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51朵血薔薇 (1)
這是一處異常壯觀的城池,覆蓋面積非常廣。
他們此刻正處在走出叢林的高坡上,從這個角度去觀察這座城池,幾乎能俯瞰城池的所有建築。
這裏的建築并不是像諾亞大陸那邊精致華美,這裏的審美水平和建築水平顯然還停留在幾千年前,所有的建築從遠觀去,類似于人類的大型聚集部落。
而不同于部落的是,在這個城池的中央有一座高聳的尖塔,整座尖塔成黑色,在它的頂端懸停着碩大的黑日雕塑。
“到了!”弓箭手們激動地喊道,經過這幾天的奔波和“拖累”,他們險些忘記自己才是押送犯人的控制者,意識快恍惚的以為自己不過是仆人。
瓦卡冷眼掃向長牙獸身上的囚籠,現在的囚籠已經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每次看到都在心裏咬牙說着,“真該死的不像話!”
當然不像話,那是囚犯該有的待遇嗎?那是女王才有的待遇。
幾天奔波下來,那群舔狗惡靈不知道從哪裏偷來了一張木椅和一只矮桌,當着他們的面将這些東西擺進了囚牢裏,木椅和矮桌上還墊了一層從他們那裏搶去的披風,讓塞蒂亞舒舒服服的坐在木椅上,要不是長牙獸走路有些搖晃,他們的茶壺和水杯估計都會被惡靈們搶去擺在矮桌上。
這些還不夠,怕塞蒂亞被風吹得不舒服,他們還抽了許多藤蔓挂在囚牢上做遮擋的簾子,這簾子葉片綠油油的,上面甚至還點綴着許多紫色的小花。
瓦卡幾次氣不過想要搗毀這荒誕的裝飾,哪知這群意識丁點大的惡靈轉頭就惡臉相向,尖嘯聲鑽進他的大腦裏,險些沒有讓他們這群“黑暗的仆人”的腦子爆炸了。
從此瓦卡和弓箭手們只能站在囚牢的三四英尺之外,瓦卡抱着手臂,好多次看着惡靈忙碌,在看塞蒂亞好整無暇享受的模樣,他心底冒出詭異的念頭——現在塞蒂亞還好生生地在囚牢裏,他們是不是還要感謝塞蒂亞,要不是她不想走出來,這個囚牢上的鎖早就被惡靈們融化成渣都沒有了吧。
瓦卡的臉更沉了,他再一次擠着聲音威脅着,“你不要得意,塞蒂亞·克斯諾,我們已經到莫塔拉了。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只要大人喚醒被蠱惑的惡靈,等着被惡靈們撕碎吧。”
塞蒂亞眉梢動了動,微眯的目光落在瓦卡身上,給了他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
瓦卡甩手不再理,幾天的對峙已經讓他學會怒火自個咽下去,否則只會越氣越惱,最後把自己撐炸了。
“走!”他揮動着手臂招呼着弓箭手們跟上,一起從側邊的斜坡下去,向莫塔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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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車隊走到莫塔拉城池大門前的時候,人類和半精靈族才能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這座城池的防衛牆足有十來人高,防衛牆的外圍挖掘了極深的深溝,試探着向下俯瞰,能看到深溝裏布置滿了各種交叉尖刺,這些尖刺應該是深溝挖成之後就放置進去的,現在去看很多尖刺表面已經是鏽跡斑斑,但是這樣的鏽跡并不影響手臂粗尖刺的殺傷力。
從尖刺上零散的被貫穿的屍骸就能看出,一旦掉下去就絕無活路,甚至流出來的鮮血可能還給尖刺換上新的顏色。
天空中有巨大而強壯的禿鹫盤旋飛行着,看到車隊的到來,一個個盯緊了他們,格外其他他們掉進深溝裏似的。
利塔等人驚慌地後退,又被束縛的繩索拽住,他們垂下眼,只覺頭頂的禿鹫餓極了甚至會從天上俯沖下來,将他們踹進深溝裏。
“呵!!!”瓦卡看見他們的态度嘲諷的嗤笑,撐着腰朝防護牆上喊着,“快開門,老子回來了!!!”
防護牆上探出一個腦袋,老腦袋被盔甲包裹的嚴嚴實實,只能通過頭盔眼部的豎形格子窺視到前方,“瓦卡,是你?你們怎麽會出去這麽久?”
防護牆上的衛兵顯然認識瓦卡,“你帶回來了什麽?”他的目光被長牙獸身上的囚籠吸引去了注意力,這個對他們審美來說已經是華麗裝飾的囚籠,已經超出了他常識範圍,甚至驚訝地想,他不是出去執行抓捕任務嗎?為什麽好像截回來別人種族的公主?不,可能女王更加貼切一點。
即使被層層藤蔓簾子隔絕的直白的視線,他還是能隐隐約約感覺到裏面人高貴的氣質和攝人的威壓。這讓衛兵有些遲疑了。
“快點!把閘門打開!”瓦卡不耐煩地喊道,“你管我帶回來什麽?我完成了任務,是黑暗大人和祭司交待的任務!你要是耽誤了,就把你宰了喂禿鹫!!!”
可是閘門仍舊沒有打開,衛兵盯着囚籠遲疑地吼道,“瓦卡,我懷疑你背叛了黑暗,倒戈向血月了!你必須證明你還是黑暗的仆人,否則我們會立即向你發起進攻。”
駐守的衛兵思維非常的簡單,瓦卡以恭迎貴賓的方式迎接來別族的王,那麽他完全有可能被別族策反了,畢竟他就是人類從半精靈族策反的。
“你這些該死的家夥,等老子進去,我一定要剝了你的皮!”瓦卡暴躁地吼道,但是行動上還向衛兵證實他的身份,他猛地爆開契約魔紋,他的身體呈現出不同程度的腐蝕,斑駁的印記揭示着他不死生物的身份。
“看到了沒有!愚蠢的家夥!”
衛兵不再說話了,代替話語的是逐漸放下的巨大閘門,閘門用成年人類大腿粗的鎖鏈吊着,緩慢地從入城門的頂部緩緩放下,幾分鐘後,閘門橫跨深溝上方形成了一座可以通行的橋梁,但這并不是結束,真正的大門還沒有開啓。
在這座閘門後方,還有三層網格門,這些網格門都是用不知材質的笨重材料鑄成的,在每一個網格點上都突出了尖刺,只要強行沖擊,立刻就會成為尖刺上的亡魂。
三層網格門被鎖鏈緩慢吊起,押送車隊這才跨過閘門大橋進入到到莫塔拉城內。
莫塔拉城內非常熱鬧,雖然比不上克斯諾領地或者卡威特商業街那般繁華,但初步的交易和聚集地已經成型。
大概是剛才門口的熱鬧驚動了一些好事者,押送車隊剛進入莫塔拉立刻引起了圍觀。
這群人類和諾亞大陸的人類并沒有什麽兩樣,看起來不過身材矮小消瘦一些,他們身上穿着簡單縫制的衣服比半精靈族更加精致一下。
此刻莫塔拉人類站在街道兩旁鴉雀無聲,應該說被華麗的囚籠瞬間止了聲音。
他們微張着嘴巴,完全忘記了之前要說什麽,要做什麽?
好半響,把瓦卡看得都不知道走路了,他腦門一沖,吼道,“看什麽,走開,擋着路了!!!我還要去給祭司大人複命!讓開!”
人群龜速地挪了一下,但供押送車隊通過的通道仍舊不夠。
這群莫塔拉人類八卦天性上頭,不問出什麽來根本不想放人走,他們叽叽喳喳地問道,“瓦卡,你是為黑暗大人迎接回來一位美麗的夫人嗎?她看上去比聖殿的那群聖女還要精致。”
還有人說着,“天吶,看她的衣服,那麽精致漂亮,這一定是黑暗大人賜下的。”
吵鬧聲太頻繁,再怎麽強硬的壯漢在這樣的八卦中也深感無力,塞蒂亞睜開眼,她的目光落在人群,對上人群仰視的視線,讓衆人輕易察覺到她一雙藍黑異瞳。
“天吶!看她的眼睛,一只象征着黑暗,一只象征着遠古之月。她一定是黑暗的新娘!”
塞蒂亞眸色微掩,她并不在意這群人天馬行空的想象,她只抓住了她們話語中的關鍵結點——遠古之月。這個稱謂的出現讓餘光中赤紅的血月無法忽視了,如果湛藍又澄澈的顏色是遠古之月,那麽天上這顆血月又是什麽呢?
是消失了她這雙眼睛的莫琳娜嗎?
“閉嘴!”眼看着這群八卦的人快要向塞蒂亞行尊重的禮節了,瓦卡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大吼道,“什麽黑暗新娘!什麽遠古之月!都通通閉嘴,沒看出來這叛徒用囚牢鎖着嗎?她是囚犯,是囚犯!!!”
然而周邊人猶疑的眼神讓瓦卡徹底崩潰了,毫不掩飾地大吼道,“這是聖殿那群人尋找的‘被召喚的聖女’,她是被黑暗大人點名要扔進死亡深溝的罪人!趕緊離開!”
話音剛落,他不管不顧地提着弓箭擠開前方圍堵的人群,招呼着弓箭手拖着長牙獸和半精靈族趕緊過去。
車隊在街道上艱難通行,兩側的莫塔拉人類互相對視着,剛才的振奮變成糾結。
人群中冒出一些可笑的聲音。
“這麽美麗的人類竟然不是新娘,而是要被扔進深溝的犯人?我不理解,這讓我對黑暗的信仰有些動搖了。”
“啊。可是我們生活在黑暗城邦,我們要相信黑暗大人。話說,既然是罪人,我們該拿雞蛋或者蔬菜砸她嗎?”
“當然可以。嘿,大嬸,雞蛋兩個莫塔拉銅幣一個,蔬菜三莫塔拉銅幣哦。”
“去死。鑽錢眼的小氣鬼。”
于是,聚集的人群不歡而散,只留下一筆生意都沒做成的小販倒黴的接了一臉口水,難過地呢喃着,“我早就說過了,黑暗大人的信仰不可靠,還不如信金錢。話說,金錢能設立信仰嗎?”
這些毫無營養的聲音即使不去聽也不自覺的鑽進耳朵裏,塞蒂亞為黑暗之神默哀,看來祂在失落大陸的信仰沒有建立完善啊,可憐的信徒們總是有叛變的心。
“你不要得意,塞蒂亞·克斯諾!”塞蒂亞勾起嘴角的動作不知怎麽就被瓦卡注意到了,他從人群中鑽出來的時候有些狼狽,衣服扯得歪歪扭扭,這家夥只知道把怒火扔在嘴裏,“別聽到那群愚民恭維幾句就真得以為自己是什麽厲害人物了。等到了莫塔拉黑塔,我看你還能不能這麽舒服!!!”
“那,走快點吧。”塞蒂亞微傾身子,眼神垂下,“我已經迫不及待了,瓦卡先生。”
瓦卡并沒有讓塞蒂亞失望,這個幾天來理智都在爆炸邊緣的半精靈族直接将押送車隊帶到了中央廣場,也就是他們在高坡上看到的黑塔前的空地。
這座黑塔名為莫塔拉黑暗,一共有七層,塔身刻畫着在遠處看不到的祭祀魔紋,從塔上的小窗看去,裏面并非空洞的,而是隐隐約約有黑炎缭繞。
瓦卡記憶裏的白頭發祭司很快就趕過來了,城口的插曲第一時間就被傳遞到祭司耳中。
他看着這裝飾華麗的囚牢,對瓦卡兜頭一句怒斥,“胡鬧!!!”
“我讓你抓人,你是去請人的嗎?她是個叛徒,她憑什麽遭受這樣的待遇!”
祭司一連串地怒斥,很快招呼人,“來人,把她拖出來。居然這麽享受,那就讓她見識見識莫塔拉酷刑的痛苦。”
“是!”跟随着祭司的衛兵們一挺身齊齊沖來,兩邊的弓箭手默契地一句話不說,甚至不約而同地掩眸向後退了好幾步。
“祭司大人,別——”瓦卡深知塞蒂亞的詭異,剛想阻止,祭司立刻打斷,“——你是也叛變了,竟然剛阻止我?”
這麽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瓦卡也不敢說話了,和弓箭手們一齊保持着掩眸後退的姿勢。
于是,不出半分鐘,一個衛兵猝不及防地被踹了出去。
長牙獸無辜地收回腳,腳掌往另一只腿上蹭了蹭,仿佛剛才出腳只是腳板心癢了,不小心踹到了人。
連士兵們也是這麽想的,長牙獸溫順的形象深入人心,以至于在第一個衛兵被踹出去後,剩下的衛兵想都沒想就跟着沖了出去,于是,一個被長牙獸用尾巴扇了出去,一個被後退蹬了出去,還有一個現在正以公主抱的模樣挂在長牙獸的兩只長牙上。
挂着的衛兵整個人都懵掉了,他擡眼,透過自然簾缦看到塞蒂亞百無聊賴的微笑,又低頭對上長牙獸慣常的無辜打眼,緊接着他就被抛飛到天空,再落下時,屁股頂在長牙獸外牙尖端,還好身上的铠甲夠堅固夠滑,他逃過了被長牙貫穿的命運,整個人被長牙掉在半空。
他的頭盔掉在地上,露出一張暗黃年輕的臉,哭唧唧地看向祭司,這真得不管他,誰知道這長牙獸根本惹不起呢。
祭司看到眼前這一幕也懵了,他手裏的權杖不停地敲擊着地面,另一只手指指地上哀嚎的士兵們,又指了指囚籠的塞蒂亞,“你……你……”
他說不出話來,瓦卡找到說話機會,“祭司大人,這個女人很奇怪,她有奇異地蠱惑能力。她不僅能将詭物蠱惑到她的陣營保護她,甚至将惡靈大人們也蠱惑的團團轉,你看這囚籠裏的東西,全是惡靈大人為她布置的,這簡直不可思議!!!”
言下之意,一只溫順的長牙獸被蠱惑着攻擊人類也不奇怪了。
“你到底是誰?!!”祭司大吼着塞蒂亞。
這個疑問塞蒂亞聽到了無數次,聽得耳朵都起繭了,更不想回答這個無意義的問題。
“這并沒有意義,不是嗎?”塞蒂亞高高在上,坐在木椅中,硬生生坐出了王座的氣勢,她笑問,“你們将我請過來,你們應該清清楚楚知道我是誰啊。真正要問這個問題的,應該是我。”
“那麽,兩位尊敬的人類,我到底因為什麽得罪了你們的黑暗主人?”
“你還有資格問我們?”祭司氣得長胡子亂飛,“你背叛主人,蠱惑惡靈,和深淵裏肮髒的臭蟲簽訂契約,還讓你活生生的站在這裏只是黑暗大人的仁慈!”
塞蒂亞眸色清冷,他們知道她和惡魔的契約,但是他們顯然不知道惡魔也能控制惡靈,或者說“深淵裏肮髒的臭蟲”只是對黑暗之神話語的複述,他們本身對惡魔根本就沒有概念,根本不知道惡魔也能掌控黑暗。
那麽,黑暗之神的抓捕難道僅僅是因為看不慣她和惡魔簽訂契約嗎?
他認為自己是黑暗唯一的主人,所以和惡魔簽訂契約就是背叛祂嗎?
塞蒂亞目光落在囚牢簾缦花朵裏龜縮的惡靈們,自從進入莫塔拉地界之後,這群惡靈們就縮成一團裝作自己不存在,生怕自己被揪出來。
真是可憐他們丁點大的腦子想出這樣的躲藏方法。
塞蒂亞微微嘆息,這樣簡單的推論似乎很好地解答了疑惑,但是卻荒誕不經,一個背叛黑暗的人至于讓黑暗之神暴躁到親自下追捕令嗎?這對于諸神黃昏後,理論上應該隕落的黑暗之神來說,非常的沒有價值。
畢竟她不是西裏,不值得神明投注視線。
等等,西裏。
塞蒂亞眼前仿佛晃過金燦燦的長發,在長眠之地兩股黑暗力量交鋒時形成的奇異影像再次從記憶裏閃過,金色頭發祈禱的少女,以及在雲端凝視的兩個神明。
塞蒂亞忽然有了一個奇妙的猜測。
她擡眼看祭司,這位年紀不輕的祭司大人在大罵後撐權杖急速氣喘,其間還指揮着其他衛兵将受傷的同伴們拖回去。
“祭司先生。”塞蒂亞突然發話,“我并不認可你對我的宣判。”
“你!”塞蒂亞依靠在木椅背上,高高在上令祭司氣急敗壞,但又無可奈何,只聽塞蒂亞繼續道,“而且,我認為這種間接的宣判方式非常的不尊重人。你知道我的故鄉的信仰嗎?我們信奉着真理以及正義。因此,請給我足夠的證據,我才能認可這樣的宣判。”
塞蒂亞在激他,讓他在面對塞蒂亞質疑的時候,而不得不作出決斷。
這個決斷他非常做不可,否則廣場上這麽多眼睛下,他的權威将受到侵犯。
于是,權杖更加猛烈地撞擊着地面,“塞蒂亞·克斯諾。偉大的黑暗大人宣判你,你竟然敢質疑大人,你真的以為自己蠱惑了惡靈,就能成為掌控黑暗力量嗎?”
“今天,我就将你扔進死亡之溝裏,被無數腐屍撕咬致死!”
他的威脅讓塞蒂亞眉梢微微動作,倒并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感到害怕,而是塞蒂亞在聽到幾次“死亡之溝”時,終于聽到了對于“死亡之溝”的描述。
這描述詭異的似曾相識,偏生塞蒂亞短時間內沒有無法回憶起來。
塞蒂亞無懼的神色,讓祭司發狠,他揮舞着權杖,立刻有更多的衛兵從四周湧了過來,将長牙獸圍的水洩不通,這麽多衛兵攻擊上來,長牙獸畏懼地跺了跺腳,而後微微屈身,顯然是屈服了。
祭司臉上的笑意剛染上幾分,瓦卡忽然拉住他,瓦卡見他這樣的架勢,顯然真得要将塞蒂亞扔進死亡之溝裏,可是……
“祭司大人,不要沖動。您忘記了黑暗冕下的吩咐了嗎?我們要向黑暗冕下複命,才能對塞蒂亞·克斯諾執行懲罰。”
祭司笑意僵住,他想起黑暗冕下當時矛盾的表現,又是憤怒又是冷靜,他還記得他們邁出黑暗宮殿前,冕下遲遲地交代,“報複她!讓她求生不得!讓她痛苦!!!……別弄死了人,她還有價值,抓到後及時複命。”
情緒的急促變化讓祭司兩人一開始沒弄明白黑暗冕下的真正要求,但顯然複命一定是要複命的。
“哼。”祭司冷冷哼了一聲,又轉而揮動權杖讓圍着的衛兵散開些,“好啊,就讓你得償所願。塞蒂亞·克斯諾。就讓偉大的黑暗冕下對你進行宣判,看你還有什麽狡辯的話!!!做好生不如死的準備吧!”
話落,祭司高高舉起權杖,相對于利塔的月輝權杖,他的權杖頂端光禿禿的,看起來就像一只廉價的步行手杖,但是但權杖指着昏暗的天空時,數道鮮紅的紋路從權杖底端攀爬到頂端,而後在頂端彙聚成黑日魔紋,和黑塔上的魔紋遙想呼應。
就在兩顆魔紋同時綻放的瞬間,整個天空都陷入了黑暗中。
祭司用神明的原初語言吟唱着古老而晦澀的觐見咒語,
“誕生在世間混沌中的黑暗啊,您是世間無法逃避的噩夢,是世間萬物心靈的回歸之所,請聆聽您真摯虔誠的信徒向你禱告——”
塞蒂亞并不理解他咒語中的具體含義,如果塞蒂亞聽懂的話,一定嗤笑這種咒語的不自量力。
此刻塞蒂亞的視線完全被天空的異變所吸引,黑暗漸漸将天際碩大的血月給掩蓋,長久蒙在紅霧中的天空忽然換了一種顏色,吞噬一切的黑暗一點點從天際攀升到他們的頭頂。
不得不承認,這樣的黑暗非常的純淨,并不是深淵裏的那種渾濁和肮髒。
呵——塞蒂亞在心底冷冷哼了一聲。
正是因為渾濁和肮髒,這群自诩清高和偉大的神明才深淵棄之如垃圾場吧,甚至曾經主宰黑暗的黑暗之神都厭棄着深淵。
這一刻塞蒂亞不得不為惡魔、為自己感到惋惜,看啊,他們生活在深淵裏,被世人抛棄。
這群可惡的神明卻以冠冕堂皇的姿态享受着世間萬物的供奉。
塞蒂亞滿眼都聚着冰霜,她面色冷然地盯着天空的黑暗逐漸旋轉,一個至雲端扭動下來的黑色漩渦徐徐撲向地面。
原本對黑暗信仰還挖苦的莫塔拉人類,此刻什麽小抱怨都不敢說了,在滅頂的威壓下齊齊地跪伏在地面上,頭頂抵着地磚,身體顫抖着,恨不得鑽進土裏當自己是一具死了很久的屍體。
瓦卡等人手貼着胸口,躬着身虔誠地等待黑暗的莅臨。
大抵這一瞬他有揚眉吐氣大仇将報的激動,甚至有心思用餘光刮着一旁完全看呆了的利塔等人。
只是但他試圖去收割塞蒂亞的害怕時,卻見塞蒂亞面無表情,人已經站在了長牙獸的頭頂,負手而立,狂風吹拂着鬥篷,銀色的長發飛舞竟然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她是那般的格格不入,就像是一柄筆直的權杖等待來勢洶洶地觊觎者。
所有人都在等黑暗之神的降臨,漩渦底端越來越近。
在祭司向上舉着手臂大聲吟誦着,“聆聽吧,宇宙深處的黑暗——”
漩渦猛然擴大範圍,飛快地要将整個莫塔拉容納在內,漩渦深處似乎有一點不合時宜地亮光出現,而後慢慢擴大,直到肉眼能捕捉到大致的輪廓,再近一點就能看出那究竟是什麽!
可,就在這時!地面忽然揚起一陣黑色的輕煙,而後無數沒有形狀的黑影從塞蒂亞身後鑽向漩渦。那聲勢越來越浩大,越來越壯觀,轉眼間,那些黑就将漩渦硬生生拖回了未擴大前的模樣,那個本來要浮現的亮點也因為漩渦的變化似乎被推了回去。
塞蒂亞錯愕地發現,這些黑影竟然是無數惡靈。
而且還是……塞蒂亞向後看去,許多惡靈正從囚牢簾缦的花朵中鑽出來,奔向天空,支援堵漩渦的其他惡靈。
這群惡靈就是這一路上向塞蒂亞獻殷勤的惡靈們,它們突然的行動連塞蒂亞都猝不及防。
難以它們對待塞蒂亞的舔狗态度,塞蒂亞并不認為它們會對自己的産生威脅,那難道是因為它們害怕黑暗之神的降臨,會給塞蒂亞帶來危險,因此自作主張地為塞蒂亞阻擋嗎?
這樣的理由未免太過牽強,即使塞蒂亞現在根本無力應對黑暗之神,但并不意味着惡靈就是天使,會善意的為主人行動。它們不再主人無力時回首觊觎主人的靈魂,就已經是天大的忠心了。
那麽,惡靈的目的一瞬間就呼之欲出——它們害怕面對黑暗之神。
仔細想想,這确實是一個極度修羅場的畫面,對于惡靈來說,真正的新舊主人會面,它一定會變成炮灰成為攻擊某一方的工具。
惡靈頭疼,惡靈不想撞上修羅場。
于是,它們阻止了這場黑暗之神的降臨。
無數惡靈在堵住漩渦的同時,也撲向了祭司,它們搶奪了權杖,打斷了這場禱告儀式。
塞蒂亞有些失落,本來這場禱告,她說不定能印證心中的猜測呢。
不過,塞蒂亞并沒有責怪這群擅自行動的惡靈,畢竟她激祭司執行禱告儀式确實是铤而走險。
她的目光落在黑暗漸漸褪去的天空,不知是否是錯覺,天際的血月似乎更加赤紅了。
“該死!!!”祭司暴呵一聲,這是被惡靈們打斷儀式下意識的反應,但他很快就收了情緒,小心翼翼地靠近惡靈們,張開手輕聲讨好道,“惡靈大人們,那是溝通黑暗的權杖,不能獻祭給你們的。被黑暗冕下知道,會生氣的。”
惡靈們可不懂這中間的彎彎繞,它只明白自己目的達成了,将權杖丢垃圾似得扔到地上,然後搖晃着煙氣蕩到塞蒂亞身邊,一個個用紅豆眼看着塞蒂亞。
塞蒂亞擺擺手,這群惡靈像解放似的鑽回了簾缦花朵中。
祭司看到這一幕,“是你幹的!塞蒂亞·克斯諾!你到底有什麽能力居然讓惡靈大人們抗拒黑暗冕下的到來。”
“祭司大人,不要輕易下結論,我很無辜。”塞蒂亞背手前傾,俯視着地面上氣急敗壞的祭司,“你看到了,我也是那麽想觐見黑暗冕下,來弄清楚清白和真相。它們打斷了儀式,我也很遺憾啊。”
花朵裏的惡靈瑟瑟發抖,往深處擠得更密集了。
但塞蒂亞并沒有多餘的遷怒,“可能,這就是緣分沒到吧。又或者,是你們的儀式讓惡靈們覺得太不尊重黑暗冕下了,請求冕下聆聽,不直接禀明,卻見冕下的宮殿招來……”
塞蒂亞思緒鑽得飛快,她終于意識到那個漩渦深處的東西是什麽,應該是一幢宏偉的巨大宮殿,正是瓦卡記憶裏的觐見黑暗的宮殿,金碧輝煌,與莫塔拉格格不入。
這意味着黑暗之神并不能直接出現在這裏,只能通過宮殿将信徒接引到宮殿中,以這樣的方式傳遞命令。
她的笑意更濃,“……或許,你們可以嘗試請黑暗冕下真身或者化身來到這裏,說不定惡靈們就不再反抗了呢?”
塞蒂亞還在誘導。
只是祭司比瓦卡的眼睛更毒一些,被塞蒂亞激怒了第一次就不會再有第二次。
“塞蒂亞·克斯諾!收起你的小心思。你是想對黑暗冕下不利!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塞蒂亞掩嘴輕笑,“祭司大人,那可是神明,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人類。你可太謹慎了。”
可惜祭司根本不上套,現在無法向黑暗冕下複命,他便知道此刻不是身旁塞蒂亞的時機。
他根本不理會塞蒂亞的蠱惑,重新抓起象征權力的權杖,“将塞蒂亞·克斯諾關押到黑塔裏,就算不能審判她,也絕不能放過她!”
“是!!!”周圍的衛兵齊齊應是,他們舞起手上的長劍和盾牌再度以包圍圈的形式向塞蒂亞逼近。
藏在花朵裏的惡靈們,嗅到空氣裏劍拔弩張的氣息,一個個紛紛探出頭來,朝着底下的衛兵龇牙咧嘴的。
衛兵的腳步變緩慢了,祭司緊攥着權杖,已經做好一場硬戰的準備。
塞蒂亞在此時動了。
她從長牙獸的頭頂輕飄飄的落在長牙獸前方地面上,正面應對着七八根伸長的長劍。
她的笑容那般從容不迫,甚至朝祭司禮貌的行貴族禮。
“不要這麽打打殺殺,祭司先生,你們是黑暗的信徒,并不是戰争的狂熱者。”塞蒂亞上前半步,前方的士兵們下意識地後退,退後才激靈發覺這退得過于窩囊,腳下沒動,把長劍抻得更前了。
塞蒂亞纖白的手指輕慢地挪開抵在鼻尖的長劍,她盯着那個顫抖到快軟癱下去的士兵,話語卻是對祭司說得,“不用緊張。我既然跟随瓦卡先生來到這裏,就已經做好被囚禁的準備了。”
她下颔微揚,嘴角勾着粲然的笑,在所有人不可置信中,伸出兩只纖弱的手腕。
這意思明顯是告訴他們,來逮捕我吧。
從來沒見過有囚犯比監管者更加占據主動權的,她站在人群中央,輕飄飄的話就像是在發布命令。
塞蒂亞盯着的衛兵已經不自覺地放下長劍,手摸到了挂在後腰上的金屬鐐铐上。
冰冷的觸感讓他理智回歸,顫抖地将目光投向祭司,他眼神的意味不言而喻,要铐嗎?
還能不铐嗎?不铐着,讓塞蒂亞真得想貴賓進城一樣,帶她浏覽整座莫塔拉城?!
“铐!都铐起來!”祭司用權杖指着長牙獸後方的半精靈族們,“把他們都铐起來,一起扔進去。”
衛兵顫抖地用銀色鐐铐将塞蒂亞的手腕扣住,他根本不敢直視塞蒂亞,低着頭拉着鐐铐的鏈條将塞蒂亞往黑塔放下拽。
半精靈族的所有人都被铐起來了,不過他們就沒有塞蒂亞這般的配合,在幾番掙紮後,利塔一把掙開按在他肩膀上的衛兵,“讓開!我自己走!”
說着,拖着沉重的鎖鏈追上了塞蒂亞的腳步。
這座在莫塔拉外就引起塞蒂亞注意的黑塔,近距離看它,一股透進靈魂的陰森和寒意襲上來。
利塔等人終于意識到這座塔并不是尋常的關押塔。
他回頭望向瓦卡,瓦卡已經站的很遠,嘴角的笑意譏諷地好像在祝賀他們下地獄。
他猶豫了,只是看着塞蒂亞向前走的背影,又硬着頭皮停止脊背繼續走。
“納卡——”
祭司念着咒語,一道黑線射向黑塔,黑塔上出現了圓形波動,強勁的寒意從裏面鑽出來,一瞬間仿佛要将衆人的血液凍凝固了。
押送的衛兵不敢那塞蒂亞開刀,于是他們将利塔等人拖到前方,粗暴地将人推進去。
幾個半精靈族尖叫地進入,被黑色波動吞噬後,在黑塔外卻再也聽不到半點動靜。
“該你了,塞蒂亞·克斯諾。”祭司陰冷地呵着,“衛兵!”
這個膽小的衛兵手指抵了塞蒂亞的後背,在他還沒觸碰到的時候,塞蒂亞向黑塔入口走去,衛兵只覺松了一口氣。
只是當塞蒂亞走到入口處,她的半邊身子都被黑塔吞噬了,她卻在此時轉身。
叮鈴——她手腕上的鐐铐碰撞中發出清脆的響聲,但聽在衛兵的耳中卻仿佛是一曲挽歌。
他看到了塞蒂亞嘴角的笑,他尚未從那笑意攀起的冷汗中回過身,整個人忽然被鎖鏈拽住,當着所有莫塔拉城人的面被拖進了黑塔中。
“啊——啊——啊——”
驚恐讓他的叫聲無法停止,他恐慌地趴在地上摸索,但冰涼的觸感和極具下降的溫度讓他下意識地回抱住胳膊,整個人尖叫聲都跟着打顫。
太冷了,這個黑塔內比冰窖都冷上數倍。
黑暗讓他無從得知自己現在的處境,他下意識地回頭爬去。
前方再次傳來一聲清脆的鐐铐撞擊聲,叮鈴——仿佛重錘重重地敲擊在他的心髒上。
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牙齒打顫着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塞蒂亞閣下,我不應該拿劍指着你,我該死,求求你放過我,求求你了!”
可惜他說的神明原初語言,塞蒂亞根本聽不懂他的道歉。
這時,衛兵身後不遠處忽然沖起一道黯淡的光,他下意識回頭,看清了黑塔的內部結構。
這座黑塔并不是常識認知中的塔內結構,整個塔內都是空的,而在地面中央有一個陷下去的深坑,在深坑中泛着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