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刺眼陽光照在時靜初蒼白的面容上,仿若春日第一道暖光映在白雪之上,溫暖她單薄身軀,卻也讓她感到懼怕。
她穿着一襲白色棉麻洋裝,外罩針織寬版外套,黑色長發披散在身後,空靈得宛如森林仙子,與身後陰森森的監獄一點也不搭。
監獄鐵門緩緩合上,拿着小行李的時靜初不敢回頭,卻也沒有勇氣往前踏出腳步,迎接暌違已久的自由,只能站在原地發怔,直到耳裏傳來一道熟悉,卻許久未聽見的聲音,她才回神往聲音的方向看。
“靜初。”低沉嗓音喚着她好久沒聽見的名字。
在獄中,無論是管理員或者獄友,彼此都是喊編號并不會叫名字,所以聽見自己的名字讓她感到一陣陌生。
陽光篩過繁葉灑在一道颀長身形上,一張剛毅粗犷的面孔落入時靜初眼裏,她先是詫異,接着淺淺勾起嘴角。
靳輔沒等她朝自己走來,而是一如過去,總是率先跨開步伐走到她身邊。
他穿着黑色西裝搭配白襯衫與鐵灰色領帶,修長雙腿包裹在合身的西裝褲裏,走起路來昂然依舊,但眉宇間的自信與過去沉穩內斂迥異,讓時靜初清楚曉得,兒時玩伴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恭喜你出獄。”靳輔走近她,伸手接過她手中咖啡色的行李袋。
靳輔的薄唇淺淺扯着,一雙黑眸看向她時,總是充滿溫暖與關懷。
“謝謝。”時靜初把頭垂得低低,雙唇嗫嚅許久才輕聲道謝。
也許是靳輔太過耀眼,也或許是時靜初太過愚蠢,讓她不自覺地羞愧低下頭,不敢望向他。
對于時靜初的退縮,靳輔并未感到不悅或不滿,他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畢竟她與他自小一起長大,她是怎麽樣的女孩,他敢拍胸脯保證自己萬分了解。
“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住的地方,你什麽都別想,好好休息一陣子再做打算。”靳輔話落,往停在路邊的黑色奧迪休旅車走去,但腿長的他不忘放慢步伐等着時靜初跟上。
時靜初都還來不及說話,就見靳輔往前方走去,只好小跑步跟在後頭。
坐進副駕駛座後,她透過後照鏡看他将她的行李放到後座,接着駕駛座旁的車門打開,高挺身形坐了進來,插入車鑰匙、發動車子、查看後頭有無來車後,轉動方向盤平順地将車子駛上道路,這一連串動作雖平常萬分,他卻做得行雲流水,從這小地方就能看出他十分習慣駕駛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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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輔哥真的不一樣了。
時靜初雙手緊握胸前的安全帶,小臉垂得老低,黑色長發蓋住她的白皙面孔,心底的自卑感再度蔓延全身,讓她感覺自己是如此不堪與愚笨。
靳輔眼角餘光瞧見她整個人縮在皮革座椅上,宛如被雨水淋濕的小貓,令他心疼不已。
為了緩和氣氛,不愛說話的他很難得地率先開啓話題。
“這兩年過得還好嗎?”
“嗯。”她點點頭。
“有沒有人欺負你?”
“沒有。”她搖搖頭。
一陣沉默後,靳輔才又開口,“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時靜初總算擡頭看他。
“這些年我人在國外,有合約在身不能随意離開,所以沒能第一時間給你最實質的幫助。”靳輔見她總算肯看着自己,嘴角不由勾起。
時靜初淺淺地笑了,“靳輔哥得工作,哪能說回來就回來,而且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她又不是三歲孩子,怎麽會因為他無法幫忙而生氣。
更何況這些事是她對“他”的縱容與癡迷,才落得這種下場,怪不得任何人。
縱使現在她已經想不到,當初對“他”的迷戀從何而來,時靜初還是不認為是旁人的錯。
“如果你沒生我的氣,為何我回臺灣後想見你一面,你卻不肯見我?”靳輔還記得從法國回臺灣,連行李都來不及放,拖着兩大只行李箱到監獄探監,卻得到受刑人拒絕會客的答覆。
“因為……我不想被靳輔哥看到我這副模樣。”時靜初支吾後才說出緣由,将視線拉回自己的腳尖,不敢迎向他的視線。
“你太見外了。”靳輔頓了頓才又開口,“那……他有沒有來看過你?”
時靜初瘦弱的身形明顯一抖,呼吸窒礙,“沒有。”
“是呀。”靳輔的口吻十分平淡。
雖說他的面容依舊平靜,口吻雲淡風輕,但雙手卻不自覺抓緊方向盤,憤怒溢滿心胸。
可惡的家夥,把靜初害得這麽慘,竟敢不來看她!
想起陸卓桓利用時靜初的單純與愛戀,将所有罪名扣在她頭上,靳輔就氣得雙唇顫抖,但他沒在時靜初面前表現出來,只待怒氣稍過才開口。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未來還長得很,從今往後,你只要為自己打算,不要再考慮別人了。”
時靜初依舊垂首,但頭輕輕點了幾下。
前方十字路口由黃燈換成紅燈,靳輔停下車,轉首看向用長發遮掩自己的時靜初,他無法克制對她的疼惜,探手将她垂落在臉側的長發塞到耳後,露出她半邊側面。
時靜初對他的舉動感到詫異,擡起首,一臉不解地望向他。
靳輔的手指略顯粗糙,輕輕碰觸她細致的臉蛋時,帶給她微微搔癢,那份觸感與熱度停留在她的皮膚上,久久無法消散。
“未來的日子裏,你有我,你一點也不會孤單,只要我在你身邊的一天,我就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負你。”靳輔眸光堅定萬分。
時靜初雙眸圓睜,小嘴張了張卻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透過擋風玻璃灑入的陽光照在靳輔的面孔上,他的雙唇淺淺勾着,那份由他身上得到的溫暖,讓時靜初暖烘烘。
她終于翹起嘴角,朝他溫柔地笑着。
黑色奧迪休旅車停妥在地下停車場,靳輔領時靜初上十二樓,邊間的門口擺着一個裝着木炭的鐵盆。
“你在這裏等一下。”靳輔要她站遠些,自己則拿鐵盆到走廊上,迅速點好火才又拿回門口。
“這是?”時靜初不解。
“跨過火盆,過火去黴氣。”他在火盆旁低蹲身子。
時靜初沒想到他對她如此上心,不只打聽到她出獄的日期,算好時間開車來接她,還替她準備火盆,這要她如何不感激涕零。
“謝謝靳輔哥。”時靜初滿懷感動的跨過火盆,來到公寓門前。
靳輔替她打開門上的電子鎖,示意時靜初先入內,他處理好火盆再跟進。
時靜初走入挑高樓中樓的二十坪公寓,屋內收拾得十分整齊,一點多餘的裝飾物都沒有,采光良好的設計,讓陽光從十二樓的落地窗灑入屋內,白天不開燈也十分明亮。
“這裏是我不久前住的。”靳輔來到她身後開口說話。
“那現在呢?”時靜初轉首看向他。
難道靳輔哥為了她搬家?
“我有住的地方,你就放心住下。”不需她開口,靳輔就知道她心裏想什麽。
“真的很謝謝你。”時靜初心裏萬分感動。
靳輔總是為她做了許多,兩人明明沒有血緣關系,但他總把照顧她的責任攬在身上,就像親哥哥般疼愛着同是孤兒的她。
“搬家很辛苦吧!”
“不會,我的東西很少,搬起來一點也不辛苦。”靳輔朝她溫柔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