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蟲) 第22朵血薔薇 (1)
“深淵?裝神弄鬼!”
達曼教皇大喝一聲,光明權杖繪制出巨大的太陽符號,剎那間,萬丈光芒迸發。
“出來吧!該死的老鼠!”強烈的白光照耀下,将整個世界都變成刺目的白。
達曼站在只有白色的世界,耳邊駁雜的嬉笑和低語聲消失了,但沒有了那些聲音,這個世界死寂又空洞,像無盡的牢籠。
他在原地轉了一圈,雙目緊盯着周圍。
這一刻,他理智尚存,知道當下的詭異都是塞蒂亞的手筆。憤怒燒紅了眼,他發誓要将塞蒂亞抓出來,然後将她挂在中央廣場的旗杆上暴曬三天,最後再将她焚燒成飛灰!
“哈哈——找到你了!”達曼突然大笑,對準某個方向,光明權杖甩出繩索,虛空一捆,強行拖拽,真被他拖出了一個東西,他心裏本認定是躲在暗處的塞蒂亞,然而那東西完全暴露時,卻讓他瞳孔猛縮。
那是一個渾身蒼白的雕像。
達曼記得這就是神殿兩旁站立的雕像,用于裝飾和威懾用的,但就在眼前,雕像如蠟制品般融化又瞬間重塑,最後變成了一個惟妙惟肖的人——奧特·亞瑟公爵。
公爵無瞳孔的滿白眸子盯着他,他的嘴巴啓合,牽連着一條條膠黏物,“教皇閣下,你私下指示黑巫師暗殺我的孩子,我要将你舉報給卡斯曼國王,我要向光明神禱告,控訴你的罪行,你背叛光明教義,你堕落黑暗,你不配做卡斯曼帝國帝都的……”
“閉嘴!”達曼耗費七成光明之力去攻擊他,但雕像脆弱到權杖剛觸碰就崩毀了,無數碎塊散落在地上,他呵呵哼笑,“拿這種沒用的廢物來誣蔑、來恐吓我,當我這麽多年的神術白學的嗎?”
“是嗎?”忽得有聲音從他背後接話,達曼教皇驀然回頭。
又一個慘白的雕像出現,那模樣竟然是已經死去的前任教皇,“你背信棄義,枉我将你當作最信任的副手,你未證實我死亡的消息,竟然強行奪取了神殿的教皇之位,你這個可惡的小人!”
“小人又怎樣!你這個死去的老匹夫,當年為了成為教皇手上沾了多少鮮血,你心裏清楚。而我,只是提前預備好一場混亂而已,連血都沒有流。老匹夫,既然獻祭給地獄之城,就老老實實地做你的血屍!”
權杖流淌出聖光,跟随權杖指引,彙成光罩包裹雕像,他喝道,“淨化!”
光罩內,前任教皇雕像碎裂成又一堆碎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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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塞蒂亞·克斯諾,就這唬人的把戲就想恐吓帝國的教皇?”
雖然嘲諷着,但暗地裏他連退兩步,謹慎地調整呼吸,果不其然,身後又傳來雕像重塑的聲音。
“您真的沒有沾一滴血嗎?”
達曼教皇猛地回頭,一個看不清容貌的貴族男子雕像伫立着,他忽然想到死在他手上的羅岚伯爵。
他下意識避開眼神,又有一個看不清容貌的騎士雕像站立,騎士也問,“您真的沒有沾一滴血嗎?”這是神殿的護衛騎士?達曼心裏不受控制地對號入座。
他再一回身,險些撞到另一個雕像身上,這是一個平民女性,她用輕柔的語調依舊在詢問,“您真得沒有沾一滴血嗎?”
“滾——都滾——”達曼教皇徹底被激怒,權杖無章法揮動,釋放出來的光明之力充滿了戾氣,将所有的雕像攪成了碎屑。
但這一次并沒有因此消停,大範圍力量的釋放帶起強烈的波動,将地面所有的雕像碎塊全部震到半空。
達曼一晃眼,忽然看到在每一個碎塊裏都藏着看不清臉的影子,他們形态各異,性別各異,聲音各異,但平白讓他心底湧起了一陣陣熟悉,他好像見過這些人臨死前絕望的眼,掙紮的動作。
于是,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他們參差地質問,“是我們誣蔑了你嗎?是我們的身體沒有一滴鮮血嗎?是我們的命只是命運女神送給你的經驗嗎?”
“閉嘴!啊——”教皇退避到中央,抱着腦袋長吼,屬于高階神術師的力量從他身體裏迸發出來,每一道光卷起飓風式殺戮,甚至連刺目的白都被攪成了碎片。
不知什麽時候,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所有的光也跟着消失了,而他身體裏所有的光明之力也被耗盡了,達曼教皇虛弱地跪撐在地上。
深淵似乎憐憫着他,給了他微微喘息的機會。
好半晌,達曼回過神,去摸索光明權杖,但耗盡力量的教皇相當于普通人,他的視線根本無法穿透黑暗。
他徹徹底底陷入了黑暗中,這讓他感覺到恐懼,連光都不存在,他的力量更加不可能恢複了。
忽然,他的餘光中出現了一道微光。
那微光是黑暗裏的希望,他踉跄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奔向微光,到了近前卻被什麽絆倒,他再撐着身子擡頭,卻發現那是一處臺階,他沿着臺階爬上去,看見的是一雙水晶鞋。
兩條月光寶石制作的腳鏈盈盈地挂在水晶鞋主人的腳腕上。
他心裏一怵,緩慢地擡升視線。
精致的五官,流動的銀色長發,以及永遠得體的笑容。
“塞蒂亞·克斯諾……”這個名字再次從他嘴裏吐出,只是再也沒有之前的傲氣。
塞蒂亞背着手,微微彎腰,居高臨下地俯視他,“教皇閣下,您滿意這場會面嗎?”
“你到底是誰?”他問了所有看到塞蒂亞本質的人都會問出的問題。
塞蒂亞笑而不語。
那一瞬間,達曼教皇心底閃過一道畫面,一座破碎古樸華麗的王座上,頭戴王冠的女王高貴優雅地坐着。
那畫面一閃即逝,快得達曼根本沒有捕捉到女王的真正模樣,緊接着就被一股無法言述的窒息感剝奪了所有心緒。
“嗬——”
他雙手攀上脖頸,有一股無法抵抗的力量正掐着他的脖子,然而,他什麽都沒有觸碰到。
吸進去的氣越來越少,越來越稀薄,他的眼前出現了怪異的幻影。
他看到了,看到了無數惡靈飛舞在他身邊,看到這些惡靈張牙舞爪的嘴臉,他仿佛脫離了自己的身體,看到在他死後的那一剎,無數的惡靈尖嘯着奔來,将他的屍體當做血食蠶食着。
那幻想忽得碎裂,教皇急喘着氣,猛地仰在地面上,他盯着塞蒂亞,嘴唇蠕動許久,而後緩慢吐出一聲,“塞蒂亞小姐……”
這是臣服,這是服從。
輕笑聲響起,黑暗忽然散了,神殿又是黑暗前完好無損的模樣,仿佛剛才經歷的一切僅僅只是幻覺。
但兩人交換的位置,又暗示着那一切的不同尋常。
達曼教皇掩去眼底的驚駭和俱意,塞蒂亞慢慢走下平臺,在他身邊路過時停下。
“希望教皇閣下能好好回顧這場會面,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是——塞蒂亞小姐——”
教皇沒有動作,他聽着塞蒂亞腳步漸遠,以為她離開了,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
卻聽塞蒂亞的聲音依舊在神殿裏,“教皇閣下……”
教皇回頭,塞蒂亞正站在神殿大門前,微笑看他,“你還有三位神官,态度非常不友好,我需要給予他們一些懲罰。我想您不會介意吧。”
教皇咽了咽唾沫,他知道這三位神官就是派去找塞蒂亞的人。
他微微低頭,“任您處置。”
塞蒂亞得到一夜舒适的休整,
第二天清晨,塞蒂亞站在銀鏡前,一身純白寬松蕾絲睡裙,将她肌膚襯得雪白透亮。
她盯着銀鏡,眼底泛起黑霧,召喚着,“惡魔先生?”
黑霧如墨般暈開,卻沒有得到回應。
惡魔自那天困殺光明神人類化身後就很少出聲。
這幾個月來,惡魔契約裏的聯系忽遠忽近。如果不是在殺前任教皇的時候,惡魔曾試圖直接擊殺掉他們,後來又放棄了,塞蒂亞已經在懷疑惡魔真得被封印回深淵了。
卧室裏陷入安靜,塞蒂亞面無表情,許久,搖響了侍者鈴铛。
女傭們魚貫而入,服侍她穿衣。
新任的貼身女傭恭敬地向她彙報今日的行程。
“塞蒂亞小姐,根據卡斯曼帝國前往烏托斯學院的流程,您除了要去神殿進行二次鑒定外,還要去拜會領班老師。”
“今年随同卡斯曼帝國一同前往烏托斯學院的領班老師,名叫納德·菲普特,是一位五級神術導師。他是一位非常熱愛教授知識的神術師。”
“他住在郁金香大街231號,在自己家裏設立了神術師啓蒙學堂,有很多貴族孩童在他那裏接受啓蒙。”
“做得很好。”塞蒂亞點頭,“準備一輛馬車,上午便去拜訪菲普特先生。”
塞蒂亞抵達郁金香大街231號時,街道已經熱鬧起來了。
仆人将塞蒂亞引進去,這位老師将自己家的客廳改造成小型課堂,一共十個位置,坐滿了十歲左右的貴族小孩,菲普特先生正在為這些孩子講解神術師第一堂啓蒙課。
“在我們的世界曾經有七位真神,分別是光明神、黑暗神、大地母神、命運女神、月亮女神、時空之神以及自然之神。除了這七位真神以外,還有很多次神,他們都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掌握着一個領域的神格。”
“然而,在幾千年前,這些次神忽然對七位真神發起攻擊。黑暗神、時空之神和大地母神先後隕落,剩下的四位真神決定對次神們進行審判。于是,諸神之戰開啓了,但戰況慘烈,所有的次神和三位真神同歸于盡,徹底隕落。只有我們偉大的神從諸神黃昏中走了出來。”
“贊美光明神。”菲普特停下來虔誠地劃了一圈信徒手勢。
孩子們也照樣畫着,稚嫩的聲音齊齊誦着,“贊美光明神。”
“但狡詐的次神卻在人間留下了傳承,試圖再次崛起。”
一個孩子舉起手,搶着說道,“我知道,就是那些黑巫師,他們背叛了光明神冕下,背叛了教義。如果不對他們進行洗禮,他們會将我們的真神推入第二次諸神黃昏。”
“好孩子,你說的很對。因此,我們要時刻銘記,我們的神是世間唯一的真神,光明神冕下。”
塞蒂亞平靜看着,就像在聽一個無聊的故事,心裏沒有泛起半點波瀾。
這時,背後傳來腳步聲,塞蒂亞轉身,一個鵝黃蓬松長裙的貴族少女在不遠處向她打招呼。
塞蒂亞走過去,少女好奇問道,“你也是準備去烏托斯學院學習的嗎?”
“是的。”塞蒂亞自我介紹,“我是塞蒂亞·克斯諾,昨天剛剛抵達卡威特。”
少女回貴族禮,“我叫艾米·維京,從小生活在卡威特,也是準備去烏托斯的,以後我們就是同學了!”
她偏頭看了眼屋內,“菲普特老師上起課來非常專注,不到午飯時間,他是不會下課的。樓上還有和我們一樣去烏托斯的,我們可以和他們一起交流。”
菲普特老師二樓的教學點設在他的書房。
兩人還沒走到書房門口,就聽見裏面有女聲不滿地喊着,“格林,別睡了!你差點把我們要調制的藥劑弄灑了!”
“疼!疼!疼!妮娜小姐,您輕一點,我快被勒得喘不過氣來了。”男孩咕哝着,“我到旁邊去,絕不再打亂您了!”
艾米抱着手臂縮了縮,小聲對塞蒂亞說,“他們應該是在調制藥劑。平常不會這麽粗魯的,人都很好。”
神術師們調制的藥劑和黑巫師制作的藥劑一樣,都具有神奇的功效,只是神術師們使用的材料可能更加容易被人類接受。藥劑是神術師成長過程中必不可少重要物品,高階神術師甚至需要使用特殊藥劑才能夠晉升。
但這對塞蒂亞可有可無,她只是更期待這些藥劑古怪的功效。
塞蒂亞笑了笑,“沒關系,我們去看看他們在調制什麽吧。”
書房的門微掩着,一共三個少年。唯一的女孩将其中一個男孩堵到窗口,警告他再敢搗亂,就和他神術決鬥。男孩委屈地提了提眼鏡,嘟囔着自己不是故意的。
他們沒有注意到塞蒂亞兩人的到來。
女孩哼了一聲,問另一個白禮服少年,“加侖,我們調制到哪了?到夜靈草的汁液了嗎?”
加侖正好笑地看着格林,突然被問到,連忙翻了翻藥劑書,“好像是的。要加三滴,不能多也不能少。”
他們的實驗在一張實驗桌上進行,可能是不熟悉藥劑調制,實驗桌上堆滿了各種藥劑和處理工具,還有一些參考用書。
這間書房空間非常大,有兩扇向外開的窗戶,保證室內通透明亮,在書房的左手邊排放着四排書架,以及菲普特先生的書桌,在右手邊更有七八個連在一起的鐵櫃子,裏面排放滿了藥劑,剩餘的空間被四張實驗桌占滿。
此刻,女孩妮娜從衆多藥劑裏找到夜靈草的汁液,小心揭開瓶塞,将液體滴入到桌子上的另一瓶渾濁液體中。
第一滴、第二滴滴落,融入液體,沒有變化。
“慢一點。”加侖緊張兮兮的,“最後一滴了,成不成功就看這一滴。”
“知道了,你不要說話,我的手都在抖了!”
幾個少年正經又緊張的神情将圍觀的艾米都傳染了,她拉着塞蒂亞湊近,試圖見證某個奇異的變化。
最後一滴夜靈草的汁液滴落得極其緩慢,時間都被拉長了,所有的少年都跟着睜大了眼睛,看着汁液被渾濁的液體包裹,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失敗了?怎麽會是這種顏色?”妮娜不可置信地質疑着。
加侖連忙翻找着藥劑書,“書上說最終效果應該是無色清透的液體。我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
“調制用的材料都加進去了嗎?”塞蒂亞出聲。
任何一種光明藥劑材料正确或者完整都不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因為這是神術師的藥劑實驗,不是黑巫師的,神術師們都是隐藏的顏控,他們不能忍受不堪入目的東西入嘴。
三個少年這才注意到艾米和塞蒂亞,加侖上前矜持地打招呼,“抱歉,我們都在專注調制藥劑,一時間沒有注意到你。”
交換了姓名後,妮娜問,“你也是前往烏托斯學院的學生嗎?”
“是的。你們在制作什麽藥劑,或許我會知道出了什麽問題。”
沒想到塞蒂亞簡單詢問,妮娜的臉突然紅了,扭扭咧咧,好半晌才擠出藥劑名,“其實……其實是生發藥劑。”
艾米在旁邊聽得瞪大眼睛,下意識地往妮娜頭頂瞥了眼,被妮娜捕捉到,她羞惱地跺腳,“艾米,不準你笑我!”
艾米捂着嘴,小臉反而憋紅了,往塞蒂亞身後躲了躲。
妮娜解釋道,“還不是為了順利考上烏托斯學院,這半年我沒日沒夜的冥想,頭發大把大把的掉。哥哥早上還笑話我,說我頭頂已經能看見頭皮了!”
幾個少年瞬間憋着笑轉過頭。
塞蒂亞莞爾,“你哥哥開玩笑的。”妮娜有一頭柔順的淺咖色長發,陽光下非常漂亮,至少發量是正常的。
生發藥劑是烏托斯學院最受歡迎的藥劑,這群搞研究的神術師什麽都不缺,最缺的就是頭發,因此,塞蒂亞曾經無數次無意識了解過這種藥劑。
她接過加侖手中的藥劑書,掃過生發藥劑所需要的材料,觀察半成品,發現了一瓶倒在瓶瓶罐罐中的小瓶子——萌角獸胎毛粉末。
“這個加了嗎?”塞蒂亞把小瓶子遞出去。
萌角獸如其名,體型小、脾氣溫和,是傑森王國獨有的貴族寵物。它的毛發長但柔軟,撸起來比貓咪還要舒适,但是掉起毛來兩三只貓咪都比不上。它的胎毛粉末作為生發藥劑,是非常核心的材料。
妮娜拿着書對比,瞬間明白了,“格林!就是因為你剛才打瞌睡搗亂,正好讓我把萌角獸胎毛粉末忘記加進去了!直接跳到夜靈草的汁液了!這是最重要的材料,都怪你!”
但少年愣愣的,厚厚鏡片後的眼睛已經眯成一條線,顯然還在打瞌睡,根本沒聽到她的指責。
妮娜氣得又一次揪住了他的衣領,華麗的藍色貴族禮服剛起的褶皺又加深了幾層。
少年瞬間清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現在加應該還來得及吧。再試試?”
妮娜拿着藥劑猶豫,她看了看塞蒂亞,塞蒂亞搖搖頭并不清楚。于是,她又問加侖,“書上有沒有說打亂順序會不會有什麽影響啊。”
“沒有。”加侖在書上确認了一遍,“不如試試?”
這是他們第一次獨立制作藥劑,心底非常期待,妮娜幾乎就在等加侖的這句話,她用小金屬勺子舀了一小塊,放在天平上稱了稱重量,大氣都不敢喘。
達到标準的量後,這才将小盤子裏的粉末一點一點加進去。
粉末接觸渾濁液體的一瞬間就有出現了奇妙的變化,液體開始變得清澈。
幾個少年眼眸裏露出欣喜,索性将剩餘的一并倒了進去,不出半分鐘,整瓶液體變得異常清澈,一眼看上去還以為剛從水缸裏舀出來的清水。
他們謹慎地對比着藥劑書裏最終呈現的效果,與描述完全一致。
“耶!”少年們高興的蹦起來,但高興之後,這藥劑用不用又成了問題。
妮娜再次堵在格林面前,“你,幫我試藥劑!是你的錯誤導致我們的藥劑順序亂了,所以你要先試藥劑。反正這藥劑的材料沒有一樣有毒性,你必須試給我看!”
格林理虧,他看着藥劑有點慫,畢竟和書上有些出入,艾米捂着嘴笑,“別害怕,你聽菲普特老師的聲音在這都能聽到。要是你出事了,尖叫一聲,老師肯定瞬移到你面前!”
“好……好吧!你們可幫我好好注意着。”
很快,格林閉着眼像英勇就義一般,咕嚕咕嚕灌下了一整瓶藥劑。
最後一口咽下,他動作幅度極大的放下藥劑瓶,把憋着的一口氣吐出來。
所有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半響,格林沒感覺似的在身上摸了摸,歡喜道,“好像沒什麽感覺诶。”
妮娜失望地垮下臉,塞蒂亞道,“主要是你的頭發。”
“哦對。”格林一頭黑色短發,他摸了摸頭頂,“感覺有點癢。”
說話間感覺癢意更加嚴重了,撓了又撓,忽然感覺到不對,好多細小的發尖紮着他掌心。
不到半分鐘,在幾個少年驚愕的眼神中,他的頭發迅速生長,直到拖到地上,他整個人都被包裹在黑發之中。
一時間,說不出來這畫面是恐怖還是搞笑。
“快,快給我想想辦法啊!我的頭好重啊!頭皮好痛!”按理說長頭發不會出現這樣的疼痛的,塞蒂亞繞到他身後,卻發現他的一縷頭發可能在生長的時候飄出了窗外,随着越來越長,将他整個人往樓下拽着。
塞蒂亞将他的頭發撈起來的時候,已經拖到樓下的地面了,幾個少年也奔到窗邊加快速度拽頭發,然而,這時候樓下的小孩們已經吓得哇哇大哭,一瞬間将樓下的啓蒙氣氛毀得一幹二淨。
菲普特先生氣得吹胡子瞪眼,他走到外面,剛好格林的頭發被完全拖上來,他指着樓上,“你們這群兔崽子在搗鼓什麽?”
妮娜和加侖擋在窗戶前,連連搖頭,藏在背後的手不住的擺動,示意她們趕緊将格林的頭發解決了。
艾米犯了大難,不管她施展什麽樣的神術都沒辦法阻止格林的頭發生長。
此時格林已經被重重頭發拖得坐在地上,他從濃密的頭發中露出兩只茫然的眼睛,無措地看着他們。
頭發堆積成小山,艾米求助看向塞蒂亞,塞蒂亞快繃不住了,被幾個少年人帶着,感覺瞬間真得成了稚嫩少年。
她輕咳掩飾,“估計要等藥劑的藥效過去,才能停止生長,先将長發剪掉吧,不要将頭皮拽出血了。”
艾米連忙翻箱倒櫃找出剪刀,也顧不上發型了,就着頸脖的長度咔嚓一刀。
但,不出半分鐘,頭發又長到了腰部,艾米抹着汗剪着,腳下已經沒有下腳的地方了。
妮娜和加侖回過頭時,吓了一跳,“怎麽會長這麽多?!完了完了,菲普特老師已經上來了。”
他話音剛落,菲普特冷着臉推門而入,話還沒出口,人就驚着了,這房間地上密密麻麻堆積的都是頭發,已經說不上來是生氣還是好笑了。
他指着幾個少年,你你你……說了半天,沒有憋出合适的批評。
塞蒂亞冷靜地朝他行貴族禮,“菲普特老師,可能是生發藥劑的順序出錯了,讓格林同學頭發生長的停不下來,請您幫我們解決這個難題。”
菲普特看了塞蒂亞一眼,塞蒂亞自我介紹,菲普特點點頭,他指着藥櫃,“去把第二層的白色藥劑拿來,你們這群兔崽子簡直在胡鬧。”
“哦。”妮娜連忙應了聲,火急火燎地去藥櫃翻找,找到之後交給頭發堆裏的格林,格林飲下藥劑,終于他的頭發不再生長了,幾個少年歡呼起來。
“還歡呼!”菲普特老師瞪着眼睛,“趕緊把這滿地的頭發收拾收拾,要是再吓到樓下的孩子們,我讓你們将藥劑書抄三遍。”
幾個少年瞬間耷拉下腦袋,老實做事。
菲普特對塞蒂亞招了招手,“孩子,你今天剛來,去神殿鑒定過了嗎?”
塞蒂亞點點頭,“過幾天神殿會将鑒定卡送到您這裏來。”
菲普特,“嗯,好孩子。下個月12日遠航的輪船會在莫娜港停留,到時候你們就随我一起上去。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你們可以在我這裏學習藥劑知識,也可以自己在家冥想提升。全憑你自己選擇。”
“謝謝您囑咐。菲普特老師。”塞蒂亞應着。
菲普特點點頭,“你幫我盯着這群兔崽子,我下去看看。”
菲普特走後,幾個少年在她背後探頭探腦,“塞蒂亞,塞蒂亞,菲普特老師走了嗎?她沒有說些什麽吧?”
“只是告訴我這一陣子該做些什麽。”
“那太好了。”少年們松了一口氣,但回頭看着堆成堆的頭發,格林下意識地推推眼鏡,但他的眼鏡在頭發生長中攪進頭發裏,眼鏡腿斷了。
他只好按着太陽穴,“我的這些頭發該怎麽辦?”
艾米出主意,“燒掉吧?”
“不能燒!”妮娜連忙阻止,“燒掉會散發出很難聞的臭味的!我知道碼頭有一家小作坊制作平民假發,我們可以送給他們。”
幾個少年行動力非常強,和菲普特老師打過招呼後,用布包裹住成堆的頭發塞進馬車裏。
一行人一起去了莫娜港。
薔薇馬車跟在幾輛貴族馬車後面。
再次走過帝都卡威特最繁榮的街道,塞蒂亞興致缺缺。
她比記憶裏早抵達三四年,這座城市熟悉又陌生,有些她想要好好拜訪的“朋友們”此刻并不在帝都內。
這座城市仍然被郁金香裝飾着,淡淡的清香淹沒在人群中,缺少血薔薇那樣濃豔的顏色。
妮娜所說的工坊在莫娜港外圍的一條幽靜長巷裏。
但他們還沒找到長巷的入口,就被向碼頭湧動的人群吸引了。
人群中馬車不得已停下,不一會兒,戴森遞進來消息,“小姐,前面的幾位小姐和少爺說,今天郁金香游輪要出航,他們準備去碼頭看一下,再去找假發工坊。”
“郁金香游輪?跟着他們就好。”
郁金香游輪,卡斯曼二世專屬游輪,塞蒂亞對它的印象只有兩個字——奢侈。
據說這艘游輪耗費了卡斯曼帝國整整三年的財政收入,才打造出來的。
薔薇馬車離碼頭還有半英裏的距離,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塞蒂亞就已經能看到碼頭外的龐然大物。
它的高度已經超越了附近的所有建築,船上建築是巨大的三層宮殿設計,遠遠粗略看,就能看到表面的金碧輝煌,仿佛是用黃金打造,在陽光下,投下一片恐怖的陰影。
馬車随着人群緩緩抵達莫娜港的廣場,離得近了才能感受到這艘游輪的壓迫感,船身足有數十英尺高,長近百英尺,船身上刻着巨大的皇冠符號,以及郁金香的字樣。
上百名身穿铠甲的騎士站甲板上,冷漠的注視着圍觀人群。
“郁金香游輪估計要去迎接國王回帝都了。”艾米的聲音在塞蒂亞身邊響起,她的馬車靠近,兩架馬車的車窗相通。
是的。卡斯曼二世目前并不在王宮內,這位坐擁諾亞大陸三分之二領土的國王非常喜歡出游,特別喜歡前往海上。
艾米掩着嘴向塞蒂亞說,“聽我爸爸說,這艘游輪一旦啓動,每秒鐘就會耗費一名勳爵一年的財産,花銷巨大!”
塞蒂亞見怪不怪了,她上輩子就見識過這位國王的享受,總的來說,卡斯曼帝國各大領地的領主好享受,和這位國王的喜好是分不開的。
巨型游輪在衆人圍觀下出航,桅杆上王冠的标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彰顯着卡斯曼帝國的如日中天。
等到巨型游輪的影子漸漸消失在衆人的視野中,車隊也跟着人群離開了碼頭。
在一番詢問後,他們終于找到此行的目的地。
這是一家藏在長街深處的工坊,鮮少有人從這裏路過,工坊外面擺放着很多人頭模型,用來展示各樣的假發。
頭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幾個少年有好奇也有嫌棄。
加侖走進去,門口的風鈴響起清脆的聲音,“有人嗎?”
幾個少年跟着,塞蒂亞走在最後。
這間工坊非常安靜,老板似乎也去圍觀郁金香游輪出行,此刻并不在店內。
工坊裏豎立着很多木架子,木架子上擺放着各式假發,但越往深處就越發現裏面其實另有天地。
數十只人偶端正地擺放在架子上,這些人偶不僅僅是人體的縮小版,還有很多等人大小,更怪異的,有些腦袋被制作成了兔頭或者熊頭,一幅獸人模樣。
塞蒂亞視線從這些人偶身上劃過,轉身準備回去,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數十道視線注視着她,但她的腳步沒有停。
作為一名修養極佳的貴族,她并不喜歡主動惹麻煩。
塞蒂亞向前走着,聽到加侖和妮娜的聲音。
“這些人頭模型看起來跟真得一樣,這假發都是用真人頭發制作的嗎?”
“這我不清楚,是我家女傭告訴我有這一家工坊的。老板怎麽還沒有回來?”
“格林呢?”
“格林說,艾米給他剪得頭發太醜了。他想看看這裏有沒有好看的假發模型,讓他帶回去讓仆人重新制作一件符合他身份的。”妮娜說着不由得笑了,“對了,艾米,你別生氣,格林是個直性子的紳……等等,艾米呢?”
“她不是一直跟在我們身邊嗎?”加侖也疑惑,兩個人瞬間精神繃緊,又喊了聲,“艾米?塞蒂亞?你們在附近嗎?”
“我在。”塞蒂亞回答,聽着聲音,她離兩個人似乎只有兩個貨架的距離。
“啊!塞蒂亞!吓死我了!我們來找你!”妮娜松了一口氣,拉着加侖往塞蒂亞聲音方向走,但塞蒂亞在原地等了很久,再次聽到妮娜聲音時,卻隔了很遠。
“塞蒂亞。你別走動啊,我們跟不上你了。”
“我在這。”塞蒂亞平靜出聲。
“你怎麽在我們後面!”妮娜驚訝道,“完了,我們竟然被幾個書架弄得迷路了,回去後會被哥哥嘲笑的。”
但她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最後塞蒂亞已經完全聽不到了,三秒後,反而聽到一聲很遠的來自加侖的驚喊,“妮娜,這裏不對勁!我們被困住了!”
後面的聲音徹底聽不見了。
這個空間比肉眼看到的空間大了幾倍。
塞蒂亞站在原地,在她身後是三架假發展示架,再裏面是那些古怪的人偶,按照她進來的步伐,前面再過七個展示架就是這間工坊的前臺,以現在正午透過窗戶的陽光,視野完全是可以看到的。
然而,現在她的視距只有兩英尺,其他都被模糊在陰影裏。
塞蒂亞神色沒有絲毫的動容,她平靜地提着裙擺向前走,走過三個書架,她看見了滿屋子端正坐立的人偶,這個場景本來應該在她背後的。
塞蒂亞嘆氣,“我并不想和你們産生沖突,我只是一個進來參觀的客人。”
但那些人偶沒有任何的回應,塞蒂亞自言自語的,“好吧。”
“我不喜歡不聽話的孩子。”塞蒂亞腳下旋轉起惡魔印記,無數黑煙從印記中升騰起。
而她的四周完全成了人偶的房間,上百個人偶坐在環形的架子上沒有神色地看着她。
黑煙像黑夜窗外無數恐怖的黑色手掌,它們襲上所有的人偶的腦袋,将他們抓落在地。
轟隆隆——人偶全部掉在地上。
印記旋轉,黑煙聚集回塞蒂亞掌心,不一會兒就散了。
塞蒂亞眉頭皺起,這些人偶竟然沒有一只是被惡靈操控的。
塞蒂亞再次環視所有的人偶時,他們僵硬地爬起來,卡頓式的扭着身上的關節。
這些人偶是活的。
所有的人偶坐在地上無神地看着她,忽然,在她背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有一個人偶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