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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相依,(1)

雖然小夭和颛顼都不在乎辭舊迎新之力,但小夭想着神農山上太冷清,她打算回神農山去陪颛顼。

馨悅說:“就算你回去了,也就你們兩個人,那麽大個紫金宮,照樣冷冰冰的,還不如讓颛顼過來,我們一起熱熱鬧鬧地賞雪烤肉。”

小夭疑惑地問:“可以嗎?我哥和你哥為了避嫌,除了那些不得不見面的場合,從不公開見面,上一次還是借着你們生辰做借口。”

馨悅道:“沒問題,哥哥都安排好了。颛顼是王子,為了重修神農山的宮殿才孤零零地留在神農山。我爹不僅是神農族的族長,還是轵邑城主,掌管整個中原的民生,無論哪種身份,他都應該禮節性地款待感謝颛顼。去年爹不在府中,自然什麽都沒做,今年如果爹什麽表示都沒有,才會奇怪。哥哥讓爹爹出面邀請颛顼來家中小住,一起辭舊迎新,任誰都不會懷疑。”

小夭笑起來:“這樣好,我也不想回神農山,留在城裏才熱鬧好玩。”

數日後,颛顼應小祝融的邀請,來了小祝融府。

馨悅帶颛顼到小住的園子後,很想多待一會兒,可辭舊迎新時,別人都等着過節,最是清閑,唯獨家裏的女主人反倒是最忙的,她只能依依不舍地和颛顼說:“我晚上再來看你,哥哥要明日才能到家。”

小夭在旁邊竊笑,馨悅瞪了小夭一眼,紅着臉離開了。

小夭對颛顼說:“幸虧你沒把金萱和潇潇帶來,我看馨悅雖然認可了金萱和潇潇跟着你,但畢竟還是緊張這事,看到你沒帶婢女,一下子松了口氣,笑得都格外甜。咱們剛遇到馨悅時,她是多麽高傲的一個姑娘啊!好哥哥,你說你怎麽就把人家給馴得服服帖帖了呢?不但心甘情願地跟着你,還心甘情願地看着你左擁右抱。”

颛顼沒理小夭的打趣,盯着她問:“你這段日子開心吧?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要把我完全丢到腦後了?”

小夭心虛地笑:“如果你不來,我肯定乖乖回神農山。”

颛顼哼了一聲,小夭谄媚地說:“不信你去問馨悅,我都和她辭行了,只不過聽完豐隆的安排,才繼續住着。”

颛顼的臉色好看了一些,卻仍有些恨恨地說:“這個塗山璟真是無孔不入!他已經訂下了防風家的人,有什麽資格和豐隆争?”

小夭斂了笑意,走到颛顼面前坐下:“哥哥!”

颛顼看着她,小夭認真地說:“我說他有資格他就有資格,而且根本沒有争,他也不用和豐隆争,我從沒考慮過豐隆。”

颛顼沉默着,面無表情,半晌後,才說道:“據我所知,塗山氏的太夫人很喜歡防風意映,這些年一直把她帶在身邊親自教導,俨然已經把她當作未來的族長夫人。對塗山太夫人來說,璟喜歡不喜歡意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意映符合不符合她的要求,她不會同意璟取消婚約,防風氏也不可能放棄和塗山氏的婚約。”

“我知道。”小夭的眉眼中有難掩的惆悵。

颛顼長嘆了口氣:“算了,不談這些不開心的事了,反正日子長着呢,日後再說吧!”

小夭瞪了颛顼一眼:“都是你!”

“好,都是我的錯!”

小夭露了笑意,開始和颛顼雜七雜八地聊着瑣事,小夭把俊帝寫給她的心讀給颛顼聽,因為小夭告訴了父王她在學箭,所以俊帝對這個問得最多,一再叮囑小夭不要強求,縱然學不好,也不要在意。

颛顼颔首同意:“我也覺得你太執着了,你現在不是孤身流浪的玟小六,你有父王,還有我,再不濟軒轅山上還有個外祖父呢!”

俊帝在信裏提到了小夭和阿念的終身大事,他自嘲地說,一個女兒估計他想操心,也不會允許他操心,另一個女兒卻是要他操碎心。

小夭不明白父王的意思,颛顼解釋道:“上一次阿念回到五神山後突然鬧着要嫁人,師傅就幫她選夫婿。可每選一個,阿念相處一段日子後,就橫挑鼻子豎挑眼。”

小夭又是好笑又是無奈,這個阿念啊,幸虧有個天下無雙的好父親。小夭對颛顼抱拳,敬佩地說:“你竟然連五神山上都有眼線,厲害厲害!”

颛顼白了小夭一眼:“這需要眼線嗎?我好歹在五神山長大,有一堆兄弟!這是蓐收那混蛋給我訴苦的信裏寫的,他是生怕哪天師傅看上了他。還說,我在時,覺得我是個假惺惺的混蛋,可我離開了,每次他對阿念咬牙切齒時,就會對我甚為思念。”

小夭大笑起來,颛顼也是滿臉笑意,輕嘆道:“其實,我也蠻想念他們。我是流落異鄉的落魄王子,他們是一群高辛的貴族子弟,在一起時不是沒有矛盾,甚至惡意的争鬥,但長大後,回想過去,只記住了年少輕狂,大家一起胡作非為的快樂,那些不快樂都模糊了。”

小夭微微而笑,當年,颛顼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高辛,也終于順利回到了軒轅,以後不管他多麽懷念在高辛時的日子,以他的身份,都不可能再回到高辛了,就如黃帝從未踏足高辛的土地。五神山只能永遠印在颛顼年少時的記憶中。

傍晚,馨悅來找颛顼和小夭吃飯,小夭用完飯後,自覺地早早離去了,留馨悅和颛顼單獨相處。

第二日,一年的最後一日,豐隆回來了。

晚上,小祝融和他們四人一起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飯。吃完飯,小祝融沒有像以往一樣離去,而是和他們圍爐而坐,詢問着兒子、女兒的生活瑣事,又問了颛顼不少事,小祝融待颛顼的态度很特別,颛顼對小祝融也透着一點異樣。

豐隆、馨悅都知道他們的爺爺神農祝融和軒轅四王子同歸于盡的事,小夭也很清楚四舅舅是為何而死,但對豐隆和馨悅而言,爺爺實在距離他們太遙遠,他們感受不到那曾經讓無數人抛頭顱、灑熱血的刻骨恨意,對小夭而言,她明白颛顼在幾百年前就已經舍私情擇大義,所以他們三人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察覺。

小夭感慨地想,其實小祝融何嘗不是舍了私情,擇了大義?他成全了中原百姓的安穩生活,舍棄了自己的國仇家恨。也許正因為颛顼和小祝融做了同樣的選擇,所以他們對彼此都有一份敬重。

新舊交替時,小祝融領着他們四人去樓上看煙花。

城池的四角都有神族的士兵在放特殊制造的煙花。煙花高高地飛上天空,開出美麗的花朵,映得整個天空都好似變成了五彩缤紛的大花園。

街道上有無數百姓在放自己購買的煙花,雖然飛不了多高,可勝在別致有趣,兒童們拿着各種煙花追逐嬉戲,笑鬧聲洋溢在空氣中。

這是一種只有盛世太平,才會有的歡樂氣象。

馨悅湊在小夭耳畔,低聲說:“我爹對煙花有很特異的情感,每年澤州和轵邑兩城的煙花他都會親自過目,為了讓煙花足夠美麗,甚至不惜自己拿錢出來。”

小夭默默看着漫天煙花。青丘此刻想必也是如此美麗,璟大概攙扶着奶奶,和衆人一起看着缤紛燦爛、漫天綻放的煙花;而清水鎮外的茫茫大山中,應該是黑暗的,蕭瑟寒風中,士兵們圍着篝火,就這粗劣的烈酒,唱一曲故國的歌謠。相柳大概一身雪白的衣,陪着共工,默默地穿行在黑暗中,從一個營地巡邏到另一個營地。

————

看完煙花後,小祝融就去休息了,讓他們四人随意。

四人笑着說再玩一會兒,去了暖閣。

馨悅和小夭在外間一邊打着瞌睡,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颛顼和豐隆則在裏間,一直商議他們的事。

小夭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人給她蓋被子,她睜開眼睛,看着她和馨悅依偎着,竟然枕在一個枕頭上睡着了。

馨悅也醒了,含糊地問:“你們談完了?”

颛顼把被子給她們蓋好,低聲說:“沒有,半晌沒聽到你們的說話聲,所以出來看一眼,你們接着睡吧!”

馨悅這段日子累得夠嗆,也真是起不來,閉上眼睛接着睡了。

小夭也閉上了眼睛。

颛顼看她們二人并肩躺着,發髻蓬松,睡顏嬌憨,風情各異,卻相得益彰,真如兩朵水靈靈的嬌花并蒂開着。颛顼心頭急跳了幾下,怔怔看了一瞬,輕撫了小夭的額頭一下,輕手輕腳地走回了內室。

颛顼在小祝融府住了四天,豐隆卻只逗留了一夜,新年第一天的傍晚他就駕馭坐騎趕往赤水。

馨悅對小夭吐舌頭:“沒辦法,每年他都是這樣忙忙碌碌,今年陪了我和爹辭舊迎新,必須趕快趕回去陪爺爺和娘,其實爺爺和娘并不在意。可赤水族裏的那幫老頑固總喜歡指手畫腳,哥哥已經煩透他們了!他們把赤水氏的族長之位看的比天還大,殊不知哥哥并沒多稀罕,反而覺得那些破家規這也不準幹,那也不準幹,顯示了他的手腳。”

颛顼回神農山時,馨悅比小夭還要難過不舍,颛顼的雲辇早消失在天空中,她還呆呆地站着,直到小夭笑出了聲,她才收回目光,嘆了口氣,悵然道:“你別笑我,遲早有你的一日。”

小夭嘆息,已經有了,只不過她更克制,也更會掩飾。其實,小夭不知道的是,并不是她的掩飾有多麽天衣無縫,而是馨悅壓根兒不相信小夭會看上璟,小夭又有些男兒氣,玩得興起時,和豐隆也照樣哥兒倆好的親密,所以馨悅壓根兒沒往那方面想。

馨悅問小夭:“你對我哥哥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小夭搖頭,笑道:“其實你哥哥對我也沒什麽男女之情。”

馨悅知道小夭是聰明人,老實地承認:“我哥哥的心根本不在女人身上,他對你已經算上心的了。其實,沒感覺也沒什麽,只要不讨厭就行,神族間的婚姻有幾個還真恩愛了?只要兩人能像朋友般相處,就是好夫妻。而且我哥和你哥可不一樣,我哥從不對女人上心,你嫁給我哥,不用擔心還會有其他女人來煩你。”馨悅說着,悵然地嘆了口氣。

小夭可不敢接嘴,趕緊傻笑着轉移話題。

————

小祝融去了軒轅城,向黃帝奏報事務。豐隆在赤水、颛顼在神農山、璟在青丘,偌大的小祝融府只剩下了馨悅和小夭。

曋氏的小姐給馨悅送了帖子,請她和王姬去郊外看梅花。

馨悅對小夭說:“梅花沒什麽看頭,她們只是找個由頭玩而已,我也是真覺得悶了,咱們去轉轉吧!”

小夭和馨悅不一樣,她曾獨自一人在深山二十幾年,又被九尾狐幽禁過三十年,她雖然喜歡有人陪伴,可她對陪伴對象卻很挑剔,如果不喜歡,寧可自己一個人待着自娛自樂。她懶洋洋地說:“你自己去吧,我在家裏玩射箭。”

馨悅不依,搖着她的胳膊說:“好姐姐,人家帖子上都寫了你,你不去的話,她們肯定在背後嚼舌頭,說我一副輕狂樣子,看似和高辛王姬多麽要好,實際上人家也是一點面子不給。”

小夭知道他們這些人很講究這些,馨悅又向來高傲,的确不好讓她在那些公子小姐中落了面子,小夭笑道:“嫂嫂有命,豈敢不遵?不過,咱們事先說好,我懶得說話,到時候嫂嫂你可要幫我應付他們。”

馨悅又喜又羞,捶了小夭一下:“咱兩将來誰叫誰嫂子還不一定吧!”

小夭和馨悅到梅林,已經有不少人到了。

小夭戴着帷帽、跟着馨悅,馨悅讓她走她就走,馨悅讓她停她就停,馨悅讓她打招呼她就打招呼,雖然沉默少語,可衆人都知道這位高辛王姬十分難請,所以都不介意,只是羨慕馨悅竟然能和她玩得這般好。

小夭看到了那位沐家公子,雖然上次他只是隔着窗戶,看了她一會兒,可小夭自小的經歷,讓她警惕性很高,所以她依舊記得他。

有人在梅林中打起了雪仗,馨悅被她的表姐妹和堂姐妹們拉去加入了戰鬥。

一個少女邊打邊躲,不小心把一個雪球砸到了小夭身上,她不好意思地頻頻道歉,小夭不在意地說:“沒事。”

為了不再被誤傷,小夭遠離了戰場,在梅林裏随意地逛着。一路行去,梅花越開越好,因為一直能聽到少女的笑聲和尖叫聲,小夭覺得自己距離她們并不遙遠,也就一直朝着花色最好的地方走去。

突然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梅林依舊安靜地絢爛着,小夭野獸的本能卻讓她立即停住了腳步,她謹慎地看了一會兒前方,慢慢回身,想沿着自己來時的足跡返回。但是,雪地白茫茫一片,沒有一個腳印。

小夭摘下了帷帽,四處張望,潔白的雪,沒有足印,就好似她是從天而降到這裏。

小夭掌中握了毒藥,看向天空,卻找不到太陽在哪裏,她觀察梅樹,梅樹居然沒有陰面與陽面,小夭無法辨別方向,唯一的解釋就是她被困在了一個陣法中。

不管設陣、還是破陣,都是一門極深的學問,沒有上百年的學習,不可能掌握,小夭在玉山時,年紀小,王母還沒來得及教導她,之後不可能有師傅教導她,所以小夭對陣法幾乎一竅不通。

小夭知道碰上了高手,也許人家壓根兒不會出現,她的毒藥好像用處不大。

小夭雖凝神戒備,卻并不擔心。畢竟她的身後是俊帝和黃帝,沒有人會冒着抄家滅族之險來取她性命。可她也想不透是誰困住了她,往好裏想,也許是她誤入了別人的陣法,等主人發現就會放她出去。

但小夭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判斷錯誤了。

所有的梅樹都開始轉動,他們伸出枝條抽打纏繞着她,小夭只是憑借在山裏鍛煉出的猿猴般的敏捷盡力閃避,可是她靈力低微,難以持久。在梅樹的圍攻下,被絆倒了好幾次,每一次,小夭都咬牙站起,繼續奔跑閃避。

突然,從雪裏冒出一只枯黑的手,抓住了小夭的腳,小夭用匕首去刺那只手,手松開,卻化為長刺,迅雷不及掩耳地刺穿了小夭的腳掌,将小夭釘在地上。

梅樹的枝條結成了一把巨大的錘頭,向着小夭的頭狠狠砸下。

小夭咬着牙,用力拔出了腳,顧不上腳掌傳來的劇痛,連滾帶爬地逃開,那把錘子砸在地上,濺起漫天雪花。

小夭腳掌上鮮血汩汩地湧着,她嘶聲大喊:“你是誰?你要殺我,就出來,藏頭露尾算什麽?”小夭不想大吼大叫地去威脅,因為此人既然周密地部署了一切,一定是完全明白後果是什麽。小夭只是想知道誰這麽恨她,寧可面對兩大帝王的憤怒,也要不惜一切殺了她。

沒有人回答她。

這個陣法比當年赤水獻攻擊愚疆的陣法更靈力充沛,除非是像愚疆、赤水獻那樣大荒內的頂尖高手,才有可能以一人之力設置出這樣的陣法,可小夭真的想不出她幾時和這樣的人結了抄家滅族的仇怨。另一個猜想更可怕,這個陣法不是一個人所設置,而是好幾個人聯合設置推動,居然有很多靈力不弱的人非要她死!

野獸的咆哮聲傳來,兩只兇惡的怪獸出現在梅林內。這種兇猛的怪獸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裏,必是有精通馴獸的神族在驅策它們。小夭明白了,是有好幾個人聯合起來要她死!

怪獸聞到了血腥氣,向着小夭慢慢地走來。

小夭一直腳掌剛被刺穿,血仍汩汩地流着,力氣已經耗盡,她根本逃不過兩只猛獸的襲擊。

小夭坐在雪地上,安靜地盯着怪獸。

怪獸看着柔弱的小夭,居然本能地覺察出了危險,它們微微低下了頭,開始一步步地退後,以野獸的姿态,表示出它們屈服于小夭,沒有進攻的意圖。可是,幾聲尖銳的鳴叫,讓怪獸在主人的脅迫下,昂起了頭,不得不選擇進攻。

一直怪獸撲了過來,張開血盆大口,小夭竟然将手直接遞進了它的嘴裏,只要它閉攏嘴巴,小夭的胳膊就會被生生地咬斷。

怪獸合嘴,鋒利的牙齒被一把豎立的匕首卡住,小夭握着匕首立即退出了它的嘴,身子一蜷,縮到了怪獸的肚皮下,恰好避開了另一只怪獸的撲擊。

怪獸高高擡起上半身,雙爪撲下,想用爪子撕裂小夭,小夭只是冷漠地看着它,怪獸雙手往下落時,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遠離,它悲傷地號叫,當雙爪落到地上時,號叫聲戛然而止,身子重重倒下。

另一只怪獸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同伴,電光石火間,小夭猛地蹿出,将匕首狠狠刺進了它的眼睛,再迅速躍開,以剛死掉的怪獸的屍體作為暫時的壁壘,避開了另一只怪獸的攻擊。

怪獸皮糙肉厚,很難下毒,身上唯一容易下毒的地方就是嘴巴和眼睛,所以小夭冒險把手直接伸進怪獸嘴裏下毒,又利用第二只怪獸看到同伴莫名死去時的呆滞,給它的眼睛下毒。看似沒有費多少工夫,但每個動作都需要恰到好處,否則,她會立即缺胳膊少腿,葬身怪獸腹中。

兩只怪獸都死了。

小夭雖然活下來了,可是她最後的力氣都用在了剛才的搏鬥中。

小夭叫道:“你們有本事就繼續啊!我倒要看看你們還有什麽花招。”

小夭能感受到他們深恨她,否則不可能明明能用身法殺她,卻還驅策怪獸來撕裂她,唯一的解釋是他們都不想她死得太容易,恨不得讓她嘗遍各種痛苦。小夭希望他們多用點法子來折磨她,因為馨悅不是笨蛋,她應該會覺察不對,只要馨悅覺察出,小夭就有希望躲過今日一劫。

一個男人從梅林深處走來,是那位沐氏的公子。

小夭心中透出絕望,他們不再隐藏身份,說明她已經沒有拖延時間的機會了。

沐公子說道:“我們恨不得讓你嘗遍世間最痛苦的死法,但是,我們更不想你有機會活下去。”

梅林瘋狂地舞動着,從四面八方探出枝丫,小夭已經沒有力氣再逃,梅樹枝條将小夭牢牢捆縛住,吊懸在了半空。

小夭問:“為什麽?你我從沒見過面,我做過什麽讓你這麽恨我?”

沐公子悲憤地說:“你做過什麽?我全族三百四十七人的性命!”

“是蚩尤滅了你全族,和我有什麽關系?”小夭的身體不自禁地顫抖着。

沐公子大吼道:“蚩尤和你有什麽關系?你不要再裝了!他屠殺了我們所有的親人,今日我們就殺掉他唯一的親人,血祭我們一千零二十二個親人的性命!”

小夭搖頭,叫道:“不!不是的!我和蚩尤沒有關系!我爹是俊帝!”

地上的雪片化作了四把利刃,刺入了小夭的手掌和腳掌,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觸目驚心。

劇痛從骨肉間漫延開,好似連五髒六腑都要絞碎,小夭卻是一聲未哼,反而一字字平靜地說:“我和蚩尤沒有關系,我爹是俊帝!”

沐公子吼道:“這些血是祭奠詹氏!”

六把利刃,插入了小夭的腿上,鮮血汩汩落下,小夭痛得全身痙攣,她卻依舊未慘叫、未求饒:“我、我爹……是俊帝。”

沐公子叫道:“你不承認也沒有用!這些血是祭奠晉氏!”

三八利刃刺入了小夭的身上,鮮血如水一般流淌着,沐公子說:“這些血是祭奠申氏!”

小夭臉色煞白,斷斷續續地說:“你、你……殺……錯了人。”

沐公子眼中全是淚,對天禱告:“爺爺、爹爹、娘,你們安息吧!”

他揮舞雙手,梅花漫天飛舞,化作了梅花镖,沐公子,沐公子對小夭說:“這些血是祭奠沐氏!”

鋪天蓋地的梅花镖向着小夭射去,釘入了小夭的身體。鮮血如雨一般,飄灑在梅林內。

————

清水鎮外的深山。

屋內,相柳正和義父共工上衣春天的糧草,突然,他站了起來,面色冷凝。

共工詫異地看着他:“怎麽了?”

“我有事離開。”

相柳匆匆丢下一句話,發出一聲長嘯,向外狂奔去,白玉金冠雕還未完全落下,相柳已經飛躍到它背上,向着西北方疾馳而去。

共工和屋內的另一位将軍面面相觑。

————

神農山,紫金頂。

殿內,颛顼靠躺在榻上,潇潇溫順地趴在他膝頭,颛顼一邊無意識地撫着潇潇的頭發,一邊懶洋洋地聽着下屬奏報宮殿整修的情況。

突然,颛顼覺得心慌意亂,好似有些喘不過氣,他不禁推開潇潇,站了起來,下屬見他面色不愉,忙告退離去。

潇潇恭敬地看着颛顼,以為他有什麽重要的命令。

颛顼面色茫然,凝神思索,他想起來,當年爹在萬裏之外出事時,他也是這般的心慌。颛顼面色大變,對潇潇說:“你立即帶人去轵邑找小夭,立即帶她回來見我,無論發生什麽,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

“是!”潇潇轉身就走。

颛顼在殿內走來走去,突然沖出了殿門,叫道:“來人!我要去轵邑!”

在坐騎上,颛顼仰頭望天,竟然在心裏默默祈求:“爹、娘、姑姑、奶奶、大伯、二伯,求你們,求求你們!”

不管再艱難時,他都告訴他們:“你們不要擔心,我會好好走下去!”可這一次,他求他們,求他所有的親人保佑他唯一的親人!

————

青丘,塗山氏府邸。

塗山太夫人的屋子內,璟、意映、篌和篌的夫人藍枚陪着奶奶說話,奶奶對他們四人念叨:“我活不了幾年了,第一是希望璟兒能趕緊成為塗山氏的族長,第二是希望你們兄弟和睦,一起守護好塗山氏,第三是希望你們給我生個重孫。若這三件事你們做到了,我就能含笑而終。”

四人都默不作聲,奶奶咳嗽起來,璟和篌趕緊幫奶奶端水拍背,璟道:“奶奶,你不要操心了,安心休養,只要你身體好,一切都會好的。”

太夫人瞪他:“我最操心的就是你,讓你成婚,你不肯;讓你舉行繼位儀式,成為族長,你也不肯。你到底打算拖到什麽時候?”

正在這時,璟挂在腰上的香囊,突然無緣無故斷開,掉在了地上,璟愣了一愣,俯身去撿,握住香囊,只覺心悸。這藥草香囊是小夭所贈!璟面色驟變,轉身就往外跑,心神慌亂,什麽都忘記了,只一個念頭:小夭,他必須立即找到小夭。

意映和藍枚都驚訝不解,意映叫道:“璟,璟,你去哪兒?”

太夫人道:“肯定是有什麽事要發生,璟兒能感覺到、卻并不真正知道。”

意映和藍枚都疑惑地看着太夫人。太夫人解釋道:“真正繼承了塗山先祖血脈的塗山子弟都會有一種能力,沒有辦法解釋,也說不清楚,但的确存在,他們能模糊地預感到一些重大事情的發生。從上古到現在,塗山氏歷代族長的靈力并不很高,可我們塗山氏一直是最強大的氏族之一,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能力,它能讓塗山氏趨吉避兇。”太夫人看了一眼篌,望着牆上的九尾狐圖,語重心長地說:“璟兒是命定塗山氏族長!”

藍枚低下了頭,不敢看篌,意映擔憂地看向篌,篌不屑地冷冷一笑。

————

璟瘋狂地驅策坐騎快點再快點,趕到小祝融府時,小夭不在。

珊瑚詫異地對璟說:“王姬去郊外的梅林了。”

璟趕到梅林時,梅花正開得如火如荼,男男女女散布在花下,少女們的嬌笑聲飄蕩在梅林內,沒有絲毫危險的氣息。

璟越發心悸,召出小狐,和小狐循着小夭留下的點滴蹤跡,追蹤而去。九尾狐天生善于追蹤和藏匿,璟又對小夭心心念念,不管混雜了多少別人的氣息,只要小夭的一點點氣息,他都能分辨出。

璟有天生靈目,能看透一切迷障和幻化,再叫上識神小狐的幫忙,他一直追蹤到了另外一個山谷。眼前是一個水、木、火三靈結合的陣勢,是個必殺的殺陣。不過滿地是雪,對他卻最有利,璟從地上抓起一團雪,握在掌中,從他的掌間逸出白霧,将他裹住,整個人消失不見。

璟走進陣勢中,聽到男人的悲哭聲,他循着聲音而去,沒有看到男人,卻看到地上的白雪已經全被鮮血染紅,一個血淋淋的人吊在半空中,血肉模糊,難辨男女,可她的面孔異樣的幹淨,粉雕玉琢般的晶瑩,眼睛依舊大大的睜着。

璟啥哪件肝膽俱裂,發出了一聲悲痛得幾乎不是人聲的低呼,飛撲上前,揮手斬斷枝條,抱住了小夭。

璟伸手去探小夭的脈搏,卻感受不到任何跳動。他全身都在發抖,緊緊地摟住小夭,企圖用自己的身體溫暖她冰涼的身體。

他把手放在小夭的後心,不管不顧地給小夭輸入靈力:“小夭,小夭,小夭……”

璟一邊喃喃叫着小夭,一邊去親她。

他親她的臉頰,可是,她的面色依舊像雪一樣白,她不會在為他臉紅。

他親她的眼睛,可是,她的睫毛再不會像受驚的小蝴蝶般撲扇着蝶翼。

他含住她的唇,輕輕地吮吸,可是小夭的唇緊緊地閉着,冰冷僵硬,她再不會花朵般為他綻放,讓他感受到世間最極致的芬芳甜蜜。

璟不停地吻着小夭,小夭沒有絲毫回應。

璟整個身體都在劇顫,他淚如雨下,小夭,小夭,求求你!

不管他輸入多少靈力,她的脈搏依舊沒有跳動。

璟發出悲痛欲絕的叫聲,他的眼淚浸濕了小夭的衣衫。

小夭啊,這世間如果沒有了你,你讓我如何活下去?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離開你!不管有什麽理由,我都不該離開你!

陣勢的最後一步發動,每一朵梅花都變作了火焰,熊熊大火燃燒起來。将一切都焚毀,點滴不留。縱使俊帝和黃帝發怒,也找不到一點證據。

火舌席卷而來,燒着了璟的衣袍,灼痛了他的肌膚,他卻只是把小夭更緊地摟在了懷裏,任憑火舌将他們吞沒。

小夭,我只想做你的葉十七,說好了我要聽你一輩子的話,你不能丢下我!如果你走了,我也要跟随着你,不管你逃到哪裏,我都會追着你!

————

颛顼和潇潇趕到山谷時,看到整個山谷都是烈火。

颛顼要進去:“小夭在裏面,小夭肯定在裏面!”

潇潇拉住他:“殿下,這是個絕殺陣,陣勢已經啓動,你不能冒險進去,我們去救王姬。”

颛顼壓根兒聽不到她說什麽,一邊不管不顧地往裏沖,一邊大叫:“小夭、小夭……”

潇潇咬了咬牙,用足靈力,猛地一掌砸在了颛顼的後頸上,颛顼昏倒。

潇潇對兩個暗衛下令:“保護好殿下。”

她領着另外四個暗衛沖進了火海,最後的吩咐是:“如果半個時辰後,我們還沒回來,就是已死,你們立即護送殿下回神農山。殿下冷靜下來後,會原諒你們。”

四周都是火,火靈充盈了整個天地,隔絕了其他靈氣,五個暗衛只能依靠自己本身的靈力和火對抗,的确如潇潇推測,最多只能堅持半個時辰。

除了火的紅色,什麽都看不到,他們一邊搜索,一邊叫着:“王姬,王姬……”

時間在流逝,五個暗衛中靈力稍低的已經皮膚變焦,可是他們沒有絲毫懼色,依舊一邊搜索,一邊叫着:“王姬,王姬……”

突然,潇潇說:“停!”

五個人靜靜地站着,潇潇側耳傾聽了一瞬,指着左方:“那邊!”

五人急速飛奔而去,看到火海中,一個男子緊緊地抱着一個女子,他依舊在不停地給女子輸送靈力,女子的身體沒有被火損傷,他自己卻已經被燒得昏迷。

他們立即圍繞着男子,把火焰隔開,潇潇認出是塗山璟,先滅掉他身上的火,下令道:“我帶王姬,鈞亦帶公子璟。”

鈞亦想抱起璟,可璟緊緊地扣着小夭,整個身體就像藤纏着樹一般,他們竟是怎麽分都分不開。

潇潇不敢再耽誤時間,說道:“先一起吧,回去再說。”

一個修煉木靈的暗衛用自己的兵器化出了木架子,他們把小夭和璟放在架子上,潇潇和鈞亦擡起架子,飛速向或海外奔去。

進來時,要找人,只能慢慢走,如今找到了人,他們又都是精通陣法,出去很簡單。

不一會兒,已經到了陣外。

颛顼仍昏迷着。

潇潇檢查了下小夭和璟,臉色很難看:“璟公子還活着,王姬卻……已經沒了氣息。”

她手貼在了小夭的後心上,對幾個暗衛下令:“立即回神農山,從現在開始,即使沒有用,我們也要輪換給王姬輸入靈氣。還有,立即去找馨悅小姐,說王姬受了重傷,我們要中原所有最好的醫師,但請她先封鎖消息。”

回到神農山後,颛顼醒過來,他立即跳了起來:“小夭!”

潇潇禀奏:“我們已經将王姬從火海中帶回。”她不敢說救,只能說帶回。

颛顼大喜:“小夭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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