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不好意思
五月初，已至立夏，氣溫卻還有些低迷。
天氣将夏未夏，時而明朗，時而沉悶。
房間裏也跟着忽明忽暗。
後院的門半敞着，從院子裏吹來的微風，夾着海棠花清淡的香氣，卻帶着些涼意。
到底是一點都沒有入夏的感覺，恍惚間還以為剛剛入秋。
阮枝桃抱着膝蓋坐在寫字桌前，從雕花的紅漆木窗戶望過去，院子裏剛才還是陽光普照，這會兒已經落下一層暗影。
只覺着有一點冷。
昨天晚上她洗完澡換上了一套棉麻質睡衣，純白色，薄款，八分袖的娃娃衫。
睡褲也是剛剛到腳踝。
本以為入了夏這套睡衣剛剛好，可今天竟然感覺有些冷。
她放下膝蓋，探着腳尖勾到地上的拖鞋，起身，朝着裏屋走去。
想去多拿一件外衫披在身上。
路過後院的門口時，剛好一陣風吹過，帶着些午後的涼意，阮枝桃不禁抱起了雙臂。
房子有些背陰，也只有正午之前陽光充足一些，一旦過了午後整個房子陰涼綽綽，夏天倒是蠻舒服，只是遇着陰雨天到底是難抵涼絲絲的寒意。
穿過客廳，一路走進裏屋，阮枝桃打開雕花的紅木衣櫃，取出一件薄外衫披在了身上。
系上外衫的扣子，她才合上衣櫃，轉身又朝着外面走去。
剛才她在寫字桌前正琢磨今天晚上直播的妝容，只是琢磨了好半天，她都還沒定下今天要化個什麽妝。
前兩日她的微博粉絲數剛過了一百萬，這次其實是為了回饋粉絲們的喜歡，特意開的直播。
只是比起往常随心所欲的直播，這次多少有些壓力。
怕自己的妝容不夠新鮮，粉絲們會不喜歡。
阮枝桃走到寫字桌前，她拉開椅子重新落坐下來，剛坐下，就看到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亮起，跟着響起微信視頻聊天的提示音。
是好朋友唐燦打過來的。
她伸手，點了接聽的按鍵，順便将手機放到了支架上。
“枝桃。”視頻那邊響起了唐燦的聲音，可好友只打了聲招呼，沒多說其他。
看好朋友好像有心事的樣子，阮枝桃關心的問了一句：“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事要跟我說？”
“嗯。”唐燦悶悶的點點頭，可轉瞬又笑逐顏開道，“是個好消息，我懷孕了。”
“真的嗎，幾個月了？”阮枝桃驚喜的問道。
她記得唐燦是半年前跟自己青梅竹馬的男友剛結婚的，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了寶寶。
“剛滿三個月，對了，你最近在忙什麽？”
“嗯，還是老樣子，偶爾拍一下視頻，大部分時間都宅在家裏，你知道的。”阮枝桃拿過桌上的一杯芝士奶蓋，就着吸管喝了一口，她才又看向視頻問唐燦道，“你呢，懷孕後是不是就在家安心養胎了？”
唐燦點點頭：“我是想着繼續工作的，但是我老公不讓，可前陣子我已經接下一個跟組化妝的工作，因為懷孕現在只能找人頂替了，所以我第一時間就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
“跟組化妝？”
視頻裏的唐燦拿起手邊的小零食，一邊撕開小零食的包裝，一邊回道：“對呀，池衍這個明星你聽說過沒？”
阮枝桃抱着芝士奶蓋，悶頭喝了兩三口，想了想，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但腦海裏卻對不上具體是誰。
于是她誠實回道：“聽說過，可具體不太清楚。”
唐燦倒沒太大意外，她比誰都了解她這個好朋友，活脫脫一個小宅女，不追星，也不喜歡社交，就喜歡在家裏呆着，沒事兒弄個美妝小直播。
不認識大明星池衍還真沒什麽好意外的。
“怎麽說呢，明星嘛反正就是很帥，可聽說他人品很好，但凡接觸的人都誇贊不已，不然我也不會把你這顆小白菜送過去。”唐燦簡單介紹了下大明星池衍。
阮枝桃想了下，才回道：“跟組的話，是在別的城市嗎？”
“不是，就在我們笕城本市，很方便，但在東區那邊離市中心有些遠，所以得住到劇組提供的酒店裏，還有如果池衍有別的通告的話，你可能要跟着一起過去。”唐燦往嘴裏塞了一小塊餅幹，又接着講道，“聽說池衍的專屬化妝師出了車禍，雖然不嚴重，不過傷着骨頭了，一時半會兒沒辦法開工，所以他這才臨時找來別的化妝師，不然像他這種一線藝人其實很難接觸到的。”
阮枝桃沒說話，只是認真的聽着。
唐燦嚼完那塊小餅幹，又補了一句：“再加上他這個人很重感情，身邊的工作人員幾乎都跟了他七八年的樣子，很少換人，這麽一來他可是最難接觸到的一線藝人了，所以……。”
伴着好朋友的這句話，阮枝桃起身朝着廚房走了過去，桌上的芝士奶蓋還剩一半，吸管吸不到杯子底下的葡萄果肉。
她就想用勺子挖着吃。
從廚房出來時，阮枝桃手裏已經多了個小碗，還有一個銀勺子。
走到寫字桌前，她将小碗放到桌子上，落坐下來，再擡頭看向視頻時，那邊的唐燦面前竟突然多了一碗螺蛳粉。
“……”
兩個人仿佛在面對面的一起做吃播。
“我剛才的話你聽到了沒？”
“聽到了呀。”阮枝桃掀開奶蓋的盒子，放到一邊，接着講道，“說那個大明星很重感情，不過你所以後面的話我沒聽太清。”
唐燦吸溜了一口螺蛳粉，嚼了嚼，她才回道：“我是說所以呀，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想包吃包住，幾個月下來薪酬也不錯，我也知道你不太喜歡跟不熟的人打交道，不過這次跟組只需要化妝，補妝，其他的什麽都不用管。”
“嗯，聽着确實不錯。”
阮枝桃扒頭看了一眼還剩半杯的芝士奶蓋，最上層的芝士已經被夏黑葡萄染成了玫粉色，像是紅色火龍果打出的果汁顏色。
她點的是超大杯，用勺子就着杯子吃有些費勁，于是幹脆将剩下的半杯全部倒進了小碗裏。
“所以怎麽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視頻那邊的唐燦，螺蛳粉也吃到了一半。
似是想起了什麽，唐燦又補充道：“正好你現在也沒簽約任何公司，自由的很。”
阮枝桃用勺子挖了一兩顆葡萄肉，還有一塊爽滑的桂花啵啵凍，吸到嘴裏，格叽格叽地嚼完，她才點點頭回道：“好吧，那我就試試吧，反正我最近也沒什麽事可做。”
說起來她的美妝直播好像到了瓶頸期，就拿今天來說，本來想開直播給粉絲一個福利，可她到現在都還沒任何頭緒。
也确實想不到新鮮的妝容了。
倒不如趁這次兼職的機會多見識一下，多攢些靈感再說。
“那就這麽定了，等下我給你發過去池衍助理的微信，到時你就直接跟他的助理聯系就行。”
聽見視頻那邊唐燦的聲音，阮枝桃回過神兒來，她挖了一勺碗裏的芝士，乖乖應道：“嗯，好。”
唐燦沒再說話，只是平靜的望着她。
看好友那般望着自己，阮枝桃不自覺摸了一下嘴角：“怎麽了，幹嘛一直盯着我看，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唐燦搖搖頭：“沒，我就是在想，要積攢多少福氣，才能生個像你這麽乖的女兒。”
“……”聽着怎麽那麽怪。
阮枝桃沒再搭話，只是一口一口地吃起了碗裏的葡萄，還有桂花凍。
後來兩個人也沒聊太久，唐燦就因為其他事挂斷了視頻。
阮枝桃退出微信，順手打開了微博。
說來她大一時就注冊了微博，剛開始也只是發些大學生活的日常，後來大三那年開始做美妝博主，微博就成了她跟粉絲互動的平臺。
可玩了這麽久，她其實很少關注明星的動态。
一進入微博，阮枝桃就直接在微博的搜索欄一行輸入池衍的名字，搜到了他的微博賬號。
點開池衍的微博，入目就是最新的一條代言官宣的微博，阮枝桃指尖劃拉着屏幕，往後看了下後面的幾條微博。
幾乎全是廣告宣傳。
很少看到他分享日常，可能明星的微博大多都是這個樣子，估計是很注重自己的隐私。
池衍最近的一次日常分享是上個月的月末，那條微博可以說很簡單，只分享了一張照片，文案也只有emoji裏的傍晚圖标。
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多餘的文字表達。
照片裏池衍半倚着一顆梨花樹，懶洋洋的插着兜，他身後微暗朦胧的霞光缱绻旖旎，薄薄的落了他一身。
暗光之下，池衍微合眼眸，視線沒什麽焦點，只是漫不經心的望着給他拍照的鏡頭，整個人懶散不羁，沒太多情緒，亦沒太多溫度，仿佛自生着一股清冷的薄涼。
半空淩亂的花瓣定格在一瞬，隐約可見他的唇邊漾着似有似無的淡笑。
只是這麽簡單的一張照片，那條微博的轉發評論甚至點贊卻都已經過了百萬。
不愧是當今的人氣頂流。
阮枝桃劃過池衍分享的照片，往後翻了翻，依然幾乎都是廣告宣傳，她沒再往下看。
剛巧這時，手機屏幕上方劃進幾條微信的新消息，通知鈴聲也是連着響了好幾聲。
阮枝桃退出微博，屏幕切換到微信，她查看了下新消息。
原來是唐燦給她推的好友，池衍的助理姜碩。
阮枝桃随手将姜碩加為好友，剛一加上，還沒來得及打聲招呼，那邊姜碩就直接給她發來一條信息。
——你好，請問你現在有空嗎？
阮枝桃想了下，今天的直播看來是泡湯了，她到現在都還沒靈感，只能往後延遲了。
于是她直接回了一句。
——你好，有空的。
等了大概一兩分鐘，那邊姜碩給她發了條語音。
——“你好，是這樣的，今天晚上有個頒獎活動，結束後就要趕往劇組提供的酒店，明天還有個采訪，後天就要進組拍攝，所以經紀人哥哥想讓你今晚就開工，然後直接跟着我們進組。”
好忙。
仿佛直觀感受到了當紅明星的忙碌日程。
阮枝桃捧着手機，她朝椅子後背靠了過去，想了下，才簡單的回了姜碩一句。
——好的，麻煩你将地址給我，我現在就趕過去。
阮枝桃要了地址，有種要直接開工的架勢。
她其實沒想那麽多，也沒過多擔心能不能适應接下來忙碌的跟組行程。
像是個聽話的乖學生一樣，只想認真完成她自己已經答應下來的事。
等姜碩給她發地址的工夫，她起身，随手摘掉近視眼鏡，放到桌子上，而後她轉身走到客廳的置物架旁，從牆角拉出個行李箱，準備收拾一些日常用的東西。
剛剛把箱子擺到地上，還沒顧得上打開密碼鎖，就聽見桌子上的手機又響起了新消息的提示音。
阮枝桃起身，她走過去拿起手機，也沒顧得上戴眼鏡，只是将手機貼近自己的面前看了一眼，姜碩已經将地址發送給了她。
——好的，多謝。
回完，她放下手機，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準備等下趕過去就開工。
姜碩發過來的地址在渝江路上的某家衛視電視臺，離阮枝桃住的地方不遠，打車過去也就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她抵達電視臺時也才剛過三點。
下了出租車，阮枝桃拉着行李箱走到電視臺的門口，她給姜碩發了條微信，簡單描述了下自己的衣着，還有身旁銀色行李箱的标識。
發完，她就站在門口的一側等姜碩來接她。
等了大概十分鐘左右的時間，才隐約看見一個穿着白T恤牛仔褲的男生，從電視臺裏跑了出來，手裏還拿着一個工作人員的出入證。
離的有些遠，看不清男生的長相，但能隐約看到他正朝着阮枝桃的方向走來，猜他應該就是姜碩。
也是在這時，阮枝桃才終于意識到她忘記戴隐形眼鏡了，她其實近視不算太嚴重，四百多度的樣子，看遠處或者手機會稍微費勁一些。
但也不太礙事，想着等下給池衍化妝時就戴上自己的鏡框眼鏡吧。
她正要伸手打開包包确認下自己眼鏡時，白T恤男生已徑直走到她面前，問她：“你好，是化妝師阮小姐嗎？”
阮枝桃收回打開包包的手，她點點頭，微瞥了一眼男生胸前的工作證，确認的确是姜碩時，她笑容恬淡道：“不用那麽客氣，叫我枝桃就好。”
姜碩不好意思的撓了下後腦勺，而後他才将手裏的電視臺出入證，遞給阮枝桃：“你先上去吧，八層802休息室，我得去買些咖啡，對了，你喜歡喝什麽味道的咖啡？”
阮枝桃接過出入證，擺擺手：“不用了，來的時候我剛喝了一大杯飲料。”
“好吧，那我先幫你把行李箱放我們車上，省得你拉來拉去。”說着，姜碩就已經幫忙接過了阮枝桃的行李箱。
“好的，謝謝你。”
“沒事，別客氣，你上去吧，我哥就在休息室等着呢。”
講完，姜碩就拉着行李箱朝門口的階梯走了過去。
阮枝桃看着姜碩的身影走遠之後，她将手裏的工作證挂到脖子上，走進了電視臺。
一路乘坐電梯直達八樓。
穿過長廊，阮枝桃找到802房間，她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也不知是誰幫她打開的門，只見着門開後，房間裏嘈雜一片。
像是每個人都很忙碌的樣子，無暇顧及她這個剛過來的化妝師。
今天的頒獎晚會雖然八點才開幕，可這會兒藝人的團隊已經開始忙碌了起來，選服裝，讨論發型，妝容。
等下還要拍照出圖。
阮枝桃站在門口，雖有些不知所措，但她還是默不吭聲的走了進去，看大家都很忙的樣子，她也不好打擾別人。
只是默默的找了個沙發的角落，兀自落坐下來。
幾個工作人員四散而去，眼前突然空落一片，阮枝桃擡眸望去，正坐在她對面的池衍正低頭看着手上的劇本。
沙發的位置離池衍坐的位置不算太遠，可阮枝桃望過去時像是加了一層模糊的濾鏡，沒辦法看清楚他本人。
只隐約能看出大概的輪廓。
但憑着池衍自身清冷的氣質，阮枝桃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他。
休息室的白光打下來，薄薄的落在池衍身上，從鏡中望過去，他微垂着眼眸，看不出什麽情緒，眉眼亦是淡漠疏離。
不知是光線偏冷調，還是他本身就給人一種清冷矜貴的氣質，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裏就給人一種距離感。
像是冬日薄霧缭繞的海邊，寒意沁人，很難親近的樣子。
阮枝桃乖乖的坐在那裏，看池衍好像還不到化妝的時間，她也不好冒昧上前，只得默默的等在一旁。
房間裏依然繁忙一片，也不知過了多久，突聽得有人喚了一聲：“化妝師呢，怎麽還沒見到人？”
聽到化妝師三個字，阮枝桃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她幾乎是下意識的舉起了自己的手，很小聲的應道：“在，我在這裏。”
她的聲音細細弱弱，卻像多汁的白桃般清甜，令旁人聽到都會忍不住想多看她一樣的沖動。
幾乎所有人都朝着她的方向望了過去，包括池衍的經紀人梁斌。
這麽望過去，只覺沙發上的新化妝師看起來很乖，長得尤為甜美嬌小，像個可愛的小瓷娃娃。
卻更像是個年紀還不大的高中生。
梁斌放下手機，透過茶色的墨鏡，不禁問了一句：“你多大了，成年沒？”雇傭童工可是犯法的。
阮枝桃站起了身，兩只手交叉在身前，甚是乖巧的回道：“我已經大學畢業了，今年剛滿二十二歲。”
“哦，真不像，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阮枝桃。”小瓷娃娃又乖乖的回了一句。
乖得像課堂裏被點名的學生回答問題一樣。
梁斌點點頭，順手指了一下旁邊的池衍：“行了，給他化妝吧。”
“好。”阮枝桃一邊應着，一邊順手打開包包，準備摸出自己的眼鏡盒。
只是她在包包裏摸了半天，也沒摸到那個圓滾滾的眼鏡盒。
“……”
所以。
她這是連鏡框眼鏡都忘記帶了麽。
真糊塗。
可再一細想，剛才的确有些趕時間，慌亂之中眼鏡好像被她收拾到行李箱裏了。
阮枝桃硬着頭皮走到池衍身邊，她摘下肩上的包包，随手放到了桌子上。
她站在桌邊默默深呼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管怎樣，這可是她第一天上班，出現問題也要及時解決掉，不能耽誤了接下來的頒獎晚會。
那邊鏡子前的池衍，感覺到阮枝桃已經站到他身旁，他放下手中的劇本，擡眸，朝鏡子裏望了過去。
阮枝桃已經拿起眉筆刀，準備給他修眉。
“你好，我先幫你修一下眉形吧。”
“嗯。”
池衍剛應完，就見阮枝桃微探着身子，貼近了自己。
很近很近的貼近。
近到兩個人只剩下微妙的暧昧距離。
池衍意外的沒有躲開，依然不動聲色的坐在那裏，望着眼前離的他很近的阮枝桃，他的視線似是沒有什麽焦點，只是漫不經心的望進了阮枝桃黝黑的眸子裏。
阮枝桃雙手撐着膝蓋，她倒是很認真的望着對面的池衍，沒說話，只是微蹙了下清秀的眉心。
像是有些為難的樣子。
而後，才聽她很小聲很小聲的講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可不可以離的你近一些，出門前我忘記戴隐形眼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