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節
第74章節
她實在想不通是為什麽。
“要不,我再給夫人打個電話……”
“謝謝……”安旭撐着床艱難地坐起來,蒼白的臉上露出個蕭索的笑,“不過,不用了。她……還在北京。”
“可是……”
“沒有……可是,曾珊,做你……自己的事!”
直到曾珊關上門退出去,安旭才終于放任自己拿手機的手狠狠朝着那個叫嚣了一天一夜的地方按下去。
康童是中午過來的。來的時候,安旭尚在半昏迷半清醒之間。
“你得馬上手術。”他看着床上那個痛得蜷成一團的人。
“保守……”
“保不住了。你上次胃出血到現在不過兩個月,如果再不手術,別說部分,整個的胃都保不住。”
他盯着安旭,雖說從小一起長大,可他一直覺得不了解他。他總是把自己掩藏得太好,特別是痛楚。他記得小時候他們有次一起去爬樹,安旭動作最快,率先爬到樹梢,樂華在後。可他沒抓牢,手一滑就差點摔下去,安旭為了教他,一個倒鈎,抓住了樂華的手。直到半個小時後大人們趕來,才發現,安旭的手臂不知在哪兒劃了一大條口,血流了一地。那麽痛,他卻一聲不吭。
“我是男孩子,再痛,也不能哭。”彼時他說。
可是這人世間的痛,實在太多,他也忍得太辛苦。
康童望着那瓶尚未開封的止痛藥,小聲地說:“手術定在下午……不過,手術過後的幾天,你需要人照顧……你确定不要丹丹過來?”
“不用!”他按着胃坐起來,“她有她的事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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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旭……”康童張了張嘴,還不及說話,已被安旭打斷。
“上次我托你查的那個事,你幫我查得怎麽樣了?”
“其他的都沒問題,可是有一種藥我還沒查到。那種藥很奇怪……”康童猶豫着,“我已經把藥的資料寄到北京去了。我有個師兄,是這方面的權威,相信不久後就會有答案。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弄這個來幹嘛?”
安旭忽地笑了,眼底卻帶着止不住的落寞。
“沒什麽,我只是在找一個答案而已。”
夏文丹再見到安旭的時候,已是春節前夕了。那個下午,她照例端着咖啡坐在露臺上。遠遠的,就看着那輛黑色的“奔馳”從那條小路盡頭駛進來,穩狠地停在露臺下面。他帶着一只小巧的行李箱從“奔馳”上下來,依舊沒有擡頭。
他瘦了。
雖然只是那麽一瞥,他裹在軍綠大衣下單薄的身體還是讓夏文丹有如此清晰的想法。她放下杯子,匆匆起身。
到樓下的時候,他已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好久不見。”她邊下樓邊說。
“是的,好久不見,我的愛人。”他懶懶地倚在沙發一角,指尖夾着一支煙,臉朝着她的方向。因為背對着光,并看不清表情。
“沒想到你今天會回來,我去看看簡姐準備的晚餐……”她在他坐的沙發前停留了幾秒,卻止不住那份心慌,她得找個理由快快離開。
“不用了。我一會兒還要出去。”他撣了撣煙灰,纖長的手指頭泛着白光,如同他的臉。
“上次的事……對不起……”她盯着那張臉。他的雙頰很明顯地陷下去,眼底有着淡淡的青。
“什麽事?”他沖她笑,露出潔白的牙。
她忽然厭惡他的笑。那笑的下面,根本不知道掩藏着什麽。他明明,一切都知道,卻帶着那個笑跟她裝糊塗。那種淡定,就好像剛剛捉到老鼠的貓。
“那天,我不知道是你的生日。如果知道……”她忽地一楞。如果提前知道,她會回來麽?最陪他一起過生日比較重要,還是,打聽程亦鳴的病情比較重要?她忽然覺得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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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旭在北京呆到元宵過完,便啓程回了*市。直到他這次回來,夏文丹才知道,原來他生意的重心都還在*市,北京,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項目而已。
“要不,我這次也跟你回*市吧。”臨走前一晚,他難得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她端了盤切好的蕃茄放在茶幾上,突然說。
他看了盤子一眼,沒有說話。只是給自己點上一支煙,深吸了兩口。
如果說,這次回來,他有什麽變化的話,除了比以前瘦。他的煙瘾也似乎比以前大了許多。除了吃飯睡覺,他幾乎是煙不離手。每天深夜看完電視,她沿着樓梯拾級而上,總能看到二樓的那個房間亮着燈光。第二日,也總能看到簡姐從房間裏面端出滿滿一大煙灰缸的煙頭。
有一晚她終于忍不住,推開他的門,淡淡地說:“晚上,別抽太多的煙。”
彼時他正坐在電腦前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敲擊着鍵盤。聞言半天才擡起頭來,似笑非笑。
“我以為,你喜歡的,就是抽煙的男人,所以,我一直在努力……”
她氣結,關門離去。第二日,照舊看着簡姐端出滿滿一煙灰缸煙頭,有兩個還袅袅地冒着煙。
夏文丹終于悲哀地發現,對于安旭,她是真正的不了解。以前不曾了解,現在了解不了,将來,将來也許再沒有了解的機會。
如同現在——
一支煙吸了一多半之後,他才扭回頭來看着她。
“你回*市幹嘛?你二哥的生意重心現在都在這邊,你大哥那邊的家都散了,遲早也會搬過來,還有……”他噴出一口煙霧,“我以為,你在這邊,可以更加方便地看望你的父母……”
“安旭……”她氣得嘴唇發抖。
蕭棟去年5月宣判之後,一直在北京服刑;夏秀君祖籍北京,去年蕭慕風帶着夏文丹過來時,把母親的骨灰也一并帶了過來,就安葬在蕭服刑監獄的那座山上。每逢周末,她和二哥都會去看看蕭棟,順便也去看看夏秀君。她不知道他是何時知道了這些事情,又這麽“恰到好處”地拿出來說事。她原本是想好好地跟他談一談的。如果談得好,她願意跟他回去,像個妻子對待丈夫那樣對他。可是,他現在不是她的丈夫,他是魔鬼!
“魔鬼”笑着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膀。
“我的老婆,你不用那麽生氣。我只是說個事實而已。我明白,你更喜歡留在這兒,所以,何必勉強自己。”
說着,他繞開她,向樓梯那邊走去。
他穿了件灰色V領毛衣,凸起的鎖骨隐約可見。只一瞥,夏文丹的心便顫了一下。她叫住他。
“安旭,我想跟你好好談談……”
他已和她擦身而過,聽到這話也只是腳步滞了一滞。他沒有接話,只是再給自己點上一支煙。煙霧升騰起來的時候,他繼續向前走。
“安旭……”
“你爸爸的事,我爸爸正在想辦法……”
他已經開始上樓,腳步也不曾停息。
去年11月的時候,蕭棟在監獄中猝發過一次心髒病,差點要了命。從此,她和她二哥就致力于“保外就醫”的辦理。她不知道蕭慕風找過他,可是,現在,看他的樣子,他一定又以為她夏文丹是為着這事兒才找他!
“安旭……”她又叫。他還是那個安旭,只用一兩句話就會讓她崩潰的安旭。今晚,他們肯定沒有辦法再心平氣和地談。可是,她還是想對他說點什麽。
“對不起,我明天一早的飛機。”他已上到二樓。站在樓梯頂,俯視着她。青煙袅袅,宛若一堵牆。
他轉身,忽地又停住。
“我房間裏有張紙條。我想,上面的內容你也許會感興趣……”
說完,不再停留,門“砰”然關上。
現在,他走了三天了。她卻沒有進過他的房間。她忽地有些害怕。憑着她對他的了解,她怕最後那句話是個套。從小,安旭就愛這麽捉弄她。
可是,她的好奇心被他勾起來。壓都壓不住。
她終于還是走進了那間房。
房間很整潔,整潔得像是沒有人住過。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就像從來沒睡過人。正是正午。陽光斜斜地射進來,照在窗前的書桌上,悠悠地反着光。
夏文丹慢慢踱到書桌前。正中的位置的确放着一張紙,用打火機壓着,帶着陽光的點點光暈。
只有一行字,并不是安旭的筆跡。她一眼就看可以看完的一行字。可是她的注意力似乎長久地無法集中起來。她只是盯着那行字,呼吸漸漸急促,額上頃刻間布滿細汗。
那,其實只是一個地址。
菲律賓,長灘島,**療養院
一兩個月前,就為了這個地址,她錯過了安旭的30歲生日;現在,它完完整整地擺在她面前,她卻吓得連紙條也捏不住。
安旭居然都知道,他居然都知道!
紙條在手中第10遍被揉成團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