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村鎮的住房基本上還是老式的灰瓦灰牆,安靜整齊的排列着,牆上的苔藓被空氣裏淡淡的水霧沁的生機勃勃,門框上插着的繡了“酒”字的旗,呼呼啦啦的随風響着。
陳亦然坐在門口百無聊賴的颠着手裏的蒼蠅拍,看着天上大片的陰雲,跟灌了鉛似的團着。
“這天氣,不下點冰雹都對不起這個雲…”
陳亦然自言自語的說,腳邊扒拉他鞋帶的小土狗也跟着嗷的叫了一嗓子,奶聲奶氣。
陳亦然低頭瞅着他,笑着說:“你嗷什麽嗷,等着下冰雹了你就真別想回家了。”
說着,把它半抱了起來,小狗也沒掙紮,尾巴搖的更起勁了。
村鎮裏的狗出生起就是放養的,這家蹿那家,也不知道是從誰家裏溜出來的這只剛滿月的小奶狗,圍着陳亦然撲了一上午。
“小然。”
聽見王叔喊他,陳亦然應了一聲,把狗放了下來,穿過前廳的大酒壇子們,兩步走到後院。
見陳亦然過來,王叔指了指地上的幾個酒壇:“幫我把這個搬車上吧。”
“現在出去送酒啊?我看外面可要下雨了,不能明天去嗎?”陳亦然一邊說着,一邊把酒壇搬到三輪車上。
“這都是之前跟張大爺說好的,不去不合适,老頭一個人在家,就惦記着這點酒了。”王叔樂呵呵的說着,把挂在門後的雨衣取了下來,看了看時間,“酒坊你先看着,我等下還要上縣裏一趟,再晚回來趕不上最後那趟班車了。”
“那您直接上縣城吧,酒放着我去送,我認識路。”陳亦然把最後一壇酒放上車,順手接過王叔手裏的雨衣。
“你啊?”王叔笑着打量他,“前兩天還把三輪翻人家田裏去了,我這三壇子酒好歹也值點錢,回頭再被你給碎了。”
“您看好了。”陳亦然長腿一邁,跨到車座上,繞開地上的酒壇騎着三輪穩穩的開出了後院,扭頭對王叔彎着眼睛笑。
“喲,可以啊。”王叔在後面跟着,驚奇的說,“這兩天練的還有成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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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畢竟是來給您打工的,總要派上點用場吧。”陳亦然撐着車把笑着說,“您趕緊走吧,帶上傘,早去早回。”
王叔皺了皺眉,還是搖了搖頭:“不行,萬一要真下雨了,你一個城裏孩子,走山路我還是不放心。”
陳亦然揮揮手:“沒什麽不放心的,我又不逞強,大不了我推着回來,天還早呢,反正我不怕張大爺等急,少喝一點酒也行,對身體好。”
王叔聽完拍了他一巴掌:“什麽就對身體好了,咱們酒坊都是好酒,喝多了身體更好!”
“行行行,您說的對…”陳亦然趴在車把上直笑,“那我走了啊。”
說完,陳亦然一擰把手開了出去。
“路上注意安全啊!”王叔在後面喊道。
“好嘞,您也是!”陳亦然單手扶着把,騰出一只手沖王叔再了個見。
“扶好!看着前面的樹!”
這個村鎮不大,沒走多久,就能到山腳下。
說是山,其實也就是農戶們種田的耕地,更像是山丘。
開出去沒多久,突然就開始下起雨,陳亦然停在路邊穿雨披,路過的村民樂呵呵的跟他打招呼,臨走還從背簍裏摸出來個野果丢給他。
陳亦然吃完果子,慢悠悠的晃着繼續往前開,嘴裏還哼着剛學來的無名小調。
他到這裏也有一個多月了,平時就在王叔家的酒坊幫工,一來二去,村鎮上基本有大半的人都認識他,特別是一些小姑娘們,以前都千呼萬喚才幫自家老爹爺爺打一次酒,現在根本不用人催,恨不得今天把昨天的酒倒了,再去一次。
陳亦然到也挺入鄉随俗,十塊錢一條的普通白色背心和運動大褲衩,跟路邊耳背的大爺都能笑眯眯的聊一下午,除了那張臉,渾身上下都洋溢着,我就是個土著居民的即視感。
然而等他從張大爺家回來的時候,半點兒沒了剛才的興致。
就這麽搬幾壇酒的功夫,不僅雨開始變成瓢潑的,還劈頭蓋臉的閃起電來。
“你看看這外面的雨,路上肯定都是泥坑,滑着呢!”張大爺跟着陳亦然往院子裏走,邊走邊埋怨,“你是着急什麽啊?大爺平時是虧待你了嘛,着急忙慌的…”
陳亦然把空酒壇放回到三輪車上,笑着解釋:“我王叔去縣裏了,二丫一個人在家,等會打雷了小丫頭肯定害怕,我還是回去陪着吧。”
“行吧…”老頭不甘願的咂咂嘴,“那你路上悠着點走啊…”
“我知道。”
夏天的雨就是這麽氣勢洶洶的,就這點時間,土路已經被砸的坑坑窪窪,路邊淌着積水,看着跟個小型黃河一樣。
陳亦然推着三輪看了看腳上被糊了一層的運動鞋,心說早知道今天就換一雙穿了。
“我真的要死啦…”
拐角的地方突然傳來一句女聲,陳亦然一愣,探着頭看了看,也沒見到什麽人影,只有幾道閃電的餘光,和隐隐傳來的雷聲。心裏突然就有點犯嘀咕,就這氣氛,要真遇上個什麽牛鬼蛇神的,連音效都自帶了…
又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四個拉着行李箱的少年。
陳亦然詫異的挑了下眉,這幾個孩子看着就不是村裏人,一個個的淋了個透濕,還打着那個沒什麽用的遮陽傘,褲腿上還沾着大塊的泥點子。
他正打量着幾個人,突然就跟一個少年對上了視線。
人是十六七的模樣,卻半點沒有少年的陽光,反倒冷着一張臉,帶着點審視的跟陳亦然對視着,半濕的發梢貼在前額上,眼神裏透着毫不退讓的強硬。
看着還挺帶勁兒。
陳亦然腦子裏就突然冒出這麽一句,完了又有點好笑的自我檢讨了一下,人家孩子都這麽難了,帶哪門子的勁兒呢。
于是示好的朝他笑了笑,結果那小子卻沒看到似的收回了視線,沒有給他任何表情,直接無視了他的存在。
嘿!陳亦然啞然的看着他,這小崽子,有點過分了哈!
見他沒打算再理自己,陳亦然繼續緩慢的推車前行,一邊走,一邊拿餘光瞅着他。
這四個人就是剛到小村的郝晨幾個。
從火車上下來一路逛奔的趕上了最近一趟班車,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還沒等陶逸高喊一聲我們來了,豆大的雨點就霹靂吧啦的砸了他們一身,等好不容易摸出壓箱底的遮陽傘,基本上都已經淋成了落湯雞。
跋山涉水的往目的地走,結果走到現在還沒有找到陶逸表姑的房子。
陳亦然出現在視野範圍內的一瞬間,郝晨就注意到了他,原本只是緊繃了一下的神經,在他打探的眼神裏越繃越緊,才終于忍不住回視了過去。
郝晨不喜歡陌生人接近,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有點無法掌控的陌生環境裏,直到陳亦然對他笑,他才勉強移開了視線。
別的不說,就這種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分分鐘就可以把他們就地買了地方,一個長着十八線明星臉,還非要穿成土著居民的人,怎麽看怎麽可疑。
反正他是不相信他的。
“卧槽我也要死了…我表姑不接電話啊…她明明說的就是沿這條路走啊,出了車站沿最右邊的路直走,我走的是最右邊吧?我沒拐彎吧?我沒走錯吧?啊?我沒走錯啊…”陶逸抱着手機蹲在地上,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開始自我懷疑。
陳亦然聽到這兒,腳步頓了一下,見他停頓,郝晨又擰緊了眉,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本能地想讓這個人趕緊離開他的視線,可這個人還偏偏停留在他視線內,再配着身邊陶逸的哀嚎,郝晨第一次對這次出行産生了一絲叫做後悔的情緒。
陳亦然這會兒卻沒注意郝晨,他想了想陶逸說的那條路,有點明白這群倒黴孩子是怎麽迷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