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節
第82章節
那一刻,當她說出那句“熬白粥”的話時,他的心竟如同初戀的小夥子般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不過只是那麽一瞬。他看到了她的不安和尴尬,他立刻明白了她嘴裏的他和他并不是同一個人。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
夏文丹招呼他過來吃飯時,正是胃鬧騰得最厲害的時候。可是他還是迅速地站起來,僵直着背走過去。
“看上去不錯。”他有些誇張地拿起碗,深深吸了一口氣。
無論是不是做戲,那個味道真的讓人迷戀。
“讓我……給你盛吧。”手中的碗被夏文丹拿去,眨眼之間,一碗晶瑩的白粥放在面前,“手藝不好,你将就吧……”
夏文丹站在面前,看着他一勺下去,神情竟有幾分緊張。
這樣的發現,讓安旭有些啼笑皆非。他們結婚一年多了,居然到了分手的這一刻,才似乎真的有了點夫妻的煙火氣。他的小妻子——他居然第一次用了這樣的稱呼……正緊張地站在旁邊,等着他的欣賞和表揚。
“不錯,很……好吃……”胃裏的叫嚣并沒有因為白粥下去而停歇;相反,得寸進尺般膨脹起來。可他不能停。他的停歇意味着對面前粥的不認可,會讓她失望的……
“真的好吃?”夏文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勺接着一勺地往嘴裏送,總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可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裏。
“真的……很好吃……”
胃裏如有一把三棱刀,有節奏地在那裏循環往複。安旭終于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住肝腸寸斷。他不着痕跡地往椅子深處蜷了蜷,望向夏文丹時,面色沉靜如水。
“你怎麽不吃?”
“我……不餓。”她拉開面前的椅子坐下,聲音卻有些顫。
“對不起,安旭。”
Advertisement
安旭捏着筷子的手猛然一抖,下一秒,筷子已被他狠狠地放在桌上。
“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聽你說的,就是這個。”他微蹙了眉,盯着面前剩下的半碗粥,“你知不知道,自從你嫁給我,你最習慣對我說的,除了這一句,再就是‘謝謝你’……這,其實是最讓我挫敗的地方。你總讓我覺得,我安旭,得意一世,得到心愛女人的,無非只有感激和抱歉……”他揮手,打斷她想開口的欲望。“我承認,我失敗了。夏文丹,我愛你!”
安旭盯着夏文丹,顧不得她眼中複雜的情愫,只是繼續揮了揮手,“我不知道這樣的感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也許從喜歡欺負你搶你玩具小兔的時候就開始了,也許,再早點……可惜,雖然我們認識那麽早,時間那麽久,我卻還是晚了一步。”安旭忽地笑了。眼角額前的風霜竟然清晰如斯。
夏文丹怔怔地望着這張臉。
他不過大她四歲,曾經也如斯激揚青春擊築高歌,是從什麽時候起,他也變老了……她居然不知道,對于他的任何事,她從來都不知道。
“對不起。”她喃喃。
“你不用再抱歉,我真的會受不了!”安旭突然輕輕握住她的手,“我只能說,我已經窮盡了我一生的努力,卻依然……無法得到你的心,也許,是我自己的問題,是我無能……”
“安旭……”夏文丹終于張嘴,卻再一次被安旭蠻橫地打斷,“不過,我輸得潇灑。至少,我努力過,而現在,我也能潇灑地放你自由。丹丹,你放心,我安旭不是孬種,你夏文丹嫁過的男人不是孬種。我爬得起來!”他突然眼圈發紅,卻依然在笑,很燦爛的那種,“無論怎樣,我希望你幸福。只要你幸福,我就開心。”
他深深地,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望盡她的一生般。
“我最後還有一個要求,就一個……”安旭突然紅了臉。
“什麽?”
“你……能讓我吻一次嗎,真正的那種像戀人般的那種……”
沒等他說完,夏文丹的頭已經壓了下來。她伸出手,緊摟了安旭的脖子,她的唇第一次,主動地迎上去……
仿佛一個世紀那麽久……
安旭猛地放開夏文丹。他的臉紅得厲害,氣喘如牛。
“謝謝。”他笑,“我沒有遺憾了。”
然後,他突然踉跄着站起。
“我要走了。後面的事,會有律師跟你談。”
91
“安旭……”她在他身後叫,他連頭也不曾回,只聽到他喃喃。
“我忌妒他,丹丹,真的,我忌妒你的三哥,發狂般地忌妒!”
然後,門猛地被拉開,再“砰”然關上!
******************************************************************************
大半年後。
程亦鳴手機響的時候,他正在給自己注射。小小的一管粉色液體,在透明的針管裏發出炫目的光。
不過大半年的時間,他便已經成為一名合格的護士。從開始的把手上紮得到處是針眼卻仍沒找到血管,到現在閉着眼一針下去,也能準确找到血管,慢慢推入液體,連他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
冰冷的液體順着血管進入,冰一樣的寒讓他打了個顫。他閉了眼,任由那份冰冷慢慢地進入體內。
那樣的冷,冷得渾身上下好不容易緩過勁的關節又開始隐隐作痛,可是卻那樣的舒服,舒服到他的每一個細胞都欣欣然張開了眼。
他猛然睜眼,看着自己有些微顫的手指,下意識地推動那根針管的底部。緩慢地有節奏地享受般地自覺自願地……
輾轉掙紮了半生,最後的結果是接受……
程亦鳴笑了,很大聲地,笑到拿針管的手抖動得厲害。剩餘的小半支粉色液體也跟着在針管中蕩漾着,像是扭動身體的蛇……
程亦鳴不得已用另一支手握了那只顫抖的手,繼續往體內推着那管液體。
如果,戒不了,剩下可做的,無非是定時補給,讓自己至少看上去,像個正常人。
“每天一支,至少,可以保證讓你好好地過每一天。”
這一次出院前,楊醫生遞過這盒液體時,是這樣說的。說這話時,他的臉上有着說不出的複雜表情。
“你是我所見過病情最重的病人,而且……”他突然說不下去,“可是,我敬佩你。你是個真漢子。只是,命運待你……”
他什麽也沒說,只是接過那盒藥,沖楊醫生很真誠地笑。
其實,那個時候,他還不曾真正明白楊醫生話中的意思。他在想,既然從菲律賓回來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的情況一天勝過一天,那麽現在,即使……他想他也應當還可以脫離。所以,一開始,他沒有用那種藥。他拼命地工作,不分白天黑夜,接片,拍片,沖印,選片……
有那麽兩周,“毒蛇”的确不曾發作。他甚至以為,那一關又過了。至少,忙碌能讓它退卻。可是,那一晚,當他在自己的暗室中,沖洗白天的照片時,它突然就來了。毫無預兆來勢洶洶……
他甚至來不及抵抗便已經繳械投降。從此,按時按量,如同,一個後期的毒品“瘾君子”。
自己,其實也是一個“瘾君子”,只不過,此“瘾”非彼“瘾”,卻比彼“瘾”更讓人難受。
電話便是在這樣亂七八糟的思維中響起的。他盯着屏幕上閃爍的“丹丹”兩個字,竟是很久沒有回過神來。可是專為她設定的那支歌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地響,硬是把他從神思恍惚中拉回神來。
他終于拔出已經空空如也的針管扔到一邊,抓起電話,有些輕喘地“喂”了一聲。
就聽到她在那邊直着舌頭叫:“程亦鳴,來……接我……我……喝醉了……”
甚至,連在哪裏都沒說。
程亦鳴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這半年來,這樣的事兒幾乎是“三天一小演五天一大演”,他都已經記不起,自己有多少次從酒吧裏把爛醉如泥的她接回來。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清晨。那是他臨出院的那一天清晨。她很早就過來了。腳步踉跄着,像宿醉未醒的酒鬼。
“三哥,昨晚,我簽了字。”她只來得及撐着自己走到床邊,便任由自己像一灘爛泥般倒在了程亦鳴的身邊。
“什麽簽字?你簽了什麽字?”程亦鳴扶起夏文丹,急急地問。
“《離婚協議書》,我和安旭的。”夏文丹擡起頭,沖着程亦鳴笑,“現在,我又是名符其實的剩女了。”
“丹丹,你們倆在瞎鬧什麽,這離婚是能随便說着玩的嗎?”程亦鳴急得心髒一陣亂跳,連聲音都變了調。
“我們不是随便說說的。”夏文丹繼續笑着,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