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50朵血薔薇 (1)
黑暗的仆人?
塞蒂亞一時間不知該意外還是果然如此,但那股瓦卡帶來的些許無法琢磨的無力感倒是消解了不少。
黑暗,誰才是黑暗的主人呢?
塞蒂亞隐匿在黑暗裏,靜靜等待這位仆人以什麽樣的方式将黑暗中的女王逮捕。
瓦卡得意洋洋的表情愣在當場,在他的威懾下,黑暗裏沒有任何的變化,藏在黑暗裏的人似乎對他的命令并沒有放在心上。
瓦卡冷冷哼了一聲,心裏嗤笑着,不自量力。
“好。給你體面的招呼你不要,那就不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瓦卡站在巨樹中央的枝幹上,這條枝幹上懸挂着好幾個屍繭,他沒有在意,但底下遲遲未行動的利塔等人眼裏,慢慢湧起了火焰。
他雙臂撐開,鮮血從他腐蝕的肉|體中慢慢滲出來,鮮血流淌的痕跡在他裸露的手臂白骨上勾勒出一串詭谲的魔紋,衆人聽到他嘴裏晦澀的吟唱。
那是神明的原初語言。
塞蒂亞明顯看到,在他的吟唱之後,他的周身缭繞起黑霧,像是惡魔的力量但又沒有惡魔的氣息。
那些黑霧在他頭頂彙聚成一只巨大的骷髅頭,骷髅頭放肆的在虛空中張開血盆大口。
随着瓦卡的一聲令下,骷髅頭就像是在一張網在半空吞噬,它占據了半片長眠之地,慢慢向不曾占據的地方推進。
利塔等人離那骷髅頭距離很近,他們警惕地向後避讓,但是骷髅頭的速度看似緩慢但是眨眼間就到了他們面前,緊接着很快觸碰到一個青年的手臂。
“啊——”青年尖叫着。
肉眼可見的,他的手臂腐蝕出一道可怕而惡心的痕跡,膿液混着鮮血滴落,眨眼間,他的手臂就被腐蝕透了,觸目驚心的直接掉落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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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痛苦的喊叫着,只能發出一聲音節,下意識地用另一只手去捂住傷口,然而,這只會讓傷口上的腐蝕黑霧沾染到他另一只手上。
令人絕望的,所有人都看見他的那只手掌心被極快侵蝕出黑洞。
雙側的疼痛讓青年根本無力再去躲逃骷髅頭的追逐,他左腳絆右腳很快摔倒在地。
“嘶——”
在倒地的一瞬間,骷髅頭揮散的黑霧将他的一只腳吞噬了。
尖利而痛苦的抽氣聲,瞬間讓半精靈族的所有人不願在逃避,這是他們的同伴啊,他們怎麽能看着自己的同伴在眼前活生生的被叛徒力量吞噬掉。
從一開始集聚的憤怒徹底爆發了。
“利塔祭司,我們不能做逃兵!!!”他飛快的将斷手斷腳的青年拖回來,嘴裏的話又快又狠,在這個場合下,對于己方來說或許是激勵,但是對于敵人來說就是跳梁小醜,瓦卡譏諷的笑着。
但這笑聲沙啞極了,就像是在烏托斯學院詭變的林德。
塞蒂亞在黑暗中不動聲色的挪動位置,新的視角讓她更容易看清站在樹枝上的瓦卡。
他看起來比剛才還要狼狽,在他身上出現了類似弓箭手的腐蝕黑斑,他的喉嚨位置露出一道泛着圍觀的魔紋,只是魔紋大半被衣服遮掩了,塞蒂亞無法看清那個魔紋究竟代表着什麽含義。
但這讓塞蒂亞找到了關鍵,魔紋代表人類使用黑暗力量的契約,只要知道契約是什麽,就能知道賦予他力量的主人是誰。
塞蒂亞心底微微冷哼,黑暗的仆人,那到底是誰在自稱黑暗。
利塔等人在電光火石的思索間,終于作出了決定,利塔迎着骷髅頭上前一步,他手持權杖,權杖上流溢的月輝重新聚起,他一邊執行着某種玄妙的儀式,一邊向瓦卡宣告。
“瓦卡!你背叛半精靈族,和人類學習了詭異力量。還在祖先的長眠之地亵渎祖先,甚至想要殘殺我們的同伴!今天就算我們全部都死在這裏,我們也要讓你付出代價!”
“月祭!!!”
利塔暴呵一聲,權杖重重敲擊在地面上,空氣中一股攝人心魄的怪異力量陡然爆發開,連糾纏弓箭手的長腳地磚們都感應到什麽,竟瞬間棄之不顧,紛紛拔腿逃跑。
伴随着利塔的咒語,半精靈族的其他人齊齊應和,他們圍繞着利塔站了一圈,手裏的長棍生生插進土地裏。
利塔權杖裏的月輝越來越亮,漆黑的長棍表面竟然也攀升起一道道紋路。
那些紋路遙相呼應,很快在長棍頂端聚集,而後猛地爆發,頭頂的夯土層忽然消失了,一輪碩大的血月挂在高空。
刺目的血色月輝揮灑而下。
黑霧骷髅頭潰敗三尺,弓箭手們掩着眼紛紛後退,連塞蒂亞的身影居然也被月輝照耀出來。
但塞蒂亞并不擔心,在她的身邊聚集着許多長腳地磚,也不知是為了尋求保護,還是想要保護塞蒂亞,将塞蒂亞周身包圍的水洩不通,不可能有人趁機傷害她。
這裏想要傷害她的主導人瓦卡在月祭儀式開啓時,臉色有一瞬間的突變,甚至想要開溜。
身為半精靈族,他顯然清楚月祭儀式的作用——凡是在血月月輝籠罩下的生物,都會被瞬間剝奪體內所有的元素,變成無數顆元素粒被血月回收。
這場月祭儀式施展的非常快,快到所有人來不及反映,瓦卡心裏還來不及升起絕望,心底反而湧上了希望,因為他現在還存在,意味着儀式的結果是失敗的。
縱觀整個長眠之地,只有一些角落裏升起星星點點的元素微光,那是生活在地下的弱小生物,而利塔想要對抗的敵人卻沒有一個受到傷害,甚至連塞蒂亞身邊的長腳地磚們都還好生生的貼着牆體,假裝自己不存在。
半精靈族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利塔臉色大變,嘴裏湧出一口又一口鮮血。
其他人扶着他,憤怒地吶喊,“為什麽會這樣?!”
“哈哈哈哈。”回應的是瓦卡猖狂的大笑,他說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們,我們是黑暗的仆人,黑暗會保護我們的。”
即使他說得是神明原初語言,塞蒂亞對“黑暗”這個詞彙也異常敏感。
甚至聽到他以諾亞大陸的語言歌頌了一遍黑暗,類似于吟游詩人贊美光明神。
只是,這與“黑暗”有什麽關系?
塞蒂亞心底的疑問越來越大,她知道剛才的血月攻勢,按理說所有人會受傷,塞蒂亞也不例外。
起初,塞蒂亞将自己未受到傷害歸功于自己隐藏的身份,她可是莫琳娜的一部分,血月的攻擊不一定會讓她受傷。
即使塞蒂亞對這個身份嗤之以鼻,但是難免的在遇見血月時将一切歸功于它。
就像塞蒂亞一直想的,“黑暗”不應該和“血月”挂上勾。
除非……惡魔在其中推波助瀾。
可只要塞蒂亞不承認血月的身份,惡魔就不會站在血月一方。
這一瞬間,塞蒂亞總覺得某個關鍵結點被遺忘了。
目光再次聚集在瓦卡身上,眼神如一把刀盯上了他的脖頸。
用不着廢腦子,明明疑團早就有解開的方法,她又何必耐心等待他們之間解決恩怨呢。
“瓦卡。”塞蒂亞忽然說話。
這個猖狂的半精靈族還沉浸在被庇護的狂喜中,在塞蒂亞叫喊中忽然拉去注意,只一轉頭瞳孔猛縮,瞬間向後仰去,但是無數塊長腳地磚蹬着空氣直撲向他。
“快!消滅了這群該死的東西!”
瓦卡試圖讓弓箭手們幫助他,但是長腳地磚即使在骨箭下被射成碎塊,那群碎塊又幻化出更多的詭物,用鋒利的斷裂處作為武器,鋪天蓋地地湧向瓦卡。
幾分鐘對抗後,瓦卡身上已經片體鱗傷,鮮血橫流。
只是即便這樣,依舊沒有讓瓦卡倒下,他像具血屍站直了身體。
他昂着腦袋盯着不動聲色的塞蒂亞,“來啊!殺我啊!你以為這點小手段就能把我殺死嗎?哈哈哈哈哈,我早就提醒過你,黑暗是我的主人,他會庇護我,我受傷越重只會變得越強!”
說話間,他的身體猛地一震,身上流淌的血滴瞬間濺向四面八方,像是一只只暗器嵌入長腳地磚上,而後将地磚徹底腐蝕成碎屑。
一塊塊碎屑掉落在地,許多長腳地磚都退卻了,紛紛往塞蒂亞身邊躲。
隔着漫天的混亂,塞蒂亞确定了對方的身份,他已經不是半精靈族了,他是生活在黑暗裏的不死生物,而且是不由深淵掌控的不死生物。
他一步步踏着血向塞蒂亞走來,越來越近,塞蒂亞看到他脖間的契約魔紋也越來越清晰。
那是一個類似于光明神符號的魔紋,相比于光明神的太陽符號,那就像是一個被黑暗吞噬的太陽。
——黑日魔紋。
這個魔紋塞蒂亞似曾相識,仿佛剛剛見到過。
于是,她在一塊塊向她奔來的長腳地磚上,看到了剛進來時看到的圖畫。
——七神共治圖。
在這個代表七位真神的圖畫上,黑日代表着一位真神。
他身裹着披風,半張臉掩在高高的豎領中,眼神冷酷而噬血。
祂是被世間法則唯一承認的負面神明——黑暗之神。
塞蒂亞終于明白了之前未曾想明白的關鍵,這個自稱黑暗仆人的半精靈族真正的主人是黑暗之神。
在諸神共治的時代,惡魔深藏于深淵中,黑暗之神是世間黑暗的主人,而諸神黃昏後,黑暗失去了統治者,封印在深淵裏的惡魔成為黑暗的新主人。
這可真是令人不滿的會面呢。
塞蒂亞看着瓦卡一步步走來,在他身後濃濃黑霧重新聚集成骷髅頭,他咧着殘忍的笑,對塞蒂亞勢在必得。
“你逃不掉了,塞蒂亞·克斯諾!束手就擒吧!”
随着他的一聲厲呵,骷髅頭越過他向塞蒂亞俯沖而來。
塞蒂亞并沒有任何行動,她靜靜地站在遠處,好整無暇的等待骷髅頭的到來。
在新舊主人的交替中,她很好奇黑暗這個不聽話的家夥到底會如何選擇。
骷髅頭越來越近,塞蒂亞的反應讓瓦卡只以為她被吓呆了,他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
直到骷髅頭僵在半空,它空洞的眼眶俯視着塞蒂亞,不停張動的嘴也忘記了開合,它眼眶裏仿佛聚集滿了茫然和不解。
“抓住她!!!”瓦卡更加不解,他忿忿的出聲,但是骷髅頭依舊沒有動。
它比元素粒子還小的意識使它回頭看了眼瓦卡,再确認什麽,而後又轉過頭去看塞蒂亞,塞蒂亞剛好擡頭,優雅的笑容聚集在嘴角,目光和它不偏不倚地對上。
骷髅頭瞬間激靈,這麽一激靈,它巨大的身體瞬間崩散,分解成無數只煙氣般的惡靈。
它們聚集在半空,聚成團,有種詭異又搞笑的茫然無措。
當它們意識到塞蒂亞以仰視的姿态看着它們時,這群惡靈們像受驚的林中鳥紛紛散開,然後一個個的學着之前逃避的長腳地磚一樣,要麽貼服在牆體上裝自己是牆灰,要不趴在地面當自己是塵土的一份子。
瓦卡對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他不敢置信這些渴望殺戮的惡靈突然不受控制。
他氣急敗壞,“你們是想違抗命令嗎?”
地面上的塵灰揚了揚,就像鹹魚拱了拱身子。
塞蒂亞嘴角的笑意濃郁,她無視這些變化,鎖定瓦卡問道。
“這樣其實更好,瓦卡先生。我們需要進行一次友好的交流,不,應該是我有很多問題想向你請教。可愛的小家夥們非常體貼的給了我們時間。”
瓦卡冷冷地将目光轉到塞蒂亞身上,“你以為你這樣就逃脫了?!你當我帶來的人都是廢物嗎?”
他手掌一拍,那群弓箭手再次擡起弓箭。
瓦卡不相信,沒有了那群奇異的長腳地鑽,塞蒂亞還能有什麽手段能逃過萬箭圍堵。
塞蒂亞眉梢微動,像是在回應他說,我為什麽要逃。
利塔帶着半精靈族等人拿着長棍橫在弓箭手前方,血紅的月華牽引着長棍紋路支撐起一道屏障。
“想動塞蒂亞閣下,你們真的以為我們是死了嗎?”
顯然,瓦卡剛才一系列的操作,已經徹底逼得半精靈族和塞蒂亞站在同一陣營。
塞蒂亞嘴角沁着笑,她再次友善的向瓦卡發問,“我想,現在我們應該可以好好交流了。告訴我,瓦卡先生,你,為什麽會諾亞大陸的語言?!你到底是不是半精靈族的人!”
就算是塞蒂亞前往失落大陸,都是在繁星森林耗費了大量的心血才找到了通往此地的通道,更何況前面還有光明神的對比,連光明神想要複活西裏,也是通過讓樹詭使用生命之樹的能力才打開的通道。
這意味着失落大陸連光明神都無法直接進來。
那麽,為什麽這個封閉的大陸,會有人知道諾亞大陸的語言。
她不認為有人會在短短半年時間在“被召喚來的聖女”身邊學到标準的諾亞大陸語,這個可能微乎其微。
“諾亞大陸是什麽肮髒地方。”瓦卡知道短時間無法和塞蒂亞争得上風,他背着手高傲地回應着塞蒂亞的詢問,“是半精靈族又怎樣?是人類又怎樣?身份,種族絕不能阻止我對信仰的追求。”
他眼神尖利地盯着塞蒂亞,就像是一根根針試探着塞蒂亞,試圖從對話的稍息中找到塞蒂亞的弱點。
但塞蒂亞看起來全身都是弱點,似乎只是個嬌生慣養的脆弱女性。可是,為什麽黑暗會在接觸到她後而産生退縮,瓦卡背後的手緊緊攥緊,他腦中瘋狂的閃過各種可能。
塞蒂亞卻沒有他那麽緊張,如果有一杯清香的綠茶,她或許可以和對方坐下來像貴族一樣慢條斯理的閑聊。
“我對你的觀點非常的贊同。”塞蒂亞笑了笑,“但是,你不應該來攻擊我。這讓我非常想将你的心靈剖開,看看你到底因為什麽而來抓捕我。畢竟,作為一個剛入戴普瑞斯的‘被召喚的聖女’,我認為你不應該對我有這麽大的敵意,不是嗎?”
瓦卡輕嗤,背後的手忽然展開,一只指甲蓋大的蟲子從他腐爛的身體裏鑽出來。
塞蒂亞并未察覺,“我想您也不會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所以,只好得罪了,瓦卡先生。”
一瞬間,隐匿在虛空中的黑色鎖鏈毒蛇般鑽出來,撲向瓦卡,瓦卡反手将掌心的蟲子抛出,蟲子瞬間撞上鎖鏈,又轉瞬間消失在鎖鏈上。
“啊——”瓦卡尖叫,這叫聲驚住了另一邊對峙的兩群人。
他們眼睜睜的看到,鎖鏈一頭紮進瓦卡的頭頂裏,沒有四溢的腦漿和鮮血,鎖鏈透過軀殼鑽進瓦卡的靈魂裏,在鎖鏈猛地抽離的瞬間,一團包裹着記憶的乳白光華被抽了出來。
所有人都看到光華中記憶重現的畫面。
在一處金碧輝煌的宮殿中,瓦卡跟着一個身着華麗祭祀長袍的白發老人向高臺躬身行禮。
顫抖的瓦卡并不敢擡頭去看對方。
只聽高臺上的聲音吩咐着。
“有一個叛徒出現在了戴普瑞斯。抓住她,你們将擁有你們想要的一切。”
那話語明明聚集着極度的怒火,但說出來的語調卻平淡的沒有起伏。
在祭司的詢問下,塞蒂亞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對方的口中出現。
“她的名字,塞蒂亞·克斯諾。”
帶着終于起伏的咬牙切齒。
瓦卡并沒有辜負她的期望,這個被驚喜砸中的小夥子,在頻頻應是中小心擡頭。
高臺上的聲音源頭透過記憶重現,出現在塞蒂亞的視線裏。
那并不是一個人,而是泛着一圈金光的黑洞。
只這麽一眼探查,那金光黑洞似乎隔着時間和空間注意到他們,無論是弓箭手還是利塔等人都像是遭受到重創猛地倒飛出去,直到撞擊在牆面上,跌落在地吐出大口鮮血,貼在牆面上的惡靈們湊熱鬧的吸噬了他們幾分靈魂。
塞蒂亞感覺眼神刺痛,一時間挪開視線避讓着。
是神……塞蒂亞确認,而且是一個比尋常真神更強大的神。
那難道就是黑暗之神嗎?
可是,諸神傳說裏的黑暗神不是最沒存在感,實力被壓制的存在嗎?
然而,塞蒂亞無法思考更多的東西,她感覺到空氣中産生了輕微的波動。
一只描着金線通體漆黑的指甲蓋大小的蟲子,突兀出現在塞蒂亞眼前。
惡魔契約瞬間在塞蒂亞眼中流轉,這一瞬間的對峙,仿佛将時間拉得倒退,似乎有無數的畫面在塞蒂亞周身閃現,從光明神殿統治諾亞大陸,倒退到諸神黃昏萬族泯滅,再到次神叛亂神明震怒,緊接着是諸神共治七神淩駕人間……
但這并不是時間線的盡頭,畫面又出現了塞蒂亞曾經質疑的祈禱少女,畫面裏的少女擁有的地磚記載描繪不出的金色長發,而在少女祈禱的天空上,兩個身披長袍的神明正窺視着。
畫面再往前,世間變得混沌,天地不成分離,一團團霧氣在混沌中游蕩,直到最後一只無形的手突然穿過混沌一把壓下……
嘭——塞蒂亞被震飛了出去。
裝死許久的惡靈們紛紛挺直了身子向塞蒂亞身後奔去,想要為塞蒂亞撐起一方惡靈軟墊,緩沖塞蒂亞受到的撞擊。
但,可怕的是,塞蒂亞忽然無法觸碰到惡靈了。
她直直地砸在地面上,鮮血順着嘴角滑落,她的唇瓣被鮮血描摹的鮮紅欲滴,眼底卻多了什麽。
在惡魔契約上,描着金邊的黑色蟲子占據了契約的中心,把惡魔契約封印了。
周圍的惡靈們并沒有意識到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它們還在憂心塞蒂亞會不會摔傷,汲汲皇皇地向塞蒂亞身邊聚攏。
只是,當某只惡靈的黑霧掃到塞蒂亞的皮膚時,竟然留下了一道紅色的印記。
那是輕微腐蝕的痕跡。
惡靈們芝麻大的意識登時大驚失色,連連離開塞蒂亞周身數十英尺遠。
——黑暗的女王竟然被黑暗生物傷害了。
這……這連惡靈自身都無法接受。
但瓦卡接受良好,這個身受重傷、連靈魂都被抽出來查看的不死生物,現在笑得無比惡劣。
“來啊。塞蒂亞·克斯諾,你還不是敗給了我。”
“哈哈哈哈,我才是被黑暗認可的人。”
塞蒂亞被抓住了。
叢林裏,她被瓦卡等人關進了囚牢裏,這個囚牢固定在一直巨大的長牙獸背上。
這只長牙獸的身體格外敦實,身高是普通人類的四倍,四只腿比人類的腰身還要粗,但是它非常溫順,是食草的獸類,只有在遇見危險的時候用兩只彎曲堅硬的牙齒攻擊敵人。這種獸類即使是沒有超凡能力的失落大陸原住民也能輕易馴服。
塞蒂亞的囚牢在長牙獸的背上顯得有些窄小。
瓦卡站在長牙獸的頭頂,笑眯眯地盯着塞蒂亞,眼裏滿是得意。
“你不是非常厲害嗎?連黑暗都不害怕,甚至能蠱惑黑暗中的惡靈大人不傷害你?我真得好奇你是什麽人,居然連黑暗大人都要抓你。”
塞蒂亞并沒有一蹶不振,相反她坐在囚牢中,優雅的仿佛坐在自己的薔薇馬車裏。
她擡起頭,右眼裏惡魔契約因為詭異蟲子的侵入而無法褪去。
“我也想知道。”塞蒂亞輕笑着,“希望瓦卡先生,能幫助我見到你口中這位偉大的閣下。”
“笑話!”瓦卡被塞蒂亞的态度激怒了,明明是囚牢裏任人宰割的犯人,為什麽像是他請回來的貴客,他揮動着手中驅趕長牙獸的長鞭,鞭端指着塞蒂亞,“你以為大人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你這種人就該投入死亡深坑,即刻獻祭了自己!”
塞蒂亞仍然維持着優雅的笑,“這你得看你心中的大人同不同意,說實話,對你來說死亡不算什麽,對我,也是一樣。”
她這種不畏死的态度,讓瓦卡的嘚瑟感瞬間消失了,他所有的得意在塞蒂亞身上都得不到回饋,反而每一次攻擊都被塞蒂亞像彈棉花一樣彈了回來,這讓瓦卡自己氣不打一處來。
他攥緊手中的長鞭狠狠地向囚籠揮去,但是關押塞蒂亞的囚籠反而成了保護塞蒂亞的屏障,他根本無法傷害到塞蒂亞分毫。
這讓他看着塞蒂亞的笑更覺得諷刺了。
于是,他的理智完全炸開,他擡手一揮,底下的弓箭手就将自己的武器扔給了瓦卡。
瓦卡拉開弓箭對着塞蒂亞,他面上重新浮現笑意,“既然長鞭打不到你,那你來試試弓箭到底能不能射到你!快!快躲啊!我可要放箭了哦!”
塞蒂亞背倚着囚牢的欄杆,不驚不慌地問,“你要是真得現在傷害我,你就不怕沒法和你那位大人交代嗎?”
瓦卡一聽這話就認為塞蒂亞是受到威脅再服軟,他哈哈大笑,眯着眼嬉笑着對塞蒂亞說,“你真得以為你是什麽該死貴客嗎?黑暗大人可沒有說要好好善待你,他可是讓我好好‘伺候’你!”
這個伺候帶着血淋淋的感覺,就像是一場等待已久的報複。
塞蒂亞忽然頓住,這個聯想讓她忽然想到前往失落大陸時和光明神的對峙。
“……來報複我吧。”
當初對光明神的留言清晰閃過,塞蒂亞再擡眸子,眼裏澄澈的光芒倒映着瓦卡放肆的狂笑。
緊接着,那只箭從他手裏射了出去。
“啊——”尖叫的卻是被拖在隊伍後方的半精靈族青年。
瓦卡并不是真的憨傻,他不會放任半精靈族活下來回村落去報信,這會讓他之後的日子非常不好過,因此他在控制住塞蒂亞之後,将這群人也捆縛住,準備一起帶入人類領地。
剛才的那支箭,瓦卡有意識地射偏了,不僅是想要看到塞蒂亞驚慌的表情,更甚者他期待着塞蒂亞下意識地閃躲而正好撞上這只偏了的箭,到時候看到塞蒂亞難以置信的痛苦模樣豈不是更加爽快。
但他的算計都空了。
這個半精靈族在這麽久的對峙中根本沒有試圖去了解塞蒂亞,塞蒂亞絕對不會在危險中有一絲猶豫和躲閃。
“瓦卡!你別太過分!”利塔眼看着那根箭從塞蒂亞的耳邊擦過,而後又插入半精靈族青年腳邊半英寸的地方,雖然沒有受到傷害,但這種被戲耍的感覺,讓他出奇憤怒,可是他的權杖被收繳了去,他只能依靠語言去恫吓對方。
“瓦卡,要是被聖殿的大人們知道你抓住了‘被召喚而來的聖女’,你一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他們可全部都是具有超凡能力的大人物。”利塔咬着牙,“當初朝月儀式上,大人們說得話你忘記了嗎?候選聖女們是戴普瑞斯未來的希望,是拯救戴普瑞斯覆滅的救世主!!!”
這些消息塞蒂亞從來沒有從利塔那聽到過,她微微挑眉。
救世主?在塞蒂亞的眼中‘被召喚而來的聖女’都是西裏,目的就是讓西裏的靈魂完整,這等同于西裏就是救世主嗎?
塞蒂亞眼前浮現時間重置前,自己坐在卡斯曼帝國的王座上,西裏帶着光明神走來,那時候的西裏似乎就是被那群反叛軍和暴民們稱作是拯救他們的人。
這真是令人嘆服的命運安排啊。
“救世主?”瓦卡冷冷地哼一聲,“救世主是什麽東西?我巴不得天上這顆紅的惱人的月亮早點碎了,然後整個戴普瑞斯跟着崩潰,那樣說不定我們還能到新的世界呢?哈哈哈哈。”
他一點都不以為意,這樣的态度一點都不想掩飾的。
塞蒂亞不得不把他排除在光明神的陣營,可是如果他不是在光明神的陣營中,她剛才抓到的關于“報複”的蛛絲馬跡難道只是巧合?只是她牽強附會的聯想嗎?
塞蒂亞閉了閉眼,失落大陸的局勢遠比她想象的複雜。
以掌控者身份出現的月亮女神莫琳娜,以侵略和利用的手段出現的光明之神,以及現在在失落大陸原住民身上埋下黑暗信仰的黑暗之神。
真相被重重迷霧掩蓋着,但又不得不令人興奮,真相就在迷霧後,想怎麽躲都逃不開了。
塞蒂亞的動作仿佛是将所有的示威都不放在眼裏,剛剛從利塔身上獲得一點愉悅感的瓦卡瞬間被澆了一盆冷水,他氣急敗壞,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隔着籠子都無法将塞蒂亞怎麽樣。
于是,這個意識狂躁的男人竟然打開了籠子。
“塞蒂亞·克斯諾,今天我一定要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他頭上因為氣急詭異地冒着白氣,一瞬間仿佛回到了長眠之地被塞蒂亞抽取靈魂記憶的場景,這讓他頭痛得更厲害了。
他躬着身子剛剛進去了半步,抻着已經恢複成皮肉的胳膊,要揪着塞蒂亞的衣服出來。
然而,他根本碰不到塞蒂亞分毫,瓦卡的頭皮就扯開一陣一陣的疼痛。
“瓦卡!!!”底下有弓箭手驚恐的叫,他指着瓦卡的頭頂,驚恐地手指都在顫抖。
瓦卡一震,擡手就去摸頭頂,頭發根根豎起,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抓着他頭發往外揪着,只是這樣摸了一會,手上也傳來灼熱的痛。
手掌一攤,竟然呈現出腐蝕的傷口。
“哈哈哈哈。自稱是黑暗的仆人,現在你的主人要懲罰你了。”利塔比瓦卡看得更清晰,他都能看見瓦卡頭頂上聚着數不清的惡靈,正紅着眼忿忿地揪着瓦卡的頭發。
原來瓦卡剛才感覺到的頭痛是真實的,他惹得惡靈生氣了,但他的理智完全被怒火掩蓋,根本沒注意到頭上的惡靈。
不過片刻的愣神,那股靈魂撕裂感又再次出現。
“不不不——”瓦卡大叫着抱着頭逃出了囚籠,他跳下長牙獸,在樹林裏狂奔,邊跑邊道歉,“對不起,惡靈大人們,我不知道惹到您生氣了。請您放過我,我是您最忠實的仆人啊!”
長牙獸兩旁監管的弓箭手也紛紛的趕到瓦卡身邊,幫助他驅散聚集在他頭頂的惡靈。
最後沒有辦法,瓦卡一頭紮進了水裏,這才躲過了惡靈的憤怒。
惡靈似乎消散在空氣裏。
瓦卡一身狼狽的從河中央爬起來,他身上濕透了,岸上的弓箭手想要扶他,被他生氣的一把推開,他的腦袋上禿了好大一塊,頭皮暴露在外,通紅一片。
原本還有些憨憨的模樣,現在仿佛是流浪多年的乞讨者。
他重新回到囚牢下時,塞蒂亞清晰地看到他頭頂的缺口,可笑到讓人嫌棄。
但塞蒂亞的優雅和教養并不會讓她輕易發笑,她只是友好地提醒,“瓦卡先生,身為仆人就應該時時注意到主人的心情,這樣才是一名好仆人。”
瓦卡生氣地指着塞蒂亞,他怒發沖冠的模樣使得周圍人都憋着笑,但又不敢笑,只好拉着他讓他不要沖動。
即使沒被拉着他也不敢在沖動了,他看到了盤繞在囚牢上的無數惡靈,正虎視眈眈的盯着他。
這壓迫力迫使瓦卡收起怒氣,甚至只能難受的朝囚牢鞠躬,這躬身是給惡靈道歉的,但這角度和給塞蒂亞的又什麽區別。
瓦卡憋屈壞了,他甩手冷哼,“你別想逃,塞蒂亞·克斯諾。你現在蠱惑惡靈大人們,等到了莫塔拉,惡靈大人們被黑暗大人拯救,一定會将你撕成粉碎。”
他說完就大跨步地走在押送車隊的最前方。
惡靈們半隐半現的盤繞在囚牢欄杆上,用他們紅豆似的眼睛盯着塞蒂亞,明明自我意識比元素粒子還微小,偏生讓人感覺到一絲委屈和讨好。
它們不敢靠的塞蒂亞太近,害怕自身的力量不受控制的傷害到塞蒂亞。
即使在新舊主人遭遇并水火不容的修羅場中,惡靈們仍舊保留着自己的“舔狗”姿态,畢竟舊主人又沒有親自莅臨,而新主人就在眼前,這位深淵裏榮光加身的女王,惡靈們發誓,就算修羅場重臨,也不能讓女王大人受到傷害。
它們撐着不成型的小腦袋,眼巴巴地看着塞蒂亞。
塞蒂亞此刻對它們的感知非常的弱,惡魔契約的封印讓她失去了對黑暗力量的控制,現在仿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長牙獸穿梭在叢林中,走了很久,即使它的後背寬闊穩當,但是仍然不可避免的有一些颠簸。
塞蒂亞微微皺着眉頭。
她的腳腕因為盤坐在囚牢的木板底座上,已經脆弱的泛起紅印。
這樣的路程對于一位貴族女士實在不友好。
塞蒂亞善于忍耐,但惡靈們向來直白,更何況,這群惡靈現在滿心都想要讨好塞蒂亞。
在察覺到塞蒂亞不适之後,這群惡靈忽然消失,半分鐘之後,忽然有沉悶的聲響逼近押送車隊。
瓦卡還以為有不明敵人偷襲,剛讓弓箭手們擺好防禦姿勢,下一刻幾乎要驚掉下巴。
無數絨蒿草的嫩葉詭異地漂浮在空中向他們飛來,緊接着在他們難以理解的眼神中,歪歪扭扭地落在囚牢底座上。
絨蒿草是失落大陸特有的一種植物,類似于棉花,它的嫩葉甚至比棉花還要柔軟,是失落大陸上制作嬰兒衣服的絕佳材料。
越來越多的絨蒿草堆放上來,直到堆滿另一邊,飄在空中的絨蒿草頓住了,所有人都看到絨蒿草上出現了一只只惡靈,它們紅豆眼盯着塞蒂亞似乎在表達什麽。
塞蒂亞嘴角微動,她站起身讓了讓,惡靈們歡呼地将剩下的絨蒿草撲在了塞蒂亞讓開的位置。
直到将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