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觊觎 皇子們都想朝他的小姑娘下手
趙柏棠的手跟鉗子一樣, 夾住顏卿卿的小臂不放。她動了動,沒能把手掙脫出來,皺了皺眉,眼中怒色一閃而過:“放開我。”
“若我不放呢?”趙柏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知道我是誰嗎?”
顏卿卿冷哼一聲, 心道你是王八羔子。
從前她最經常聽端王挂在嘴邊的一句, 就是“本王不喜歡強迫別人”。然後, 他轉身将別人的路全斷絕了, 看着別人走投無路, 最後只能臣服于他。
而她剛好是那種沒路也要自己挖出一條地道的人。
上一世端王圍城逼宮, 進了她的仁壽殿, 雖然被她用玉枕和挂飾砸了出去, 但多少還是給她留了點陰影。不過, 她很快又反應過來,面前的趙柏棠還不是端王, 只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皇子。
顏卿卿冷靜下來,迎着趙柏棠輕佻的眼神, 皮笑肉不笑地不答反問:“那你又知道我是誰嗎?”
她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但一張臉還沒長開,帶着幾分青澀稚嫩,趙柏棠非但不覺得有半分威脅,反倒想氣哭她,逗弄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他最近得了母妃的話,母妃準備讓父皇給他指婚,與鎮國公的千金舒寧定親。他聽聞舒寧平日在知雅堂聽學,便偷偷來看一下,自己的未來皇子妃, 到底是怎麽樣的。
舒寧與其他大多官家小姐一般,都是木頭美人。趙柏棠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正打算走的時候,碰到了逃學的顏卿卿。
趙柏棠跟了她一路,在她睡着後直接坐在了她身旁。
他最初只是覺得有意思,後來發現,少女閉着眼的時候是美色,睜眼的時候竟是絕色,他當即就決定回去和母妃說,不要娶舒寧了。
反正知雅堂裏的千金們,家世都極好,他更想要眼前這個。
趙柏棠低低一笑:“你是六皇子妃。”
顏卿卿:???
這瘋子趙柏棠他不按常理出牌!
顏卿卿伸手去撓趙柏棠抓着她的手,道:“松手!不然我要告訴我爹了,我爹可是金吾衛統領顏不易!”
“顏卿卿?”趙柏棠一愣,有些意外,“竟然是你。”
哼,知道厲害了吧,小兔崽子還敢放肆嗎?顏家是你能得罪的嗎?顏卿卿挺了挺腰,底氣十足,下巴微揚,連聲音都帶了點傲慢:“還不放開?別讓本小姐說第四遍。”
趙柏棠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了顏不易的女兒,心道這真是意外之喜。他輕哼一聲,眼裏又出現了顏卿卿熟悉的神色:“那就別說了。”
顏卿卿:“……”
沒想到端王小時候是個傻子啊,上一世怎麽沒看出來?
趙柏棠看到她吃癟的表情,微微一笑,一身白衣襯得他謙謙君子一般:“我是六皇子趙柏棠,對卿卿一見鐘情了,卿卿要不要做我的皇子妃?”
顏卿卿:???
“你對我一見鐘情關我什麽事!”她一腳踹了過去,“我與宣平侯已經私定終生了,六皇子不知道嗎?”
趙柏棠自然是有聽說過的,但他也聽說了,所謂私定終生,其實是宣平侯用/強的,否則顏不易上個月怎麽會對宣平侯大打出手?
趙柏棠挨了顏卿卿一腿,但她顯然缺乏打架的經驗,落到他身上一點兒也不疼。
夠野,他喜歡。
趙柏棠舔了舔唇角:“那又如何,若是我們有肌膚……”
顏卿卿不等他将“之親”兩個字說出來,馬上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殺人啦來人啊——!!!”
趙柏棠:“……”
他只是想開個玩笑逗顏卿卿,沒想到她看起來嬌軟柔弱,喊叫起來居然絲毫不含糊,中氣十足。
不愧是顏不易的親生女兒。
趙柏棠坐不住了,萬一将知雅堂的人引過來,那真是有嘴都說不清。
“別叫了!”
趙柏棠猛地站起來,正要伸手去捂顏卿卿的嘴,窗外人影一閃,旁邊的竹簾忽然“轟”地一聲四分五裂,一把雪亮的長刀劈了進來,帶起勁風,攪得碎屑紛紛揚揚。
趙柏棠被竹屑劈頭蓋臉撲了一身,他甚至來不及看清來者何人,便被迷住了眼睛,只聽得一聲怒喝——
“放開她!”
他雖然看不見,但感到了那刺骨的寒意,皮膚被激起一陣雞皮疙瘩,他十分識時務地馬上松開了手。
顏卿卿胡亂地抹了一把臉,看到沈少洲已經破窗而入,一臉寒霜地握着流雲刀,刀尖指着趙柏棠。
趙柏棠還在揉眼睛,顏卿卿心念電轉間,當即一臉驚惶地跑向沈少洲。
“少洲哥哥!”顏卿卿一頭紮進沈少洲懷裏,抱着他的腰,嘤嘤嘤地哭了起來,“這個人欺負我!”
沈少洲從未與女子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只覺得懷裏的人嬌軟溫熱,還帶着點清新微甜的花果味,一聲“少洲哥哥”讓他心頭狂跳,臉色通紅;而那抽抽噎噎的哭腔,又讓他一顆心都揪了起來,痛得他連呼吸都有些不太順暢。
他手足無措,一手仍是握着刀,另一只手似乎想回抱她,但又不是很敢,最後只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磕磕巴巴地安撫道:“沒、沒事了……卿……卿,卿卿別怕,有我在!”
“卿卿”兩個字滾過舌尖時,沈少洲臉上幾乎快要滴出血來。他兩世為人,飽讀詩書,唇槍舌戰時引經據典,從來不知道這兩個字連在一起時,能耗去他如此大的勇氣。
顏卿卿仍趴在沈少洲懷裏,看不到他臉上的情形,哭聲聽起來可憐委屈又無助:“少洲哥哥,他剛才一直抓着我,弄得我好疼!他還要我嫁給他,他還……他還摸我!我明明只是在走廊上經過,就被抓進來這樣那樣了……嗚嗚嗚嗚嗚嗚少洲哥哥我是不是不幹淨了……”
正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看兩人膩歪的趙柏棠:???
趙柏棠冷汗都要冒出來了:“我不是,我沒有,顏卿卿你不要亂講啊!”
“卿卿別亂想,卿卿是最好的。”沈少洲殺氣騰騰地看着趙柏棠,“這無恥之徒,少洲哥哥替你教訓他。”
趙柏棠飛快地退後幾步:“宣平侯,一場誤會,你聽我解釋。”
沈少洲冷冷一笑:“要我聽你解釋可以,先吃我十招再說。”
趙柏棠:“……”
什麽玩意兒?這沈少洲腦子有坑吧!顏卿卿身上衣裳頭發都不帶亂一下的,他怎麽可能對她做什麽?真要辦了她,他也不會選在知雅堂,他又不是活膩了!
顏卿卿一聽,擡起一張哭花了的小臉,一雙桃花眼淚水漣漣,一眨眼時睫毛上挂着晶瑩的淚珠。
無需言語,沈少洲也知道她心中定是萬分委屈的,握着流雲刀的手又緊了兩分。
顏卿卿哽咽着小聲道:“嗚嗚嗚少洲哥哥你要小心……”
她的聲音又軟又糯,帶着哭腔的鼻音,讓沈少洲心中軟得一塌糊塗。他忍不住撫上她的臉,掌中觸感嬌嫩軟滑,他甚至不敢用力,怕手上的繭刮着她的臉。
沈少洲用拇指輕輕地在她眼下抹了抹,可下一瞬又有淚水淌了下來:“好,我會小心的,卿卿稍等一會兒。”
他微微屈膝,将手橫在顏卿卿腰後,一使力,将她抱了起來。
這完全不在顏卿卿意料之中,她驚呼一聲,雙手下意識地抓緊他的衣服。
沈少洲朝她安撫地笑了笑:“不怕。”
嗐,沈大公子好臂力!顏卿卿飛快地眨了眨眼,耳尖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紅,将他的衣服拽得更緊了。
沈少洲走到牆邊,将她放了下來,随後轉身看向趙柏棠,指間一轉,手中流雲刀被掉了個轉,刀尖朝下。
他擡手一擲,流雲刀入地三寸,嗡鳴不止。
沈少洲道:“你是皇子,我不用刀。”
趙柏棠:???
不是,我是皇子,你不但不能用刀,拳腳也不能用啊!
顏卿卿站在沈少洲後面,沈少洲背着她,看不到她此時的表情,但趙柏棠看到了。
剛才還哭得楚楚可憐的,仿佛一只受驚奶貓的小美人兒,此時臉上不見半點委屈,沖他挑了挑眉,狡黠地笑了,仿佛一只小狐貍。
不但如此,她眼中還帶了幾分挑釁,趙柏棠頭一回深切體會到,什麽叫做狐假虎威。
趙柏棠:“……”
真想扯着沈少洲的領子吼一聲:醒醒!你給我醒醒!色令智昏,女人玩玩就好了,怎麽能讓女人牽着鼻子走!
趙柏棠又退了兩步,提醒道:“宣平侯,你要想清楚,我是皇子。”
沈少洲臉上不屑,眼中滿是嫌棄:“男子大丈夫,敢做不敢當,六皇子,本侯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無恥之徒!”
問題是他什麽也沒做啊???趙柏棠本來還想掙紮幾句,試圖喚醒這被美色蒙蔽雙眼的宣平侯,但沈少洲已經瞬間掠到了他跟前,擡手就給了他一個勾拳。
趙柏棠毫無反擊之力,當即就被砸到了地板上,饒是他平日如何盡心維持翩翩君子的臉面,此時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他正狼狽躲閃間,聽到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連忙喊叫呼救:“來人——”
沈少洲正要将他從地上提起,一把嚴厲的女聲從走廊對面傳過來,制止了他:“都住手!”
沈少洲動作一滞,皺了皺眉,冷哼一聲,臉上帶着不甘的神色。
一群女子快步走了過來,為首那位三十來歲,作婦人打扮,面容沉靜,一進來就剛好看到沈少洲松開了手,六皇子趙柏棠又“砰”地一聲砸回了地上。
女子嘴角一抽:“……”
她環視堂室內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堂室內的三個人。
六皇子狼狽倒地,女子身後的侍女們卻不動如山,只安靜地等他自己站起來。
女子進來後,原本室內的三人都變了臉。
原本一臉幸災樂禍的顏卿卿,飛快地斂起壞笑,雙手不安地絞着手指,半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尖,擺出了一副弱小無助又可憐的姿态。
沈少洲原地站好,見女子瞥了一眼插/在地上的流雲刀,他快步走上去,将刀收回刀鞘中,然後走到顏卿卿旁邊,跟她一起站好。
趙柏棠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拍掉身上的灰塵,朝女子尴尬地微微颔首,然後走到沈少洲旁邊,三人并排站好。
女子将目光落到顏卿卿身上:“顏小姐,此時你本該在南宮先生那邊學琴,為何會在此處?”
“我……”顏卿卿聲音緊張,小聲道,“先生,我……”
沈少洲看不得顏卿卿為難,想幫忙解圍:“小姨,卿卿今天第一次來知雅堂,還不習慣。”
女子正是知雅堂的主事李茉阡,她淡淡地看了自己外甥一眼:“在知雅堂叫什麽‘小姨’。我問的是你嗎?”
顏卿卿一生中,怕過的人寥寥無幾,李茉阡是其中一位。
這些拿筆杆子的世家,桃李天下,在民間聲望極重,不能輕易得罪,連皇家都要以禮相待。也因此,同是書香世家的沈家,上一世顏卿卿将沈家大公子流放,最後沈家大公子死在流放路上,顏卿卿足足頂了一輩子的罵名。
上一世她上知雅堂的時候,可沒少挨這位李茉阡先生的戒尺,如今想想就手疼。
顏卿卿只得道:“先生,卿卿有些不舒服,所以出來透透氣,南宮先生也是允了的。”
不舒服?沈少洲聞言,一臉擔憂地看着顏卿卿,但礙着自家小姨在,又不能問出聲,只能以眼神詢問。
顏卿卿捧了碰他的手,在他掌心輕輕撩了一下,朝他眨了眨眼。
沈少洲唇角微翹,耳尖紅了。
李茉阡重重地咳了一聲。
趙柏棠狐疑地往旁邊看了一眼。
李茉阡點點頭:“那你如今透過氣了,身上覺得好些了嗎?”
知雅堂開館幾十年以來,京中但凡三品以上的官家嫡出小姐,大多都在知雅堂上過學,甚至有時候連公主也會來。每年初春入學,皇後甚至會親臨此處,依然尊稱李家老家主一聲“先生”,為知雅堂開訓,對各家千金勉勵一番。
在如此背景之下,從來沒有人敢在知雅堂鬧事。
李茉阡沒想到知雅堂傳到她手上,她竟然就遇到了第一遭,而且鬧事的其中一個,還是她那從小自律守禮的大外甥。
她外甥在她的知雅堂把六皇子給揍了。
李茉阡想想就覺得頭大。
顏卿卿覺得此情此景之下,自己還是先撤比較好,于是點點頭,一臉乖巧道:“先生,卿卿覺得如今好多了,可以回去繼續聽課。”
李茉阡“嗯”了一聲:“去吧。”
顏卿卿福了福身,飛快地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知雅堂不允許男子入內,”李茉阡又把目光放到了趙柏棠和沈少洲身上,緩緩道,“六皇子,你的母妃淑妃娘娘,與我當年是同窗。少洲,你是我的外甥。你們兩個,是不知道知雅堂的規矩嗎?”
兩人知道自己理虧,鄭重行禮道歉:“先生,晚輩知錯。”
“今日之事,我會差人轉告與二位的母親。”李茉阡問道,“二位先回去吧,知雅堂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兩人尊敬地應了一聲,趙柏棠本來就恨不得原地消失,此時李茉阡開口了,道了一聲“告辭”後忙不疊地走了。
外人一走,剩下姨甥兩人。
李茉阡哼了一聲,往辦公的內堂走去,沈少洲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她沒好氣道:“說吧,怎麽回事?”
沈少洲道:“卿卿今日第一天來,我不放心,所以來看看。”
李茉阡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壓驚,一聽他的話,差點沒忍住給他翻白眼:“‘不放心’?有什麽好不放心的?知雅堂開了這麽多年,踏入這裏的知雅堂,連侍女都是不能帶的,要是這點都忍不了,就別來了。”
李茉阡一想到那顏家小姐第一天就逃學,簡直想馬上将她打包送回顏府:“本就不按規矩進來,是你說她乖巧懂事聰明,加上你母親一頓天花亂墜,你小姨我才收的!少洲,你別自己砸自己人招牌。”
沈少洲也坐了下來,給李茉阡空了的杯子再滿上一杯:“小姨別生氣,這事真不能怪卿卿,是趙柏棠那禽獸想輕薄卿卿,我當時看到卿卿沒在上課,尋找的時候被我撞上了。”
沈少洲和顏卿卿的事,李家和沈家裏面早就傳開了,雖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詳情如何,但沈少洲對顏卿卿的事上心,卻是有目共睹的。
誰也沒想到,從小用功讀書拼命練武的少洲少爺,從小連姑娘都不看一眼的少洲少爺,居然突然就看上了顏家小姐了。
李茉阡皺了皺眉,看沈少洲的眼神都變了:“少洲,陛下後宮裏女人那麽多,淑妃能在宮裏待那麽久,還能升至妃位,教出來的皇子能是傻子嗎?而且你看顏小姐身上好着呢,六皇子也就逗逗她,你這都看不出來嗎?”
“我知道,”沈少洲說起趙柏棠的時候,還是有點火氣,“但是逗逗也不行,卿卿是他能調戲的嗎?下回他要是再敢碰卿卿一下,我見一次打一次。小姨放心,趙柏棠不敢說什麽。”
“小姨倒是不怕,淑妃要是知道這事,也會教訓六皇子的。”李茉阡捏了捏眉心,“你回頭跟你那小姑娘說一下知雅堂的規矩。入了學堂,便是公主都是要聽這裏的規矩的。小姨這可是醜話說在前了,到時候犯了規被罰,可不許求情。”
沈少洲連忙點頭:“小姨放心。”
李茉阡擺擺手,示意他趕緊走:“去吧,這會兒也差不都放學了。”
顏卿卿逃了一輪學後,回到原來的學堂時,授課的南宮先生還未檢查完功課。她行了一禮,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無奈地嘆了口氣。
知雅堂的先生是非常負責的,這位南宮先生此時正一個一個地聽,每位小姐彈完之後,還會指出優缺點,并當場為彈奏者糾正。
這也意味着,顏卿卿的耳朵得反複受到摧殘。
小姐們被布置的作業,是前朝大才女林淑婉的《嘆別離》。林淑婉是名将之妻,這首曲正是在她夫君出征前夕作的,哀怨傷感地訴說着自己的情意與憂心。
小姐們之前已經學過指法,也能彈一些簡單的曲子,如今的授課偏重指法之間綜合運用,以及感悟樂曲想要表達的意思。
然而,小姐們的表現參差不齊,有的一聽就是疏于練習的,音節一個一個地蹦出來,絲毫不連貫;有的雖然尚算連貫,但太過于在意指法對錯,一首訴情之曲彈得淡如開水。
一位還沒彈完下來,顏卿卿只覺得魔音入耳,皺着眉抿着唇,一臉慘不忍睹地低下了頭,免得被其他人看到表情。
然而,有人一直看着她,她臉上的表情自然也毫無遺漏地落入了對方眼中。
所有人檢查了一輪後,南宮先生已是站在了倒數第二個座位,正要往回走時,有人便道:“南宮先生,顏小姐今天來都來了,要是今天什麽都沒做,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半天?”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這多不好呀!不如大家幫顏小姐看一下,看看底子如何,大家以後也好互相幫忙指導一下,顏小姐好跟上大家的步伐呢!”
顏卿卿被魔音摧殘了幾輪,好不容易熬到了這些小姐們彈完,就等着南宮先生下課了,沒想到她們臨下課前搞事情。
竟然第一天就要拖堂?顏卿卿面無表情地循聲望去,想看看是誰在挑事。她看到了一個柳眉杏眼的小姑娘,正是她和她旁邊的那位在唱雙簧。
見顏卿卿看過來,那兩人笑眯眯地看着她,看起來是相當友善。
顏卿卿早上賴床,寧願不吃早飯也多睡一會兒,如今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只想趕緊下課:“我不太會,就不獻醜了,耽誤各位下課多不好。”
她話音剛落,衆人心想到:不太會?那太好了呀!
兩人帶頭起哄,其餘六位也紛紛附和,俱是一臉樂于助人的模樣,南宮先生也沒多想,反倒是覺得确實是個不錯的主意,畢竟這位顏小姐中途入學,他得一起教,自然也希望她不要落下其他人太多。
世家小姐們家裏不差錢,古琴是世家小姐必修的樂器,想來多少都是有點底子的。于是南宮先生便道:“也好,那顏小姐便試一下吧,彈你自己熟悉的曲子即可。”
顏卿卿:“……”
這位南宮先生居然沒看出來她們的意圖嗎?
在知雅堂裏,學生就要聽先生的話,南宮先生讓她彈,她想不彈都不行,除非她打算以後都不來知雅堂了——
等等,不來就不來呗,她本來也不想來的。
顏卿卿眨了眨眼,瞳仁骨碌碌轉了幾下,是在很認真地考慮了。
她的目光亂轉,不經意看到水榭旁一顆大樹上,沈少洲正趴在上面,只露出一個腦袋,見她看了過來,還朝她招了招手。
顏卿卿:???
什麽情況?
顏卿卿看到沈少洲,又突然想到,這知雅堂的一席之位,還是沈少洲特意幫她走後門才拿到的。
知雅堂不允許男子入內,沈少洲今天卻出現在這裏,還及時将她從趙柏棠手上解救出來,想必也是因為他今天特意來看她。
顏卿卿心道,算了,還是彈吧。
她站起來,朝衆人福了福身:“那麽,有勞各位了,還請不吝賜教。”
衆人彼此交換了眼神,謙虛道:“顏小姐客氣了,放心。”
顏卿卿又問道:“不知道咱們這裏,琴技最好的是哪位小姐?卿卿以後少不得麻煩她。”
南宮先生道:“楚小姐指法最熟,今日的作業也最為流暢。”
那柳眉杏眼的姑娘挺了挺胸脯,一臉驕傲道:“先生過獎了,芳菲還有許多要學的地方。”
衆人又捧場地誇了一番。
“那我也彈《嘆別離》吧。”顏卿卿直接打斷了她們,朝楚芳菲道,“楚小姐,稍後勞駕楚小姐聽仔細些,卿卿也還有許多要學的地方。”
楚芳菲矜持地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顏卿卿坐了下來,左手按住琴弦,右手撥弄幾下,随口道:“音色有些偏差,将就着吧。”
此話一出,其他人小聲讨論了起來。
“什麽呀,哪有偏差,我都聽不出來,而且知雅堂的琴怎麽可能有問題!”
“随口胡謅的吧!”
南宮先生一愣,既驚訝又驚喜,随後笑道:“是有一些,因為本想着檢查完之後,再教另一首曲子。今天的琴是按着那曲子調音色的,所以與《嘆別離》不大一樣,只是沒想到時間不夠,只能下回再教了。”
“啊,是這樣,”顏卿卿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衆人一眼,“是因為時間不夠啊。”
一上午彈得錯漏百出,魔音亂飛,時間夠才有鬼,自己什麽水平沒點數,還敢說出指導別人的話。
衆人:“……”
顏卿卿不再說話,微微垂眸,變了一個人似的。
若有似無的琴音在她指下滑出,仿佛女子心中絲絲縷縷的憂思。
琴音漸明,纖纖素指吟猱按彈,那一縷縷憂思成了纏綿婉轉的訴說之語,朝愛人毫無保留地坦白心聲。琴音漸漸低沉,仿佛鐵血将軍的一縷柔情,溫柔而堅定低安撫自己的妻子。
琴音流轉,轉折間無滞無礙,逐漸變得輕快起來,仿佛兩人互訴情衷後,共赴難關的決心。琴音轉而變得高亢急促,有如金石之響,衆人恍惚間仿佛看到了金戈鐵馬,悍将奮勇殺敵,所向披靡。
九死一生,戰功加身,不及你一眼。琴音漸低缱绻,年輕的将軍凱旋而歸,憑風策馬,在盛開的桃花中,與愛妻重逢。
無盡情思,一曲已畢,餘音袅袅。
滿堂皆靜。
顏卿卿收手,施施然站了起來,朝八位同窗與廊外駐足傾聽的小姐們,微微一笑:“獻醜了。”
顏卿卿一臉謙虛看向楚芳菲:“楚小姐,卿卿彈得如何?”
楚芳菲早就懵了,顏卿卿指法靈巧,起承轉合間絲滑流暢,尤其是後半段的金石之音,簡直讓人頭皮發麻。可是……
“《嘆別離》不是這麽彈的!”楚芳菲憋了半天,最後只憋出了這麽一句。
“啊這……”顏卿卿歪了歪頭,一臉疑惑地問道,“你見過林淑婉彈?”
廊下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楚芳菲臉色微紅:“顏卿卿你什麽意思?”
顏卿卿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你說《嘆別離》不是這麽彈,我還以為你見過她本人彈呢!我就問問,你這麽生氣做什麽?”
“可、可是……”廊下的是年紀比她們這學堂稍大的學生,楚芳菲看到了她們眼中對顏卿卿的欣賞,心中頓時就不服氣起來,“先生不是這麽教的!”
知雅堂的學生一直都循規蹈矩,在外面不管多看不順眼對方,進了知雅堂都是互相禮讓,從未有人這般對峙。
衆人看得正有趣時,李茉阡來了,衆人連忙行禮。
她看了看一臉無辜的顏卿卿,朝臉色通紅的楚芳菲不緊不慢道:“古意新解,以琴托情罷了。不是不教,是還沒學到,楚小姐不必心急。”
“各位小姐家的馬車已到學堂外,既已下課,便早些回去吧。”随後,她又朝堂內的其他學生道,“幾位小姐也是,可以下課了。”
衆人紛紛互相告別,神色興奮地散了。
楚芳菲狠狠地瞪了顏卿卿一眼,生氣地走了。
顏卿卿還沒走,李茉阡也不在意,直接當着她的面責備南宮先生:“南宮,你怎麽回事?剛才一句話不說,就看着她們吵起來?”
顏卿卿本來一只腳已經跨了出去,聞言又倒退了一半,回頭朝李茉阡道:“先生,我沒跟她吵呀。”
“不礙事,我本來想聽聽顏小姐怎麽說的,”南宮先生好脾氣道,又一臉贊賞地看着顏卿卿,“顏小姐對琴藝,想來也是有獨特的見解。”
顏卿卿連忙道:“不敢當不敢當。”
“顏小姐,你跟你二哥很像。”李茉阡道,“你二哥在修賢館上學的那幾年,館主的頭發掉了一半,白了一半。”
顏卿卿:“……”
二哥,你的戰績有點厲害。
沈少洲等小姐們都走開了之後,直接從樹上施展輕功,一路踩着假山,點過浮萍,飛掠到廊下,轉進了學堂,剛好聽到了他小姨的那句話。
“小姨,”沈少洲道,“卿卿和顏千钰一點都不像,卿卿只有別人欺負她的份。”
顏卿卿咳了一聲,心虛了。
李茉阡見沈少洲有路不走,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忍不住按着太陽穴,朝沈少洲和顏卿卿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你們先回去吧。”
她暫時不想看到他們兩個了,怕掉頭發。
沈少洲和顏卿卿并肩往外走。
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沈少洲覺得手心有些微汗,喉結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沈大人,今天謝謝你。”
沈少洲冷不防聽到這一句,大步一跨,轉到顏卿卿面前,皺了皺眉道:“你說什麽?”
顏卿卿猝不及防,差點一頭撞了上去,愣了一下,道:“我說,今天謝謝你,多虧有你在。”
沈少洲沉默了一下,才道:“不是這句。”
顏卿卿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什麽?”
“你……你怎麽又喊起‘沈大人’來了。”沈少洲耳尖微紅,“我問你,你上午是怎麽叫的?”
顏卿卿終于反應過來了,臉色有些窘迫。
那是……那是權宜之計!
是讓端王知難而退的辦法!
沈少洲見她害羞了,以為她今天是情急之時,才将心中的稱呼喊了出來。此時不再危急,她又和平日一般,叫着那疏離的“沈大人”了。
她眼神飄忽,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沈少洲擡起她的下巴,低聲問道:“卿卿,我在問你呢,今天上午是怎麽叫的我?”
顏卿卿避無可避,心想她這真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她被迫擡起頭,對上沈少洲的灼灼目光,她濃密的眼睫微微一顫,仿佛一對展翅欲飛的黑蝶,倒影落在霧霧朦朦的桃花潭中,泛起一點漣漪。
“少……”
這與上午的情形完全不同,顏卿卿一時心想完了,沈大公子是不是陷進去了,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一時又想,完了,她好像也有點不太對勁?
“繼續,”沈少洲耐心地等着她,“‘少’什麽?”
顏卿卿一邊看着他,一邊心道,哪天沈大公子知道她是重生的,她就完了。
“少、少洲……”
可是,他也有可能永遠都不知道,不是嗎?
“少洲……”顏卿卿磕磕巴巴,聲如蚊蚋,“哥哥……少洲哥哥。”
“哎。”沈少洲輕快地應了一聲,笑着松開了手,“卿卿。”
沈少洲心情大好,顏卿卿滿心糾結,兩人就這樣各懷心思地走出了知雅堂。顏府的馬車早就候在門口,珍珠不住地往裏面看,終于看到了自家小姐。
“小姐!”珍珠飛快地迎了上去,看到顏卿卿的臉色,大驚道,“小姐,您臉上怎麽這麽紅,莫不是發熱了?”
顏卿卿飛快地說了一聲“沒有”。
一輛馬車緩緩駛過,停在了他們身邊。有人掀起了一側的窗簾,露出一張明豔的臉,朝沈少洲和顏卿卿微微一笑:“宣平侯、顏小姐。”
沈少洲道:“二公主。”
顏卿卿有些意外,趙柳綿這是特意在等他們?
趙柳綿朝顏卿卿道:“本月十五,長公主府有一場流觞詩會,皇姑邀了我與五弟。方才聽顏小姐彈奏,實在令人心醉,我五弟是音癡,想讓二位結識一番,不知顏小姐是否願意同行?”
沈少洲:???
這二公主當他是死的?當着他的面就搶人?
顏卿卿也有些傻眼,下意識地看了沈少洲一眼。
沈少洲道:“她不去。”
趙柳綿面不改色:“我問的是顏小姐。”
顏卿卿道:“我不去。”
趙懷森什麽時候成音癡了?明明連琵琶跟月琴都分不清楚,這趙柳綿挺會編。上一世五王之亂就有這姐弟倆一份,她可都記着呢。
沈少洲見顏卿卿與他同聲同氣,原本被當面搶人的不愉當即煙消雲散。他朝趙柳綿道:“二公主,我們先告辭了,公主也請回吧。”
趙柳綿被拒絕了也不惱,目光在對面兩人之間轉了轉,朝顏卿卿點點頭:“那顏小姐,下次再會。”
顏卿卿朝她福了福身:“殿下慢走。”
難不成這兩人真互相看上眼了?趙柳綿挑了挑眉,放下窗簾,皇室的馬車緩緩駛離。
“上個學可真累。”顏卿卿嘆了口氣,有些猶豫地看着沈少洲,“少洲哥哥,我明天不想來了。”
珍珠驚得下巴都差點掉了。
她是不是聽錯了?
她一定是聽錯了吧!
剛才她家小姐叫宣平侯什麽?
沈少洲心裏是希望顏卿卿能繼續上課的,但也知道今天讓她受委屈了,低聲哄道:“那先放幾天再來?我去跟小姨說一聲,讓你休幾天假。”
顏卿卿不說話了,滿臉寫着不高興,心道休什麽幾天假,她幾天後也不想去。
沈少洲又道:“我今天和小姨那邊說了,以後你們堂室的詩詞歌賦,由我來授課。”
顏卿卿一臉頭大:“為什麽?我讨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