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節
第94章節
面窗外的一個人,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窗簾的一角,回頭看向另一個人時,潮濕的眼睛裏已滿是陰戾。
“他的左手怎麽了?”
“類風濕太嚴重,五根手指都變形了……”劉松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夏文丹的眼神太吓人了,保不定什麽時候她就撲過來朝着自己咬上兩口了。
得離她遠點!
可是她什麽也沒說,只是一努嘴一伸手,示意劉松往外走。劉松跟着她向外走了幾十百把米,夏文丹才停下腳步。
“我需要一個完整的……”
“什麽?”
劉松一臉的迷惘。說實話,從早上在自己門口碰上她開始,他的嘴似乎就沒合上過。自己偷着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根本就沒想過她居然這麽快就過來了。他連這個過程都還沒問清楚,自己卻像個犯人一般,被她審來審去了。
“你說什麽?我要知道所有的細節,關于那些肮髒報導的所有細節!我要知道他這些年到底過了些什麽日子!我要知道他到底為我做過些什麽!”夏文丹有些歇斯底裏。
劉松下意識地再退了兩步。
“我可以告訴你,但不是在這兒。你如果現在不想進去見他,又不想刺激他的話,我們另外找個地方談。”
夏文丹往那屋看了一眼,最後點了點頭。
夏文丹跟着劉松再次回來的時候,差不多已到中午。
“你準備好了?”劉松看着後者的一臉堅毅的夏文丹。
“是。可是……”她望着那道門,忽然少了些往前邁的勇氣。
“你怕他沒準備好?”
劉松有時候也是蠻聰明的。
“你說,我的出現會不會太突然……你剛剛也說了,他現在,受不了一點點的刺激……”
“可是,我知道,比起那些來,能再看到你,比什麽都重要!”劉松忽地笑了,好多年不曾有過的輕松,“丹丹,我也像他一樣這麽叫你了。”他搔搔頭,“你應該知道,他愛了你多少年,也隐瞞了自己多少年。他太苦了……我想,與其選擇讓他明明白白地帶着遺憾死去,不如,就現在,你給他來個痛快的……”
“…………”
“去吧,你們錯過的時光,已經太多太多了……”
門沒有鎖。許是風吹動的緣故,虛掩着小小的縫。夏文丹站在那條縫那裏,透過去,可以小小地窺見室內的情景。
程亦鳴依舊坐在窗前。從這邊望過去,只望得見他的側臉,如刀削斧砍一般。夏文丹驀地心酸得厲害,一個轉念間,門已悄然而開。
程亦鳴依舊側頭向着窗外,那張他費盡力氣“拿”起的報紙靜靜地躺在他身側的地上。
“劉松,我不餓。你先去吃吧。”
他甚至連頭也不曾回。
“還有,把你的報紙拿走。”
反常的靜默讓他驀地轉過頭來。
夏文丹站在門那裏,身後有很好的陽光射進來,反而讓她的臉隐在光影中,并看不清。
程亦鳴沒有出聲,只是嘴唇抖得厲害。他撐了椅子的扶手,想站起來。可是,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趁着這個間隙,夏文丹已經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亦鳴,我終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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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設想中的昏倒,沒有設想中的激動,甚至連聲音都沒有。
好久好久,程亦鳴坐着,夏文丹站着,他們對望着,不曾說過一句話。
陽光透過窗戶斜着射進來,把夏文丹的臉映得發亮。程亦鳴的臉恰恰隐在逆光下,什麽表情也看不清。
不知過了多久,程亦鳴突然動了下,身子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動了一下。還沒等夏文丹反應,他突然說:
“丹丹,你不該來的……”
然後,他整個人突然順着椅子滑下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亦鳴……”夏文丹驚呼着,向他靠攏過去。
“別……靠近……我……”程亦鳴撐着自己朝邊上挪動了一點,整個身體便如同秋風落葉般瑟瑟地發起抖來。
“亦鳴,你怎麽了?”
夏文丹不敢靠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在地上掙紮扭曲。他的臉漲得緋紅,唇卻憋得發紫。他的腰不停地挺起放下,整個下半身瘋狂地抖動着,兩只變形的手宛如要把地上抓出一個窟窿來。
“亦鳴……”
“別……過來,去叫……劉松……”他的身體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他宛若要擺脫什麽東西似的,開始在地上不停地翻滾往複。
“劉松,劉松,你快進來……”夏文丹轉身沖出去。
劉松已經跑進來,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只是迅速走到一邊的櫃子前,拿出一瓶粉色的液體,注入注射器中,再走到那個在地上苦苦掙紮的人面前,一針下去。
“你……你給他打了什麽?”夏文丹驚恐地看着地上依舊苦苦掙紮的人,連話也說不甚清楚了。
“一種能讓他平靜下來的藥。”劉松晃動了下手中的針管,“這樣的藥,這樣的量,每隔一天,他需要一支。不然……”他瞄了一眼地上已漸而平靜的人,“你照顧他吧,我出去了。我就在門口,有事再叫我。”
很長一段時間,夏文丹并沒有動。她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地上的那個人。他的确已經漸漸平靜下來,他的身體平複下來,不再抖動;他的臉由紅轉白,白得有些發青;他變形的全手交替放在胸前。
“你看到了……”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無所顧忌地看着夏文丹,聲音出奇地平靜冷淡,“想必你已經知道了關于我所有的事。至于,剛剛……”他慢慢地挪出一只手,撐了地面,另一只手腕繞住椅子腿,把自己的上半身拉了起來。這樣的動作讓他喘息了好久,直到他靠着椅子腿把自己有些東倒西歪的身體靠好,才忽地沖着夏文丹笑了下,繼續剛剛的話。
“你看到了,這就是一次發作……”他繼續笑,嘴角向上彎出很大的弧度,“你聽到了,如果沒有按時打那個藥,這樣的發作幾乎每隔一天都會上演,有時,甚至是每天……丹丹,我只是一只鴨,一只永遠也擺脫不了那樣生活的鴨!”
“亦鳴,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
夏文丹似乎這才清醒過來,她沖過去,一把抱住那個半躺半坐的人,泣不成聲。
“你怎麽可以這樣說自己?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她一口氣說了幾十個“你不是”,頭擺得跟波浪鼓一般瘋狂。
“可是,那是事實!”
程亦鳴掙紮着,卻被夏文丹摟得更緊。
“我什麽都不管,不管是不是事實。我只要你,亦鳴!你不用掙紮,我不會放手的,絕不!”
“有用嗎?”那端的聲音冷靜到淡漠,“你能這樣摟我一輩子?也許明天一睜眼,你便再也找不到我。”
“那麽,我們就來打個賭!”夏文丹微微松開手,讓自己的眼睛可以和程亦鳴的好好地相對,“你盡可以來試試,看看我能不能這樣摟着你,一輩子!”
“夏文丹……”程亦鳴抽了一口氣,想說點什麽,後面半截卻被那個已經差不多癫狂的人打斷。
“不要再說那三個字!”她再度緊緊地擁牢了他,還把自己的臉深深地蹭進他的懷裏,“你知不知道,程亦鳴,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夏文丹沒能把任性進行到底!要是六年前咱們重逢那會兒,我就拿出今天這股子犟勁,這股子不要命的任性勁,我哪裏會浪費了那麽多的歲月,讓你……一個人在黑暗中掙紮了那麽久……我如果再任性點……”
她忽然說不下去,滾燙的液體順着她的臉頰流下來,貼着他的襯衣浸進去,浸進他的肌膚裏,深深淺淺的熱。
“你不要說,你聽我說。”她抽咽着,卻拼命壓抑着聲音中的那點顫抖,繼續,“來之前我就想好了,不管你說什麽你做什麽你攆我罵我趕我寒碜我……我都不在乎了。我今兒個就是要把這任性任到極致去!你不知道我憋了多少年……在你的面前,多少年,我沒有這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了。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我任性,所以我壓着自己的性子,逼着自己按想像中的偶像去變……結果,我這才明白自己有多傻!只要我是夏文丹,管我是什麽歪瓜劣棗無言潑婦,你程亦鳴都會把我放在心中捧在手上……對不對,亦鳴?”
程亦鳴一直被那樣溫暖的一個懷抱緊緊地包裹着。一開始他試圖掙紮,結果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徒勞。夏文丹的力氣出乎他預料的大,他掙不脫。更何況,那個懷抱如斯溫暖,是夢中回味過千萬回的溫暖,他舍不得。
他一直閉着眼,耳朵卻不肯放過夏文丹發出的每一個音。可是,這個問題來得猝不及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