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節
第21章節
得他一震。他猛地擡頭,夏文丹的臉清清楚楚地近在咫尺。
28家宴(2)
“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夏文丹只看了程亦鳴一眼,便習慣性地挽起他的手臂向屋裏走。
“不好意思,我不習慣。”程亦鳴輕輕地拿開夏文丹的手臂,淡淡地說。
夏文丹的眼底迅速浮上一層受傷的光,還沒等她開口,那人又說話了,依舊是淡淡的。
“對不起,有事耽擱了,讓你們久等了。我們進去吧。”
夏文丹望着程亦鳴。已入夜,園子裏的地燈第次開了,光影綽綽,映得他的側臉分外瘦削蒼白。她跺了一下腳,那些堵在胸口的難受卻不忍心再向着他說一句。她只是上前一步,沖那個人笑笑。
“什麽時候跟我這樣見起外來。走吧,大哥在裏面等你呢。”
程亦鳴微一颔首,慢慢向前走去。
說是家宴,其實也就蕭慕天、夏文丹和程亦鳴三個人。偌大的西式長條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映着頂上明晃晃的燈,看得人有些恍惚。
“亦鳴,來,坐這兒。”直到蕭慕天招呼,程亦鳴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沖他笑笑,順從地走到他旁邊的一個座位坐下。
夏文丹從進門的那一刻開始,就沒說過話。這時,也只是照例坐到她日常的那個座位上,正好和程亦鳴面對面。這樣的安排忽地讓她有些不自在。她自己也說不出來是為什麽,但心裏卻一直堵得慌。想站起來換個座位,又覺得自己似乎是矯情了,只得掩飾般地拿起桌上的筷子,習慣性地招呼一聲:“大哥、三哥,吃飯!”
這話一出口,她的眼眶莫名地有些發酸。多少年了,這句居然還是記得如此清晰,說得如此順暢。仿佛對面那個人從未離開,夜夜頓頓,都和她在一起。她突然不敢擡頭,突然怕看到對面那張臉。那樣熟悉得,熟悉得心傷,熟悉得陌生的一張臉。
“謝謝大哥,謝謝丹丹,我們吃飯吧。”對面的聲音悠悠地傳來,自然而淡定,仿佛這七年只是一次長途旅行。現在旅行結束,一切回歸正常。
“好,好,好……”蕭慕天哪裏會看不出自己妹妹的異常,只是淡笑着敲了敲面前的幾個盤子,對着程亦鳴說:“你啊,今晚可得多吃點。這些菜可都是丹丹欽定的菜單。尤其是這個排骨,這可是駱嬸跑了好幾個市場才買到的纖子排,又是我們三小姐親自下的 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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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哥,也謝謝……丹丹妹。”程亦鳴客氣地笑着,卻未曾動筷。
“怎麽,菜不合你的口味?”
夏文丹早在程亦鳴說出那聲“丹丹妹”的時候就擡起了頭。她說不出來心頭是個啥滋味。這樣的稱呼熟悉而陌生,有好多年不曾聽過他這樣稱呼自己。即便當年他在家裏的時候,也只在她任性耍賴,左纏右磨,惹得他眉頭緊鎖嘴角下拉時用過罷了。
“丹丹妹,你這樣不好。一個女孩子就應該有女孩子的樣。哎,你太任性了……”
“丹丹妹,你這樣的家庭,走出去的一定是淑女,你看看你自己,像什麽樣子……”
“丹丹妹,你要再這樣,我不再回來給你輔導了……”
長此以往,這個稱呼成了他們之間的一個暗號。但凡他這樣稱呼她,她自己便會明了某些言行斷然是過了他的界,或埋首認錯,或收拾讨好,或委屈涕零……總之拿出她的種種花樣,逼得他最後皺着的眉頭舒了展,笑容重回臉上,乖乖收回那個“妹”字才告終結。
可是,今天,分別這麽多年以後,終于真正意義上重聚的今天,在自己既沒犯錯也沒耍賴的今天,他居然用了這個稱呼。這絕不再是小時候為了懲罰自己自省用的特定代碼,分明就是要和她劃清界限。
夏文丹握筷子的手輕顫着,目光卻直直地盯着對面的人。
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他的臉慘白慘白的,唇邊挂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筷子中規中矩地擺在面前。
“謝謝丹丹妹,菜很豐盛。不過……”他的眉微微一皺,如同當年她犯了錯那般,“太多了,我們吃不了也許就浪費了。”
這話一出,連蕭慕天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可他當了多年大哥,這面上維持的功夫不是一般。立即就夾了面前的魚放進碗裏,笑言:“主要是剛才我們都光顧說話了,還沒動手。這嘴巴啊,就兩個功能。其一說話,其二吃飯。兩者不可得兼。所以,現在,我們需要發揮其功能二,話嘛,等吃完飯再說也不遲。來,亦鳴,我不方便給你夾,你自便。”
程亦鳴依舊淡笑着,只夾了離自己最遠的一小撮青菜,放在碗裏,一點一點慢慢嚼着。那個樣子,倒像吃的對象是螃蟹一般,需得慢慢清理才能入唇。
餐廳忽地安靜下來。除了筷子偶爾敲打碗盤邊沿的聲音,連呼吸都變得凝重起來。
“我吃好了,大哥,三……哥,你們慢用。”宛如就在頃刻間,夏文丹推開面前的碗碟,慢慢地站起來。
“我也吃好了。”程亦鳴很優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朝蕭慕天微一颔首,也站起身來。
夏文丹看着他不疾不徐地做着這一切,心底莫地升起一股悲涼。
她猶記得,當年他初到她家時,并不懂這些餐桌上的禮儀。每每吃過飯,總是習慣性地用自己的手往嘴上一抹,怯怯地離開。每逢這個時候,她那個出身名門永遠高貴優雅的母親總會蹙起她那好看的眉頭,盯着他的背影看上那麽好一會兒。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想看母親皺眉還是不想他的背影被母親那樣看着,還是個幼兒的她,竟然笨拙地教着高她差不多一半的他各種她自認為是“幼兒學”的禮儀。他原是那樣聰穎的一個人,也就是那麽一次兩次,他便對那些繁文缛節運用自如了。
“三哥,你好聰明。”她那時仰望着他,笑。
他輕輕捏捏她胖乎乎嬌嫩嫩的小臉蛋,答:“只要是丹丹教的,我便都學得快。”
确實,丹丹教的,他不僅學得快,連記憶也那樣深。
可是,獨獨忘記的,卻是教的那個人!
29家宴(3)
蕭家的客廳外側有一整幅落地窗。透過窗戶望出去,滿園的風景盡收眼底。這是七月的夜。應是月初,新月如鈎,紅蒙蒙地挂在天際。還有幾顆寥落的星星,若有似無地點綴在一邊。園子裏照例是開了燈的,映得滿園樹影婆娑,落在筆直的小徑上,班班駁駁。
“亦鳴,在看什麽?”蕭慕天捧了一杯茶,瞄了一眼吃過飯後就窩在沙發裏不發一言的妹妹,問窗邊的那個人。
程亦鳴慢慢轉過身來,答:“大哥,這個園子,一點都沒變,還是像以前那樣美麗。美麗而幹淨。”
蕭慕天喝了一口茶,忽地有些感慨。
“但凡是死景,只要打理得好,即便再過10年20年,也是斷斷不會有什麽變化的。可是,活人,就不一樣了。時間不同,地點不同,背景不同,甚至心情不同,她所呈現出來的面貌都是不同的。”他微搖了下頭,像是為了擺脫某種思想般,轉口問道:“對了,亦鳴,這些年,你都在哪裏?怎麽會突然做了攝影這一行?”
原本拿着個靠墊蜷在沙發一角胡亂按着電視遙控器的夏文丹聽到哥哥這話猛然擡起頭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個站在窗前的人目光似乎滞了下。不過就是頃刻間,快到夏文丹還來不及反應那片刻的停滞到底代表着什麽,他已經在笑了。淡淡的笑,若有若無地挂在唇邊。
“呵呵,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那年我回了老家,後來就覺得這個城市我終究是不太适應,所以和我的家人一道去了另外的地方。因為大學沒有畢業,也沒找到一份好穩定的工作,也就東家打打工,西家幹幹事……直到前兩年,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我幹上了攝影。我發現自己蠻喜歡這一行的,也就慢慢地定了下來。”
程亦鳴靠着那扇落地窗,淡淡地說。他說得如此流利,可不知為什麽,夏文丹卻直覺地排斥着這個說辭。
他怎麽會不适應這個城市?從11歲到21歲,整整10年,從少年到青年最關鍵的10年,他都在這裏度過。在家裏,他早已蛻變為謙謙君子;在學校裏,他是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他怎麽可能不适應?
“程亦鳴,你在撒謊!“
她突然出聲,讓屋子裏其他兩個人幾乎同時驚了一下。
“丹丹……”蕭慕天半是嗔怪半是寵溺地叫。
“你早就不是那個小縣城來的孩子了,你早就融入了我們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