB 擊殺 ZYGDO]
眨眼間，ZYG這邊只剩下徐凜一個人。
俞彎彎下意識屏住呼吸，身體前傾，搭在前方靠椅上的手收緊。
戰況混亂，俞彎彎并不能完全看得懂所有英雄的技能，只知道眼前特效缭亂，跟在GRE擊殺的系統提醒後，音響播報：[Triple Kill]
三殺！
徐凜擊殺對面中路法師貂蟬的同時，系統再一次播報：
[Quadra Kill]
四殺！！
還剩一個！
對面只剩一個血量最厚，此時只有半格血的坦克英雄！
徐凜——
俞彎彎無聲吶喊。
[ZYGLin 擊殺 GREF]
[Penta Kill！]
[Ace！]
粉絲瘋狂吶喊：
“五殺！”
“Lin神牛逼！”
對面英雄頭像全部變成灰色，此刻，最先陣亡的鄭瑞瑜已經複活。她迅速從自家水晶趕來，和徐凜一起，将對面水晶推掉。
大屏幕上蹦出“Victory ”的标志，面前的十位職業選手同時摘下耳機，起身握手。
開賽前，俞彎彎聽經理游尤說過，這次所有人拿擅長英雄上場，是GRE那邊的意思。
剛組建戰隊的選手，心氣兒高，又浮躁。GRE經理私底下找到ZYG，小心詢問能不能來場碾壓式的對局，讓這幫孩子認清現實。
游尤開始是猶豫的。為了這種規模的線下賽，再背上ZYG全員故意拿出擅長英雄吊打對面的惡名，實在不值得。
最終還是大家聚在一起，詢問了雙方選手的意願，才決定用現在的陣容。
GRE那幫賽場上的毛頭小子，滿心歡喜全部答應，甚至偷偷想過，如果這局要是打贏了，那明年他們就能進KPL打頂級聯賽。
然而現實總是不盡如人意，俞彎彎看着GRE射手位在和徐凜握手時，還稍稍鞠了個躬，而後徐凜還拍拍他肩膀。
一個個蔫了的樣子，看起來是真的服氣。
難怪這麽多人都想到現場來看比賽，現場對感官的刺激更強，甚至還能體會一番職業選手的驚心動魄。
俞致遠下臺前，朝觀衆席某處笑了一下。
粉絲激動，大喊出俞致遠的游戲ID。俞彎彎收到眼神訊息，悄然離開觀衆席。
馬上又要面對徐凜，俞彎彎惆悵，也不知道哥哥昨晚跟他聊了什麽。
她不是沒看到徐凜剛才的表情，像個等着大家長發獎勵的孩子。
一旦進入休息室，就意味着要迎上徐凜期待的眼神。她現在，還沒想好要怎麽辦。
她嘆了口氣，倚在牆邊等一幫人出來。
因而俞彎彎又沉默一路，從去時到回時，兩段路程都插着耳機聽歌。
耳機播着她每次心煩，都會撈出來單曲循環的純音樂，希望這次也能一樣，聽完之後煩惱繞道。
可惜，願望落空。
俞彎彎看着微信界面裏徐凜的消息，遲遲沒回複。
他說：[心情不好？]
俞彎彎把額角靠在窗邊，盯着外面的風景出神，五分鐘後，回道：[有點。]
徐凜：[有機會能為您排憂解難嗎？]
俞彎彎勾起唇角：[好像不太能。]
徐凜：[有個方法你可以試一試，對我是很管用。]
彎彎：[？]
徐凜：[炸魚塘，來嗎？]
彎彎：[來。]
徐凜：[那就待會兒候機再打？]
彎彎：[好。]
俞彎彎放下手機，看向身邊昏昏欲睡的俞致遠。車內無燈昏暗，接着晃進來的路燈，都能看見他眼下烏青。
這兩天雖然是外出線下賽，他們的訓練并未停止，鄭瑞瑜的作息和在俱樂部時一樣，甚至為了補上前一天少的時長，早上更早起床訓練。
連續兩天，鄭瑞瑜都是洗完澡倒頭就睡，被子還是俞彎彎給她蓋的。
俞彎彎坐直，用手扶住俞致遠的頭，輕輕放在自己肩上。
哥哥還有自己，徐凜只有一個人……
越是告訴自己不能多想，腦子裏還是止不住地，硬是把每件事都要跟他扯上點什麽。
到機場還要一會兒，車裏的人睡了一片。下車時，經理游尤輕聲把一個個叫醒。
俞彎彎的箱子被俞致遠拉着，她還沒睡醒，跟着哥哥身後，邊揉眼睛邊往前走。
今晚趕回上海太晚，意味着依舊要住在ZYG俱樂部，明天一早再返回學校。
辦完值機，一行人進入候機室。
俞彎彎身邊坐着俞致遠，拿出手機開游戲的那刻，她還看了眼哥哥。
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心虛。
不過俞致遠并不在意周圍發生的事，戴上耳塞，脖子上圍個U型枕，睡的正香。
俞彎彎松口氣，點開游戲，徐凜的游戲邀請彈出來。
她按下同意。聲音從身後傳來，徐凜問：“想打什麽？”
俞彎彎拿出耳機戴上：“AD。”
“好，我輔你。”
這次，俞彎彎沒用魯班，而是玩了孫尚香，徐凜秒選輔助位劉禪。
這種妥協，就像是俞致遠每次和她打游戲的耐心。就算是打輸也不會責怪她，而是會教她，下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處理。
礙于每次打游戲都是關麥，文字聊天出現在公屏上時，隊友們還在打趣，說兩人是不是情侶。
俞彎彎回：[我哥。]
[芥末玫瑰撻]同時：[妹妹。]
希望待會兒打游戲，徐凜也能像俞致遠那樣，教她些東西。俞彎彎射手位英雄打的最好，而俞致遠就算教的再好，對發育路的了解一定沒徐凜多。
游戲加載期間，俞彎彎聽到隔着兩個座位的鄭瑞瑜和教練正在恩愛式互怼。她騰出手，摸到口袋裏最後一顆糖。
拿出來，攥緊。
俞彎彎側眼，身邊的俞致遠已經睡熟，而後面的福蘇和DO，正在拿着手機，百般無聊開着怼臉直播，跟粉絲聊天。
等游戲開始，就沒時間了。
俞彎彎坐在這排最後一個位置，而徐凜跟她背靠背，也是末尾。
她手伸到側邊，握拳敲門般扣了扣徐凜的胳膊。
徐凜回頭，攥着的手打開，手心裏一顆陳皮糖。
很可能是他在飛機上給她的那些之一。
徐凜接過，道謝之後，笑着問：“怎麽突然給糖？”
身後的人縮着腦袋，麥克風貼近嘴邊，聲音極低。隔着耳機和網線，傳進身後人的耳機裏：“嗯，獎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