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公主蕭芙
夜已深。
在寝殿外頭守着的宮女忍不住打起瞌睡,窗外偶有幾聲蟬鳴。再仔細看去,那扇窗不知什麽時候悄悄打開了一條小縫,有人輕快利落地翻了進來,幾乎是同時,床上的蕭朔睜開眼,說了句:“回來了。”
他坐起身的動作很輕,在下床前還回頭給雲以容蓋好了被子。那人恭敬地跪下,道:“皇上,天涼,您還是披件衣服吧。”
“你快說不就行了麽?”蕭朔微微皺起眉,又說道:“下次不要随意闖皇後寝宮,什麽毛病。”
地上的人是蕭朔養的影衛,與錦衣衛的不同之處在于,錦衣衛負責監察百官、必要時可先斬後奏,影衛則完全為秘密組織,兼顧保護皇家安全和調查朝中大臣的職責。二者一明一暗。由于影衛身份的特殊性,平日裏幾乎都是這樣和蕭朔見面的。
往常也沒見皇上動過氣,影衛心底嘆了一聲,不敢解釋什麽,只說道:“是。”
“皇上,果然不出您所料,自劉炳死後,其同夥放松了警惕,最近已有再次冒頭的趨勢了。陸指揮使已查到了寧州、衍州的私鹽廠,預計明後天便可抵達京城。哦對,五公主也和陸指揮使一起回來。”
“知道了。這個案子朕會囑咐陸指揮使暫且擱置,由你繼續跟着。不日之後朕微服出巡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嗎?”
“回皇上,都已安排妥當。”
“你下去吧。”
“是。”
待人走遠,蕭朔擡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喝。床上的人睡得正迷糊,滾來滾去都找不到熱源,只好裹緊被子,嘟囔道:“蕭朔……”
蕭朔把被子扯開,上床,她跟着蹭過來,一條腿橫在他的腰間,霸道得很。兩只胳膊也不閑着,将他的左臂一把抱住,一系列動作完成後,還滿意地咂巴一下嘴,像個小貓似的。
蕭朔深呼吸了幾下,忽然覺得不是很想睡覺。
雲以容給蕭芙伴讀的時候,兩個人都還很小,喜歡纏着他一口一個“哥哥”地叫着,求他講故事。有天晚上蕭朔實在被煩得不行,想着快點擺脫她們回去做功課,故意給二人講了鬼故事。哪成想惹來了更大的麻煩,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眼淚汪汪地看着自己,說什麽也不肯讓他走了,于是三人就湊合在一張床上睡了一夜。那時雲以容的睡姿乖巧得很,一晚上都不會動一下。也不知道現在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蕭朔擡手揉了揉她的發絲,憶起前陣子他吩咐影衛微服出巡的事情,提到會帶上皇後以後,影衛好奇地問了句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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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愣在了原地,其實是有原因的,比如說帶着她僞裝成夫妻更容易令人放下戒備,比如說覺得把她留在皇宮可能會出現上次那樣的事情,可在聽到這個問題後,他想到的理由竟然并不是其中之一。
于是半晌,蕭朔才略帶嫌棄地說道:“你又沒成婚,懂什麽。”
當然,這些事雲以容并不知情。她只大致了解了當朝的各種官職,知道影衛的存在。第二天,雲以容被人從床上拎起來,強行帶到禦書房伺候筆墨。蕭朔喝茶的間隙,瞧見她沒精打采的樣子,問道:“有那麽累嗎?”
之前給人磨墨的時候是坐輪椅,現在一站就是半小時,這個反差還是很大的。況且安逸享樂給人的骨頭都養廢了,雲以容已經從二十一世紀的最強打工人變成一個管理層,自然是不太能吃苦。
雲以容說:“臣妾晚上睡得不是很好,皇上您呢?”
“尚可。”蕭朔看奏折聊天兩不耽誤,“皇後怎麽沒睡好?”
雲以容去旁邊的位置坐下歇會兒,揉揉太陽穴,說:“臣妾夢見自己突然掉進冰窟窿裏邊了,特別冷,走了很久才回到溫暖的地方。”
“依朕看來,皇後大約是又踢被子了,恰好朕不在旁邊,才會做這種夢。”
雲以容正要說些什麽,聽見門外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快步走上前,“啧啧”兩聲打趣道:“雲姐姐,你跟這兒撒嬌呢?”
少女雖與蕭朔有五分相似,但生了一副笑面,她性子活潑,古靈精怪,皇宮裏沒有不喜歡她的。此人正是蕭朔的親妹妹蕭芙,今年十八歲。
這位小公主可當真是含着金湯匙長大,不光是蕭朔,其餘同父異母的哥哥都對她很是寵愛。先皇的禦書房準許她随意出入,且蕭芙還未及笄之時,就已經賜了單獨的昭陽殿供她居住。
“沒規矩。”蕭朔斥了一句,“改口叫皇嫂。”
蕭芙笑嘻嘻地說道:“皇嫂哪有雲姐姐聽着親切?”她跑去拉住雲以容的手,關切地說道:“聽說姐姐從天星閣摔下來了,除了腿可有傷到別處?我在外頭認識了不少名醫,也可以宣他們進宮為姐姐把脈。”
雲以容說:“不用,劉太醫醫術高明,我已經好全了。”
“你都認識了些什麽人?”蕭朔問道:“怎麽沒有在家書裏提過此事?”
“我若是提了,皇兄定然又要囑咐我,與人交往需慎重。”蕭芙撇了撇嘴,說:“當真無趣極了。”
蕭朔冷哼一聲,說:“要不是沒有朕派人暗中保護你,憑你那三腳貓功夫再加上蠢笨的性子,還沒出皇城身上的銀子怕就都被騙幹淨了。”
江德清帶着小太監呈上幾碟公主愛吃的糕點,蕭芙本來要拿,聞言立馬不高興地說道:“人都誇我機靈睿智,怎麽就皇兄這麽說呢?我從小跟在皇兄身邊長大,如果真的又蠢又笨,也是有樣學樣,怨不得我自己。”
蕭朔淡淡說道:“公主的伴讀不就在這兒坐着麽?論時間,皇後陪公主恐怕更多吧。”
雲以容原本在樂呵呵聽兄妹倆逗嘴,聽完這句話,不滿地看了蕭朔一眼。
怎麽還帶無差別攻擊的呢?她只是個路人好嗎?
角色轉換,吃瓜看熱鬧的變成了蕭芙。雲以容只好慢吞吞地開口道:“皇上說什麽便是什麽吧,您說得都對。”
“皇兄你看,皇嫂的脾氣是再溫和不過了,眼下被你欺負成這個樣子,臣妹看着都替皇嫂委屈。”
蕭朔說:“我們夫妻倆的事兒,你跟着操什麽心。”見雲以容正要對點心下手,他制止道:“別動。”而後起身,從宮女手中接過濕手帕給人擦手,無奈道:“手上沾了墨汁自己也不知道嗎?”
雲以容任由蕭朔動作,蕭芙笑吟吟地說道:“我出宮一年,回來覺得兄嫂二人關系比從前好了許多。夫妻之間恩愛和美最為重要,臣妹也能放心了。”
平時蕭朔做這些事情時,雲以容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但如今蕭芙在場,時不時就發出起哄的聲音,她還真開始不好意思了。似乎看出雲以容在想什麽,蕭朔為她擋去一半的視線,說:“你什麽時候成婚,皇兄也可放心一二。”
蕭芙轉了轉眼珠,不再說話。此時,門外小太監通傳道:“天師到——”
丞星很少出來走動,今天也不是例行彙報天象的時候。雲以容心中詫異,只見其身着灰衣,衣擺處花紋繁複,為白金絲線繡成,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及腰長發高高梳起,用玉冠固定住,腰間墜着個如意佩。不知道她是不是多心,總覺得天師今天這身打扮,比中秋大典那日還多了幾分刻意。
“皇上,皇後娘娘。”丞星躬身行禮,瞧見蕭芙,問安道:“公主回來了。”
蕭芙只笑了笑,随即對蕭朔說道:“皇兄,這一路舟車勞頓,臣妹覺得沒有歇息過來,先回宮了。”
“去吧。”蕭朔說:“皇後也累了,回鸾鳳宮歇着吧。小芙,晚膳去你皇嫂那裏用,別誤了時辰。”
“好。”
蕭朔重新坐下,說道:“天師,有話但說無妨。”
丞星看了眼江德清,對方識趣地招呼小太監一并下去。他這才說道:“是關于皇後娘娘的。”
“繼續說。”
“兩個月前,微臣覺得星象有異,北方七宿有一顆漸漸偏離了原本的位置,随後幾天,那顆星竟越來越黯淡,有一晚天降暴雨,微臣再次觀察時,那顆星卻已恢複如初。至于暴雨那天,恰好是皇後娘娘從天星閣摔落的時候。”
蕭朔的表情越來越嚴肅,丞星問道:“皇上,您相信靈魂隕滅這一說嗎?”
“修道成仙者,認為萬物皆有魂,那是萬物的根基。當一個人靈魂隕滅時,軀殼若存在生存的欲望,便會吸引另一個靈魂。民間所指借屍還魂,還的魂也并非那人自己的靈魂。”
蕭朔略一思索,開口道:“朕登基前記得你曾說過,朕與雲家嫡女乃上天欽點的姻緣。她若有事,朕必定不能平安。唯有她活着,才能穩住朕的江山。”
丞星跪了下去,說道:“臣為此事特來請罪。家父在世之時,所留遺書稱為保皇位,必保皇後。可曾經的皇後娘娘已經……臣近一個月來,察覺到皇上與娘娘之間的聯系已然消失,皇上被制衡四年有餘,現下所有的顧慮皆可打消。臣恭喜皇上。”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蕭朔:準備廢後(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