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兜
哪兒來的什麽朋友。
俞彎彎沒有心思再去思考，這一步是對還是錯。但她非常确定，在這一刻裏，她的确是想把這句話說給徐凜聽。
她話音剛落，對面安靜幾秒，徐凜低低的笑聲傳來，緊接着，是他的聲音：“嗯，那你朋友眼光還挺好。”
俞彎彎誠心祈禱，希望，他可以知曉。
而另一方面，又想小心翼翼地把這份沒有結果的感情，悄悄收起來。
俞致遠沒聽到誇自己的話，急得跳腳。一會兒說俞彎彎是個小白眼狼，一會兒說現在這世道真是女大不中留，稍微有個長得好看點的小哥哥，俞彎彎魂兒都被勾走了。
第二局游戲裏，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比賽的事兒來。不是牽扯到戰術之類保密的東西，說給俞彎彎聽也無所謂。
作為旁觀者的俞彎彎，豎起耳朵認真聽的同時，卻有一絲掩不住的失落。
你看，兩個完全不同領域的人，除去俞致遠這個連接外，再無其他交集。俞彎彎還在潛心學習時，徐凜已經在職業賽場上斬獲無數頭銜。
他站在競技場上，往前是期望，身後是光。
有些事情，大概只能到此為止。
俞彎彎想的很開。
但是還是會悄悄難過一下。
“彎彎？彎彎啊——俞彎彎！”
俞致遠聲音拖得越來越長，等俞彎彎反應過來，慢吞吞“啊”了個上揚的音調，俞致遠才說：“你明晚來我這兒住？”
俞彎彎懵了：“嗯？”
俞致遠：“我們大後天去重慶，忘記了？”
“沒忘。”
這次提前返校，也是因為要來“家屬随行”。
“機票呢，俱樂部這邊都買好了，你明晚來我這兒，第二天一起走比較方便。”
俞彎彎點點頭，又想起這是語音聊天，對面看不見動作，說了句好。
“我們俱樂部有很多空房，你要是害怕，可以找我們隊那個女孩一起睡。”
俞彎彎：“QZ嗎？”
徐凜接話：“嗯，不是喜歡她的韓信嗎？你晚上可以找她一起打游戲，讓她帶你上分。”
俞彎彎嗯了一聲。
QZ的韓信，是真的非常、非常厲害。
她的AD應該不會拖後腿吧，如果真的坑了，QZ會不會嫌棄她？
俞彎彎默默想着，就像徐凜說的，她這麽喜歡QZ的韓信，到時候先上來一頓彩虹屁猛吹一頓……
等等。
徐凜剛才說——
“不是喜歡她的韓信嗎？”
俞彎彎心猛地一沉。
所以他還是知道！他聽懂了！
隐秘被扒出來時，任誰都會不太冷靜。
這局游戲打完，俞彎彎找了個借口迅速退掉游戲，拉開被子從頭到腳蓋的嚴嚴實實。
至少，他沒有表現出對自己的反感，是不是就說明。
可能徐凜，也覺得她有點可愛。
她還是讨人喜歡的。
空調嗡嗡，下面的許栀沉默地打着游戲，俞彎彎又一次清楚聽到自己的砰砰的心跳聲。
放在枕邊的手機震動兩下，俞致遠發來兩條消息：
[明天下午三點我去接你，你收拾好東西，在你學校門口見。]
[我他媽……忘記我明天有個商務活動。]
俞彎彎在對話框裏慢吞吞地敲字：[沒關系，我打車去……]
發送還沒點，俞致遠發來新消息：[徐凜有空，讓他去接你。]
俞彎彎：“！！！！！！！！！！！”
俞致遠莫非就是她的幸運神嗎？
俞彎彎把對話框裏的消息删幹淨，生怕他反悔，迅速發了個好過去。
後面還跟了五個感嘆號。
[俞家致遠]：[俞彎彎，我覺得你不太正常。]
[彎彎]：[沒有吧。]
[俞家致遠]：[以前可從來沒見你這麽主動。]
她有這麽明顯嗎，這就被哥哥看出來了？
不清楚敵情，俞彎彎決定繼續裝傻：[主動什麽？]
[俞家致遠]：[主動誇人，不容易。]
呼——
俞彎彎一顆心放了下來。
[俞家致遠]：[別玩手機了，快睡覺，明天見。]
[彎彎]：[嗯嗯好。]
哄過妹妹，俞致遠放下手機，雙手扣在一起，小拇指不自覺攏住。打了兩局游戲，習慣性又用小拇指托住手機下端，接近四十分鐘的僵硬，讓這次突然爆發的傷病更加嚴重。
他按照醫生說的，把藥包上，又拿上另一邊的紗布，把兩個小指裹的厚厚的。這樣待會兒訓練時，就可以提醒自己，不要再使用受傷的小指。
俞致遠低頭綁着白色紗布，邊說道：“最後再給大家說一遍，明兒我妹過來，千萬別把我手的事兒說漏嘴了。”
坐在他邊上的徐凜掃過他兩只手，皺了皺眉。
DO拍胸脯：“懂，怕家裏人知道擔心。”
“家裏人倒還好，我爸媽他們看得開，就是，”俞致遠聲音低了些許，“我妹妹吧，見不得家裏人受傷。小孩子淚點低，不好哄。”
他皺着眉，語氣卻沒有責備，全都是對妹妹的擔心。
一衆隊友點頭答應。
大家都是五湖四海相聚在這裏，都是因為訓練常年離家的人，這種焦慮，每個人都體會過。
俞致遠恍然想起什麽，轉而對身邊的女生說道：“對了，瑞瑜，到時候我妹過來，還得麻煩你照顧一下啊。”
鄭瑞瑜點頭：“放心，妹妹交給我。”
DO看着鄭瑞瑜打趣：“誰能想到賽場上叱咤風雲的韓信，居然也能說出這麽溫柔的話？”
鄭瑞瑜嗤笑：“你說這話，是想跟我solo嗎？”
DO：“走啊，solo就solo！”
鄭瑞瑜起身：“走啊！”
DO和QZ的字母霸王之戰，當然更吸引視線，兩人起身去訓練室，客廳只剩下俞致遠和徐凜兩個人。
“明天你去接彎彎，也別說漏嘴了。”俞致遠把手上的紗布裹緊，“反正我最近剛好有個代言官宣，到時候也說的過去。”
徐凜深呼吸一口氣，擡手搭在俞致遠肩上按了按：“沒事，你這傷不嚴重，明天複查結束就安心了。”
“但願吧。”
俞致遠盯着自己兩個包成白色胡蘿蔔的手指，笑出聲，話題卻不是手傷，“又幫我帶彎彎打游戲，又幫我去接她……兄弟，客氣的話不多說了，還是那句話，以後只要你開口，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老子都給你摘下來！”
徐凜笑罵：“別煽情。”
訓練室裏傳來喝倒彩的聲音，以兩人對他們的了解，此刻應該是鄭瑞瑜拿下一血，倒彩只屬于DO。
眼看着要到晚訓時間，兩人同時起身，一起往訓練室方向走。
“你剛才說，我要你辦什麽事兒，你都能辦了？”
“那肯定，是兄弟決不食言！”
俞致遠胳膊肘搭上徐凜的肩：“怎麽，現在有主意了？展開說說？”
“沒有，”徐凜目不斜視，攥緊剛剛打游戲使用過的手機，“得你一句保證而已。”
這次随隊去重慶僅去三天，俞彎彎随身帶了個小的登機箱。
許栀睡眼惺忪，趴在床欄上看俞彎彎收拾東西。
“寶貝，待會兒是你哥來接你嗎？”
許栀這個小喇叭，要是讓她知道是俞致遠以外的異性來接，一定會把她送到校園門口，借此機會看看來人長相，然後把這個消息傳遍整個宿舍。
俞彎彎幹脆直接把俞致遠推了出來，完美解決所有麻煩。
她揚起彎彎笑眼看許栀，點頭：“對。”
“猜到啦，你就差把 ‘高興’倆字兒刻在腦門上了。”
離約定好的時間還有四十分鐘，俞彎彎不是在全身鏡前整理衣服，就是一遍遍檢查妝容，最後還拿着抹布，把行李箱擦得幹幹淨淨。
連輪子都不放過。
許栀坐在床上看她忙前忙後，幽幽道：“知道的呢，知道今兒是你哥接你，要換成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跟對象約會呢。”
俞彎彎嘴裏的硬糖“咔”地被咬碎。
期待的同時，又有些焦慮。
具體在揪心什麽，她也說不上來。
總之就是，很緊張。
計算好自己走到校園門口的時間，俞彎彎掐着點出了宿舍。
外面溫度很高，地面都在發熱，蟬鳴不止。俞彎彎特意慢悠悠走到學校大門，找了個樹蔭等着。拿出鏡子确認妝容是否完整，再一次檢查自己的小裙子，發現上面的褶皺已經消失大半，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什麽，才放了心。
[徐凜]：[我大概還有十五分鐘到，在你們學校南門等你。]
[徐凜]：[不用着急，時間很寬裕。]
俞彎彎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已經站在學校大門前。
等人很無聊，但只要想到來人是他，俞彎彎握着行李箱的手微微收緊，勾唇笑起來。
太傻了，為什麽會這麽傻啊。
俞彎彎從小就喜歡數學，她清楚記得，初中時曾經為了解一道高一數學題，在桌前坐了四個小時，草稿紙散滿桌面。
她對數學尤其倔強，一旦抓到一點線索，絕不看答案解析。
最後把答案算出來的那刻，她抱着一桌草稿紙哭得撕心裂肺。
但哭的很開心。
那是俞彎彎記憶裏最開心的事。
現在是第二件。
原來等人，也是件讓人愉悅的事情。
發消息給俞彎彎時，徐凜還差最後一個紅燈就能到達目的地。
不能讓女孩子等待，這是從小父母重複多次的社交禮儀。
誰知他擡眼時，卻看到不遠處十字路口，站着個拉着小行李箱的女孩，穿着件白色的連衣裙，腰細腿長。
大熱的天，就算是站在樹蔭下，也會很熱。
徐凜心裏猜測這是俞彎彎，他看看沒有邊綠跡象的紅綠燈，忍不住皺了皺眉，伸手把空調溫度調高。
視線再度挪到樹下——
女孩子站在學校的路邊，引來不少視線。
比如現在，徐凜眼睜睜看着，有個男生走近，對她說了句什麽後，拿出手機。
女孩子有些猶豫，和男生說完幾句話後便不再多言。只剩那個男生，倔強地又把手機屏幕遞到她面前。
陌生男生，想加好友。
很好。
燈終于變綠，徐凜一秒鐘都不想耽誤，緊緊跟住前車，把車開到路邊。
俞彎彎全部注意力，都在面前這個陌生男身上。在眼前綠毛陌生男又一次提出想和她加好友的請求時，俞彎彎忍無可忍，随口扯了個謊：“男朋友管得嚴，不讓我加異性好友，抱歉了。”
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啊！！
剛剛許栀讓她躲着走的綠毛，此刻就在她面前。
俞彎彎垂頭看手機，焦急等待着徐凜的消息。
綠毛男撓了撓頭，上下打量俞彎彎一圈，情場高手如他，猜到俞彎彎說的不是真話，當即戳破謊言：“嗯，我懂，對象誰沒有？我現在也能搞個女朋友出來，只要你願意的話，我們——”
“彎彎。”
聲音從身後傳來，俞彎彎先是背脊一僵，猛地轉頭，看見他。
和視頻裏的發型一樣，臉型一樣。膚色很白，看得出官方的現場返圖并未修的過度。
俞彎彎是個理科生，腦子裏沒什麽誇贊別人的詞語，見到徐凜真人的第一眼，卻只有最淺顯、毫無水平的表白。
他真好看。
越看越喜歡。
看見面前女孩子露出“得救”的眼神，徐凜同時将這張臉和他收到的本人照片對上，确定這就是今天來接的人。他忽略面前的男生，先從俞彎彎手裏接過行李箱，繼而拉開車門，溫聲道：“太熱了，先上車？”
俞彎彎轉頭看了男生一眼，連招呼都不想跟他打，就着徐凜拉開的門坐進副駕駛。
外面很熱，車裏開着的空調溫度卻并不低，只能感覺到一絲涼意。但在俞彎彎看來，這已經是人間天堂了。
她手指剛碰上安全帶，緊接着就摸到個溫熱的東西。感知過來這是徐凜的手時，她下意識轉頭去看——
徐凜離的很近，近到俞彎彎能夠看到他的睫毛和黑色眼瞳。
他小聲地說了句：“冒犯了。”
具體到底怎麽個冒犯法，俞彎彎還沒想明白。下一秒，徐凜前傾身子探過來，柔軟的頭發擦過她下巴，把安全帶緊緊扣上。
他一手撐着座椅，一手放在安全卡扣的位置，從外面男生的角度看，是親昵擁抱的姿勢。
把俞彎彎帶上車，徐凜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一大半。現在，他關上車門，要跟這個要號不得、出言挑釁的小朋友，好好算算賬。
俞彎彎安安靜靜坐在車裏，隔着層帶有防窺紙的窗戶，看着徐凜拿出手機，和男生交談了幾句話。男生有些尴尬，乖巧地把手機收在身後。
徐凜到底說了什麽，能讓剛剛嘚瑟的人，此刻蔫成這樣。
俞彎彎越來越好奇，她手指搭上窗戶開關，只要往下按一點兒，就能聽到他們交談的內容。
還沒按下去，似有感應一般，徐凜的目光突然移了過來。
他戴着口罩，眼尾上挑，眸子裏漾有千萬句話。好似下一秒，就要對她吐露幹淨。
眼神之熾熱，一度讓俞彎彎懷疑起，這車子窗戶是否真的防窺。
她心虛地松開手，再看向窗外時，徐凜已經是單手拿着手機的姿勢，男生不情不願地，用自己的手機，掃着什麽。
俞彎彎忍不住了，伸手按下開窗鍵，最後一句話傳入耳裏：“就跟她說的一樣，我的确不喜歡異性加她好友。所以，以後有什麽事，你和我說就行，不必麻煩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