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節
宣布用刑,謝紹棠就堂而皇之地走進大堂。
謝紹棠是內閣首輔,周康本來想下來迎接,卻見沈柏年黑着臉,便沒有下來,賠笑道:“謝大人有何賜教?”
謝氏見兄長這個大靠山來了,頓時信心大增,跟着進了大堂,腰杆挺得更直了,“哥,周大人判定雪兒是殺人兇手,哥,你要為雪兒做主啊。”
謝紹棠與沈柏年在朝堂上沒有過節,也沒有私人恩怨,更沒有互相看不順眼,算是交情寡淡的同僚,但在這個敏感時刻,謝紹棠根本不看他一眼,視若無睹,在京兆尹的府衙唯我獨尊似的,“周大人,人證物證俱全?”
“是,人證物證俱全,罪證确鑿。”京兆尹快笑不出來了,這京城的父母官不好當啊。
“今日乃第一次升堂審理,雖有罪證,但定罪是否過于草率?”謝紹棠目色嚴厲,渾身上下迫出一股子威嚴。
沈柏年霍然起身,“人證物證皆為真,足可定罪,怎會過于草率?”
如此針鋒相對,已然擦出火花。
謝紹棠道:“沈大人,死者是你的兒子,你急于定罪,是否過于心急?”
沈柏年道:“嫌犯是你外甥女,你是否偏私?”
京兆尹連忙下來,冷汗涔涔,“二位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此案當真不好判吶。
“雪兒手無縛雞之力,如何殺一個身懷武藝的男子?再者,雪兒與死者無冤無仇,又為何殺死者?這就是本案最大的疑點。”謝紹棠重聲道,“若有疑點,而不詳加偵查,草草斷案,豈非變成冤假錯案?”
“這絕不是冤假錯案!”
這是一道女子的聲音,卻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沈夫人從小廳沖出來,義憤填膺地說道:“玉輕雪與煙兒素有恩怨,煙兒與昀兒訂親,玉輕雪心懷怨怼,為了不讓煙兒嫁給昀兒,就殺害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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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血口噴人!”謝氏跳出來争辯道,“雪兒心地善良,絕不會殺人。煙兒與沈昀訂親,雪兒自也開心……”
“誰不知你們玉府一整家子欺負長樂公主的女兒玉輕煙?整個京城都傳遍了,騙誰啊。”沈夫人冷嘲熱諷道,“你們娘兒倆恨不得将煙兒踩在地下,像地底泥那樣踐踏她!”
謝氏被她當衆戳穿醜事,熱血往上湧,沖上來往沈夫人身上打來。
沈夫人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反擊,抓她的頭發……
眨眼間,兩個上了年紀的夫人扭打在一起,不顧端莊高貴的形象。
站在後面的沈凝和玉輕煙連忙上前勸架,一人分別拉開一人。
沈柏年、謝紹棠看着自己的夫人、妹子變成了潑婦、瘋婦,卻也沒說什麽。
看着這審案的大堂變成了潑婦罵街、打架的菜市,周康頭疼死了。
玉輕煙用力地拉開謝氏,謝氏氣得七竅生煙,反手一巴掌打來,正中她的臉。
頓時,她白皙的臉頰現出清晰的五指印,火辣辣的疼。
她不再勸架,走到一旁觀戰,玉輕雪呆呆的,忘記了助娘親一臂之力。
沈夫人、謝氏被衙差拉開的時候,二人皆發髻淩亂、衣袍不整,尤其是謝氏,臉上被揍了幾拳,鼻青臉腫,臉還被抓破了一條血口。
這還怎麽審案?
周康吩咐衙差将玉輕雪押入大牢,擇日再審。
————
初春的夜,寒涼無比。
京兆尹周康剛進書房,便驚懼地止步:書房有人。
那人站在窗前,着一襲黑袍,軒昂的背影仿若一座陡峭的峭壁。
“你是何人?為何擅闖……”
周康話還未說完,那黑衣人就緩緩轉過身。
昏黃的燭火映在黑衣人的臉上,他大驚,連忙走上前,哈腰賠笑,“高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揚哥哥出場咯,他為毛來找京兆尹呢?大夥兒猜猜究竟是誰殺死沈昀的。
89生死不離,死生不棄(十五)
“說說沈昀之死的疑點。 ”高晉揚坐在書案後的雕花椅上,潇灑如雲。
“照仵作查驗,致命傷是那支梅花金簪刺入心口所造成的傷,沒發現其他傷處。”周康小心翼翼地回答,思忖着長公主身邊的紅人為何關心起此案,是不是長公主差他來問的?
“可查仔細了?”
“仵作該是查仔細了,不過下官可讓仵作再查驗一次。”
高晉揚冷眸微眯,“我去看過屍首,除了你所說的致命傷,還有一處。攴”
周康冷汗直冒,“仵作又沒驗仔細?是下官疏忽了,下官一定好好斥責仵作。”
高晉揚目光銳利,“沈昀的頸後風府穴裏有一枚銀針,直插頭顱。”
周康恍然大悟,“此乃致命傷?逡”
“銀針刺入風府穴,不會立即斃命,兇徒令死者僵住之後,再用梅花金簪刺入死者的心口。”
“竟有如此詭異的殺人手法。”周康忽然想到,“能夠無聲無息地将銀針刺入死者的風府穴,玉輕雪應該做不到,她不是真兇。”
“真兇只有一個,就是關押在大牢的玉輕雪。”高晉揚語聲冰寒。
周康瞠目結舌。
他糊塗了,高大人來告訴自己真兇另有其人,又為什麽強調真兇是玉輕雪?這太奇怪了。
沈昀這兇殺案涉及的是沈家、玉家、謝家,都是洛都的高官權貴、名門望族,他一個小小的京兆尹,都得罪不起啊。現在,連高晉揚也來湊熱鬧,他真的不知怎麽辦了。
高晉揚好整以暇地問:“此案如何審,可知?”
周康連忙道:“還請高大人指點一二,下官不勝感激。”
高晉揚往外走去,“今夜我從未來過,你從未見過我。”
“這……下官不太明白,還請高大人……”
周康追出去,一句話還沒說完,高晉揚已騰身飛起,消失在墨染似的夜色裏。
周康跺腳,這可怎麽辦?
回到書房,他冥思苦想,忽然眼睛一亮,莫非是這是長公主的意思?長公主素來憎恨朝官結黨營私、狼狽為奸,沈家和謝家、玉家因為此案而生了嫌隙,結下梁子,是長公主希望看到的。
一定是這樣!
在夜色中疾飛的高晉揚,一邊飛一邊想,此次長公主有意令沈家和玉家、謝家反目,究竟有何用意?安西王一直暗中拉攏謝家,分化謝家和沈家,這樣不是有利于安西王拉攏或挑撥離間嗎?
回到皇宮,他向長公主回禀一切已辦妥,“後日升堂再審。”
蘭陵長公主斜靠在貴妃榻上,眸光慵懶地流轉,卻有凜冽的芒色迫出,“你想知道本宮為何這麽做?”
“臣确是不明。”他總能捕捉到她的心思,這一次,他真的想不通。
“對于安西王的拉攏與利誘,沈柏年剛正不阿,自然不會與安西王狼狽為奸;謝紹棠沒有表态,實則是端高姿态,待價而沽。”她語聲緩緩。
“謝家與沈家勢成水火,安西王便會趁機拉攏。”高晉揚瞬間明白了,“長公主這招,是引蛇出洞,到時候治安西王一個結黨營私的罪名。”
她不作聲,唇角勾起一抹冰寒的微笑。
————
雖然悲痛難抑,但玉輕煙每日都要去一趟鋪子。
巡視後,她打算去沈府看望沈夫人和沈凝,卻見一人急匆匆地走來,是宇文策。
宇文策扶着她,“煙兒,我知道你心中難過,帶你去一個地方,可好?”
“我想去沈府看看。”她感覺到他的意圖,委婉地躲他,“沈夫人和沈姐姐正悲傷難過,我去安慰她們。”
“眼下她們正悲痛難過,你是沈昀的未婚妻,去了反而不好,徒惹他們傷心。”他氣色不好,有點蒼白,一襲精繡白袍更襯得他膚色凝白。
她想了想,也罷,明日去京兆尹府衙聽審就能看見她們了。
他堅持帶她去一個地方,她推脫這幾日沒睡好,頭有點疼,哪裏也不想去。他唯有跟她進了鋪子,來到後堂。
“郡王有話便說吧。”玉輕煙淡淡道。
“我與沈昀從小玩到大,雖非同胞手足,但也算半個兄弟,他就這麽去了,我也難過。”宇文策長聲嘆氣,“煙兒,節哀順變。我想,沈昀真心喜歡你、呵護你,必定不希望看見你這樣子為他神傷。”
“嗯,我有分寸的。”
他冷玉似的眉宇凝結着輕淡的憂傷,“那日你說,你我有緣無分,勸我放手,我豁然開朗,想通了很多事。倘若你與沈昀能結百年之好,我真心祝福你們,可惜,天意弄人……或許,這真的是天意,是緣分,煙兒,順其自然吧。”
玉輕煙重聲道:“現在我只想将真兇繩之于法,讓真兇得到應得的懲罰,為沈昀報仇!”
宇文策勸道:“你不要做傻事,一切交由京兆尹吧。”
她點頭,心像被鋒利的匕首割開,痛得尖銳。