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4朵血薔薇 (1)
五天時間,深藏在卡威特、被假發工坊誘騙的工具人被全部找到。
在某個火傘高張的正午,堕落者及其工具人被拖到帝都的中央廣場。
堕落者被高高捆束在焚燒架上,他的工具人圍繞他一圈被壓在斷頭臺上。
外圍全部都是圍觀的群衆,整個帝都的人都來了,連一向自認優雅不屑血腥的貴族都坐在馬車裏圍觀,四周充斥着所有人的尖嚎,“殺死他們——殺死他們——”
工具人的死刑由帝國議會會長亞瑟公爵執行,他宣讀了所有人的名單後,斷頭臺的匝刀在同一時間落下。頭顱滾到焚燒架的柴堆邊,成了堕落者焚燒禮的助燃物。
堕落者在神殿地牢的各種手段下,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可能察覺即将身死,在點火之前,他整個人突然激靈,仇恨的目光橫掃圍觀人群,嘴裏瘋狂叫嚣着,“塞蒂亞·克斯諾——塞蒂亞·克斯諾——你給我滾出來——卑劣的女人!!!”
但他并沒有找到被陰影庇護的人。
于是,在圍觀群衆的咒罵中,他猖狂大喊,“燒——燒啊——燒死我又怎麽樣?這個城市早就堕落了,還有無數堕落者在暗處盯着你們!愚蠢的人,你們的小命早就寫在堕落者的死亡簿上了,哈哈——哈哈哈——”
狂語惹來更猛烈的咒罵,達曼目色冷漠,他接替亞瑟公爵,宣讀堕落者的死刑審判書。
而後,毫不猶豫的,“行焚燒禮——”
“燒——”
火焰在衆人的憤恨中仿佛燒得更猛烈,像巨大兇獸的舌頭,輕輕觸碰便讓堕落者皮開肉綻,他痛苦的尖叫在中央廣場上蕩開,圍觀的群衆并不害怕,反而更加興奮。
臨死之際,他尖嘯,“你們會付出代價的!!!”
“我詛咒你們,詛咒你們走向無望的死亡,詛咒你們被黑暗裏的魔鬼徹底吞噬!!!”
中央廣場周圍建築的某個陰影裏,塞蒂亞撫摸着惡魔黑貓,無聲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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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人群聲勢鼎沸之時轉身,沒有一個人留意到她,像是一只幽靈在人群中游走而過。
惡魔需要時間利用大地母神的神力和萬物血肉制作身體,于是,他服用了所有的變化藥劑,變成黑貓,冠冕堂皇地占據了塞蒂亞的懷抱。
塞蒂亞已經在期待了,期待一個狡詐、邪惡、強大的惡魔降臨到人群中。
離烏托斯學院來人還有三天。
今日的菲普特啓蒙學堂照常開班,教授孩子們冥想入門。
神術師想要提升,最重要的一種方法就是冥想,通過冥想可以吸收光明神賜予的光明之力,将光明之力納入身體內,幫助施展出神術。
塞蒂亞繞過啓蒙班,徑直上了二樓書房,最近她在調制一種複原藥劑。
複原藥劑,可提高身體損傷的恢複速度,加快傷口愈合,在一定程度上補充體力。
惡魔黑貓被放在實驗桌上,優雅地直身看着她動作。
背毛是極致黑色,即使在陽光下,仿佛像能吸收光線的黑洞,只要安靜坐在那,便能讓人輕易忽視了它的存在。
格林瞧了好幾眼,非常想要觸碰,驗證一下手會不會從它身上穿到另一個世界去,他忍了又忍,說道,“塞蒂亞,你被妮娜傳染了嗎?她最近做什麽都要抱着那只萌角獸。這些毛茸茸的小家夥把你們靈魂都吸引了嗎?”
說話只是掩飾,手已經偷摸地靠近惡魔黑貓了。
但他撲空了,再一擡頭,惡魔黑貓已經攀上塞蒂亞肩膀,巧妙的用身體裹在塞蒂亞的頸部,首尾相碰,像是一條珍貴的圍脖。
尾巴舒服地掃了掃,舌尖舔了舔塞蒂亞側臉,窩進了塞蒂亞的頸窩休息。
半點眼神都沒有分給格林。
“它——”格林又好氣又好笑,這只貓的脾氣比樓下的菲普特還古怪。
塞蒂亞将尾巴挪開,“格林同學,可以幫我去隔壁拿一下長耳獸嗎?我需要它幫助我完成實驗。當然,它的背毛也非常柔軟,你可以随意撫摸。”
“行。”
這并不是塞蒂亞第一次調制藥劑,但塞蒂亞說不上信心,她在藥劑一途有着古怪的天賦。
“複原藥劑所用原材料:4克曼德拉肉,3滴月見花花汁……”
她一點一點調制着,中途格林和另外一位新學員走進來。
新學員面色奇怪,“格林,你說堕落者臨死之前的詛咒會成真嗎?”
“當然不會。堕落者又不是神明,只憑一句空話不可能釋放出詛咒之力的。”
格林搖搖頭,他将長耳獸的籠子放在塞蒂亞的實驗臺上。
這一只看起來有些虛弱,兩只長耳耷拉着,趴在籠子裏一動不動。
“我只看到這一只,其他的昨天被女孩子們帶回去了。”
“沒關系。謝謝你,格林。”
塞蒂亞向籠子裏伸手指,長耳獸動了動耳朵,三瓣嘴向前湊了湊。
長耳獸長得非常像兔子,或者說它們幼年期的形态和兔子幾乎沒有區別,但是随着長耳獸成長,他們的頭上會長出一只角,這個角是他們在森林裏賴以生存的武器。
塞蒂亞又重新投入到藥劑制作中,格林瞥了眼身旁還在沉思的新同學,感覺有些不能理解。
“你在思考什麽?剛才樓道撞見你,你就心不在焉的。你遇見什麽事了嗎?”
“不是我!”新同學立刻道。
那就是有事了!格林忽然興奮,這個年紀的神術師,有一種正義淩然的沖動。
“是亞瑟公爵!帝國議會會長!”
聽到這聲稱呼,塞蒂亞從實驗中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繼續忙碌自己手中的事。
新同學說道,“亞瑟公爵似乎受到了詛咒,從堕落者死後就一直長睡不醒。”
“是黑巫師還是堕落的神術師害的。”似乎只要他說出人名,他就能立刻拿着光明法杖沖出去滅敵。
然而,新同學搖搖頭,“好像都不是。治療所的醫生去檢查了,說是沒有察覺到任何黑巫師的力量或者神術的痕跡。最終論斷說因為勞碌過度,需要長時間休息。但他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
“會不會是達曼教皇?”格林神秘地壓低聲音,“最近亞瑟公爵在議會上不斷抨擊達曼教皇,說不定是教皇發火,給亞瑟公爵一點顏色瞧瞧。”
但他剛說完總覺的哪裏不對,新同學也一臉無奈的看着他。
“達曼教皇真得要暗害亞瑟公爵,根本不可能使用這麽拙劣的手段。等公爵恢複後,只會在議會上更加猛烈地抨擊他。所以,我就猜測亞瑟公爵可能真的被堕落者詛咒了。”
“你要是真這麽認為,普菲特老師會讓你抄一百遍教義的。”
索性公爵也沒有事,格林擺擺手,自個研究藥劑了。
塞蒂亞為自己調制的藥劑滴入最後一滴羅布葉汁液,汁液彙入藥劑中,藥劑瓶裏出現細微的藥劑反應,十分鐘後,一瓶淺紅色的藥劑制作完成。
藥劑釋放出淡淡的曼德拉草清香,塞蒂亞比對着藥劑書裏說的,完成的效果非常好。
她拿起複原藥劑在眼前晃了晃,嘴角勾起笑意。
惡魔黑貓坐直身子,看着那瓶藥劑,輕輕地喵了一聲,在塞蒂亞的耳邊變成了惡魔低聲的笑,“陛下似乎很滿意?”
“當然,重生前我最頭疼的學問就是藥劑學,調制出來的藥劑總是和結果有差別,無論我多仔細。可能我和曼德拉之神關系太差了吧。”
當然沒有曼德拉之神,但曼德拉草在傳說中具有起死回生的作用,且在被拔出地面的時候會長出兩條須狀腿逃跑,是藥劑學裏的神藥。這只是傳說,現在的曼德拉草只有微弱的治療效果。
但烏托斯學院的少年們為了能順利通過藥劑學,将曼德拉草重新捧上神壇,每一屆總有說法,只要深更半夜在曼德拉草面前禱告,就一定能通過。
塞蒂亞不一樣,她拿到曼德拉草第一眼,曼德拉草就在她面前表演了原地裝死。
她從籠子裏取出長耳獸,這只焉巴巴的小獸似乎來了一點精神,用短鼻子朝試劑處嗅了又嗅,最後幹脆露出肚皮撒嬌,似乎很想要這複原藥劑。
塞蒂亞更加滿意了,倒了一小杯複原藥劑放在長耳獸面前,長耳獸慢吞吞舔完,趴在實驗桌上一動不動。
“……”尴尬靜悄悄的在書房裏游走。
塞蒂亞面色淡定,搖着試劑,看了眼肩頭的惡魔貓咪。
這位陛下非常矜持,表面絲毫沒有暴露不甘心的意圖。
惡魔無奈地從肩膀上跳下來,叼着試劑瓶,抿了一小滴,然後,在實驗臺上正襟危坐。
那雙僞裝的黑色豎瞳,緩慢變化,最後定格成惡魔黑眸幽深地盯着她
“陛下,可能有一點小問題。”
塞蒂亞見怪不怪,她神色不變靜等着。
惡魔貓咪微微躬身,背部的肌肉出現奇怪的蠕動,緊接着兩只黑色的翅膀從他後背展開。
神色一瞬間垮了。
“這……這怎麽回事?”格林回過頭吓了一跳,他伸手試圖去觸碰那兩只光滑的翅膀。
但黑貓非常熟練的收斂,跳進了塞蒂亞的懷裏,塞蒂亞捏了捏翅膀,感覺像是巨大的惡魔翅膀,但惡魔真得有翅膀嗎?
“塞蒂亞,這長耳獸也不對勁。”黑貓不讓格林觸碰,格林去霍霍長耳獸,但等他找到長耳獸的時候,發現長耳獸額頭上擠出一只、兩只、三只……稚嫩的角。
塞蒂亞抱着長翅膀的惡魔貓咪,看着角比耳朵多的長耳獸,陷入了沉思。
——偉大的血薔薇女王,難道真得和曼德拉之神不合嗎?
“咳。”格林拎着長耳獸的後脖頸,眼神奇異地看着塞蒂亞,“只是畸變了一些,我檢查過了,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別擔心陛下。”惡魔忽然用它的翅膀拂了拂塞蒂亞的手臂,“您的複原藥劑是成功的,只是功效更大一些。三只角的長耳獸表示着它們的實力,是長耳獸裏的稀有品種,您只是将它們的潛力激發出來了。”
血薔薇女王的面子,艱難地被維護下來。
但她心思一轉,盯着惡魔,心裏的話已經問出來了,“所以,惡魔真得有兩只巨大的翅膀嗎?”
惡魔似乎愣住了,他扇了扇翅膀,重新趴回塞蒂亞的肩膀上。
沉沉的笑似乎在說,以後您會看見的。
塞蒂亞在藥劑上的驚人操作,驚動了樓下的菲普特老師,菲普特連連看了塞蒂亞好幾眼,把長耳獸也還給塞蒂亞,給他們的答案和惡魔是一樣的。
一瞬間,格林和新同學看向塞蒂亞的眼神更熱切了。
這熱切的目光讓塞蒂亞一時間難以自容,好在亞瑟伯爵救了她。
亞瑟伯爵在菲普特學堂外焦急的等待,他匆匆向塞蒂亞行貴族禮,但這并不合禮儀制度,只是亞瑟伯爵已經不管不顧了,“塞蒂亞小姐,救救我的父親。”
“我知道克斯諾家族現在最需要什麽?亞瑟家族可以通過議會免除克斯諾領地三年上交的賦稅,只求得到您的幫助。”
塞蒂亞抵達亞瑟公爵府時,亞瑟公爵仍然沉睡在床上。
伯爵在她身旁說道,“那群人要我們交出血腥瑪瑙,可是在三年前那顆血腥瑪瑙就遺失了。”
“傳聞中,由‘神的一滴血液’化成的血腥瑪瑙?”塞蒂亞問道。
“對。傳說中血腥瑪瑙是‘月亮女神的鮮血’,在一次受傷後滴落到人間被亞瑟家族的先祖撿到。但我們家族一直緊守着這個秘密,只是那次遺失導致這些傳說或多或少被暴露出來。”
亞瑟伯爵的目光變得充滿恨意,“但那群人卻很清楚。他們先是試圖抓住我,用來威脅我的父親,但不慎被您打斷。現在,又讓我的父親陷入長睡,并威脅我,如果七天之內交不出血腥瑪瑙,父親将會長眠不醒!”
“塞蒂亞小姐,家庭醫生們已經告訴我,我父親的身體機能正在下降,如果再不醒來,即使那群人放過了父親,父親也會因為內髒器官衰竭而成為植物人。”
亞瑟伯爵躬身哀求,“塞蒂亞小姐,我知道克斯諾家族也有一枚珍貴的寶石,同樣也是月亮女神賜下的,同樣也在不久前遭遇偷竊。但我打聽到‘月亮女神的眼淚’已經被您追回來了。”
“塞蒂亞小姐,請求您告訴我這群偷竊者的身份,他們一定是一個巨大的團夥,一定是他們偷竊了我們的寶石。”亞瑟伯爵保持着長久的鞠躬姿勢,直到聽到塞蒂亞嘆息般回答。
“亞瑟伯爵,我非常理解你。但,我只能告訴你,偷竊‘月亮女神的眼淚’的人已經被我殺了,而她的同夥也受到了重創,短時間可能無法出現在人群裏。”
“但祂有非常多的手下,遍布整個諾亞大陸。你是無法通過這樣的方式鎖定真正的偷竊者的。”
亞瑟伯爵絕望地後退。
塞蒂亞問,“你能辯認那群威脅你的人的身份嗎?”
亞瑟伯爵搖頭,“他籠罩在黑鬥篷裏,我只在他伸手的時候,看到他手腕內有個符號。”
他從抽屜裏遞出早已準備好的紙,紙上畫了半只鷹枭。
“似乎是帝都裏的貴族。”
“塞蒂亞小姐,你知道?”他又燃起希望。
“我只知道這麽多,抱歉,亞瑟伯爵。”那是在重生前反抗血薔薇帝國的□□裏,遺失在貴族屍體旁邊的一枚徽章。
亞瑟伯爵緊緊攥着拳頭,他眼底的恨意比剛才更濃了。
這時,塞蒂亞遞出一瓶藥劑,正是她上午制作的複原藥劑。
亞瑟伯爵驚訝又失望地說道,“謝謝您,塞蒂亞小姐,但我們已經嘗試過複原藥劑了,父親并不能因此醒來。”
“不,這并不一樣。”塞蒂亞矜持道,“它的藥效更加強悍一些,你可以将它稀釋後,一點一點喂給亞瑟公爵,或許有轉機。”
夜晚,塞蒂亞躺在陽臺的躺椅上,輕輕搖動着。
此時正值八月,繁星密布,月光柔和。
惡魔蜷縮在她胸前,塞蒂亞呢喃,“月亮女神啊,月亮女神,你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讓光明神這般觊觎呢——”
第二天,塞蒂亞得到神殿的通知,烏托斯學院的輪船提前抵達了莫娜港。
這天下午,由卡斯曼帝國的高級大臣和神殿教皇為首,塞蒂亞同所有少年神術師在莫娜港等待。
日落時分,莫娜河視線盡頭出現了一艘華麗的輪船。
這艘輪船僅僅只有郁金香號一半大小,他看起來沒有郁金香號那般金碧輝煌,相反它非常低調,只是船身随處可見各種神術防護符號仍然昭示着它的不凡。
輪船甲板上,站着三個穿着純白鬥篷、頭蓬用金絲勾勒烏托斯學院符號的中年男性,他們身上濃郁的光明之力,讓他們周身都暈着淺淡的光華。
這三位就是烏托斯學院本次負責招生的老師。
迎接人群中黑巫師少年們不由自主地避了避。
在招生老師身後,還有一些身穿學院服的少年神術師,正或傲慢、或好奇地地打量着。
烏托斯學院的輪船并不是僅僅來接卡斯曼帝國的學生,他們會沿途接上其他帝國的學員,看着這些學員的樣貌,應該是傑森王國的。
船穩穩靠岸,有着神術加持的輪船,在抵達碼頭時異常的溫順,沒有掀起半點浪濤。
船停穩後,甲板上伸出一塊板子,靈活地折疊成一道穩穩的樓梯。
三名烏托斯學院的招生老師走了下來。
高級大臣和達曼教皇迎了上去,為首的招生老師名叫泰德·艾肯基。
他笑着說,“本來按照計劃,我們應該是兩天後到的,但是這一路異常的順暢,并沒有遇到任何黑巫師的阻攔,這讓我們把預估對付招人厭的黑巫師時間給省下來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又說,“來之前,我們聽說卡威特似乎出了一點事情,因為你們的處理幹脆,震懾到那群黑巫師了,讓他們不敢再打攪我們。”
“當然,這些消息我們傳回了烏托斯學院,學院內部正在進行一場大篩查。”
達曼牽了牽嘴角,笑意不達眼底,烏托斯學院的招生老師,與其說是在誇獎卡斯曼帝國,但其實內裏存在着一些敲打。
這個以學院名義存在的地方,其實比卡斯曼帝國在諾亞大陸更具威懾力。
只是,他個人有什麽資格對神殿、對卡斯曼帝國這麽陰陽怪氣呢?
“這個老師是烏托斯學院的招生辦副主任,脾氣古怪。”格林在塞蒂亞耳邊小聲說道,“不過,他常年神隐,聽說好多年沒有主持過招生了,不知道為什麽今年會來。”
塞蒂亞并沒有說話。
她跟着人群慢慢走着,看着泰德·艾肯基的背影,在惡魔視角裏,他的氣息裏裹着濃烈的黑暗,像是從他身體內部四溢出來的。
——又是一個半只腳邁入深淵的人。
卡斯曼帝國為烏托斯學院的招生老師和預備學員們,準備了一場盛大的接風宴,地點設立在議會的宴會廳。
七八張接近十英尺長的長桌擺在宴會廳內,桌子上擺放着各式的美食和美酒。
兩國的學員被有序分開,卡斯曼帝國坐在左側,傑森王國的學員坐在右側,每個人相對而坐。
在泰德的舉杯示意下,晚宴正式開啓。
但人多的地方總是不經意冒出來一些摩擦。
晚宴剛過半,傑森王國的學員譏諷假發工坊的事,同卡斯曼帝國的學員吵得不可開交。
傑森王國的學員認為,因為卡斯曼帝國的疏忽,使得烏托斯學院內部也要進行一場大檢測,浪費了烏托斯學院的時間和精力。
而卡斯曼帝國的學員認為,這全是堕落者的錯,卡斯曼帝國是純粹的受害者。
在雙方争執之下,傑森王國的少年神術師們提出,進行神術對決。
傑森王國一位少年站出來,他的身材很闊,即使寬松的學員長袍穿在他身上都顯得緊繃。
他拿着光明法杖朝卡斯曼帝國學員鞠躬邀戰。
“理查德·費農,請戰!”
他強悍的氣勢沖擊着對面的每一位卡斯曼帝國學員。
很強,這是所有卡斯曼帝國學員心裏的唯一的念頭,這絕對不是一名正式神術師的氣勢,他可能已經晉升到四級神術師了。
卡斯曼帝國學員互相對視着,這場戰誰都不想出場。
傑森王國學員譏笑着,“原來卡斯曼帝國學員無人可戰——”
“你!”格林拍桌而起。
就為了這口氣,今天折在這裏也要和這狂妄的小子們對戰一場。
但他應戰的話語沒有說出口,卻聽見一聲優雅輕緩的語調。
“為什麽要接受你的邀戰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不自主地飄向說話的人,她披着一頭璀璨的銀發,五官秾麗,此刻正優雅的切割着餐盤裏的牛排。
“烏托斯學院校規第32條規定,學員之間應當友愛互助,不可随意發動神術争鬥。”
“你違犯了校規,費農先生。”
她不急不緩地說着,細心地将牛排分割小塊,一塊喂給肩上的黑貓,一塊自己細嚼慢咽的吃完。
無法形容當時凝視她的人此刻的心情,那股與生俱來的氣質,似乎能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身上,并認為她做什麽都是合理的,都不應該打斷。
她用餐巾緩緩擦拭嘴。
“當然,今天有艾肯基老師在場見證,可能這并不是一場‘随意’的邀戰,而是合理的。那麽,不妨論證邀戰的合理性。‘當正義無法維護真理時,可以拿起神術和劍捍衛光明神的榮光。’可是,你們并不正義。”
塞蒂亞微笑,“卡斯曼帝國的學員是堕落者事件的受害者,這毋庸置疑。烏托斯學院因為堕落者事件受到影響,這也是事實,卡斯曼帝國非常抱歉,但艾肯基老師接受了道歉,并認為‘卡斯曼帝國處理的幹脆,震懾住了黑巫師,換來了這一路的順暢。’”
“卡斯曼帝國并不站在被正義審判的位置,更不應該接受神術與劍的威懾,不是嗎?”
“艾肯基老師。”塞蒂亞站起身,優雅地提裙屈身以示敬意,“這些是您認可的,對嗎?”
她堂而皇之将泰德·艾肯基的嘲諷推了回去,這場邀戰瞬間變得名不正言不順。
艾肯基眼底藏着陰霾,否定就是在打自己的臉,就是承認對卡斯曼帝國的不敬,他并不能代表烏托斯學院,他一個人是無法同整個帝國抗衡的。
達曼這時舉起了葡萄酒杯,笑着解圍,“艾肯基老師,孩子們以後都是同學,我想決鬥卻是會傷了孩子們之間的友誼。”
“當然。”艾肯基臉上瞬間堆上了笑,“是我太期待這些孩子們的表現了。”
葡萄酒杯對碰。
艾肯基意味深長的說道,“這一屆的學生真令人印象深刻。”
這場邀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定在塞蒂亞身上,但是除了這一次開口說話,她似乎根本沒有在意這些眼神,她依舊優雅的品嘗着美食,自己吃一塊,貓咪分享一塊,似乎将所有人都無視了。
深夜,烏托斯學院的宴會落幕,帝國大臣已經安排好學院來人的住所。
塞蒂亞坐上前往臨時住所的薔薇馬車。
這是塞蒂亞第一次夜晚走上這條路,出乎意料的安靜,可能因為之前的堕落者詛咒,導致所有人心中惶惶早早就關閉了房門,或許又因為別的。
塞蒂亞閉目坐在馬車內,手下緩慢地撫摸着惡魔黑貓的背毛。
薔薇馬車無聲無息地停了,在馬車的正前方,一個魁梧的身影攔住了馬車去路。
薔薇馬車四周垂落的夜明珠映照出來人的模樣,是宴會上挑釁的少年——理查德·費農。
他面色陰沉,“塞蒂亞·克斯諾,克斯諾領地的繼承人,說起來我們應該算鄰居,灰鴿領地的領主是我的爸爸。”
薔薇馬車裏非常安靜,車夫戴森面目表情地看着,只有拉車的馬兒偷閑地踢了踢腳。
費農上前半步,舉起光明法杖,指着塞蒂亞的馬車,“不願意以帝國學員的身份戰鬥?可以。但是,我要以個人名義,向你發出挑戰。”
他顯然不能釋懷,晚宴的言語交鋒徹底落了他的面子。
馬車裏,纖細手指撫摸的動作并未停下。
寂靜的深夜裏無人回答,這讓他感覺自己像無人捧場的小醜。
他的火氣瞬間沖了起來。
停下片刻的馬兒似乎等得不耐忙了,自顧自地拖着馬車走了起來。
“給我站住!”他怒吼道,一道強烈的光幕落下。
光之囚牢。
但馬兒沒有停下,馬車外懸挂的夜明珠裏卻忽然鑽出了數道黑影。
那些黑影直奔費農而去,費農聽到風裏傳遞來的嬉笑。
“鬧事者……靈魂……好吃……”
黑影瞬間逼近費農身體,費農這才看清這些黑影其實是七八只可怖的惡靈,他瞳孔猛縮,想要大吼出聲,告訴所有人這個女人是……是個堕落者。
但他喉間的窒息感迫使他無法說話,只能掙紮着拼命喘息下一口氣。
惡靈将費農舉到半空,使得馬車可以勻速通過。
薔薇馬車駛出十英尺後,費農已在窒息中昏迷,身體掉落在地面上,惡靈圍在他們身邊,鼻子像問到了美味的食物,長長地吸吮着。
遠處飄來塞蒂亞的聲音。
“不要弄壞了費農先生的皮囊,畢竟明天還要再相見的。”
惡靈領會到什麽,笑嘻嘻地鑽進費農的身體裏,費農一陣抽搐,忽得睜開了眼,眼裏是扭曲的惡靈影,他變扭地站起身,朝塞蒂亞馬車離去的方向鞠躬。
這一夜後,本該是平靜異常的。
但塞蒂亞卻在夜晚最深的時刻,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她走在無人的街道上,身上穿着華麗的蔚藍蓬松長裙,腳上踏着水晶鞋。
風在四周無方向的游蕩,昏暗街道的店面上,古怪的招牌裏閃着奇怪的法術光芒。
頭頂的夜幕格外異常,繁星似乎被人為有序的排列着。
她漫無目的地走着,直到走到盡頭,一座泛着幽藍光華的神殿出現在眼前,看見他仿佛回到了家,溫馨又親近。
黑暗籠罩在塞蒂亞身上,将她藏進昏暗裏,在無人察覺的時刻走進了詭異神殿。
神殿內部與尋常神殿類似,禱告坐的長椅,裝飾在兩側的石膏雕像,誦讀教義的高臺,只是缺少了光明神的神像,取而代之的是一間用于忏悔的暗室。
一位少年走進了神殿,他從塞蒂亞身邊走過,神色裏帶着緊張和期待,熟稔地坐在忏悔室的凳子上。
少年主動說話,“您就是怪誕傳說裏的美夢之神嗎?”
忏悔室隔板後出現嘶啞的笑聲。
“被人牢記着,真是令人愉快。所以,你想要完成什麽樣的美夢呢?”
少年興奮道,“我想要去烏托斯學院。”
“這是一個非常偉大的美夢。他對于你來說非常難以實現,你現在不過初級(二級)神術師,而且已經二十歲了。這很難辦,孩子。”
忏悔室裏的人長長嘆息着。
少年知道美夢完成的條件,他果斷地說,“請您拿去我一個腎髒,用來交易。”
怪誕裏的美夢之神,可以實現少年們的願望,它從不交易少年們的性命,它僅僅獲取少年的一些器官而已。
塞蒂亞忽然掀起了一絲興趣,她坐在禱告用的長椅上安靜地旁觀着。
“我喜歡你這樣果斷的孩子。”
笑聲中,忏悔室的隔斷上伸展開一道人體器官構造圖,圖上右腎髒的位置微微發光,随後少年消失在忏悔室。
“做個好夢,好孩子。”嘶啞的聲音說着,而後又提起聲音,“哎呀,今天的大客戶來得真早。”
一道消瘦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走進神殿,塞蒂亞對他很熟悉——亞瑟伯爵。
他的目光裏裹着更深刻的恨意,直直地向忏悔室走去。
“先生,這裏可以滿足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願意拿出等價交換的東西。”忏悔室裏的聲音誘惑着。
“我要讓這個印記的人死!!!”亞瑟在忏悔室的桌上拍下一張紙,紙上畫着的正是昨天給塞蒂亞看的半只鷹枭。
他已經完全被仇恨占據了思緒,看來亞瑟公爵的狀況并不是很好。
“當然可以,你想要用什麽換呢?那可是一條人命。”
“財富!寶石!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不!客人,你誤會了,我并不需要這些。”對面的聲音笑着,很快忏悔室兩側的木板掉落,露出兩邊排放的東西,無數的玻璃器皿,裏面全都是保存完好的器官。
“亞瑟伯爵,我認為一條人命的交易,應該是等價的,如果你願意将你的心髒給我……”
“不!”亞瑟伯爵拍桌站起來,“這會讓我死的!”
“當然,您作為新的客人,我可以給您一點優惠。”
隔斷上人體器官圖再次展開。
那個聲音說道,“這樣吧。這上面雙份的器官,我取走其中一份,怎麽樣?”
亞瑟伯爵在猶豫。
那聲音繼續說道,“這個是最大的優惠,您看您不會因此失去生命,而我也能得到足夠的東西。”
亞瑟伯爵盯着那圖畫許久,最後……點下頭。
“交易愉快。”對面聲音笑得深沉。
這是亞瑟伯爵的選擇,塞蒂亞靜靜看着。
幕布器官圖上需要被對方取走的器官亮起,亞瑟伯爵倒吸一口涼氣,感覺有數十把鋒利的刀在割着自己的身體,疼痛讓他跪在地面上,汗水一股一股地滴落在地面上。
好久,久到亞瑟伯爵感覺自己會死在這樣的疼痛中。
他忽然感覺身體似乎空了,似乎缺失很多東西。
但他只聽到對方滿意地告訴他,“睡個好覺,客人,您的美夢即将成真。”
這個店鋪陷入了寂靜中。
許久之後,那聲音疑惑着,“被标記的人怎麽還沒有來?”
塞蒂亞輕輕敲擊椅面,浮動在塞蒂亞身上的黑霧褪去了。
這樣的出場讓忏悔室裏的人有些怔愣,但是他還是平複語調問着,“親愛的顧客,你想要什麽,這裏可以等價交換。”
塞蒂亞擡眼,微笑地看着隔板,仿佛能透過隔板看清對面的長相。
她說,“曾經,我在離開卡威特的時候,失去了我的眼睛。我想向您請求,請您幫我找到挖去我眼睛的兇手。”
她的語調極致溫柔,可卻絲絲入骨的涼意。
那聲音并沒有回答她,而是問了一個問題,“你的眼睛不是已經找回來了嗎?”
此刻她的眼睛湛藍而清澈,美麗的一面幽靜的深山湖泊,讓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不,并沒有。”塞蒂亞微笑道,“我知道這非常麻煩,所以,我不介意和您說更多的細節。”
“那應該是逃亡的路上,我得罪了卡斯曼帝國的聖女,聖女的追随者認為我欺辱了聖女,剝奪了我的光明天賦,将我關進地牢裏。”
“我還記得地牢的陰濕和寒冷,還有一鞭一鞭抽在我皮肉上的痛苦。後來,我在押上絞刑場的晚上,殺死了試圖侮辱我的騎士。我逃出了地牢,躺在我的老師家門口。對了,我的老師名叫查爾曼·史密斯。”
對面傳來一陣桌椅碰撞聲。
“您怎麽了,先生?”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