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55朵血薔薇 (1)
中央廣場陷入一片沉寂。
好久,祭司偷摸地擡起頭,試圖從塞蒂亞的表情中看出他的這句話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但是,他卻只看到男人的背影.
那個男人将身上的披風搭在塞蒂亞的肩膀上,單膝跪地,優雅地為塞蒂亞系上,塞蒂亞原來因為神明的要挾而有些髒亂的披風,被男人一點一點緩慢折起,整潔而一絲不錯。
這一瞬間,仿佛外界的一切都無法插入他們中間。
祭司低下頭,他甚至在思考自己是不是需要離開,避讓些許時間。
但很快,塞蒂亞的聲音從上方高高的飄下來。
塞蒂亞問道,“祭司先生,你知道的,你現在說得話,每一個字都代表着你的命。”
祭司一激靈,連忙說道,“塞蒂亞閣下,請您相信我,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莫塔拉人類的祭司有特殊的能力,神明賦予了我們傳承記憶的天賦,讓我們能牢記自己的使命,同時也對過去的事情銘記在心。”
塞蒂亞含笑地看着他,這真的是一個意料之喜。
但她的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其他神情,甚至還維持着剛才不怒自威的笑意。
“但是,我去過地獄之城,親愛的祭司先生。在那裏,萬族的屍體具有強大的力量,除此之外,還有更多無法預料的詭化後的不可名狀生物,他們聚集在一起的力量,可不是神明就能輕易改變的。您說得這種轉變比天馬行空還要荒誕。”
祭司心裏明明有底,但是在塞蒂亞的逼問之下總覺得自己異常心虛。
可是,真相就是這樣啊。
于是,他埋着頭甕聲向塞蒂亞告知道,“因為這裏并不是完整的地獄之城。”
中央廣場再次靜了,顯然塞蒂亞對他的說法有了思考。
這是合理的,如果這不是完整的地獄之城,如果這裏僅僅是地獄之城的一塊區域的話,那麽地獄之城的其他地方呢?
塞蒂亞想到在綠野小鎮時看到的地獄之城的入口,那裏的血色世界才是真正的地獄之城模樣,這意味其他地方都還保持原樣。
塞蒂亞擡頭看向天際的血月,忽然覺得落月之地比她想象的更加神奇了。
她并沒有吝啬的誇獎出來,祭司不敢擡頭,認可塞蒂亞的話并繼續到,“是的,塞蒂亞閣下,這裏是地獄之城的一塊邊緣區域,你可以将這樣的變化理解成,沙漠之中忽然出現了一片綠洲。”
“綠洲?”塞蒂亞笑了笑,“充滿生機和希望的詞形容這裏,真得可以嗎?”
惡魔在旁邊輕笑,他聲音低沉而優雅,他說,“陛下,畢竟這個詞不是生活在這片大陸的生物稱呼的,稱呼這個詞的人,或者神,您是知道的。”
塞蒂亞擡頭看他,對上惡魔深邃而幽靜的眼,一些未盡之意很自然的通過眼神傳遞給塞蒂亞。
是的,祭司代表誰呢?代表這片大陸的主人,月亮女神莫琳娜。
對于月亮來說,黑暗世界是最舒适的,也是月亮最富活力與生機的時刻。
在塞蒂亞的目光再次落在祭司身上時,祭司就明白,那些傳承下來的故事必須坦誠給塞蒂亞。
祭司緩慢組織着語言。
“是的,塞蒂亞閣下,這裏是為月亮女神複活而準備的世界。”
“在諸神時代,月亮女神莅臨諾亞大陸,并得到了大陸真神的款待和……欣賞。”
不知為什麽,他在說道第二個形容詞時,下意思瞥了眼塞蒂亞,似乎換了一種詞彙表達,塞蒂亞并沒有阻止他的自作主張,只聽他繼續道,“但是,後來月亮女神同兩位真神之間有一些細小的摩擦,又正好遇見次神□□,月亮女神不慎在那次□□中受了重傷,與真神産生了更大的隔閡,再後來就是諸神黃昏了……”
他說得其實非常含糊,夾雜着他不斷偷偷瞥向塞蒂亞的小動作。
到後來幹脆說道,“我們莫塔拉只是人類,因此對于神明的秘辛并不是非常的了解。我們的記憶裏只知道,後來,月亮女神墜落,但是在墜落前和其他真神簽訂了合約,共同在地獄之城中打造了這樣的地方,供月亮女神複活。”
“複活?”塞蒂亞咀嚼這個詞,發現非常有意思,好像無形中和光明神的目的聯系在一起。但一個是莫琳娜,一個是西裏,這兩者之間有什麽聯系嗎?
于是她問道,“據我所知,神明的墜落,一般是軀體完全崩碎,靈魂被法則收回,這樣的墜落是無法複活的。”
“是的。但是,月亮女神不一樣。塞蒂亞閣下,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過外神。”祭司答道,在回答了秘辛之後,祭司整個人如同破罐子破摔,對塞蒂亞根本沒有任何隐瞞了。
外神?這個詞塞蒂亞有幸在妮娜哥哥那聽說過,對了,光明神想要複活不就是因為月亮女神是外神嗎?
祭司見塞蒂亞半響沒有回答,将它解釋了一遍,“外神,換句話來說就是諾亞大陸之外的神明,祂可能來自星空,來自更遙遠的地方。而他們的身體是無法直接莅臨到我們的大陸的,因此需要有一位神使承載外神的意志。”
塞蒂亞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她有一種非常不舒服的預感。
祭司似乎怕被問詢到什麽,這會說話的語速變得非常快。
“月亮女神當初就是以這樣的方式降臨到諾亞大陸上。但是諸神混亂中,月亮女神深受重傷,承載她意志的軀體被毀。
她想要繼續留在這個世界,就只能重新尋找軀體,只是萬族凋零,月亮女神和其他真神的合約,便是将她的軀體召喚到這片大陸,而這裏就是保存她本來軀體的地方。”
“但,月亮女神後來出來意外,一直都沒有回到這裏。”
“為什麽?”塞蒂亞聲音非常的簡短,但也能聽出來她的情緒非常的冷,以至于祭司在這股冷意下戰戰兢兢說不出話來了。
惡魔代替祭司回答了塞蒂亞的話,他說,“因為諾亞大陸的法則驅逐了她的靈魂。”
塞蒂亞擡頭看惡魔,惡魔微微屈身,他的視線和塞蒂亞的視線平視,“陛下,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規則,這樣的規則被稱為法則。
而外神不屬于這個世界,她來到這個世界,是因為真神們欺騙了法則,但真神疲于鬥争而忽視了她,她就會被法則發現,并将她驅逐出去。”
塞蒂亞懂得他話裏的每一字,只是仿佛陷入了一個思維黑洞中,她不解。
“既然她被法則驅逐了,為什麽現在正在醒來,并且要得到我的眼睛,徹底複活?”塞蒂亞将黑洞中那絲理不清的線一點一點抽出來,抽出來之後她才發現似乎一切都指向一個結論,她呢喃着,“她的靈魂回到了諾亞大陸?”
“是的,我的陛下。請相信您的智慧。”惡魔單膝跪地,他的手掌支撐在塞蒂亞的手上,“您一定聯想到了她,不用質疑,陛下。”
嘭!
塞蒂亞猛地拍擊扶手站起身來。
強力自她手掌打入殘破的王座中,王座化為粉末,塞蒂亞的身子有些顫抖,是無法壓抑地怒火。
這個靈魂還能是誰呢?
當然是……西裏。
被捧在光明神掌心的西裏。
這個從一開始就被塞蒂亞懷疑被附身,又被塞蒂亞親自從真正西裏軀體上驅逐出來的靈魂,就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靈魂,西裏。
可是,塞蒂亞的暴怒很快就被理智安撫了。
惡魔揮揮衣袖,身後崩碎的王座重新複原,仿佛剛才的粉末只是想象。
“陛下,不要為外來者生氣。從外面世界穿越而來的靈魂,比深淵還要肮髒。”
塞蒂亞重新坐回王座,祭司在塞蒂亞暴怒的時候,實在害怕而向後退了數十步。
她閉了閉眼,“如果西裏就是月亮女神的靈魂,她的靈魂碎片已經被我們摧毀了一塊,她的靈魂不可能再完整,那麽和光明神陣營敵對,并且驅逐了光明神的莫琳娜又是誰呢?”
惡魔為她理了理裙擺,回答塞蒂亞,“陛下,這個世界本就是異常的,她的軀體在上千年的沉睡中出現異常,這也是合理的。”
塞蒂亞這時才睜開眼,天際碩大的血月這回居然有些黯淡了,但塞蒂亞剛才所有的情緒都收斂了起來,她的唇邊甚至慢慢積攢了笑意,笑意幾乎快要掩不住了,好在良好的貴族修養讓她并沒有出聲。
她只是輕輕地感慨,“惡魔先生,這一切都變得有趣起來了。”
惡魔撫平他裙擺上的褶皺,微微仰頭,四目相對。
惡魔笑說,就像是笑談一件家常趣事,“當然,讨厭的惡狗們正在互相撕鬥,甚至偷偷咬了自己的同盟,而同盟們似乎還沒意識到這件事。”
“讓我們祝祂早日發現。”塞蒂亞虔誠地祝福,甚至意有所感地在胸前劃着太陽。
他們的對話并沒有傳到祭司的耳中,這位祭司非常具有自知之明,直到惡魔的笑聲幽幽飄蕩開,他才挪回自己的位置。
“塞蒂亞閣下……如果您沒有其他問題,那我……”祭司頓住,有些期待着看塞蒂亞。
但塞蒂亞越過惡魔看向他,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所以,莫塔拉塔中關押的都是這片地獄之城中冰封的萬族屍體,那麽,如果我将莫塔拉塔打破,是不是這個世界就恢複……”
“不不不。”祭司忽然打斷,他可能從來沒有鼓起這樣的勇氣,但是整個人卻不得不這麽做。
他撐長脖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的怯弱,而後才急促地說道,“塞蒂亞閣下,您剛才說過您不會對莫塔拉塔造成任何傷害的!
而且,塞蒂亞閣下,我不得不提醒您,莫塔拉塔和這個世界息息相關,一旦它完全崩碎,所有和這個世界相關聯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的,也包括月亮女神,包括您。”
塞蒂亞笑了笑,“你這是在威脅我?”
明明是尋常的語調,但是配合上她輕飄地一瞥,以及她身旁一身黑衣嘴角似笑非笑的惡魔,祭司感受到了幾乎要粉身碎骨的壓力。
可是他仍舊往長臺階上爬了好幾步,苦口婆心地對塞蒂亞說,“塞蒂亞閣下,那是幾位真神利用造物主的手段制造的封印,不能将他毀了,您不在乎地獄之城,也考慮您來的地方,諾亞大陸也會受到牽連。”
他整個語氣帶着強烈的情緒,整個人都在顫抖,他眼神在打顫,奇異的是,塞蒂亞在他眼睛裏看到了血色,是因為害怕而眼部充血嗎?
塞蒂亞靜了靜,而後輕笑出聲,對祭司擺擺手,“不用害怕,我向來非常尊重老人家,更何況你告訴了我這麽多的秘辛,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去吧,祭司先生,去準備你該準備的事,我們還有使命要完成,不是嗎?”
祭司在短短數十分鐘的折磨中已經不敢幻想這樣的松快了,但很快又像是害怕塞蒂亞反悔一般,朝塞蒂亞恭敬地行了禮,立馬招呼着不遠處守衛的衛兵遠遠的離開了。
塞蒂亞看着他的背影,“惡魔先生,你說這位祭司到底是可憐還是聰明呢?”
“既可憐又聰明,我的陛下,倒不如說他僥幸。”
塞蒂亞側仰着面看着惡魔,惡魔欣然在她面前緩緩地單膝跪地,讓塞蒂亞有更清晰更舒服的視野去看自己,而後笑着對塞蒂亞說道,“他本來是莫琳娜的仆人,因為蠱惑走向黑暗,但他幸運的因為您而找到了将功補過的機會,他剛才完全可以利用莫琳娜來壓制您,可他并沒有,而是用着卑微的乞求。”
塞蒂亞微笑着,“沒有什麽比卑微的乞求更令人憐憫的了。”
“當然,陛下的憐憫尤其珍貴。”
四目相對,兩人在這片廢墟中靜靜看着,周圍的衛兵和莫塔拉人類不敢前來打攪。
這片中央廣場,完全沉寂在血月的光輝下,不知何時起,天際碩大的血月周圍暈上了一層氤氲,就像日落之時在天際線上飄蕩的霞光,倏忽之間中央廣場籠罩着一層蕭瑟、悲寂,以及潛藏的安寧。
好半響,塞蒂亞的注意力早就從失落大陸的真相中抽離,她湛藍的眸子裏倒映的都是惡魔的模樣。
自從惡魔出現後,塞蒂亞甚至沒有時間好好欣賞這張英俊完美的男性面容。
惡魔這張臉極具欺騙性,他有着騎士般鋒利的輪廓,五官犀利而深邃,當他嘴角帶笑的時候,卻顯得格外親切而正義,與惡魔代表深淵、肮髒、混沌、邪惡之類的惡詞沒有絲毫的關系,甚至駁斥這惡魔的本質。
塞蒂亞看得他有些久了,她眼神裏毫不掩飾欣賞和好奇。
“塞蒂亞陛下。”惡魔忽然輕聲說道,他眉目舒展,是一幅溫柔而體貼的紳士氣質,“您可以用手觸摸。”
在塞蒂亞的靈魂裏待久了,惡魔顯然知道塞蒂亞在想什麽。
塞蒂亞并沒有遲疑,或者說從見到惡魔真面目的那一刻起,塞蒂亞就想這麽做了。
纖細白皙的手指伸向惡魔的臉頰,嬌嫩的指腹觸碰在惡魔的皮膚上,熟悉的涼意透着指尖滲入靈魂,她和曾經惡魔還在被黑霧籠罩時一樣,一點一點的描摹着惡魔的輪廓。
她的動作格外的輕柔,就像情人間親昵的撫摸。
惡魔微微阖着眼,感受着她指尖觸碰在臉上的溫度,或許是在失落大陸待久了,她的指腹也有些冷意,不過惡魔反而覺得更加舒适,那股輕微的冷仿佛能穿透皮肉觸碰黑霧本質。
惡魔的臉部輪廓很快在塞蒂亞手中描繪了一邊,她的手再次停在惡魔的臉頰旁,惡魔順從的将臉頰貼向她的手心。
塞蒂亞曾經一遍遍在心裏描摹過的輪過有了完美的模樣。
她盯着惡魔,揚着笑,這樣的笑容純粹而自然,“惡魔先生,你的模樣令人心動。”
“如果能令陛下心動,是惡魔最驕傲的。”
惡魔虔誠的說道,或許換做任何一個人在塞蒂亞面前單膝跪地這麽說着,都會顯得谄媚或者阿谀奉承,但是眼前的惡魔不是這樣的,他極具僞裝的模樣配上笑容,塞蒂亞甚至能從惡魔契約中感受到認可。
“僅僅令我心動可太可惜了。”塞蒂亞笑意未褪,可是她的語氣卻換了一種調侃的方式,“你知道嗎?在你來之前,黑暗之神,啊不,米斯特先生曾經僞裝過你,并肯定的告訴那就是你原本的模樣。我還記得見到那模樣的驚豔。”
她湊近惡魔兩分,兩人眉目相對,似乎連呼吸都能融入在一起。
但他們都不在意這些,塞蒂亞繼續着,“那絕對是讓諾亞大陸女性魂牽夢繞的樣子。他是誰呢?”
“他也是我。”令塞蒂亞詫異的是,惡魔非常坦然地回應了,這出乎了塞蒂亞預料。
塞蒂亞之前并沒有因為那副完美的男性模樣而感覺心動,或者熟悉,塞蒂亞一直以為那是米斯特的模樣,但是當惡魔這麽回答的時候,塞蒂亞不受控制的再去思考那張人神共憤的容貌,忽然之間發現竟然和惡魔現在的面容有了幾分相似之處。
“不用糾結,塞蒂亞陛下。”惡魔說道,他的手掌放在塞蒂亞的手掌下,體溫的交換仿佛能讓人觸碰到真心,“那是我成為神之後,真神賦予我的模樣。”
塞蒂亞并沒有說話,明明惡魔告訴他一個驚天的秘密,然而塞蒂亞現在卻意外的平靜。
可是,惡魔怎麽會是神呢?
“塞蒂亞陛下,你可能在諾亞大陸流傳的傳說中聽說過關于惡魔的論述,神秘學或者其他諸神野史中都說,惡魔是深淵中封印的惡念,是神明的惡念。但陛下,您知道的,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而我是個失敗者。”
或許是幾天的契約斷裂讓他們之間有了無法用言語表達的依戀,又或者已經到了塞蒂亞該知道一切的時候。
惡魔平靜地述說着被歷史篡改的真相。
“我只是一個人類,您看到我現在的模樣,就是我身為人類時的模樣。後來,我從人類中蛻變,成為黑暗之神神域中的一名次神。米斯特變化的模樣就是黑暗之神賦予我神力後轉變的模樣。”
塞蒂亞忽然明白了什麽,難怪惡魔會被黑暗之神封印,難怪黑暗之神僞裝惡魔的時候會召喚出深淵的力量,黑暗之神是惡魔曾經的主神,主神對次神有着絕對的壓迫力,可是惡魔又為什麽會從次神轉化成惡魔呢?
沒有軀體,連靈魂的逸散的。
惡魔懂得塞蒂亞的疑惑,他輕聲回答塞蒂亞,“因為我是第一個掌握法則的次神。”
塞蒂亞怔住。
在神秘學中,所有人上的第一課便是,法則是世界造物主留下來的規則,由真神掌握,而這些法則凝聚在真神手中便是神格,而次神是沒有神格的,說到底他們力量的來源還是真神的神格,換句話說,次神只是真神手下力量強大的仆人。
而次神掌握法則,意味着真神即将隕落。
“黑暗之神并不甘隕落,只是在卻無法殺死我,于是借助七位真神開啓了造物主的力量,在人間至深處設立了深淵,将我的軀體和靈魂粉碎成深淵的霧氣。只是,他們以為封印了我就能阻止神格失落,卻沒有預料到這其實是開始……”
惡魔直着身子,眼底卻是對諸神的戲谑,“……所有的次神都發現,次神到主神的屏障消失,次神只要掌握法則,就可以代替原來的真神成為法則之主。”
塞蒂亞緩慢地依靠在王座背上,她的視線向下,對上的是惡魔毫無蠱惑或欺騙的神色。
她喃喃出聲,“……于是,次神□□就開始了。”
“是的,陛下。”
“這是一件愚蠢的真相。”惡魔毫不客氣地點評道,“當次神進階主神的屏障消失,真神們壓制的越強越會得到強烈的反抗,諸神黃昏在所難免,只是真神內部的矛盾讓這個黃昏來的早了些。”
真神內部的矛盾顯然是指光明神黑暗神、其他五位真神以及月亮女神之間的矛盾,只是內裏的細節只有這些神明才清楚。
塞蒂亞好半響才幽幽嘆息着,“就像現在,光明神殿不斷壓制着黑巫師一樣,若想不被覆滅,唯一的答案就是,足夠——強——”
前往日落之地的隊伍在一個失落大陸時間後出發,所有人集結在中央廣場,塞蒂亞仍然坐在高高的殘破王座上,惡魔站立在她的身旁。
從這個角度看下去能看到烏壓壓的莫塔拉人類整體的站在廣場上,他們每個人都穿上了铠甲,這似乎是每一家都有的裝備。
打眼看去大概有三四百人。
祭司撐着手杖走到長臺階下,向塞蒂亞恭敬行禮,“塞蒂亞閣下,莫塔拉衛兵已經全部集結完畢,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
塞蒂亞微微點頭,祭司應聲揮了揮權杖,只見莫塔拉衛兵們站起身齊齊讓開一條通道,緊接着不知從哪裏傳來一聲號角,劇烈的熊吼聲伴随着大地震顫的波動緩緩向中央廣場蔓延。
很快,塞蒂亞看見了使得大地震顫的主人公,那是一頭巨大的棕熊,整整有一棟房子那麽大,只是不同于尋常的棕熊,他的額上有一塊菱形的藍寶石,它緩緩向中央廣場走來,背上馱着一架樸素的中世紀車廂。
棕熊在長臺階下停下,圈起身子,恭迎主人上來。
祭司說道,“塞蒂亞閣下,這是莫塔拉的戰熊,它可以保護我們在途中不會受到傷害。”
塞蒂亞并沒有說話,惡魔上前半步應了他的答複,而後朝塞蒂亞鞠躬,“陛下,請您稍等。”
說完他轉身憑空畫了一道咒語,咒語彙聚的魔紋映射在車廂上,瞬間車廂就被一片濃霧覆蓋,眨眼間濃霧又一點一點褪去,但車廂整體卻大變模樣。
它換上了華麗精致的模樣,車身慢慢扭曲成一只鮮豔欲滴的血色薔薇花,塞蒂亞微微一笑,惡魔大功告成,再次躬身請勢塞蒂亞。
“陛下,這是屬于您的圖騰。希望您能滿意。”
塞蒂亞當然滿意,仿佛回到了當年卡斯曼帝國登機之時,堕落的王勾着優雅而高貴的笑容朝惡魔微微擡起手,白皙的手掌落在惡魔的手上,很快,惡魔引着塞蒂亞瞬間轉移到戰熊寬闊的背上。
車廂的大門無聲打開,內裏華麗的裝飾美輪美奂,配上一壺泡着清香的茶水,以及墊滿了毛絨地毯的舒适地面,塞蒂亞被惡魔恭送進車廂裏。
他紳士而優雅的阖上廂門,這才居高臨下地對祭司笑着說,“感謝祭司先生的準備,現在我們可以出發了。哦,對了,祭司先生不介意的話,可以同我一起為陛下護駕。”
祭司已經被這華麗的車廂驚呆了,好在惡魔一句話讓他回神。
他踟蹰地點頭,背上便不知道被什麽托了起來,将他晃晃悠悠地送上了車廂護車一側。
惡魔向他點點頭。
祭司顫顫巍巍地應了,舉起代表權力的權杖呼喊道,“以莫琳娜女□□義,莫塔拉之人誓死護衛塞蒂亞閣下前往月落之地,不到不止!”
整個中央廣場都沸騰了起來,所有的衛兵都揮動着長劍向天,将祭司最後一句話重複了三遍。
“出發!!!”
祭司拉開了前進的嚎叫。
戰熊緩緩站起身子,龐大的身體調轉方向向着莫塔拉城外走去。
塞蒂亞透過镂空的車窗向外看,這個視角讓整個莫塔拉一覽無遺,似乎真得所有莫塔拉人類都出發了,那些被黃土掩蓋的建築裏竟然沒有半點人影,随着大部隊的前進,漸漸遠離的建築逐漸沉入蕭瑟和死寂之中。
塞蒂亞忽然明白了哪裏異常。
她輕聲問道,“莫塔拉沒有孩子嗎?”
車廂外的祭司微垂着頭,“塞蒂亞閣下,您有所不知,莫塔拉人類是無法孕育後代的。”
這似乎是整個種族的悲哀,難怪這些人類會吸引像半精靈族瓦卡這樣的叛變者。
塞蒂亞不再詢問。
前往落日之地的路程格外的遙遠,他們一直向着血月走去。
“那裏是地精的部落。”
這一路向血月走去,他們經過了失落大陸的各種地貌,也看到各種種族,而不遠處一個小型部落就是地精的部落,他們并沒有停下,祭司指着那塊地方同塞蒂亞介紹道。
地精的部落像是地面上的小土堆。
失落大陸的植物特殊,它們都異常的高大,這使得地精們的小土堆看起來更加渺小,能看到一個個只有正常人類三分之一高度的地精們在部落中行走。
地精們似乎也主要到了他們,朝他們看了兩眼,守衛塔上的衛兵舉了舉長矛向莫塔拉人類友好示意。
這是格外和諧的畫面,讓人仿佛能看見諸神時代萬族的繁榮。
“祭司先生,”塞蒂亞忽然在這時出聲,祭司在向地精們示意後朝塞蒂亞疑惑看去,卻聽塞蒂亞問道,“這裏所有的種族都是諸神時代逃脫下來的嗎?”
祭司說道,“當然。這裏是一片生生之地。莫琳娜冕下是我們的女神,我們感激着祂。”
他說着在胸前比劃着月亮符號。
惡魔微笑的看着他,他的表情毫無破綻,向一位優雅的紳士。
“可你卻輕易背叛莫琳娜。”
惡魔說出來的話卻無比見血,似乎怕祭司看不懂,他又繼續道,“莫琳娜賦予你們一切,你們的信仰應該完全交給莫琳娜,從你們踏入這片“綠洲”的時候,就應該被刻下了月亮的印記,這會讓你們成為月亮永恒的守護者,可是這個印記似乎不太對。”
“先生,您不能這麽誣蔑我們,我已經在莫琳娜冕下面前坦誠過了,我們是被黑暗蠱惑的……”祭司生氣道,但很快被惡魔接下來的話給怔住,“你知道神明刻下的印記是不允許被背叛的嗎?一旦背叛就是死亡!”
惡魔盯着他,祭司顫顫巍巍,嘴巴蠕動了半天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惡魔先生,不要吓壞了祭司先生。畢竟我一同走過了大半失落大陸。”塞蒂亞這時柔聲插話。
惡魔立刻收回目光,他的表情瞬間變得順從而溫和,朝塞蒂亞微微躬身,“陛下,是我太魯莽了。”
“沒關系。”塞蒂亞笑着接話,此刻車廂和随侍的位置隔板被取下,塞蒂亞坐在精致的羊絨地毯上,輕輕斟着一壺花茶,她擡眼笑看祭司,“地精們真的很有活力,不是嗎?”
這句話有些突兀,但祭司不敢多說什麽,在他們不遠處,地精們山堆似的小房子裏飄着白煙,從這裏還能聽到非常有節奏的敲打聲,地精是最擅長鍛造的種族,鍛造武器是他們最愛也是日常。
祭司并沒有回應,他總覺得塞蒂亞的話意有所指,甚至其實是順着惡魔的話下來的。
果然,塞蒂亞抿了一口茶水說道,“這群可愛的地精是我們這一路走來見到的三十九個種族中最原始的種族,他們一點都沒有出現不同種族同化,這讓我很好奇。”
塞蒂亞看下他,她的眼底又不可逃避的光芒。
“為什麽這些種族可以活上幾千年而沒有任何異狀了。難道他們也想莫塔拉一樣有不死的天賦?”
塞蒂亞所說的不死的天賦就是之前在半精靈族看到那群異化的弓箭手。
這群弓箭手的異變模樣至今還令塞蒂亞記憶猶新,對比瓦卡口中說得不死天賦簡直不謀而合。
祭司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了,他的額上不斷有冷汗滑落,他的後背甚至都被汗濕了。
祭司怎麽也沒有想到,事到如今還是避不開這樣的問題。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怎麽回答。
但在兩人視線中甚至在想要不要當場從熊車上跳下去,但還沒有等到他去執行時,護送衛兵中忽然傳來驚呼。
根本不用去找異常出現在哪裏,因為這個異常整個失落大陸都可以看見,天際漸漸黯淡的血月忽然陷入了黑暗中,但又不是絕對的黑暗,就像是一盞燈失去了火種正在逐步熄滅,随着熄滅的進度,黑暗從天際一點一點鋪開。
塞蒂亞緊皺着眉,她意識到似乎發生了什麽事。
她從熊車車廂裏走出來,站在戰熊頭頂,惡魔站在她的身後。
“是祂回來了?”塞蒂亞喃喃自語。
惡魔擡頭看着天,“是的,濃郁的黑暗之力。”
這黑暗之力讓整個世界忽然失去了光。
但是米斯特的卷土重來并不意味着就是來找他們的,很顯然異常出現的地方意味着,米斯特正在和莫琳娜對峙。
“祂還是不死心。”塞蒂亞說着,“祂想讓西裏的靈魂回歸到莫琳娜的軀體裏。”
“這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惡魔輕笑道,“畢竟新的莫琳娜是個渴望獨立的女士。”
塞蒂亞嘴角勾起笑容,但還沒等到塞蒂亞回應什麽,身後忽然傳來詭異的嗬嗬聲,就像是嗓子卡住發不出聲音時那窒息的氣音。
很快,周圍出現越來越多的嗬嗬氣聲,這聲音非常可怖,仿佛要将人吞了似的,此起彼伏,周圍似乎突然冒出了無數危險。
惡魔貼近塞蒂亞,他的手環在塞蒂亞的腰間。
“陛下。”惡魔輕聲喚到,他的話語裏帶着一些只有兩人才懂的詢問,似乎再問要将他們全部解決嗎?
很顯然這群發出怪聲的主人就是護送他們的衛兵們。
“不用。”塞蒂亞小聲回答。
但在塞蒂亞回答的一瞬間,一道黑影沖向他們,那破空聲非常清脆,沖來的東西速度極快。
“定格。”惡魔呢喃了一聲。
黑影在他們咫尺的距離中被定在了虛空。
那是一把長矛,這樣的長矛初次看到還是在地精們的衛兵手上,只是衛兵手裏的長矛異常的黯淡,而這一根仿佛經過了空氣的洗滌變得銀白透亮。
沒有人再去施加任何力量,長矛很快掉落在戰熊的背上。
這柄長矛異常的鋒利,紮入戰熊的血肉中,戰熊發出一聲痛苦的吼叫,這是這個吼叫和之前聽到的也不一樣,極度的沙啞,重疊着氣音,令人心頭一顫。
但這聲吼叫似乎給黑暗裏的東西指明了方向,一瞬間無數攻擊的聲音撲向戰熊。
戰熊在撕咬中發出尖嚎,它的身子不住的搖晃。
此刻塞蒂亞已經被惡魔用在懷裏,在他背後一只巨大的黑色翅膀揮動着。
他們飛上了半空。
深淵賦予了他們看見黑暗的能力,從高空俯視,便能看到渾身是血的戰熊,以及不斷撲在戰熊身上的血屍。
是的,那是血屍,也是莫塔拉人類,他們變成了那副長眠之地的模樣,只是身上的傷口更加血腥些,身體裏的血不住的流淌出來,瞬間将整個人都籠罩在血色中。
而那只戰熊雖然沒有進行異化,但是在血屍們不斷的撕咬中,它的皮肉出現數不清的傷口,鮮血滾滾從他身上流出來,鮮血在地面彙聚成一彎,漸漸地向四周蔓延,很快,入目之處仿佛這塊區域都變成血河。
這些血染紅了胸背上的血薔薇,血薔薇的血色鮮豔的仿佛浸泡在血池中。
這片混亂并不止這一處,更多的混亂也發生在地精部落裏,這群地精們變化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