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節
第49章節
這一次一定會是一個終結。可是,也許是他上輩子做的惡實在太多,這一輩子上天安心要讓他好好地償還,所以連解脫也不肯賜予給他。
七年中,他記不起自己這樣昏迷過多少次,又多少次被比這冰刀空氣還冷的水潑醒。可是,後來,不用冰水,自己也會醒過來,很自然的,如同每天一閉眼一睜眼。
人,有的時候其實真是很賤!
他掩着嘴狠狠地咳了兩聲,費勁地想撐着自己起來。痛,早已彌漫全身,彌漫到麻木得感覺不出。他試了好幾次,可是不行,他甚至連坐起來也不行。眼角所及,胸口那裏是一片悠悠的暗紅。被風一吹,早已結了痂,映在灰色的前襟上,宛若一顆破碎的心。
“三哥,你怎麽不穿白色的衣服了?”
記不得哪一次在閑聊中,夏文丹這樣問過自己。
他沉默良久,答:“不喜歡了。”
七年了,七年不曾再穿過那樣耀眼的白,那樣純潔的白,那樣清透的白。甚至,連看,也覺得是一種奢侈。年少輕狂時,自以為世界如同自己的心,一樣的清透純潔,所以唯恐穿得太沉重,讓世界的潔白失了顏色。直到,年歲漸大,才發現,原來最肮髒的,便是人心。而這世界,因為人心,也是一樣的髒!再看白衣,便是笑話!
如同,那日,第一次走進那個地方,坐在椅子上的老羅盯着一襲白衣的他看了良久,久到他大着膽子擡起頭,卻發現,老羅嘴裏叼着一支煙,淡笑着望着他身上的白衣。
他不知自己哪裏有問題,慌亂地低下頭,看着自己的穿着。
“不用看了,你身上沒問題,只是,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穿着白衣走進這裏的人。”
說着,老羅示意手下把他手中的煙點起。
“過來!”
程亦鳴往前走了兩步。
“擡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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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頭,一口煙撲面而來,嗆得毫無準備的他一陣猛咳。
“哈哈哈哈,你們看看這個雛,還不習慣呢。你以為你是誰,穿白衣的文人還是俠客?**,拉他下去,讓他明白明白我們這裏是幹嘛的?”
渾身忽地一陣戰栗。程亦鳴看到自己枕邊的手忽然不由自主地顫抖。
原來,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一幕還是如斯清晰。每每想起,居然還是能讓自己戰栗。
他咬着牙,死死地抓着床沿一側,帶動自己腰以下的部位往上挪動了一寸再一寸。手抖得厲害,連同全身上下,篩糠一般。床頭近在咫尺,如今卻遠如天涯。頭只剛剛搭上那個邊緣,手上已再無力氣。剛剛強忍着的咳嗽在這一刻傾巢而出。渾身如同躺在一張釘滿了釘子的床上,又如同放在一張熊熊大火的爐子上。他死死地咬緊了牙,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何必忍得這麽辛苦,你就答應了,也不損失什麽,幹嘛要讓羅老大這麽生氣?”
有人在他耳邊說,他竭力地想睜開眼,看清說話的人。可是眼皮太重了,他睜不開。
“啪啪”臉上火辣辣的痛。然後,又有冰一樣的東西敷上來,夾雜着暧昧的聲音。
“你輕點。老大可說了,這張好皮囊下一步還有用,你可別在上面弄出點什麽記號來,當心老大抽你的皮!”
“不過……”有指尖在臉上滑動,許是暧昧聲音的主人,“看着這麽細皮嫩肉的,還這麽有骨氣,真是難得。聽說,是幫父親還賭債來的,蠻有孝心嘛。只是,不知道這份骨氣和孝心,還能堅持多久?”
“小四,按老大的剛才的吩咐辦。給我們這位小哥來點帶勁的!”
身體猛地一陣抽搐,身體中那條“毒蛇”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紅色的盒子放在外套中,外套進門時脫在了床邊的沙發上。程亦鳴伸出手,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臉上,想靠着這樣的方式讓自己恢複一點力氣,延緩一下“毒蛇”。
可是沒有用。
他的身體依然不聽指揮地戰栗着,他如同一個晚期“帕金森”患者般在床上輾轉掙紮。頭重重地從床頭上掉下來,身體不受控制般蜷起展開。他的手已經被床沿的鐵皮擦破了,可是人依然離開不了那張床,而“毒蛇”已經肆虐而來。
自從這次做完答應“大老九”的事後,“毒蛇”的發作比以前時間間隔更短,而持續的時間卻比以前更長。他攥緊了拳頭,妄圖挺起腰支撐。可是沒有用,“毒蛇”從它應該發作的地方聞風而動,幾秒之內遍布全身。那種痛,那種癢如同針紮火炙。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舌頭,這似乎是現在全身唯一能使上勁的地方。他閉了眼,任牙齒狠狠地向下。遽然的疼痛讓“毒蛇”微微收了勢。不過只是剎那,它再度卷土重來,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兇狠更猛烈。
“啊……”他清清楚楚地聽見自己叫,這樣的叫聲讓他悲憤,他掙紮着閉上嘴,咬上唇。可是,不過片刻,身體深處的肆虐讓他再度開口。
“這就對了。”暧昧的聲音響起,帶着微微的得意,“我還以為,你真是個英雄硬汗,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怎樣,跟着我們幹吧?然後,馬上你就舒服了,以後,還會更舒服!”
“不!絕不!”他聽見自己說。嘴上起了大大小小的泡,很長一段一時間說話已經不清楚了。可是,這三個字他說得斬釘截鐵。
“OK,那就沒辦法了。我只能繼續陪你再玩,看你還能堅持多久……對了,你們去找點東西來,把他的嘴撐開,別讓他一會兒把自己的舌頭咬斷了。”
不過幾分鐘,“暧昧聲音”便拿着一小瓶藥回來了。粉色的,裝在玲珑剔透的瓶子裏,煞是愛人。
“我最後再給你一次考慮的機會。” “暧昧聲音”在他面前搖晃着那個瓶子,“這一針要是真的下去,可就再沒後悔的機會了。你想清楚!”
“老八,別弄出人命來。”旁邊有人試圖去拉“暧昧聲音”的手。
“放心,出不了事。” “暧昧聲音”把手一揮,“雖然,我這是第一次給人用兩次這種藥,不過,我有分寸。大不了……”他突然發出一陣猥亵的笑,“這小子,一輩子再也擺脫不了這個!”
體內又一陣悸動湧起,嘴角有血再度湧出來。程亦鳴知道自己又一次咬破了自己的舌頭。可是,有用嗎?這一陣痛管的,不過就是這一兩秒的時間,很快,自己會屈服于那條“毒蛇”,任由他擺布。
如果這個時候能有一把刀,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朝着自己的身體捅下去,一刀又一刀!
“想死,可以!”
第一次“毒蛇”顯威過後,他用了一張手帕,在床頭套了個圈,把自己的頭送了進去。當然,立刻就被人發現,然後,報告給了羅老大。羅老大進屋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樣說的。
“不過,你爸爸欠我們的那些賬可不能随着你死而抵銷。相反,你在我這兒吃住了那麽久,還用了兩支我們老八那麽珍貴的藥,這筆賬還得加上去吧。當然,你死了,我們拿你沒辦法了。可是,我聽說,你還有個妹妹吧,聽說還有幾分姿色,還有你媽,雖說‘徐老半娘’了,也還有幾分韻味,場子裏一直都差女人,不如……”
“不許碰我媽媽和妹妹!”帕子把脖子勒得生痛,他的聲音如斯低沉喑啞。
一個人,如果連死的權利都沒有,他還能,有什麽樣的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上一章因為格式的問題,成了亂碼,給大家造成不便,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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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我知道你是孝子。我羅某人生平最敬佩的,就是孝子。老八,”他回身招呼着“暧昧聲音”,“好好安排下亦鳴,跟你幹,可別委屈了他!”
“放心,老大!以後的日子有他享受不盡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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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利福尼亞的春天似乎來得特別早,中國農歷春節過去才一個來月,槐樹上的新枝便吐了嫩芽。夏文丹抱着一疊書行走在這片翠綠中,有些神思恍惚。
“等到嫩芽萌出了頭,三哥就該給你做好吃的了。”
說這話時,是她初中畢業那一年的初春。雖然春寒料峭,他和她卻并肩站在院裏那棵老槐樹下,看着那一點點萌出的新綠。他的手小心地拂去她額上的碎發,盯着她的眼,仿佛許下的是一世的承諾。
他的母親原做得一手好吃的槐錢餅。每年槐樹開花以後,取那樹上最嫩最鮮的槐錢,小心地碾碎了,與面粉、蜂蜜混合了,揉出千層餅的式樣,再用小火細細烙了,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